童年的故事

訾西樂

摘 要：蕭紅和林海音都是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才女作家，雖然二人經(jīng)歷著不同的人生際遇，但就《呼蘭河傳》和《城南舊事》兩部作品來說，皆描寫了童年記憶中的故鄉(xiāng)印象，并以兒童視角來審視生活中的人、事、物，都具有自傳色彩。文章試圖通過對兩部作品的比較解讀，更加深入地了解蕭紅和林海音作品的深層內(nèi)涵。

關鍵詞：《呼蘭河傳》 《城南舊事》 故鄉(xiāng) 記憶 自傳色彩

《呼蘭河傳》是著名作家蕭紅創(chuàng)作的一部自傳體小說，1940年寫于香港，作品以蕭紅的故鄉(xiāng)呼蘭河為背景，講述了作家童年時期的喜怒哀樂，描寫了生活在東北大地上的人們悲歡離合的故事。而在二十年后，與大陸隔海相望的臺灣女作家林海音于1960年出版《城南舊事》，這是一部以林海音七歲到十三歲的生活為背景的自傳體短篇小說集，它描寫了20世紀20年代，在北京城南一座四合院里，圍繞英子所發(fā)生的一系列既溫暖又憂傷的故事。

一、生活記憶中的故鄉(xiāng)印象

故鄉(xiāng)生活與童年記憶總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童年是一個人人生中最開始的階段，是記憶的出發(fā)點，在這一時期，故鄉(xiāng)的人、事、物總會在腦海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正是這些不能忘卻的童年生活經(jīng)歷，組成了記憶中的故鄉(xiāng)片段。

蕭紅的《呼蘭河傳》以故鄉(xiāng)呼蘭河為背景，描寫了生活在這個小城中的形形色色的人物，淋漓盡致地展示出在中國東北的一隅中，鄉(xiāng)民的生存狀態(tài)和精神面貌。在蕭紅的記憶中，她童年的支撐就是老祖父和后花園。在蕭紅眼中，老祖父是一個和藹可親、充滿愛和溫暖的人，而后花園是一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兒童樂園。但是不得不承認，在《呼蘭河傳》中，蕭紅除了擁有美好的回憶，仍然會不可避免地批判了小城中存在的愚昧的民風民俗，其中鄉(xiāng)民對生命意識的淡漠，對人性的摧殘，達到了讓人無法接受的地步。胡家婆婆用毒打、跳大神、洗熱水澡的方式將健康的小團圓媳婦折磨致死；王大姑娘自作主張嫁給了馮歪嘴子，但她違背了“媒妁之言”的封建傳統(tǒng)習俗，鄉(xiāng)鄰們的冷嘲熱諷使王大姑娘在冷清的秋夜死了。這兩場人間悲劇的主人公，都慘死在那些和她們處于同一立場的婆婆、楊老太太、周三奶奶等人們的身上，而這些人卻振振有詞，逼迫女性淪為犧牲品之后而不自知?？梢?，蕭紅站在了精神文化的制高點上，對病態(tài)社會中病態(tài)人們的丑陋心理和靈魂進行了深刻的揭露與無情的批判。

在臺灣女作家林海音的筆下，記憶中的童年有溫情有辛酸有感動有成長，這種情感的碰撞，在她的小說《城南舊事》中，表現(xiàn)得頗為明顯。《城南舊事》包含了《惠安館》《我們看海去》《蘭姨娘》《驢打滾兒》和《爸爸的花兒落了》五個短篇。林海音用真摯的情感，描寫出具有濃郁的北京地方特色的風俗畫卷，以童年的回憶書寫了百姓的普通生活和各種遭遇，呈現(xiàn)了當時社會的生活風貌，并抒發(fā)了濃重的思鄉(xiāng)之情及離愁之感。

《城南舊事》中的每個短篇都描寫了不同的人物和故事情節(jié)，但每個故事又都互相聯(lián)系，貫穿在小英子的生活當中?！痘莅拆^》中的瘋子秀貞和“我”的小伙伴妞兒，不幸慘死在火車之下；《我們看海去》中的小偷，面臨著無法逃脫的命運悲??；《蘭姨娘》中的蘭姨娘因出身貧苦，與青年相戀，前途未卜；《驢打滾兒》中回憶了在“我”家做奶媽的宋媽，并把宋媽喪子之痛的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而在《爸爸的花兒落了》中，小英子直面父親的去世。小說結(jié)尾寫道：“走過院子，看那垂落的夾竹桃，我默念著：爸爸的花兒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比绱撕啙嵣鷦拥恼Z言，卻透露出小英子的心聲：“從十二歲喪父那天開始，我童稚的心靈就隱隱約約覺察到人生無常，現(xiàn)實生活的殘酷，我必須要在寡母和年幼弟妹中間，面對現(xiàn)實的人生、宿命的可怕力量。”

二、兒童視角下的人性透視

所謂兒童視角，就是指“以兒童的眼光去看世界，通過孩子的別一種眼光的觀察與透視，揭示為成人世界所難以體察或忽略的生存景觀”。在運用兒童視角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作者以兒童的感受方式、思維方式和敘事方式來審視和描繪所理解的生活，書寫出一個具有童心的世界。兒童視角的書寫使得《呼蘭河傳》和《城南舊事》兩部作品都具有散文化的特征，但兒童視角作為作者回憶往事的獨特視角，其背后隱藏著成人視角對童年往事的思考和追尋。

蕭紅在創(chuàng)作中，有著深刻、獨特的童年經(jīng)驗和童年情結(jié)，在寫作中自覺或者不自覺地運用兒童視角來看待周圍的一切。她借助童真的語言來表現(xiàn)兒童的童真和童趣，通過兒童的心靈世界探尋人生百味，從而在對人生本真的思考中表達了自己對生活生命獨到的見解?！逗籼m河傳》是蕭紅運用兒童視角創(chuàng)作的經(jīng)典之作。

她以身居鬧市的漂泊者形象回望故鄉(xiāng)的生活，描繪了呼蘭河這個小城中瑣碎而又細致的日常和熱鬧的風土人情，以顛沛流離的口吻表達對故鄉(xiāng)和童年的眷戀之情，以及對生長于故鄉(xiāng)萬物的贊美之情。美麗神奇的花園，在蕭紅筆下常常呈現(xiàn)出溫馨美好的色彩。

與故鄉(xiāng)美景形成強烈反差的，是蕭紅看到的無數(shù)舊時代的悲劇。她不動聲色地描寫出王寡婦的喪子之痛、叫花子被群狗撕咬、扎彩匠麻木地混日子過活……在這些極具悲劇的場景中，蕭紅并沒有痛苦哀悼，而是以兒童的眼睛去觀察著他們，用稚嫩簡單的語言去講述他們。呼蘭河小城中的人們混沌地生存著，沒有悲痛，沒有同情，沒有生活目標，也感覺不到生命的珍貴與死亡的悲哀。

而林海音在《城南舊事》中，也同樣采用了兒童視角進行創(chuàng)作。北京古都的城垛頹垣、殘陽駝鈴、鬧市僻巷……這一切都讓小英子感到新奇，并為之著迷?；莅拆^門前的瘋子秀貞、遍體鱗傷的小伙伴妞兒、出沒在草叢中的小偷、朝夕相處的奶媽宋媽、疾病纏身而終眠地下的慈父……他們都曾和小英子玩耍過、歡笑過、一同生活過，林海音從這些平凡人的生活命運中，發(fā)現(xiàn)人性美和人情美。如今他們的音容笑貌猶在，但卻又都悄然離去。于是在小說中，小英子不斷成長，也力所能及地承擔起家庭的責任，從一系列的變化中，可以看出小英子在經(jīng)歷各種事情之后，內(nèi)心的蛻變和樂觀面對生活的堅強。

三、自傳色彩中的精神皈依

《呼蘭河傳》作為人類精神回歸的象征和潛隱寓言，是蕭紅通過童年往事的溫馨回憶和鄉(xiāng)土人生的經(jīng)歷書寫來實現(xiàn)的。小說在老祖父和后花園的映照下，顯示出蕭紅鮮明的自傳色彩。如果說慈祥的老祖父是人間的愛和溫暖，那么美麗的后花園則是蕭紅童年時期的精神樂園。在蕭紅的回憶中，后花園是一個生命勃發(fā)的快樂空間，春天里蜻蜓、蝴蝶等小玩伴和黃瓜、玫瑰花、大榆樹等植物，“都是自由的”。在蕭紅心里，“祖父的眼睛是笑盈盈的”，他天真、健康、慈祥、有親和力，有情趣，有仁愛之心，“等我生來了，第一給了祖父的無限的歡喜，等我長大了，祖父非常地愛我。使我覺得在這世界上，有了祖父就夠了，還怕什么呢？”因此，漂泊中的蕭紅一直訴說著祖孫之間相互的熱愛和關懷，小說中的自傳色彩不言而喻。

如果說《呼蘭河傳》深深隱藏的主題是精神歸返的寓言，而所要表達的是人類對心靈家園與精神故鄉(xiāng)的皈依，是對人類精神思想領域的一次深沉積淀和洗禮，那么《城南舊事》就是對小英子成長歷程的細致描繪，在具有自傳色彩的描繪中，抒發(fā)了隱隱的鄉(xiāng)愁和淡淡的憂傷。小女孩英子跟隨爸爸媽媽漂洋過海來到北京，住在城南的一條胡同里，時光飛逝，多年過去，遠離北京的游子，對故鄉(xiāng)的一切依然情意繾綣。那一縷縷淡淡的哀愁，那一抹抹沉沉的相思，深深地印在林海音童稚的記憶中，永不消退。每每閱讀《城南舊事》，心頭總會漾起一絲絲的溫暖，林海音在從容地描繪一個孩子眼中的老北京，那一幅幅場景，就像生活在慢慢訴說，不疾不徐，溫厚醇和，純凈淡泊，彌久恒馨，滿是人間煙火味，卻無半點追名逐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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