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舞秋水 秋來秋又去

■ 何海燕

秋菊舞秋水 秋來秋又去

■ 何海燕

窗外是一場壯烈的霞光，團(tuán)團(tuán)彩云交織成瘋狂的吶喊。

——題記

我在九月末來到了13朝古都西安。正值金秋時節(jié)，是梧桐葉落的時節(jié)，是莊稼收獲的時節(jié)；是名落孫山的時節(jié)，是金榜題名的時節(jié)；是感傷的時節(jié)，是欣喜的時節(jié)。

西安是一個古老的城市，是一個文明的城市。它在歷史的長河中親眼見證了“文景之治”“貞觀之治”“開元盛世”的鼎盛輝煌，它又在無情的歲月中經(jīng)歷風(fēng)雨的磨難，往日這個帝王們希冀長治久安、長久平安的長安城也幾度衰落，無數(shù)次的戰(zhàn)火曾讓它滿目蒼夷，改革開放又讓它煥然一新。我駐足于鐘鼓樓，車水馬龍，高樓建筑層次不齊，我卻還是能感受它撲面而來的秋風(fēng)，我在這秋風(fēng)中思索人生，久久不愿離開。

秋來

沒有春來時的俏皮可愛，沒有夏來時的熱情洋溢，沒有冬來時的銀裝素裹，秋天的來臨在世人的眼里似乎只有哀傷。

秋天的到來仿佛是孤苦的到來。杜牧用“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牛郎織女星”為我們營造了一副憂愁的畫面。秋夜里的石階冰涼如水，失意的宮女靜靜地坐在寢宮里凝視牛郎織女星。杜牧的兩句詩入木三分地刻畫了失意宮女孤獨的生活與凄涼的心境，實則在用一個小小的宮女為我們展現(xiàn)出千千萬萬個癡情女子因為無情的帝王家而終身孤苦的殘酷事實，而秋天仿佛就是那些宮女容貌老去，慘遭拋棄的象征。

秋天是一個時間的概念，秋天是一個人年華的一個階段，這讓四十歲的我看到了歲月的殘酷。我曾在街角的某個角落看到過中年男子手牽青春洋溢的少女，少女一手提著最新款的包包，一手抱著中年男子的胳臂，笑得花枝招展，可是我又在另外一個嘈雜的菜市場看見中年婦女用它那長滿老繭的雙手捧著青菜，為了幾毛錢跟商販絮叨了好幾分鐘，也許那是一對夫妻，也許不是，也許那只是一個個體，也許那是千千萬萬個中年女人悲哀的縮影。我們不能否認(rèn)中年男子與中年婦女之間的愛情，也許時光往回倒退二十年，中年男子也曾像挽著青春洋溢的少女般親密無間地?fù)泶剡^中年婦女。也許相愛的時候許下的海誓山盟是刻骨銘心的，也許許下諾言的那一刻彼此都是真心的，只是當(dāng)初的他們也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變，他們也沒有想過刻骨銘心的誓言會在柴米油鹽的日子里消磨殆盡，步入人生之秋的中年婦女沒有輸給少女，只是輸給了時間。時間對每個人都好像是殘酷的，秋天又是殘酷的象征，因此有古人云“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不惑之年的我們仿佛是落日前的一片秋葉，失去了豆蔻年華的天真燦爛，失去了青年時期的熱情灑脫，失去了膠原蛋白的臉頰，留下的仿佛只是人生的凄涼，冷暖自知。

其實也不盡如此，秋天的到來仿佛又是收獲的象征。辛棄疾說，“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我的耳邊好像聽到了人們開心地討論豐收的年景，遠(yuǎn)處傳來陣陣的蛙聲，在這還漸存余熱的秋日里，我好像聞到了稻花的香味。我明白不是所有的秋天都是凄涼的，秋天也是收獲的象征。也許你可以在春日里看到風(fēng)景秀麗的花團(tuán)錦簇，也許你可以在夏日里看到櫻桃漸熟，也許你可以在冬日里聞到新年漸到的氣息，可是只有在秋日里，你才可以感受稻田里成熟的麥穗像一位謙虛的老者，低垂著腦袋，帶給人們收獲的喜悅。秋天也是壯觀的象征。無論是在桃花盛開的春日，還是暴雨雷霆的夏日，亦或是雪花飄飛的冬日，你都看不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樣壯觀的景色，只有秋季，只有這個收獲的季節(jié)，你才能感受日照依山傍海的雄偉壯觀。

人生好像也是這樣，秋天的到來也不盡是凄涼。我在長安城看到六旬老者含飴弄孫，兒孫繞膝前，幸福度晚年。我也在長安城外的麥田里看到來自遠(yuǎn)方的收割機，伴隨著落日的余輝，隆隆作響，四十多歲的丈夫接過四十多歲妻子遞過來的水杯，仰頭灌下，妻子體貼地擦拭著丈夫額頭上的汗水。我還在奢華的飯桌上看到過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推開投懷送抱的美女。我相信這不是個體，這也是千千萬萬個家庭的縮影。在這富有文化氣息的古城，在這寓意收獲的秋日，我相信感恩勝過忘卻，我相信有情勝過無情，我相信真愛勝過背叛。

秋菊

深秋，樹木凋零，腳下是隨意散落的金黃色樹葉，它們在落日的余輝下變得很醒目，讓人感傷卻又無可奈何。可是放慢腳步，拋棄心中的雜念，駐足于此，卻還是聞到空氣中飄蕩的菊花香。

這次來西安，我在玉華宮，觀看了千畝菊海。我記得整片花海顏色繽紛、形態(tài)各異、各式各樣的菊花讓我流連忘返。一眼望過去，映入我的眼簾的是如詩一般的畫面，我該怎么描述心中的畫卷呢？如果非要用言語來表達(dá)，我想說那是一片蔚藍(lán)的天空，絢麗的七彩；那是一縷泉間的溪流，波光的水面；那是一段曉月微瀾的漣漪，一場美輪美奐的舞姿。

菊花因為它總生長在偏僻的地方，不與春日滿園春色爭艷，不與夏日飛揚飄逸的楊柳嬉鬧，不與冬日盛放的紅梅比艷，菊永遠(yuǎn)那么與世無爭，菊當(dāng)之無愧花中隱士。我記得周敦頤在《愛蓮說》中寫道“菊，花中隱逸者也”。因為菊花最低調(diào)隱逸，所以才勝過李唐世人最愛的牡丹吧。我記得陶淵明獨愛菊，每當(dāng)想起陶淵明，我的眼前便浮現(xiàn)一副世外桃源之景：一簇簇的菊花在院子里靜放，嬌美的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菊花向來不以嬌艷的姿色取媚于人，而是以素雅堅貞的品行見美于人。所以熱愛菊花的陶淵明才會一身傲骨，“不為五斗米折腰”，所以陶淵明才會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適自在吧。

如今，置身塵世的我很難像陶淵明那樣揮一揮衣袖隱居山林。我在那五光十色的生活、那燈紅酒綠的城市、那霓虹閃耀的夜晚見到了太多骯臟的欲望和貪婪。四十歲的我在世俗之中見過太多的不堪，我難以像陶淵明那樣心無雜念，我難以像秋菊那樣淡泊名利，但菊的高貴、菊的信念在我心中從來不曾逝去過。

那片花海，我想對你說，于塵世中，你是我心靈的港灣，是我一葉扁舟于波瀾壯闊大海里?？康牡攸c；你是我吟誦不息的風(fēng)景，你的精神是我永遠(yuǎn)的追求；你是蜿蜒書寫的真切的夢，是一場綺麗的美麗情緣，是震撼靈魂的旋律；你為我鋪展開一幅五光十色的水墨畫卷，滿園秋色關(guān)不住，交相輝映。

秋水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秋天的水是冰涼的，是歷盡滄桑的，卻又在山窮水盡時仍給人希望。如同秋天的水，人生亦如此。在生命當(dāng)中，我們在追求愛情、事業(yè)、學(xué)問、權(quán)利的時候，勇往直前，后來卻發(fā)現(xiàn)前面并不是康莊大道，那是一條山窮水盡的絕路，此時此刻心中的失落難過難以掩飾?？墒侵灰獡Q一個角度來想，即使是沒有路途可走，那就靜靜地坐下來，仰望天空吧。不妨靜下心來，自在、愉快地欣賞大自然的美景，體會寬廣深遠(yuǎn)的人生境界。這句詩句用在四十歲的我身上再合適不過，時光流逝，歲月在我的身上留下的是人生歷練后的恬淡安然。我不害怕“山窮水盡”的末路，我相信云是雨最初的形態(tài)，有云就有雨，有雨就有水，有水就不算山窮水盡，那么人生就還有其他前進(jìn)的道路。當(dāng)我們無路可走，當(dāng)我們窮途末路，何不氣定神閑地靜靜坐下來笑看風(fēng)起云動，笑看浮華落盡，笑看繁華喧鬧。

古人熱愛水，水代表人類一切美好的品質(zhì)。春天的水太過浮躁，夏天的水太過喧鬧，冬天的水冰涼刺骨，唯有秋天的水沉穩(wěn)安靜，猶如人歷練后的從容淡定，冰冷但不刺骨，溫和但不喧鬧，恰恰正好?！吧仙迫羲?，水澤被萬物卻不爭名利，永遠(yuǎn)處在眾人所不注意的地方，無聲無色，在方而方，在圓而圓，姿態(tài)萬千，隨遇而安。

秋去

如果說命運像大海，那么歲月就像一條條溪流，藏匿于山水之間，姿態(tài)萬千。秋天走了，有些溪流在回到大海前就已經(jīng)流盡，有些終究是要回到大海，這就是命運。

歲月流逝，季節(jié)輪回，亙古不變。人的一生好像就像一年四季，一二十歲燦爛如春，朝氣蓬勃；二三十歲熱情如夏，干勁正強；三四十歲沉穩(wěn)如秋，淡定、從容不失睿智；四五十歲活力漸失，迎來冬天。人生如四季，但人生又不盡如四季。朱自清在《匆匆》中講過，“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但是，聰明的，你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么一去不復(fù)返呢？——是有人偷了他們罷：那是誰？又藏在何處呢？是他們自己逃走了罷：現(xiàn)在又到了哪里呢？”時光就這么無情地流走，四季會輪回，大雁南飛來年又會飛回，滿園花團(tuán)錦簇謝了來年又會再盛開，但是人生永遠(yuǎn)不會重來，走了就是走了，永不再來。

秋天的離去就像是旅途中的一趟列車，有的人一路坐到終點，迎來人生的冬天，然后壽終正寢。有的人沒到終點就下了車，沒有迎來人生的冬天，留給親人兩行清淚。已經(jīng)是不惑之年的我對于歲月的流逝，對生老病死仿佛也已經(jīng)看開看淡，但我仍然難以忘卻中途離去之人所帶來的遺憾。

我記得初中同學(xué)的父親四十多歲，正值身強力壯，上有老下有小，家庭的支柱，然而這樣的他卻在病痛的折磨中永遠(yuǎn)離去，像是溪流，沒有迎來大海就已經(jīng)在途中消失殆盡。同學(xué)失去了父親，同學(xué)的母親失去了丈夫，同學(xué)兄弟姐妹一家三口的重?fù)?dān)全壓在同學(xué)母親的肩膀上。我只記得我的那個同學(xué)極為安靜，在班里安靜的不起眼，我記得我跟他最后一次見面是在放暑假的前幾天。直到如今，我依舊對那天的人，那天的事記憶猶新，那天的我穿著粉色的短袖，藍(lán)色的牛仔褲，馬尾被簡單地挽在腦后，我在那個我走過無數(shù)次的校園門口遇見了那個少年，匆忙地打招呼，匆忙地擦身而過。我嘴角的笑意掩蓋不了我的好心情，如今我已經(jīng)忘記了那一刻的我到底為什么那么開心？也許是因為少年的微笑滿足了我整個青春的幻想，也許是因為放假所帶來的喜悅。

如今想來，不管是因為什么而開心，它都是我彌足珍貴的青春記憶。然而這樣的我卻清清楚楚記得當(dāng)時年少的我心中的難過。我在離開學(xué)校的時候聽見老師壓低聲音勸他不要輟學(xué)，我知道他的成績一向很好，要輟學(xué)也許是因為父親的離去帶給他致命的打擊，也許他壓根就不打算繼續(xù)念下去。我記得一向唯唯諾諾的他第一次拒絕了老師的提議。我躊躇在教室門口不知該怎么安慰他，置身事外的我們永遠(yuǎn)不能感受當(dāng)事人的痛苦，任何的言語在苦難命運的面前永遠(yuǎn)那么蒼白。后來聽同學(xué)說他沒去上學(xué)，而是去了外地打工，年少便已嘗遍世間冷暖，受盡挫折。如今這么多年過去了，當(dāng)初那個唯唯諾諾的少年，你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四十歲了吧！轉(zhuǎn)眼之間你就到了你父親離去的年齡，你的父親中途離去，留給你一生的遺憾，可是我不管如今的你在哪里？或許你在北方，或許你在南方，我只希望你能像溪流一樣，流向大海，迎來生命的冬天。無論你在南方艷陽的秋還是在北方寒冷的秋，我只希望你永不放棄。

人到四十，歲月如秋。如秋來，或走向失落孤苦、或滿載收獲，笑容洋溢?？墒菬o論是失落還是收獲都是靠自己去爭取，我相信生活靠自己來過，我相信婚姻靠自己經(jīng)營，我相信我在春天播種的種子會在秋日里碩果累累，桃李芬芳；人到四十如秋菊，那是一種歷經(jīng)磨難后的從容豁達(dá)，那是看穿世俗后的冷靜自持；人到四十如秋水，隨遇而安但仍然心懷希望，笑看花開花落；人到四十迎秋去，如溪流一般的命運，有些溪流在回到大海前就已經(jīng)流盡，有些終究是要回到大海，這就是命運。

（作者單位：寧夏固原鹽業(yè)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