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環(huán)還是枷鎖
——人口老齡化背景下女性老年照顧者的困境與出路

夏辛萍 (廣西科技大學，廣西 柳州 545006)

光環(huán)還是枷鎖
——人口老齡化背景下女性老年照顧者的困境與出路

夏辛萍 (廣西科技大學，廣西 柳州 545006)

居家養(yǎng)老；照顧責任；社會性別；社會支持

我國人口老齡化趨勢的日益加深，空巢老人、高齡老人、失能老人的數(shù)量不斷增加，這意味著在居家養(yǎng)老過程中，老年人口對長期照護的需求將不斷增加。在我國，老年人的日常生活照料主要依靠家庭成員提供。受傳統(tǒng)性別文化影響，在我國家庭中，照顧責任具有鮮明地性別傾向，女性往往承擔更多的照顧責任。與此同時，家庭少子化、小型化和人口流動使得家庭照顧人力資源匱乏，更在無形中助推了“照顧責任女性化”現(xiàn)象的加劇。日復一日承擔著照顧老年人責任的女性老年照顧者，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和生活負擔。由此，通過性別的棱鏡透視女性老年照顧者面臨的壓力與困境，分析女性老年照顧者角色形成的原因與情境，關注不同層面能夠給予女性老年照顧者的支持與幫助，從性別文化的視角對人口老齡化和婦女地位的關系問題進行再思考。

1 女性老年照顧者面臨的困境

1.1無法拒絕的炫目光環(huán) 在網絡上搜索“敬老孝親”、“好兒媳”、“好女兒”、“評選”等字樣可以得到1 380 000余條相關結果。近年來，大量類似“孝女××當上‘全國孝親敬老之星’”、“××市表彰百名‘孝親敬老好媳婦’”、“××縣表彰首屆‘十佳敬老好兒媳’”、“敬老愛老好模范 孝媳孝女領獎金”、“××好兒媳：一心敬老，十三年細心照料癱瘓家婆”、“孝女六十年如一日陪伴母親度過百歲人生”、“最小的‘全國孝親敬老之星’常熟孝女××上了央視”、“四川兩孝女成為孝親敬老教育的活教材”的報道屢見不鮮，而這其中，無論是覆蓋全國范圍的評選還是僅在社區(qū)居民或村屯鄉(xiāng)親中開展的評選，無論是精神層面的表彰還是物質層面的獎勵，無論是年逾七旬的老嫗還是未成年的少女，在各級各類涉老先進典型或模范人物評選活動及相關報道中，女性成了無可置疑的主角，甚至不少獎項的評比是專門針對女性而開展。諸如此類的評獎表彰活動，可謂是讓人歡喜讓人憂。一方面，在我國人口老齡化趨勢日益嚴重的形勢下，大量的女性在家庭中肩負著照護老人的職責，尤其是對高齡老人、失能老人的日常生活照料，在家務勞動的價值沒有得到充分認可，家務有給制難以實現(xiàn)的當下，盡管這些榮譽或者獎項并不能表明女性在道德評價層面更具優(yōu)勢，但仍可以理解為社會對女性在家庭照顧中辛勞付出的一種肯定。另一方面，女兒、兒媳是女性生命發(fā)展歷程中無法剔除的角色標簽，但在以孝為名的“好兒媳”、“好女兒”的光環(huán)籠罩下，既讓包括女性在內的更多人認同女性老年照顧者角色的重要性，同時也吸引著更多的女性投入并參與照顧者這一角色的實踐中，這些評獎也可以理解為對女性在家務勞動中性別分工的一種固化。

1.2難以打破的沉重枷鎖 由于女性老年照顧者所承擔的照顧內容具有密集性、持續(xù)性、長期性等特點，因此會面臨社會生活受限、個人發(fā)展遇阻以及健康狀況惡化等問題。多數(shù)研究者認為家庭中繁瑣而細致的老年人照顧工作容易形成照顧者的壓力和負擔，并將照顧者承擔的壓力分為主觀壓力和客觀壓力兩種類型。

1.2.1主觀壓力 主觀壓力是指照顧者在個人主觀意識里產生的一種壓力感，諸如煩躁、孤獨、無助和束縛感等〔1，2〕。在主觀壓力方面，女性老年照顧者往往會經歷焦慮、沮喪、無力感、社會疏離感等各種情緒的煎熬。一方面，性別角色的社會建構使女性成為表意性的情感支持的主要提供者〔3〕，因此，情感支持是女性老年照顧者的重要照顧內容，除了與被照顧老年人的日常交流和互動，還要隨時關注老年人的情緒狀態(tài)和思想狀況。老年人尤其是失能老人，由于自理能力的喪失，難免會有一些行為或情緒的失常，盡管女性老年照顧者與被照顧老人之間的關系不盡相同，對家中老年人的照顧內容、照顧感受、照顧動機也存在差異，但照顧者在接收到較多來自老人的負面情緒后，如不能及時排解或傳遞，自身情緒也會受到影響并形成壓力。另一方面，對于大多數(shù)“雙肩挑”的女性而言，一個肩頭挑著關乎個人發(fā)展的工作重擔，另一個肩頭挑著關乎家庭和諧的生活重擔，常因照顧老人失去個人發(fā)展機會或無暇顧及個人生活，強烈的角色沖突和巨大的照料壓力也會阻礙女性實現(xiàn)自身的職業(yè)規(guī)劃、甚至影響女性參與正常的社會生活。此外，是否得到家庭其他成員和社會的理解與支持，也是女性老年照顧者的一個壓力源，無人照顧的照顧者難免會有“一個人在戰(zhàn)斗”的無奈和心酸。

1.2.2客觀壓力 客觀壓力是指照顧工作對照顧者日常生活造成的干擾，反映在照顧者自身健康狀況變化、家庭關系變化、經濟壓力等方面〔4〕。在客觀壓力方面，由于女性老年照顧者的“工作”內容極其瑣碎，如穿衣、飲食、盥洗、如廁、休息、就醫(yī)陪護、康復訓練、情感交流等工作的時間難以精確計算，且工作強度也難以精確衡量。據(jù)相關調查和新聞報道，有的照顧者需要全天候照顧老人，有的照顧者長期照護家中老人達29年之久，長時間的超負荷工作，由于缺乏休息和調整機會，會對女性老年照顧者自身健康狀況產生影響，極易出現(xiàn)食欲不振、睡眠不足、神疲乏力等不適癥狀〔5〕。對于老年女性而言，尤其是一些空巢家庭中的老年女性，除了要照顧日益衰老的自己，還要承擔照顧男性配偶的責任，而自身的身體機能也存在隨著年齡增大而逐漸衰退的情形，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面臨著嚴峻考驗。對于中青年女性而言，“上有老，下有小”的狀況會使作為照顧者的女性深切感受到各種力不從心、分身乏術，個人身體功能呈下降狀態(tài)的同時，還要承受來自老人的贍養(yǎng)(醫(yī)療)費用、子女的教育費用等經濟方面的壓力。此外，老年人家庭養(yǎng)老過程中存在的照顧責任女性化、無酬化問題是普遍存在的。出于家庭照顧時間方面的客觀限制，很多女性老年照顧者不得不選擇低薪酬、不穩(wěn)定甚至是缺乏勞動保障的工作，更有一些女性因為家庭照料的需要而被迫放棄工作， 無法充分就業(yè)即意味著女性附屬地位的強化與社會福利保障的不足，這種寅吃卯糧的做法，難免讓女性老年照顧者對自己的晚年生活產生擔憂〔6〕。

2 女性老年照顧者角色成因

2.1傳統(tǒng)性別期待和分工的差異 在“男女平等”觀念普及的現(xiàn)代社會，社會對性別角色和分工同樣有著不同的期待，“賢妻良母”作為社會對女性家庭角色的一種期望仍具延續(xù)性，“孝順公婆”的女性形象也在不同的社會發(fā)展階段不斷被褒揚。我國傳統(tǒng)性別文化中“男主外，女主內”、“男尊女卑”的觀念在某種程度上更是決定了無論是縱向還是橫向家庭成員中的女性在老年人贍養(yǎng)過程中，承擔較多對老人日常生活照料的責任?？梢哉f，在性別社會化過程中，女性性格中的“照顧”特質會愈加明顯，這也導致女性在家庭中扮演無償?shù)恼疹櫿呓巧目赡苄愿摺?〕。

2.2老年人長期照料需求增加 眾所周知，老年人的生活自理能力隨年齡增長不斷下降，與之相應的是老年人對日常生活照顧的需求隨年齡增長不斷提高。有學者通過研究1994年和2000年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及其健康預期壽命的變化趨勢發(fā)現(xiàn)，我國老年人口中的殘障群體規(guī)模呈現(xiàn)增長趨勢，這類群體處于失能狀態(tài)的時間呈現(xiàn)上升趨勢〔3〕。由此可見，隨著居民生活質量的提高和人均期望壽命的延長，老年人不能自理的余壽將進一步延長，生活自理能力缺失的老年群體的規(guī)模也將不斷擴大，高齡老人和失能老人對生活照料的需求將更加凸顯，無論是家庭贍養(yǎng)還是社會供養(yǎng)，照料此類群體的負擔都將日益加重〔3〕。

2.3家庭照料資源減少 由于我國長期以來形成了家庭養(yǎng)老的傳統(tǒng)，盡管近年來我國社會化養(yǎng)老服務體系在不斷完善，但不同層面的針對老年人養(yǎng)老意愿的調查結果仍然顯示，老年人普遍希望在家養(yǎng)老。受計劃生育政策等制度性因素影響，我國的家庭結構一度呈現(xiàn)出小型化、核心化趨勢，這意味著由生育資源轉化的各種養(yǎng)老資源，如經濟資源、人力資源在不斷縮減，家庭的養(yǎng)老功能也在不斷弱化〔7〕。目前，我國家務勞動市場發(fā)育不成熟，家務勞動社會化程度偏低，因此，絕大多數(shù)選擇居家養(yǎng)老的老年人的生活照料工作主要還是由家庭成員承擔，而能夠承擔且愿意承擔照料老年人日常生活的家庭成員也越來越少，在權衡各種利益關系之后，家庭成員中的女性更容易成為承擔照料工作的“最佳人選”，不得不承擔起照顧者的責任〔3〕。

2.4社會化養(yǎng)老服務供給不足 居家養(yǎng)老是當前我國養(yǎng)老模式的主流，是老年人及其家屬更加青睞的養(yǎng)老方式，而居家養(yǎng)老模式的有效施行必須依靠城市社區(qū)完善的養(yǎng)老服務體系作為支撐〔8〕。目前，我國社會化養(yǎng)老服務還無法有效滿足養(yǎng)老需求，醫(yī)養(yǎng)融合養(yǎng)老模式還在不斷的實踐和探索過程中，暫時無法為家庭照顧者提供更多的社會支持。如何整合養(yǎng)老機構、醫(yī)療機構、社會組織以及志愿者等養(yǎng)老服務資源，對家庭照顧者施以援手，各種政策制度之間還沒有完全聯(lián)通，暫時還沒有形成明確的操作方案。

3 反思：先進性別文化編織的社會支持網

3.1合理分配家庭照顧責任 贍養(yǎng)老人是一項理應由家庭成員共同承擔的工作，實施照料作為贍養(yǎng)過程中的一個具體環(huán)節(jié)也應由家庭成員共同參與分擔，然而事實卻是，不同性別的照顧者承擔的照顧內容具有明顯差異，尤其是一些所謂根據(jù)家庭成員的性別和年齡形成的“最恰當”的分工協(xié)作形式，并沒有真正意義上實現(xiàn)家庭成員共同承擔照顧責任的初衷〔3〕。當社會不斷進步，越來越多的女性選擇進入職場，像男性一樣創(chuàng)造社會價值時，家庭生活中的照顧責任也應逐漸成為兩性共同承擔的職責，家庭內部分工也應更加合理化。也許由性別規(guī)范導致的性別分工格局暫時無法做出實質性改變，但在針對老年人生活照顧的具體工作中，家庭成員中作為次要照顧者的男性應盡可能更多為女性老年照顧者提供實質性支持，如主動承擔照顧過程中的體力工作，又如關注女性老年照顧者的生理和心理健康，健全女性老年照顧者的家庭支持系統(tǒng)。

3.2重新評估女性照顧工作價值 在女性扮演的女兒、妻子、媳婦、母親等諸多家庭角色中，都和家庭照顧者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在現(xiàn)實家庭生活中，女性承擔的照顧責任要遠遠多于男性，盡管照顧工作會帶給女性沉重的身心壓力，然而由于種種原因，女性從事家務勞動的價值沒有得到充分認可。由于女性從事的家庭內的照顧工作對社會貢獻的能見度低，通常情況被劃分在私人領域的范疇〔6〕，其價值與重要性更容易被嚴重忽略，女性在家庭中針對老年人的照顧工作往往被看作為人子女者應盡的贍養(yǎng)義務。我們在關注人口老齡化問題的同時，也必須審視照顧責任女性化趨勢對女性社會地位造成的影響，避免女性被貼上“照顧者”的標簽。因此，不管是個人、家庭還是社會都應該更加公正客觀的看待女性照顧工作的價值，從實現(xiàn)“性別正義”的角度推動老年人長期照護政策的變革與完善。

3.3構建社區(qū)援助網絡 人口老齡化問題日益加劇，讓老年人居家養(yǎng)老過程中的照顧問題作為公共事件進入社會公眾視野。在解決老年人居家生活照料問題方面，發(fā)達國家和地區(qū)通過構建完善的配套公共服務和家庭支持體系，有效落實了社會和家庭在照顧老人中各自承擔的責任，為我們提供了很多寶貴的經驗。在英國，完整的社區(qū)照顧服務體系中，老年人的親人和鄰居可以作為照顧人員直接受雇于政府，由政府給予他們一定的服務補貼；在澳大利亞，國家大力支持家庭養(yǎng)老，承擔老年人照顧工作的家庭成員除了享有國家給予的經濟補貼還享有定期休假，休假期間的老人照顧服務可由社區(qū)提供〔8〕。此外，還有大量的非正式組織和志愿者可以提供多種形式的照顧支持，有的國家會根據(jù)機構提供的服務內容和數(shù)量給予其資助。如在香港，有包括“長者鄰舍中心”、“長者度假中心”等多種形式的為長期照護者提供喘息服務的機構和項目；在深圳，類似頤樂綜合服務發(fā)展中心的一些社會組織也設置了“半邊天·晴空使者”服務項目，組織“向快樂出發(fā)”等旨在幫助特殊群體女性照顧者緩解精神壓力的解壓活動。

4 結 語

綜上所述，當人口老齡化問題受到社會普遍關注時，我們絕不能忽視在家庭照顧中發(fā)揮關鍵作用的女性，更不能忽視家庭照顧的女性化趨勢對女性產生的深遠影響，換言之，由人口老齡化問題引發(fā)的對于婦女社會地位的關注是極其必要且具有積極意義的。怎樣合理分配家庭照顧工作，怎樣評估女性照顧工作的價值，怎樣緩解女性老年照顧者承受的身心壓力，怎樣用先進性別文化編織更有利于女性發(fā)展的社會支持網，這是一個從思想到行動都需要個人、家庭和社會共同參與重新探索的過程。由政府主導，通過完善保障政策、落實扶持資金、鼓勵機構發(fā)展、吸引志愿者參與等形式盡快建立女性老年照顧者的社會支持網，最終實現(xiàn)有效協(xié)調女性發(fā)展與老年照護之間的沖突，共同促進社會和諧發(fā)展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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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梁麗霞，李偉峰.老年人家庭照顧者的社會性別分析〔J〕.經濟與社會發(fā)展，2012;10(7)：78-82.

3馬 焱.對老年人家庭照料者的社會性別研究評述〔J〕.中華女子學院山東分院學報，2011;23(2)：37-43.

4常雅慧，薛新婭.性別與超越:對兒童家庭照顧責任的性別效應研究〔J〕.綿陽師范學院學報，2013;32(4):139-43.

5梁麗霞，李偉峰.社會性別視閾下的老年人家庭照顧問題研究〔J〕.濟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20(6)：67-70.

6梁麗霞.“照顧責任女性化”及其理論探討〔J〕.婦女研究論叢，2011;(2)：12-8.

7夏辛萍.城市獨生子女家庭養(yǎng)老困境分析及對策〔J〕.中國老年學雜志，2011;31(11)：4494-6.

8周海旺，壽莉莉.支持老年照顧者應對高齡化社會的老年照護挑戰(zhàn)〔J〕.重慶工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21(7)：76-81.

C913.6

A

1005-9202(2017)24-6266-03；

10.3969/j.issn.1005-9202.2017.24.113

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16BSH060)

夏辛萍(1982-)，女，副研究員，碩士，主要從事老年社會工作研究。

〔2017-02-29修回〕

(編輯 李相軍/徐 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