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鲊與胡椒

董改正

“鲊”是一種用米粉、面粉等加鹽和其他作料拌制切碎而成的菜，可以貯存，類似腌制。此法古已有之，安祿山得寵時(shí)，每月都能得到唐明皇賞賜的“野豬鲊”。而以此“名垂千古”的，是宋代太師蔡京。

《清波雜志》載，蔡府用整整三間房子，堆放“黃雀鲊”，壇子從地面到屋頂，十分壯觀。蔡京雖然不理民間疾苦，但也不會天天在家吃這個(gè)?？谖对僦氐娜?，拿腌制食品當(dāng)零食也受不了。況且，他飯局肯定很多，胃只有那么大，哪里能吃得了那么多？所以直到他被扳倒時(shí)，三屋子“黃雀鲊”也沒怎么動。

胡椒是調(diào)味品，如果不開西餐館或是干香料批發(fā)，一般不會買很多，因?yàn)槿菀资艹保獣r(shí)常打理。唐代宰相元載當(dāng)然不會干這個(gè)，他不圖那么點(diǎn)利。胡椒在西方貴重如硬通貨，為胡椒引發(fā)的戰(zhàn)爭有很多次，如公元408年，西哥特人與羅馬人的戰(zhàn)爭。西方人不會“鲊”，熱天里，過夜的肉就會有味道，沒有胡椒的烤肉無法入口，所以貴族稀罕，但西方卻沒有出現(xiàn)元載這樣的奇人。

元載出身寒微，做到宰相不容易，智商和權(quán)術(shù)不會差。但他卻貯藏了八百石胡椒，他把大理寺當(dāng)成了自家倉庫，胡椒就擺在那里。如何保管呢？書中沒有記載，想必是大理寺的辦公人員在適當(dāng)?shù)臅r(shí)候，會參與翻曬的。

元載也倒了，滿門絞殺。今日再看蔡京和元載，覺得他們的行為不可思議，失去了理智：哪里能吃得掉？世上所有的荒誕，大概都是出于理智的缺位吧？有個(gè)小品寫得好玩，說某人買了幾套房子，從此失眠了。他不是擔(dān)心房子跑掉了，而是覺得空在那里可惜，他要讓自己睡一覺醒來，再到另一間房里去睡。其實(shí)，荒誕的豈僅僅是追逐

房子？

我們的追逐里，有沒有“黃雀鲊”和“胡椒”？當(dāng)我們笑別人偏執(zhí)和荒唐時(shí)，我們是不是也在上演同樣的荒誕?。坑卸嗌僮分鹗潜仨毜?？有多少勞心勞力是為了滿足基本需求的？如果仔細(xì)思考，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屋子里，也堆放了不少“黃雀鲊”，貯藏了不少“胡椒”。

找到自我，找回初心，才能避免陷于荒誕的攫取而忽視本真的幸福，對為官者是這樣，對普通大眾的人世修行也是

如此。

（選自《羊城晚報(bào)》2016年8月7日，薦稿人：潘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