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9日,全國社會保障基金會理事長、前財政部部長樓繼偉在中國發(fā)展高層論壇2017年會上發(fā)表演講時指出,如何良性地提升總需求,可持續(xù)地改善總供給能力,是近中期的關鍵。
以下為樓繼偉提到的五點具體意見:
第一,近中期面臨的問題
目前,全球面臨總需求不足和總供給提升的障礙,因此,如何良性地提高總需求、可持續(xù)性地改善總供給的能力,是近中期的關鍵。
國際金融危機對各國造成的沖擊和恢復過程的緩慢,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相關國家在總供給一側的脆弱性??偣┙o一側的脆弱性,基本上是由于過度管制、過高福利和民粹化傾向導致了勞動力市場的流動性、基礎設施建設和創(chuàng)新能力不足,造成總供給能力提升的障礙。
為了應對金融危機,需要適度地加杠桿。通過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階段性地增加總需求,防止危機快速蔓延,并且利用好這一喘息的時機,抓緊進行包括金融監(jiān)管改進在內的結構性改革,以提高全要素生產率(TFP),進而改善總供給能力,推進結構性改革。這樣,既應對短期危機,又可建立起中長期的良性增長機制,屆時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就可以通過逐步去杠桿,使經濟實現恢復性和可持續(xù)性增長。
不過,通過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加杠桿,容易出現經濟穩(wěn)定的幻象,使得人們不愿意接受改革陣痛,如果浪費掉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換來的寶貴時間,政策空間會越來越小,最終需要在緊貨幣緊財政的條件下進行改革,陣痛會更加劇烈,就更難凝聚共識,容易滑向左傾或右傾的民粹主義?,F實情況看,全球杠桿率高企而全要素生產率停滯甚至下降,導致民粹主義泛濫。這個時候,更需要政治家的擔當和睿智,既能凝聚民心,又能采取正確的政策順序,推進改革,改善供給。
第二,科技進步加快重塑經濟和社會結構
信息技術的發(fā)展,智能制造會越來越普遍,甚至人工智能和大數據、云計算的應用,在公開市場投資上以85%的概率戰(zhàn)勝市場的情景都是可能的,而且可能不會太遠,投資界的朋友不必過分的擔心,在這方面我們應該能找到辦法。
新能源技術的發(fā)展使成本下降、應用方便,對于傳統(tǒng)能源的大幅度替代也不會太遠。
互聯網和3D打印技術的發(fā)展,信息、技術、商業(yè)模式的傳播,甚至服務和制造的轉移不再有時間、距離和地域的限制。
總之,創(chuàng)新將改變經濟和社會結構以及就業(yè)形態(tài)和收入分配,各國之間應該平衡關系,特別是全球化大趨勢不可阻擋。
第三,全球化的發(fā)展
全球化是資本、技術、可貿易產品和服務以及勞動力、土地等資源跨疆域的再配置過程,由于各國發(fā)展階段不同,人口結構差異以及自然條件的區(qū)別化,總體而言,經過全球化優(yōu)化的資源配置是多贏的,參與的國家都在獲益。當然,由于各種要素流動性方面的不足,也導致了一些問題。我們知道土地是無法實現物理性流動的,但是土地的使用形態(tài)是能夠受全球化影響的。中國近年來從巴西、阿根廷等國家進口了不少的大豆,這些種大豆的土地在過去很長時間里可能都是荒地,就是因為有了全球化帶來的市場契機,從而激活了土地的使用價值。
相比于土地,資本、技術、可貿易產品以及勞動力服務等要素的流動性要強得多,在管制上也有一定的難度,受市場的影響因素要大得多,也靈活得多。在全球化背景下,人為設置過多的管制和壁壘都有可能導致兩敗俱傷的結果,這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當然,具體到大家關注的國際資本,短期的跨境資本流動是否必然合理而且健康,是有很大的不確定性的。在目前的金融監(jiān)管制度下,大家都在思考如何進行合作,才能使短期的跨境資本流動充分發(fā)揮積極性作用。
同時,資源優(yōu)化配置在很大程度上帶來了各個參與國家國民福祉的提升。但是這是否必然帶來合理的收入分配,值得打一個問號。另外,我們也很難區(qū)分收入分配變化當中有多大比例是由于科技進步造成的。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無論何種反全球化的措施,都阻擋不了全球化的必然趨勢,人為阻止全球化進程,只能降低國民福祉,并削弱改善收入分配的財政基礎。
第四,當前全球協調的必要性再次凸顯
今年1月,中國主席習近平在達沃斯論壇上發(fā)表題為“共擔時代責任、共促全球發(fā)展”的主旨演講,正式表達了中國領導人對加強全球協調的意愿和誠意。
金融危機爆發(fā)后,全球領導人面對共同的災難,因此空前一致地加強了政策協調,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但是到現在為止,面對杠桿高企,生產率停滯,經濟增長總體緩慢,收入分配狀況惡化,貿易摩擦加劇,民粹主義盛行等一系列極端問題,我不認為負責任的政治家、企業(yè)家和經濟學家會認為全球的經濟已經實現實質性的可持續(xù)性的復蘇。更為重要的是,各國的政治空間在縮小,協調產生合力就顯得更加必要,我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協調。
競爭性的降稅有沒有終點?過去中國的企業(yè)所得稅是25%的稅率,在國際范圍內算是中等偏下的,但是現在已經逐步變成稅率的中樞了,而且國際上很可能還要繼續(xù)下調稅率。想一想,如果所有的國家都實行正的進境稅和負的出境稅,對于本國的經濟是否能夠真正奏效?現在的雙邊稅收協定是否需要重新修訂?是否需要重新談判?假如引起全球性的相互報復會是種什么結局?
如何有效地利用貨幣政策和適宜的財政政策工具,有效降低杠桿率又不至于引發(fā)降杠桿過程中可能出現的較大風險,是全世界國家面臨的現實問題。對于中國來說,金融監(jiān)管應當把控到何種程度,才既可保證金融體系的安全運行,又不會把納稅人卷入,同時又能以合適的成本支持實體經濟發(fā)展,考驗相關部門的智慧。同時,加強短期跨境資本流動的分析和風險監(jiān)控也需要相互協調。再有,如何加強多邊開發(fā)機構的作用,動員各種力量,包括私人部門去加強基礎設施建設,特別是加強薄弱、脆弱地區(qū)的基礎設施建設,例如非洲,貧困和自然災難是地緣動亂的重要原因,減貧和應對氣候變化一定程度上是全球外部性事物更需要協調行動。
第五,全球進入新常態(tài),我們身處十字路口
這一點中國領導人早有認識,我們在2013年提出中國經濟進入了“三期疊加”,也就是經濟增長速度的換檔期、結構調整陣痛期、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進而提出三期疊加將是今后五年甚至更長一段時間的新常態(tài),這一時期的經濟政策要在適度加強需求管理的基礎上,著力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中國新常態(tài)的提出,也是考慮到全球經濟在近中期高度不確定性的外部因素所作出的綜合判斷。中國下決心做好自己的事,同時負起應當承擔的外部責任。
全球經濟進入了新常態(tài),其特點不必贅述,問題在于各方面如何認識,國際如何協調,要注意到科技進步,特別是信息技術的革命,人口結構的變化,是人的意志不能改變的。它將深刻影響各國和全球經濟的發(fā)展趨勢。要認識到高杠桿和低生產率的搭配,蘊藏著高風險,危機還有可能不期而至,做好自己的事承擔起責任,應當是各國的共同選擇。以鄰為壑、轉嫁風險只會得到報復性的反擊,改革常常是由危機觸發(fā)的,改革、開放、合作是光明之路。危機還可能觸發(fā)的另一種情景就是沖突和對抗,這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我們正站在十字路口上。
(本文作者系全國社會保障基金會理事長、前財政部部長,編輯潘衛(wèi)艷,有刪節(jié)和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