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的保護，無辜的傷害

閻增耀

中國父母對孩子的關(guān)愛之深世上少有，這一關(guān)愛與我們的繁殖觀念、家族觀念不無關(guān)聯(lián)。不管出于何種原因，父母們對孩子的保護欲是顯而易見的。未成年的孩子是社會弱勢群體，他們的生理和心理都尚不成熟，父母的庇護與疼愛是他們健康成長的保障，這是父母庇護的必要性所在。

但是，隨著孩子各方面趨于成熟，父母的過度庇護就顯得不合時宜了，有時甚至?xí)蔀楹⒆幼晕野l(fā)展的阻礙，遮蔽孩子的自我表達。父母如果對此沒有覺察，孩子就會逐漸表現(xiàn)出不配合甚至對抗。更糟糕的情；兄是，即便孩子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對抗情緒，父母仍然意識不到改變的必要。受過去的經(jīng)驗?zāi)Ｊ浇d，父母覺察到自身的問題時，親子關(guān)系也許已經(jīng)陷入了劍拔弩張的地步。雖然父母有意調(diào)和，但孩子已經(jīng)失去理性，他們越戰(zhàn)越勇，也越來越極端、越來越放肆，以至于自我膨脹、聽不進任何建議。

年幼的孩子就像羽翼尚未豐滿的雛鳥，沒有足夠的能力獨自應(yīng)對世界，他們需要在父母的庇護下獲得安全感。雛鳥有羽翼豐滿的一天，孩子也會逐漸成熟，雛鳥會找到屬于自己的天空，孩子也將踏上自我追尋的人生旅程。父母們千萬不要把孩子對自己依從理解為認同，這種依從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種情感慣性，因為弱小之時受到了父母的保護，故而對父母產(chǎn)生了自然而然的依戀，因為依戀而愿意服從。另一方面，父母是孩子最早面對的世界，孩子來到這個世界，在有足夠的力量之前，父母是他們與世界互動的媒介，父母在孩子的眼中無所不能，孩子會不自覺地崇拜和模仿父母，這與他們的選擇無關(guān)。我崇拜你只是因為別無選擇，用這句話解釋孩子對父母的順服似乎有些冷酷，但有時真相就是這樣，孩子順服于父母并不代表他們在道理上認同父母，也不代表父母就是正確的。同樣，孩子反抗父母或許也無關(guān)父母的是非對錯，不過是孩子需要反抗了。

然而，孩子的反抗雖然與父母的是非對錯無關(guān)，卻受由父母主導(dǎo)的親子互動過程影響，當父母的過度保護遮蔽了孩子的自我時，孩子的反抗才具有必然性。自我被遮蔽無異于被活埋，內(nèi)在需求被忽視，發(fā)聲不被傾聽，長此以往，孩子會陷入失真狀態(tài)，失去對現(xiàn)實的真實感知。唯有反抗，唯有打破自己和世界之間的——父母建構(gòu)出來的——屏障，孩子才能觸摸真實的世界，也才能找到真實的自我。

虛假自我的危險性在于既隔離了真實的自我，又感知不到真實的世界。父母的保護構(gòu)筑了一道屏障，阻礙了孩子通往真實的自我和真實的世界，在這種情況下，想象是虛幻的，現(xiàn)實是不可理解的，孩子的內(nèi)在像一片孤島，沒有連接外部世界的通道，毋庸說他們?nèi)狈?yīng)對現(xiàn)實的能力，就連對現(xiàn)實的覺察也是很難的。如果父母不能學(xué)會放手，孩子只能通過反抗自救，他們需要觸碰真實以獲得清醒的存在體驗。也就是說，孩子如果不奮力突破父母用保護織造而成的繭，就只能在精神上窒息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