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王

文/何鑫業(yè)

小店王

文/何鑫業(yè)

小店王姓鐘，鐘師傅，在吃食一條街開了一家糟貨店，人稱小店王。

第一次，我不遠萬里找到他的時候，他說：“勿好意思！打烊哉。”我說：“同志??！太陽剛剛落山哎？”他，朝我看看，說：“勿好意思，……明早來過！”

第二次去，干脆下午四點十五分到，不料，居然鐵將軍關(guān)門。我這次有點怒，又覺得不可思議，就用店門口的電話給他打：“老板同志，……有八個人在等你，還有兩位國際友人，現(xiàn)在北京時間剛剛十六點四十分，你千萬不要告訴我‘打烊哉，明早來過’！”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你絕對想不到，絕對只好人厥倒，他說：“阿哥哎！今朝禮拜天，關(guān)門歇業(yè)！”

我說：“禮拜六禮拜天，反而關(guān)門？”他說：“是啊……”我說：“為什么？”他說：“沒有為什么?！蔽艺f：“總有個道理的啰？”他說：“要聽道理是勿是？那么，你告訴我算了，國定假勿休息，我禮拜一禮拜五賺的鈔票，到啥個辰光用？……”

第三次，等到終于吃到他的肉餅蒸霉千張的時候，發(fā)生了驚人的一幕，顛覆了我有生以來的吃食價值觀。

當時，他讓他老婆把蒸好的菜端上來，放好。我看了，覺得賣相很好，下面是層層疊疊的千張，上面攤了一層嫩紅的肉餅子。我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肉餅，剛剛夾起來，沒想到，小店王看見了，疾步過來，說：“看在吃客的份上，老大，……這個肉餅子勿是吃的！”我沒有反應過來，我說：“不是吃的，是干什么的？”他說：“……是調(diào)味的?！蔽艺f：“……什么時候，肉餅子像花椒八角桂皮那樣，成了不能吃的佐料？……什么時候，中國已經(jīng)偉大到肉餅子僅僅是佐料的年代？”小店王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勿好意思，本店就是?！?/p>

第四次，已經(jīng)熟到可以摸他頭皮的時候，他才說他這只菜的玄妙之道，他說：“當年，金庸金先生到店里來，說，我這個菜叫‘公主服侍丫頭’。……噢！勿是我說的，是金庸先生說的，他說，肉餅子是公主，霉千張是丫頭……”

我趁機打趣：“照你這樣說起來，莫非道，鐘師母是公主，正在服侍你這塊霉千張？”鐘師傅搶過我的話，說：“勿是這樣的，這個要聽我說。……我們家里與眾勿同，我們家里，灶頭間是太上老君，吃客是如來佛，老婆是觀音菩薩，兒子是海龍王，只有我是的的刮刮的霉千張……而且，是，倒霉的霉！”

第五次去的時候，繼續(xù)吃他的霉貨，霉豆腐霉千張霉冬瓜霉莧菜梗。這次是約好了，趁禮拜六不開張，只有我們兩人，關(guān)起門來吃飯。

席間，他問我：“何先生，我問儂，儂是讀書人，……儂曉勿曉得，人為啥個道理要吃霉貨？”我回答得很肯定：“……當然是為了保存，不二法門，別無他意！”他說：“錯！……錯掉哉！我告訴儂啦，……肉，腌腌是為了保存，雞，糟糟是為了口味，豆腐千張霉霉，絕對比我的公主服侍丫頭還要偉大，……是為了把素的菜變成葷菜！……儂勿曉得吧？”

我說：“不要說結(jié)論，……說道理！”他說：“好，我們說道理，……千張是勿是黃豆做的？是勿是素的？霉了之后啥東西多出來哉？霉菌多出來哉，對勿對？霉菌是啥東西？霉菌就是細菌對勿對？……細菌是葷的還是素的？葷的吧？……”

第六次去的時候，當然是吃他的糟貨，糟雞糟鴨糟鵝糟肉。一進門，我就說：“這次有話在先，不要問我‘人為啥個道理要吃糟貨’！”小店王說：“勿會，勿會了啦！何先生……”我繼續(xù)追擊：“也，千萬不要跟我說，人生就是一個糟雞糟鴨糟鵝糟肉的過程……”

這次，小店王有點落寞，他說：“勿好意思，……被儂言中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