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垂直偏向性的穩(wěn)固性

張穎穎+于方靜+周治金+陳寶國

摘要 前人的研究發(fā)現(xiàn)，漢語時間-空間隱喻的加工表現(xiàn)出一定的垂直偏向性。本文兩個實驗采用空間啟動的范式，考察漢英雙語者二語（英語）經(jīng)驗對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偏向性的影響。實驗1以中國內(nèi)地漢英雙語大學生為被試。結果發(fā)現(xiàn)，在垂直空間啟動條件下，被試的反應時更快，垂直性時間問題的反應時最短，正確率最高，即表現(xiàn)出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垂直偏向性。這說明英語經(jīng)驗未影響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垂直偏向性。實驗2采用英語熟練程度更高，來自我國港、澳地區(qū)的漢英雙語大學生為被試，得到了和實驗1類似的結果。兩個實驗結果表明，對于非平衡的漢英雙語者而言，英語經(jīng)驗并未對漢語母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偏向性產(chǎn)生影響，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垂直偏向性表現(xiàn)出相當程度的穩(wěn)固性。

關鍵詞 漢語，時間-空間隱喻，二語經(jīng)驗。

1 前言

概念加工的知覺符號理論認為，概念的形成植根于軀體經(jīng)驗，特別是空間經(jīng)驗。抽象的概念通過隱喻來表征（Gibbs，2006）。人們常借助于能夠具體感知的事物來表達抽象的概念，這就是隱喻（Lakoff，1987）。一些學者認為在語言理解中，建構空間來表征時間是比較普遍的方式，即時間表征的空間隱喻，下文簡稱時間-空間隱喻（Barsalou，1999；Glenberg，Sato，Cattaneo，Riggio，Palumbo，&Buccino，2008）。人們談到時間的時候，常常運用空間隱喻，如“漫長的等待”?！岸虝旱南嗑邸?。一些抽象概念也會借助空間來表征，比如“來回地爭論”、“希望太高”（Lakoff，1987）。

心理語言學的研究發(fā)現(xiàn)。即時（online）的語言理解過程會激活空間表征。例如。在動詞理解過程中即時激活了空間表征，并且這種激活不受句子情境、閱讀策略等因素的影響（Richardson，Spivey，Barsalou，&McRae，2003）。例如，Gentoner和Imai（1992）使用閱讀理解的范式，讓被試閱讀文章，文章中表達時間的句子要么前后視角一致（時間均為運動或均為靜止）。要么不一致，并讓被試判斷其中一個事件相對于另一個事件是在過去還是未來。結果發(fā)現(xiàn)當視角一致時，被試的反應時短。Matlock，Ramscar和Boroditskv（2005）讓被試閱讀虛構運動的句子（如，大路沿著海岸延伸）或者無運動的句子（如，大路在海岸旁邊），畫出表達句子的圖像并回答時間歧義句，例如“周三的會議提前了兩天，哪天舉行會議？”。結果發(fā)現(xiàn)，想象虛構運動影響被試的時間推理。這些研究結果表明，時間概念的加工激活了相關的經(jīng)驗，支持了知覺符號理論。周榕和黃希庭（2000）通過對中、英時間-空間隱喻的維度分析認為，在中文和英文中，時間-空間隱喻具有普遍性。

大量的研究發(fā)現(xiàn)，東西方人在知覺、注意、分類以及語言加工等方面存在著差異（Ji，Zhang，&Nisbett，2004；Masuda&Nisbett，2001；Morris&Peng，1994；Peng&Knowles，2003；Ouellet，Santi-ago，Israeli，&Gabay，2010）。時間-空間隱喻也存在東西方的差異性。人們使用不同的標準建立不同的時間線，這些標準包括不同的空間參照、不同的文化起源和不同的語言經(jīng)驗起源等（Hendricks&Boroditsky，2015）。Radden（2004）指出，不同的文化中。人們表達時間的方式不同，這會影響人們的時間表征形式，即時間-空間隱喻可能存在文化特異性。對有關語料的分析發(fā)現(xiàn)，在漢語中，未來一般在后面，過去則是在前面。例如。漢語中有“長江后浪推前浪”，“史無前例”的表述，這里的“前”均表示過去的，這與英語的時間表征順序截然相反。例如，英語中有“I look forward to yourreply”，這里的“forward”表示的是未來，這反映了兩種語言的時間-空間隱喻表征順序不同。此外，時間-空間隱喻表征在方向性上也存在著重要的文化差異。從運動方向來看，時間是具有方向性的，多采用“前/后”、“上/下”來表示，并且這種詞匯的使用在中西方都存在（Clark，1973；Lakoff&Johnson，2008）。英語母語者習慣于在水平方向上來描述時間，如“front/back”，而漢語母語者不僅使用“前/后”水平方向上的詞匯來表達時間。例如，前天、后天，還使用“上/下”垂直方向的詞匯來表達時間（Fauconnier，1990），例如，上下五千年、上學期、下輩子等。

漢語、英語母語者在時間-空間隱喻加工上的差異一直是研究的熱點。在吳念陽（2009，2014）針對漢語母語者時空隱喻的系列研究中，實驗1分別設置垂直空間混合圖式和水平空間混合圖式，水平時間描述句和垂直空間描述句。結果發(fā)現(xiàn)空間垂直引導對水平時間描述句和垂直時間描述句的加工均起到了促進作用，證明了時序概念的垂直空間隱喻具有心理現(xiàn)實性：實驗2增加了無啟動條件。目標句設置為“早/晚”的時間表述句，結果發(fā)現(xiàn)垂直空間引導和水平空間引導對時間問題加工的促進作用均大于無啟動組，證明時序概念具有空間垂直方向和水平方向的感知基礎。Boroditsky等人采用空間啟動范式的研究發(fā)現(xiàn)，漢語母語者在垂直空間啟動下，對時間目標句子的判斷時間短。而英語母語者在水平空間啟動下，對時間目標句子的判斷時間短（Boroditskv，2001；Gentner，Imai，&Borodit-sky，2002）。當要求被試從前后、左右、上下三個維度指出時間發(fā)生的位置時，漢語母語者使用垂直空間關系的頻率（42%）遠遠高于英語母語者使用垂直空間關系的頻率（5%）（Boroditsky，2008）。劉麗虹和張積家（2009）采用和Boroditsky（2001）同樣的范式對漢語母語者進行了研究，在漢語和英語實驗材料下都發(fā)現(xiàn)，相比水平空間的啟動，垂直空間的啟動對時間問題的加工有更好的促進作用。這說明漢語經(jīng)驗會使時間-空間隱喻的加工出現(xiàn)垂直偏向性，即漢語母語者更傾向于對時間做垂直方向的隱喻。

之前的研究多數(shù)關心漢語和英語母語者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偏向性存在的差異，近年來研究者開始關注長期和短期的語言經(jīng)驗對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影響，但這方面的研究較少，結果也存在一定的分歧。沈曼瓊等人（2014）的漢英雙語者情緒詞空間隱喻的研究表明，即使是對英語情緒詞的加工，漢英雙語者也表現(xiàn)出垂直加工的偏好，這說明二語隱喻的加工受到母語經(jīng)驗的影響（沈曼瓊，謝久書。張昆。李瑩，曾楚軒，王瑞明，2014）。在時間-空間隱喻領域的研究也發(fā)現(xiàn)，即使讓母語為漢語的漢英雙語者在英語情境下思考，他們在垂直空間啟動的條件下的反應仍然比水平空間啟動條件下的反應快（Boroditsky，2001）。高原和鐘曉云的研究（2014）發(fā)現(xiàn)，中國英語學習者在用英語表達左右時間維度的句子時，仍然伴隨著上下維度的手勢。這些研究都說明母語經(jīng)驗影響二語的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偏向性。那么。二語經(jīng)驗是否會對母語時間-空間隱喻的加工產(chǎn)生影響？Fuhrman等人（2011）的研究以英語母語者、較為平衡的漢、英雙語者（漢語熟練度評定為4.5，英語熟練度評定為4.2，采用5點量表評定，5表示非常熟練）以及臺灣地區(qū)的漢語母語者（漢語熟練度評定為5。英語熟練度評定為3.5，英語的熟練度低于上面較為平衡的雙語者）為被試。結果發(fā)現(xiàn)，英語母語者傾向建立水平的時間-空間對應關系，建立垂直時間-空間對應關系的比例僅為2.5%，而較為平衡的漢英雙語者在英語情境下會建立更高比例（15.4%）的垂直時間-空間對應關系。在漢語情境下，較為平衡的雙語者更有可能建立垂直的時間-空間對應關系（43%）。這個比例和臺灣漢語母語者在漢語情境下建立垂直時間-空間對應關系的比例（44%）非常接近（Fuhrman et al.，2011）。該研究結果說明，母語經(jīng)驗會影響二語的時間-空間隱喻的加工。但二語的經(jīng)驗并沒有改變母語時間-空間隱喻的加工特點。但Boroditsky（2001）采用空間啟動范式對英語習得年齡在3-13歲之間漢英雙語者進行實驗。結果發(fā)現(xiàn)，英語習得年齡早的被試，對漢語時間表征的垂直偏向性相對較弱，這說明雖然二語經(jīng)驗沒有改變母語時間-空間隱喻的加工的偏向性，但二語經(jīng)驗還是具有一定的作用。讓英語母語者進行短時的垂直時間-空間關系的訓練之后，他們比沒有接受訓練的英語母語者表現(xiàn)出更多的垂直時間-空間隱喻偏向，這說明母語隱喻加工的特點具有一定的可塑性；Boroditsky（2011）等人研究發(fā)現(xiàn)，即使在非言語條件下，英一漢雙語者，通過垂直時間-空間對應關系的學習訓練，英語時間表征的思維方式會向漢語時間表征的思維方式轉化，同樣表現(xiàn)母語隱喻加工方式的可塑性（Boroditsky，F(xiàn)uhrman，&McCormick，2011）。綜上所述，已有研究發(fā)現(xiàn)，母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特點影響二語時間-空間隱喻的加工，但二語經(jīng)驗是否影響母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研究很少，結果也存在爭議。根據(jù)前人的研究，漢語時間-空間隱喻的加工具有垂直偏向性。英語時間-空間隱喻的加工具有水平偏向性，那么當漢語母語者掌握英語后，是否二語（英語）的經(jīng)驗會影響到漢語母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偏好？本文將針對這一問題進行研究。具體來講本研究擬探討英語的學習和使用經(jīng)驗對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垂直偏好的影響。這一問題的研究將有助于我們?nèi)胬斫饽刚Z和二語隱喻加工的關系。本文共包括2個實驗，使用Boroditsky等人的空間圖式啟動范式進行研究（Boroditsky，2001）。前人研究已證明?？臻g意向圖式在時空隱喻理解中起到引導作用（吳念陽。劉慧敏，郝靜，楊辰，2010；吳念陽，2014），所以本實驗設置了兩種空間啟動，垂直空間啟動圖式和水平空間啟動圖式。實驗1選用中國內(nèi)地漢英雙語大學生為被試，這些被試學習英語的時間均在十年以上，探討英語學習經(jīng)驗是否對漢語時間-空間隱喻的加工偏向性產(chǎn)生影響。實驗2選用來自我國港澳地區(qū)的漢英雙語大學生為被試，這些被試不僅英語的熟練程度、英語的使用頻率比內(nèi)地大學生高，而且港澳地區(qū)由于其特殊的歷史背景，還形成了一種混合型的雙語文化，因此來自港澳地區(qū)的被試是研究英語經(jīng)驗影響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偏向性的良好被試。我們認為。一種可能性是二語的經(jīng)驗影響母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偏向性，即英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水平偏向性影響漢語時間-空間隱喻的加工。使得漢語隱喻加工的垂直偏向性減弱或者改變；另外一種可能是，由于母語思維的根深蒂固，二語經(jīng)驗不會對母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偏向性產(chǎn)生明顯的影響。

2 實驗1 內(nèi)地漢英雙語者，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偏向性的研究

2.1 目的

采用內(nèi)地漢英雙語大學生為被試，通過水平空間與垂直空間啟動，考察英語經(jīng)驗對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偏向性的影響

2.2 方法

2.2 被試

31名來自內(nèi)地某大學的漢英雙語大學生被試，母語為漢語（男13名，女18名，平均年齡20歲，SD=1.5）。這些被試均無國外學習英語的經(jīng)歷，主要通過課堂教學學習和使用英語，開始學習英語的時間為小學1-3年級，平均學習英語的時間超過10年以上。要求被試完成漢語和英語熟練度的自我評定。采用5點量表，1為非常不熟練，5為非常熟練。漢語的平均熟練度評定為5（SD=O），英語的平均熟練度評定為3.2（SD=0.86）。漢語熟練度和英語熟練度差異顯著，t（30）=11.34，p<0.01。通過評定可以看出，被試英語的熟練程度低于漢語的熟練程度。實驗后獲得少量的報酬。

2.2.2 設計

本研究以垂直空間啟動和水平空間啟動圖式為啟動材料。并設計三類時間表征目標句，分別以空間水平方位“前/后”、空間垂直方位“上/下”、時間性表達“早/晚”為關鍵詞，以下分別稱之為水平時間表征、垂直時間表征和時間性表征。

采用2（空間啟動類型：垂直空間啟動、水平空間啟動）×3（時間表征類型：水平時間表征、垂直時間表征、時間性表征）兩因素被試內(nèi)設計。因變量為被試對目標句判斷的反應時和正確率。這里選用不含有隱喻成分的時間性問題，是為了順便驗證隱喻的長時效應。即自動化加工相應。一種語言的隱喻如果具有長時效應，會自動利用該語言的空間隱喻知識進行時間問題表征（Boroditsky，2001）。

2.2.3 實驗材料

水平空間啟動和垂直空間啟動圖片各4張。共8張。每幅圖片下均有一句描述圖中兩物體空間關系的短句，如圖1和圖2所示。三類時間表征的目標句子各16句，一半是正確的句子，一半是錯誤的句子，共48句。例如，水平時間表征句為“在同一周中，周二/在/周三/的/前邊”；垂直時間表征句為“在同一周中，/周四/的/上一天，是/周三”；時間性表征句為“在同一周中，/周四/比/周五/早到來”。

2.2.4 實驗程序

使用E-prime2.0編程。首先在計算機顯示器中央呈現(xiàn)“+”注視點1000毫秒。隨后呈現(xiàn)空間啟動圖形130毫秒（Boroditsky，2001）。目標句的呈現(xiàn)采用快速序列視覺呈現(xiàn)（RSVP）范式，在計算機屏幕中央逐詞呈現(xiàn)目標句。每個句子呈現(xiàn)的時間為300+100xn（ms），n為每個詞中漢字個數(shù)。目標句子呈現(xiàn)完畢，要求被試又快又準地判斷目標句是否真實反映了時間的現(xiàn)實情況。正確的用右手按“J”鍵，錯誤的用左手按“F”鍵（例如，“同一周中，周二在周三的前邊”，按“J”鍵；“同一周中，周二在周三的后邊”，按“F”鍵）。正式實驗之前給被試充分的練習，并對反應結果做出反饋。正式實驗沒有反饋。

2.3 結果與分析

不同啟動條件下，三類時間表征目標句子的判斷反應時與正確率如表1所示。

首先剔除每個被試反應時平均數(shù)加減三個標準差之外的數(shù)據(jù)（占1%）。對反應時進行2×3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表明，空間啟動類型的主效應顯著，F(xiàn)（1，30）=11.87l，p<0.01，η²=0.284，垂直空間啟動下被試的反應時短于水平空間啟動下被試的反應時。時間表征類型的主效應顯著，F(xiàn)（2，60）=51.711。p<0.01，η²=0.633。對時間性表征句的反應時（1170ms）顯著長于對水平表征句（951ms）和垂直表征句（900ms）的反應時，對水平表征句和對垂直性表征句的反應時差異不顯著。空間啟動類型和時間表征類型的交互作用不顯著，F(xiàn)（2，60）=0.042，p>0.05。

對正確率進行方差分析，空間啟動類型主效應不顯著，F(xiàn)（1，30）=0.99，p>0.05，時間表征類型的主效應顯著，F(xiàn)（2，60）=5.152，p<0.01，η²=0.283。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垂直表征句的判斷正確率顯著高于水平表征句判斷的正確率，水平表征句判斷的正確率顯著高于時間性表征句的判斷正確率。空間啟動類型和時間表征類型的交互作用不顯著，F(xiàn)（2，60）=1.459，p>0.05。

總之，對垂直表征句子判斷的正確率最高（94.8%），反應時最短（900ms）；對時間性表征句子判斷的正確率最低（89.3%），反應時最長（1170ms）。

實驗1結果顯示，漢英雙語者在垂直空間啟動條件下的反應時更快，垂直性時間問題的反應時最短，正確率最高。即這些有著10年以上英語學習經(jīng)驗的漢英雙語者表現(xiàn)出漢語母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垂直偏向性，這說明英語語言經(jīng)驗并未對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垂直偏向性產(chǎn)生影響。那么實驗1的結果是否是由于這些被試英語的熟練程度較低。英語使用經(jīng)驗較少造成的呢？實驗2將采用英語熟練程度更高。來自我國港、澳地區(qū)的漢英雙語大學生為被試進一步考察二語經(jīng)驗對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影響。

3 實驗2 港澳漢英雙語者，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偏向性的研究

3.1 目的

采用英語熟練程度較高，來自我國港、澳地區(qū)的漢英雙語大學生為被試考察英語經(jīng)驗對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偏向性的影響。

3.2 方法

3.2.1 被試

23名來自港、澳地區(qū)的漢英雙語被試（男13名，女10名，平均年齡20歲，SD=1.4）。被試均為內(nèi)地某大學的本科生。這些被試在港、澳地區(qū)至少從小學開始就在漢英雙語環(huán)境下學習、生活。有些被試從出生就生活在漢、英兩種語言環(huán)境中。被試至少有10年以上英語學習經(jīng)驗，英語的使用頻率高于實驗1中被試英語的使用頻率。實驗前要求被試完成漢語和英語熟練度的5點量表評定，1為非常不熟練，5為非常熟練。漢語熟練度的自評成績?yōu)?.8（SD=0.4），英語的自評成績4.1（SD=0.8），兩者差異顯著，t（22）=3.6，p<0.01。從評定結果來看，被試漢、英兩種語言都非常熟練，但漢語更熟練些。實驗后獲得少量報酬。

3.2.2 實驗設計、實驗材料和實驗材料

同實驗1。

3.3 結果與分析

不同啟動條件下，三類時間表征目標句子的判斷反應時與正確率如表2所示。

首先，剔除每個被試反應時平均數(shù)加減三個標準差之外的數(shù)據(jù)（占2%）。對反應時進行2x3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表明，空間啟動類型主效應顯著，F(xiàn)（1，22）=24.838，p<0.01，η²=0.53。垂直空間啟動下的反應時（1152ms）顯著短于水平空間啟動下的反應時（1034ms）。時間表征類型的主效應顯著，F(xiàn)（2，44）=11.261，p<0.01，η²=0.339。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對垂直表征句的反應時（992ms）顯著短于水平表征句的反應時（1024ms），對水平時間表征句的反應時顯著短于對時間性表征句的反應時（1188ms）?？臻g啟動類型和時間表征類型的交互作用不顯著，F(xiàn)（2，44）=0.889，p>0.1。

對正確率的方差分析表明，空間啟動類型的主效應不顯著，F(xiàn)（1，22）=3.186，p>0.05；時間表征類型主效應顯著，F(xiàn)（2，44）=8.195，p<0.01，η²=0.271：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三類時間目標句的正確率兩兩之間都存在顯著差異，對垂直表征目標句判斷的正確率最高（96.5%），對水平表征目標句判斷的正確率次之（91.5%），對時間性表征目標句判斷的正確率最低（90.5%）?？臻g啟動類型和時間表征類型的交互作用不顯著，F(xiàn)（2.44）=0.806，p>0.05。

總之，漢英雙語者在垂直空間啟動條件下的反應時更快，對垂直性時間問題判斷的正確率最高。反應時最短。這說明，英語熟練程度較高的漢英雙語者，對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句的加工依然表現(xiàn)出垂直偏向性。

4 討論

本研究旨在考察被試的英語經(jīng)驗對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偏向性的影響。實驗1選取我國內(nèi)地漢英雙語大學生為被試，盡管這些被試英語的熟練程度不如漢語高，但是他們都已經(jīng)至少有10年以上的英語學習經(jīng)驗。結果顯示。這些被試表現(xiàn)出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垂直偏向性，這說明英語經(jīng)驗并未對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偏向性產(chǎn)生影響。實驗2選取了英語熟練程度更高，來自我國港澳地區(qū)的大學生為被試，這些被試有著更多的英語使用經(jīng)驗，受英語文化的影響也更深，但被試依然表現(xiàn)出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垂直偏向性，這再次說明，英語經(jīng)驗對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偏向性的影響是有限的。

時間-空間隱喻加工偏向性上的差異，本質上反映的是時間認知思維方式上的差異（Boroditsky，2001）。二語經(jīng)驗對母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偏向性影響較小，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由于長期生活經(jīng)驗、教育、文化傳統(tǒng)等諸多因素的影響，母語形成了一定的思維方式，這種思維的方式具有相當程度的穩(wěn)固性，不容易受其他因素的影響而發(fā)生變化。其次，語言影響思維。英語母語者習慣于在水平方向上來描述時間，而漢語母語者不僅使用“前/后”水平方向上的詞匯來表達時間，還使用“上/Y”垂直方向的詞匯來表達時間。這說明兩種語言在使用空間表達時間的方式上存在一定的差異。Gentner和Boroditsky（2001）認為，相對于具體事物而言，對于抽象概念的加工。語言對思維的影響更為明顯。而時間是非常抽象的概念，漢語母語者受語言因素的影響形成了相應的思維方式。張積家（2007）認為，民族語言會對使用這種語言的人的認知產(chǎn)生巨大影響，使他們在認知過程等方面與使用其他語言的人具有明顯差異（張積家，2007）。和英語相比，由于在漢語中存在較多的垂直時間-空間隱喻，因此即使本研究中被試學習英語的時間均超過10年，但是由于受母語使用經(jīng)驗的影響，依然表現(xiàn)出了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垂直偏向性。第三。二語者可能沒有形成相應的二語思維的方式，因此二語經(jīng)驗對母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偏向性的影響較小。例如，高原和鐘曉云（2014）的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英語學習者在用英語表達左右時間維度的句子時，仍然伴隨著上下維度的手勢，這說明中國英語學習者在學習英語時并沒有完全習得語言所蘊含反映的思維方式，因此二語也就難以對漢語母語的時間一空間隱喻的加工產(chǎn)生影響。第四，即使二語者形成一定的二語思維方式，但是母語和二語思維的相互影響可能存在不對稱性，即母語思維對二語思維的影響更大。二語習得概念遷移理論認為，習得某種語言會形成某種習慣性思維方式和語言的概念范疇化方式。而這又反過來影響二語的習得，即母語的概念結構會被遷移到二語的表達中（Jarvis，2011；劉永兵，張會平，2015）。這暗示著二語習得受母語思維方式的影響較大。在時間-空間隱喻的加工中，漢語母語者具有一定的垂直偏好性。所以在掌握英語的時間概念時，需要與漢語進行區(qū)分，漢語概念的負遷移給這一過程帶來了困難。而為了使這一區(qū)分真正自動化，學習者需要長期接觸英語。二語在沒有達到高熟練度之前，二語思維往往受母語思維影響大，母語的思維受二語思維影響小，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前人發(fā)現(xiàn)了母語時間-空間隱喻的加工影響二語時間-空間隱喻的加工（Boroditsky，2001；高原，鐘曉云，2014；劉麗虹，張積家，2009），而本研究沒有發(fā)現(xiàn)二語經(jīng)驗影響漢語母語時間-空間隱喻的加工。盡管之前研究表明，英語母語者進行垂直時間-空間對應關系的學習訓練后會形成垂直時間-空間隱喻偏向（Boroditsky，2001；Boroditsky，F(xiàn)uhrman，&McCormick，2011），但這種學習效應有可能是訓練帶來的短期效應。

另外，實驗1和實驗2的研究結果均發(fā)現(xiàn)，對于時間性目標問題，空間啟動的效應是顯著的，這個結果和Boroditsky（2001）的結果是一致的，這說明了隱喻的長時效應，在進行時間問題加工時，讀者會自動利用慣用的空間隱喻，而時間性目標問題相較于水平和垂直時間問題，加工時間最長，說明在加工“早，晚”這樣的時間問題時，需要進行空間表征的轉換，進而增加了加工的時間。

在時間-空間隱喻漢英跨文化對比的研究中，漢語和英語在詞匯和語法上的不對應性是否會對跨文化對比帶來阻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例如，漢語中的“前后”對應到英語中有“ahead/behind”、“before/after”、“in front of/in back of”。但是這些差異的具體影響目前還沒有定論，目前在時空隱喻領域的跨文化研究中鮮有研究討論該問題，依然采用對譯的語言材料（劉麗虹，張積家，2009；Fur-man et al.，201 1）。對于漢英語料庫的分析發(fā)現(xiàn)，漢英“前后”在時間表征上具有空間隱喻認知的共性。在英語和漢語中均常用“前一后/before-after”來表征時間（劉營，2010）。雖然英語中并沒有和漢語“上/下”能夠對譯的垂直方向的時間表達，但卻有序列性的對譯詞匯“l(fā)ast/next”，在語義上可以一一對應（江森卓，2004）。所以本研究中所使用的三類時間問題，水平時間表征問題（“前/后”），垂直時間表征問題（“上/下”）和時間性時間表征問題（“早/晚”）在漢英語義上是可以對應的。

本研究發(fā)現(xiàn)，二語對母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偏向性的影響是有限的。但需要指出的是，本研究中的被試盡管學習英語的時間較長，實驗2中還選用了生活在漢英雙語環(huán)境，來自我國港、澳地區(qū)的雙語被試，但是這些被試，畢竟不是平衡的漢英雙語者，從語言熟練度評定的結果來看，被試漢語的熟練度較高。因此對于平衡的漢英雙語者。或者英語熟練度大于漢語熟練度的雙語者，或者長期生活在英語環(huán)境的漢語母語者來講，是否英語經(jīng)驗能夠改變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垂直偏向性還是一個需要進一步研究的問題。另外。本研究參考了前人的研究設計（Boroditsky。2001），但并未設立無啟動條件作為基線，這也是本研究的不足之處。

5 結論

本研究條件下，得出以下的結論：對于非平衡的漢英雙語者而言，英語經(jīng)驗未對漢語母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垂直偏向性產(chǎn)生明顯的影響，漢語時間-空間隱喻加工的垂直偏向性表現(xiàn)出相當程度的穩(wěn)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