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老規(guī)矩（二十一）

劉一達+錐光

怎么問歲數(shù)

北京人喜歡問人家的歲數(shù)，其實有時人家活多大歲數(shù)，跟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

老北京人在社交場合，見面寒暄，一般必問這四項：貴姓、臺甫、府上、貴庚。

“貴姓”，誰都知道。“臺甫”，就是表字，即叫什么名兒?！案稀?，就是住哪兒?！百F庚”，就是多大歲數(shù)了。

為什么非要問歲數(shù)呢？主要是為了下面交談的稱呼。通常歲數(shù)大的要稱兄：仁兄如何如何。歲數(shù)小的要稱弟：賢弟怎樣怎樣。由此看來，詢問年齡亦是一種禮貌。

但是，按北京的老規(guī)矩，有幾種人是不能隨便問人家的年齡的。一是男的不問女的歲數(shù)，尤其是老年婦女和朋友的妻子。二是年輕人不問老年人的歲數(shù)。

可是有時候，辦什么事兒，需要知道女人和老人的歲數(shù)，不得不問，怎么辦？按北京的老禮兒，可以拐個彎兒，委婉地問。老北京人還給您預(yù)備了一些問歲數(shù)的好詞。

比如想知道老年人的歲數(shù)，可以這么問：“您老高壽呀？”或者您拿眼細觀，估摸他有六七十歲，就往少了說：“您今年有五十嗎？”

快七十歲了，長得像五十，一般老人就愛聽這話。他肯定會很痛快地說出自己的實際年齡。

您知道他多大歲數(shù)之后，一定要跟上一句：“哦，您可真不像那么大歲數(shù)的人?！?/p>

他如果是八十多歲，您得說像七十歲的。他要是七十多歲，您就得說像六十多歲的?？傊?，要往少說幾歲，討老人心里高興了，他也就不忌諱說出自己的真實年齡了。

老人到了遲暮之年，比較忌諱別人問他的年齡。所以，一般情況下，還是不要問人家的歲數(shù)。

胡適是有名的大學問家，有一次參加朋友的宴會，碰到了齊如山先生。當時胡適68歲，齊先生比他大十多歲。胡適上來就問齊先生的歲數(shù)。齊先生是老北京，當然不高興。可人家問了，他又不好不說。

胡先生知道齊先生比自己大，討好齊先生說：“我看您活到90歲絕無問題?！?/p>

這句話，把齊先生惹惱了。他愣了一下說：“我倒有個故事，有位矍鑠老者，人家恭維他可以活到一百歲。老者陡然色變說，我又不吃你的飯，你憑什么限制我的壽數(shù)？”

胡適聽到這兒才明白自己說走了嘴，自討沒趣。急忙跟齊先生道歉：“抱歉，我說錯了話。齊先生多包涵?！贝耸鲁闪伺_灣文人圈的一段佳話。

為什么齊先生會瞪眼？一是胡先生問了他的歲數(shù)。二是胡先生預(yù)言了他的壽數(shù)。要知道老人是特別忌諱人家說他能活多大歲數(shù)的。所以，您最好記住北京的老規(guī)矩，在老人面前，還是慎問年齡。

會見異性要敞門

會客，尤其是談點個人隱私，當然不愿意讓別人聽見，門，唯恐關(guān)得不嚴，誰會敞開門會客？沒錯，這是一般現(xiàn)象。我說的則是特殊情況。

什么特殊情況呢？比如，您是男士，去拜訪一位女士。您長得一表人才，穿著打扮也很時尚。那位女士恰值芳齡，相貌端莊，氣質(zhì)可人。這位女士家，就她一個人。

遇到這種情況，您進她家后，隨手把門關(guān)上。如果讓外人看見，在不知情的狀態(tài)下，是不是會有非分之想？您還別不信，真?zhèn)洳蛔。∵^去是，現(xiàn)在是，將來還會是“真?zhèn)洳蛔　薄?/p>

所以，北京有個老規(guī)矩：家有女眷，單獨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大老爺兒們應(yīng)該回避。非有事要說，對不起，您不能關(guān)門，必須把門敞開。這樣，您不給人家找麻煩，自己心里也踏實。

中國的老傳統(tǒng)：男女授受不親。尤其是年齡相近的男女，在交往中有許多禁區(qū)，這是眾所周知的。

老北京人大都住大雜院的平房。有的一個院子住幾家、十幾家，出來進去的，人多眼雜，男女之間在生活細節(jié)上如果不注意，很容易給人留下“話把兒”（閑話）。所以，要處處留意。敞門會客就是這個原因。

現(xiàn)在居住環(huán)境跟過去相比，已經(jīng)大不相同了。很多北京人住進了單元樓房，但不管住什么房，這個老規(guī)矩，也還在沿用。當然，在機關(guān)辦公室也適用。

如果不想敞門，也好辦，男的或女的，雙方哪怕有一個同性別的人在場就行。

男人不夸女眷

北京有句老話：“孩子瞧著永遠是自己的好，媳婦看著永遠是別人的好。”既然是老話，現(xiàn)在聽著，就會感覺有點“老”。

新社會，新觀念。如今這晚兒（這會兒）的人，比過去可自信多了——不但媳婦是自己的好，孩子更是自己的好。

但如果平心靜氣地琢磨這句老話兒，您會發(fā)現(xiàn)，這是很正常的一種心理狀態(tài)。

當媽媽的，親手把自己的孩子帶大，在她的眼里，別人的孩子再好，也是別人的，當然自己的孩子要比別人的好。

當丈夫的天天看著自己的媳婦，視覺難免會產(chǎn)生疲勞，看見別人的媳婦，且不論美丑，總會有一種新鮮感，所以總覺得人家的媳婦在某些方面，要比自己的媳婦好。

其實，這只是一種心理活動而已，看別人的孩子沒自己的好，您也不至于上去咬人家兩口。瞅別人的媳婦好，您也舍不得跟自己的老婆離婚。既然是心照不宣的事，當然也就不能口無遮攔了。

老北京人是知書達理的，自然特別看重男女之間的“授受不親”，所以有個老規(guī)矩，男人不夸女眷。您可看好了，這兒說的是女眷，而不是女人，也不是媳婦?！熬臁笨墒怯H屬的意思。

老北京人之所以說女眷，而不說媳婦，那意思是：女性的親屬，您都不能夸。不過，這里的女眷是指平輩或下一輩的人。長輩是敬重的對象，不在這之列。

早年間，有個老相聲段子叫《夸住宅》，其中有一個“包袱”，逗哏的問了捧哏的家里一大堆女眷好兒。捧哏的問：你怎么光問我們家女的好兒呀？逗哏的說：我們家男的多。捧哏的急了：怎么著，咱搬到一塊兒住去怎么著？逗哏的抖了個包袱：我看行。當然他遭到捧哏的一頓奚落。

您看，別說夸女眷了，連問女眷好兒，都容易讓人起疑心：怎么？您惦記上她了？當然，這里的“惦記”，可是另外一層意思。

這個規(guī)矩現(xiàn)在看也許“老”了，但在人際交往中，談?wù)撆斓臅r候，還是有點實用性。

（編輯·宋冰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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