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叢林的熊

許廷旺

秋天到了，草地變成了一幅五顏六色的畫卷，漂亮極了。

清晨，少年沁魯早早離開了泥房子，向草地的正北方向走去。

與草地接壤的是一片偌大的原始叢林。如果天氣好的話，可以看見成群的野豬。秋季，草地上的漿果已經(jīng)成熟了，香氣誘人。野豬喜歡吃漿果。每到秋季，就有成群的野豬結(jié)隊離開叢林，來到草地上。幸運的話，還可以撿到一頭野豬崽，帶回來進行飼養(yǎng)。

陪伴沁魯?shù)氖悄裂蛉婕?/p>

“毛告吉拉”在蒙古語里是“泥鰍”的意思。

毛告吉拉伴隨在沁魯左右，這兒聞聞，那兒嗅嗅，一臉警惕。

大半天行走，漸漸看見了叢林。叢林郁郁蒼蒼，在湛藍天空的映照下，更綠了。

突然，毛告吉拉停下來，發(fā)出一聲警告的吼聲。沁魯心里“咯噔”一下，前面有異常情況，但毛告吉拉既沒有吼叫，也沒有撲上去，說明情況有些特殊。這里人跡罕至，又與叢林接壤，是蠻荒之地。沁魯提高了警惕。

毛告吉拉走走停停。走出一段距離，它再也不走了，機警地打量著前方。

沁魯調(diào)整好望遠鏡。望遠鏡里出現(xiàn)了一頭牛犢，渾身皮毛漆黑如墨。但奇怪的是，附近沒有牛群，也沒有放牧人。牛犢遠離牛群，應(yīng)表現(xiàn)得驚慌失措，不可能如此的悠閑。這么長時間過去了，牛犢始終把頭埋在牧草里，只能看到一個漆黑的身影。還有，這里與叢林交錯，牛犢不可能跑出這么遠。

沁魯觀察半天，仍沒有看到它的真面目。它好像特別貪吃，大頭始終埋在牧草里。

身影是誰呢？它的真面目是什么樣？這引起沁魯極大的好奇。

沁魯沖毛告吉拉一招手，一根手指放在嘴邊。確信它聽懂了，一人一犬才向前走去。

眼前是一片開闊、平坦的草地。草地上遍布著紅色、黑色、藍色的漿果。漿果被灼熱的陽光映照，顏色更純正了，紅是紅，藍是藍，黑是黑，折射出并不耀眼的光芒。

遠遠望去，眼前的草地就像一幅飽含果實、色彩繽紛的畫卷。

那團黑影卻不見了。

沁魯示意毛告吉拉，它怒吼一聲，向前跑去。沁魯嚇壞了，急忙摟住毛告吉拉，一邊提醒它，一邊撫摸它的脊背。在沁魯一再的提醒與安慰下，毛告吉拉終于平靜了。一人一犬隱藏在牧草中，眺望著遠處。

毛告吉拉的吼聲似乎驚動了它，但它只是變換了一下身姿，頭繼續(xù)埋在牧草里。

沁魯雖看到它的側(cè)影，但仍無法猜出它的真面目。不過，沁魯還是發(fā)現(xiàn)了它的與眾不同之處，皮毛漆黑、密實，從外形看，根本不是牛，也不可能是羊。

毛告吉拉趁沁魯沒注意，發(fā)出一聲吼叫。吼聲驚動了它。它猛地抬起頭，注視著沁魯這里?？吹剿哪且豢蹋唪?shù)男拟疋裉脜柡?，如果按老獵人圖坦的描述，眼前冒出的這個陌生之物應(yīng)該是熊吧。

確實，眼前站著的龐然大物是熊。熊走出叢林，來草地尋覓富有糖分的漿果。那是冬眠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物質(zhì)。

沁魯曾聽老獵人圖坦講述過與熊的兩次遭遇。

一年秋季，老獵人圖坦打獵歸來，那時他還年輕，敢獨身一人進入?yún)擦执颢C，而且有很大的收獲。離開叢林時，圖坦與一頭熊不期而遇了。圖坦并沒有害怕，大聲驅(qū)趕著熊。如果獵槍里不是只剩下最后一顆子彈（那往往是留在危難時刻保命用的），他會毫不猶豫地沖熊舉起獵槍。

熊原本很平靜，只是出于好奇，才打量圖坦。但在圖坦看來，熊有意向他示威，攔住他的去路。

熊看到圖坦舉起獵槍，暴怒了，扭動著肥碩的身子，發(fā)出可怕的咆哮聲，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圖坦害怕了，轉(zhuǎn)身就走。熊窮追不舍。由于是在叢林里，再加上身上背著很多獵物，圖坦跑得并不快。叢林是熊的天下，在叢林里疾走如飛，很快追上了圖坦。圖坦急出一身冷汗，不僅難以甩掉熊，弄不好就有葬身熊爪的可能。

圖坦借著樹干，躲閃著熊。

熊一時無法接近圖坦，怒火中燒，猛地舉起粗壯的手臂，狠狠摑了下去。伴隨著一聲悶響，樹干被攔腰劈斷。

圖坦身子仿佛受到了猛烈的一擊，晃了幾晃，呆住了，不知所措地看著熊。圖坦受到意外驚嚇，等于救了自己。再看熊，一臉猙獰的表情漸漸消散了，目光也逐漸變得溫和了。圖坦順勢利導(dǎo)，把身上的獵物放到地上，用手一指，但又不敢驚動熊，一步步往后退去。

熊好奇地打量著圖坦，確信他是認真的，沒有耍弄之意，目光才落到獵物身上。它端詳了一陣，慢騰騰地向獵物走去。

那次與熊相遇，給圖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深深感受到，一旦突然面對熊，千萬不能硬來，只能溫和對待，或許這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很快，老獵人圖坦又一次與熊相遇了，而且驗證了這一方法。

春季里，一匹騍馬與馬駒失蹤了，從留在草地上的蹄印不難看出，它們進入了叢林。圖坦不假思索，也進入了叢林，經(jīng)過一天一夜尋找，不僅沒有找到一大一小兩匹馬，而且遇到了可怕的事情——迷路了。

圖坦渾身疲憊，又饑又渴。禍不單行，竟然又遇到了熊。這是一頭正值壯年的熊，無論是奔跑，還是攻擊力，都處在最鼎盛的時期。更何況圖坦狼狽不堪，似乎熊的一聲悶吼就能把他擊倒。

熊睜開小而聚光的三角眼，上上下下打量著圖坦，眼神和表情分明暗示著隨時都有可能發(fā)起風馳電掣般的進攻。圖坦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對，恐慌地打量著熊。熊沒有馬上發(fā)起進攻，這讓他的思緒平靜下來，并能正常思考。他這才想起第一次與熊相遇的情景。他身子緊緊貼住樹干，屏息凝視，一動不敢動，仿佛樹干的一部分。

熊似乎缺少足夠的膽量，一時不敢靠近圖坦。不過，它卻沒有放棄，仍不慌不忙，一番左顧右盼，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圖坦。

圖坦索性閉上眼睛，不再看熊。

熊缺少足夠的耐心與信心。大半天過去了，圖坦都一動不動。熊誤以為他是樹干的一部分，扭頭走了。它似乎還不放心，一邊走，一邊回頭觀望，直到融入?yún)擦?，仍觀望著這里。

圖坦渾身濕漉漉的，確信熊走了，身子順著樹干滑了下來。

老獵人圖坦的講述給沁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時，他既想看清熊的真面目，又想弄明白熊為什么離開叢林，出現(xiàn)在草地里。沁魯躡手躡腳地向前走去。毛告吉拉似乎知道沁魯想什么，沒有聲張，只是緊緊跟在身后。

終于看清熊的真面目了。

沁魯?shù)谝淮谓嚯x看熊，那股高興勁自然不用多說了。

熊用粗壯的前爪擼起一串漿果。它的爪子就像一把利刃，枝干上干干凈凈。熊把枝、葉、漿果一起塞進嘴巴里。它的嘴巴就像靈敏的機器，把枝、葉統(tǒng)統(tǒng)分揀出來，隨后嘴巴快速嚼動著——熊吃進胃囊里的應(yīng)該是漿果。

熊的嘴邊混合著紅、黑、藍的顏色，那應(yīng)該是不同顏色漿果留下的。

熊是為了尋找漿果，才離開叢林，進入草地的。

沁魯怕驚動了進食的熊，帶著毛告吉拉離開了。他一邊走，一邊回頭觀望，盼望著熊多吃一些漿果，早早回到叢林里，那里才是它們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