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以舊史料為基礎,以近年新發(fā)現(xiàn)的墓志等新史料為增補,探討長安城坊內的有關建筑:永平坊應曾居住過兩位公主,一位是高宗女,高安長公主,曾封為宣城公主;一位是中宗女,宜城公主;永嘉坊內的蔡國公主宅第應當為薛國公主的宅第;華封觀、萬安觀、永穆觀并非同一道觀。
【關鍵詞】 宣城公主宅;蔡國公主宅;華封觀;永穆觀;萬安觀
長安城在世界城市建筑史上具有無可比擬的價值,日本京都即仿長安城而建。史學界、考古界關于長安城的研究多集中在宏觀建筑,實際勘探等方面,較少涉及長安城內的微觀建筑。微觀建筑的研究相當繁瑣,不僅缺少史料,甚至有些史料記載相當混亂,同時也缺乏相關的考古數(shù)據(jù)互為佐證。因此,研究難度較大。近年來,隨著新墓志的發(fā)現(xiàn),為研究長安城內的微觀建筑提供考學上所沒有輔佐證據(jù),加之若對已有史料的抽絲剝繭式的耐心梳理,對長安城內的微觀建筑加以研究并不是沒有可能的。辛德勇先生的《隋唐兩京叢考》就是此方面一大巨作。[1]因筆者受學識所限,此文僅探討長安城坊內的部分微觀建筑。
一、永平坊內的宣城公主宅為何人之宅第
《長安志》載:“(永平坊)東南隅,宣城公主宅?!辈ⅰ蹲ⅰ罚骸肮鬓昂?,太子太師竇希球居之?!盵2]在《唐兩京城坊考》亦有相同記載?!短苾删┏欠豢肌妨碛浻榔椒粌扔小案甙查L公主宅”,《注》:“高宗女,降潁州刺史王勗。蘇珽《高安長公主碑》:薨于長安永平里第。”[3]
據(jù)史料記載,唐朝宣城公主疑有三位。第一位,是高宗與蕭淑妃的女兒?!缎绿茣饭髁袀鬏d:“高宗三女……義陽公主,蕭淑妃所生……高安公主,義陽母弟也。始封宣城。下嫁潁州刺史王勗。天授中,勗為武后所誅。神龍初,進冊長公主,實封千戶,開府置官署。睿宗立,增戶千。薨開元時,玄宗哭于暉政門,遣大鴻臚持節(jié)赴弔,京兆尹攝鴻臚護喪事?!盵4]另據(jù)蘇珽所撰《高安長公主碑》明確記載:高安長公主,“初封宣城公主?!币虼?,宣城公主可能與高安長公主為同一人,只是不同時期的封號不同。
第二位,中宗女?!缎绿茣份d:“中宗八女……宜城公主,始封義安郡主。下嫁裴巽。巽有嬖姝,主恚,刵耳劓鼻,且斷巽發(fā)。帝怒,斥為縣主,巽左遷。久之,復故封。神龍元年,與長寧、新寧、義安、安樂、新平五郡主皆進封?!盵5]《舊唐書》載:“(韋)后方優(yōu)寵親屬,內外封拜,遍列清要。又欲寵樹安樂公主,乃制公主開府,置官屬。太平公主儀比親王。長寧、安樂二府不置長史而已。宜城公主等以非后所生,各減太平之半?!盵6]此處亦記載中宗有女宜城公主?!顿Y治通鑒》載:“十二月,癸未,上以二女西城、隆昌公主為女官,以資天皇太后之福,仍欲于城西造觀。諫議大夫甯原悌上言:以為“先朝悖逆庶人以愛女驕盈而及禍,新城、宜都以庶孽抑損而獲全?!焙∽⒃唬骸靶鲁枪飨录尬溲訒煟顺枪飨录夼豳?,皆中宗女?!盵7]此處的新城、宜城指的即是中宗的女兒新都公主和宜城公主?!短茣芬噍d宜城公主陪葬定陵?!短茣份d:“定陵(中宗)陪葬名氏。節(jié)愍太子重俊,宜城公主……”[8]
《兩唐書》、《資治通鑒》、《唐會要》皆記載中宗有女宜城公主,而記載中宗有宣城公主的僅見《文獻通考》一書?!段墨I通考》載:“中宗八女……宣城公主適裴巽。”[9]這位宣城公主的丈夫也是裴巽,可知此處所記宣城公主與上述史書中所記載的宜城公主實為一人。以上所列四書的成書年限均早于《文獻通考》,而且“宣”和“宜”二字在字形上極其相似,極可能在抄寫、印刷的過程中出現(xiàn)失誤。因此,《文獻通考》在此處所記載的宣城公主即是中宗的宜城公主,中宗無女封為宣城公主。
第三位,憲宗女?!缎绿茣ぞ戆巳泛汀段墨I通考·卷二五八·帝系考九》皆載憲宗有女宣城公主。
然《長安志》后加注:“公主薨后,竇希球居之?!备]希球乃是玄宗的舅舅,卒于開元二十七年。由于年代久遠以及考古工作中無具體實物的發(fā)現(xiàn),只能根據(jù)僅有的史料進行合理的推測。因此,根據(jù)三位疑似宣城公主的所處時代,首先排除掉憲宗女的可能性。為此,只剩下前兩種可能性。第一種可能性,此處宣城公主即為高宗與蕭淑妃的女兒高安長公主。且根據(jù)史書記載,高安長公主卒于開元二年,與竇希球的生活年代相符合。因此,此處的宣城公主宅第即是高安長公主的宅第。因此種假設下,宣城公主同高安長公主為同一人。因此,應省略掉后面永平坊內亦有高安長公主宅第的記載。第二種可能性,此處宣城公主指為中宗女。這位公主據(jù)史書記載卒于開元十一年。其死后,宅第有可能為竇希球所居。但是,據(jù)考證,中宗諸女中無宣城公主,只有一位宜城公主。因此,若為這種可能,此處應該為宜城公主,高宗女高安長公主也曾居住于此地。根據(jù)史書記載的慣例,此處對公主封號的記載多傾向于最后敕封的封號,而較少見以最初的封號稱呼。因此,相較而言,第一種情況的可能性較小。永平坊應曾居住過兩位公主,一位是高宗女,高安長公主,曾封為宣城公主;一位是中宗女,宜城公主。
二、永嘉坊內是否有蔡國公主宅
《長安志》載:“(永嘉坊)南門之東,蔡國公主宅?!辈⒃唬骸般浒矗罕緯x坊下有九華觀。云開元十八年,蔡國公主舍宅立?!缎绿茣吩谂疅o封蔡國者未詳何人?!盵10]《唐兩京城坊考》亦記載:“(永嘉坊)南門之東,蔡國公主宅?!辈⒆ⅲ骸邦W谂?,降王守一,后降裴巽。”[11]兩書對蔡國公主宅第的記載存在差異。第一,蔡國公主為玄宗女?!堕L安志》中,畢沅據(jù)《新唐書》記載認為玄宗無公主封為蔡國。第二,蔡國公主為睿宗女。
關于蔡國公主的記載見于《唐會要·卷二十一》、《長安志·卷十八》、《全唐詩》等。據(jù)《唐會要》、《長安志》記載,蔡國公主陪葬讓皇帝惠陵?!短茣份d:“讓皇帝惠陵陪葬共有四人為鄭王筠、嗣寧王琳、同安王珣、蔡國公主?!盵12]其中嗣寧王琳、同安王珣均為讓皇帝李憲之子,而余下兩人鄭王筠、蔡國公主無處可察。《長安志》所載讓皇帝惠陵的陪葬人員除《唐會要》所記諸人外,又加代國公主、霍國公主二人。據(jù)《新唐書》載,代國公主、霍國公主均為睿宗女。依此推測,蔡國公主可能為睿宗女。據(jù)《新唐書》記載,諸帝公主中無封號為蔡國公主者。相似的記載見于睿宗女?!缎绿茣分T帝公主傳載:“睿宗十一女……薛國公主,始封清陽。下嫁王守一,守一誅,更嫁裴巽?!盵13]因此,《新唐書》中的薛國公主與《唐兩京城坊考》中的蔡國公主當為一人。
《全唐詩》中記載武元衡曾為蔡國公主九華觀上池院作詩。此條記載同《長安志》中畢沅的注解相符。雖兩條記載相互印證,但是據(jù)薛國公主的生活年代,極有可能薛國公主與蔡國公主是為同一人,且據(jù)《唐兩京城坊考》的注解,永嘉坊內的蔡國公主宅第應當為薛國公主的宅第。
三、華封觀、萬安觀、永穆觀三觀是否為同一道觀
首先,華封觀的記載?!堕L安志》興寧坊下載有:“華封觀?!弊ⅲ骸疤鞂毩d,驃騎將軍高力士舍宅置觀?!盵14]《唐兩京城坊考》、《類編長安志·卷五》記載相同。
《兩唐書》對此事亦有記載?!杜f唐書》載:“力士資產殷厚,非王侯能擬,于來庭坊造寶壽佛寺、興寧坊造華封道士觀,寶殿珍臺,侔于國力?!盵15]《新唐書》載:“(高力士)于來廷坊建佛祠,興寧坊立道士祠,珍樓寶屋,國貲所不逮?!盵16]《兩唐書》皆記載高力士城在興寧坊內建造道觀,但皆未記載道觀名稱。
但是,據(jù)《唐會要》記載,華封觀在平康坊?!短茣份d:“華封觀,平康坊。天寶七載,永穆公主出家,舍宅置觀。其地西北隅,本梁公姚元崇宅。以東即太平公主宅。其后敕賜安西都護郭虔曜。今悉并為觀,號華封?!盵17]
根據(jù)以上史料的記載,唐代的華封觀疑有兩處。一處位于興寧坊,是高力士所建。另一處位于平康坊,是永穆公主舍宅而立。
第二,萬安觀的記載?!堕L安志》載:“萬安觀。天寶七載,永穆公主出家,舍宅置觀。其地西南隅,本梁國公姚元崇宅。以東即太平公主宅,其后敕賜安西都護郭虔瓘,后悉并為觀?!绷怼额惥庨L安志》載:“萬安觀,在平康坊。天寶七載,永穆公主出家置觀,其地本梁國公姚元崇宅?!盵18]《長安志》、《類編長安志》中記載的萬安觀與《唐會要》一書中所記載的華封觀除去觀名不一之外,道觀所立時間、地點、人物皆一致。因此,《唐會要》中所記的華封觀與《長安志》、《類編長安志》所記的萬安觀應為同一道觀。史書記載永穆公主為唐玄宗女兒,與高力士處于同一時期,二人建道觀的時間應當相差不遠。因此,取道觀之名時,不應有重復。根據(jù)史書的記載,大膽推測高力士所建道觀即為興寧坊內的華封觀。
《唐會要·卷六》、《新唐書·卷八十三》皆記玄宗有女,萬安公主、永穆公主。此處錯誤有兩種可能性。第一種,依照唐代觀名皆以公主封號為名的規(guī)律推測,萬安觀應改名為永穆觀。第二種,萬安觀為萬安公主所建。但此條推測在史書中找不到任何依據(jù),史書未有萬安公主置觀的記載。僅《唐會要》明確記載萬安公主出家地點。載:“天寶七載,皇女道士萬安公主出就金仙觀安置?!盵19]金仙觀據(jù)記載位于輔興坊。因此,此種可能性應該不存在。因萬安、永穆皆為玄宗女,在記載時出現(xiàn)差錯。據(jù)此推測,唐代當無萬安觀。
第三、永穆觀的記載。李健超在對《唐兩京城坊考》進行增訂時,增補永穆觀。并注:“京兆府涇陽縣主簿王□,字文秀,瑯琊臨沂人。貞元十九年八月九日,終于萬年縣興寧里永穆觀之北院,閏十月十七日,葬于萬年縣浐川鄉(xiāng)先塋之側。王□曾祖王同皎,尚定安長公主,祖繇,駙馬都尉瑯琊懿公贈太子太傅,尚永穆長公主。父訓,累授光祿卿娶嗣紀王鐵城之季女。王訓墓志出土西安府城東十五里田家灣,訓志是嗣澤王惠撰,□志是嗣澤王潤撰,潤為惠之子,蓋王氏與宗室世締婚姻。永穆公主玄宗女?!盵20]
史書中沒有對永穆觀的記載,但是新近出土的一方墓志有提到永穆道觀。新出土的《大唐內學士廣平宋氏墓志銘并序》載:“有唐內學士,字若昭,廣平第五房之孫,贈大理府君諱庭芬之第二女也。[21]春秋六十八,大和戊申歲七月廿七日屬纊于大明宮,就殯于永穆道觀。”
史書記載,天寶七載,永穆公主在平康坊內舍宅置觀為萬安觀,筆者推測此萬安觀即永穆觀。但根據(jù)王□的墓志可知:王□終于興寧里的永穆觀之北院。且永穆公主是王□的祖母。根據(jù)二人的親屬關系推測,永穆觀當為永穆公主出家前所居之所,且永穆觀的名字、位置應當無誤。但是,地點同平康坊內的永穆觀相沖突。王□墓志是嗣澤王潤撰,記載最早,有誤可能較小。因此,筆者更傾向于永穆觀位于興寧坊。若永穆觀位于興寧坊,同興寧坊內的華封觀相沖突。但是《兩唐書》均未記載華封觀的具體位置,華封觀位于興寧坊可能有誤。
據(jù)上考證,華封觀、萬安觀、永穆觀并非同一道觀。華封觀是高力士所建,應當無誤,但是具體地址不詳。而萬安觀應該并不存在,永穆觀應在興寧坊,為永穆公主舍宅而置。
【注 釋】
[1] 辛德勇:隋唐兩京城坊考[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
[2][10] [宋]宋敏求撰,辛德勇、郎潔點校.長安志[M].西安,三秦出版社,2013.339.305.
[3][11] [清]徐松撰,李健超增訂.增訂唐兩京城坊考[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6.216.142.
[4][5] [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八三·列傳第八[M].北京:中華書局,1975.3649.3653.
[6] [五代]劉昫.舊唐書·卷五一·列傳第一[M].北京:中華書局,1975.2172.
[7] [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卷二百一十[M].睿宗景云元年十二月條,北京:中華書局,2014.6659.
[8][12] [宋]王溥.唐會要·卷二十一[M].北京:中華書局,1955.414.416.
[9] [元]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二五八·帝系考九[M].北京:中華書局,1986.2045.
[13] [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八十三[M].北京:中華書局,1975.3656.
[14] [宋]宋敏求撰,辛德勇、郎潔點校.長安志[M].西安,三秦出版社,2013.304.
[15] [五代]劉昫.舊唐書·卷一八四[M].北京:中華書局,1975.4758.
[16] [宋]歐陽修等.新唐書·卷二〇七[M].北京:中華書局,1975.5859.
[17] [宋]王溥.唐會要·卷五十[M].北京:中華書局,1955.877.
[18] [元]洛天驤撰,黃永年點校.類編長安志·卷五[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0.153.
[19] [宋]王溥.唐會要·卷六[M].北京:中華書局,1955.69.
[20] [清]徐松撰,李健超增訂.增訂唐兩京城坊考[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6.141.
[21] 墓志錄文見王麗梅的《唐內學士宋若昭墓志銘考釋》一文.此文發(fā)表在杜文玉主編:《唐史論叢》第20輯,西安:三秦出版社,2015.
【參考文獻】
[1] [元]馬端臨.文獻通考[M].北京:中華書局,2014.
[2] 辛德勇.隋唐兩京城坊考[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
【作者簡介】
高淑靜(1991-)女,漢族,現(xiàn)就讀于陜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研究方向:隋唐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