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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2-07 17:27:28
      西部 2016年1期
      關(guān)鍵詞:徐庶姐夫

      高 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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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君

      大海宛若一面廣闊而蔚藍(lán)的鏡子,瘦長的海岸線如同鑲在鏡子上的裙邊。而蔓荊、腎葉打碗花、紫花補(bǔ)血草、匍匐苦荬菜則是裙邊上點(diǎn)綴的小紋飾。

      村落閃爍在高大的麻櫟和松心木間,屋瓦和窗欞的反光就像海面上跳動的點(diǎn)點(diǎn)金色。

      徐庶聞到的竟是老家初春新鮮的泥土味兒和淡淡的霉腐、腥膻混合的江風(fēng)氣息。

      姐和小孫子站在二層小樓門前。

      你貓兒子呢?咋沒抱來?大寶貝就等著和他玩呢。

      火車不讓帶,徐庶抱起姐的小孫子,嘴巴在他小臉上蹭了蹭:下次舅爺做大客給你抱來,這回你奶可拔不動根嘍。

      卵子大墜住了,這三年哪兒也走不了了。

      老壽星呢?徐庶問。

      燒鍋爐呢,上次把你凍跑,你十六年沒登門。

      就等給他過大壽呢。

      這是徐庶第二次來大姐家。

      十六年前的臘月二十八,徐庶來時,姐剛搬來兩個多月。當(dāng)天,遼東半島一帶普降了一場罕見的大雪,氣溫驟降到零下二十幾度。打小就聽姐夫說自己老家那邊暖和,穿雙單千層底布鞋就能過冬。臨走,徐庶特地褪去棉衣,著了一身秋裝。第二天清晨一下火車他就傻眼了。雪雖停了,凜冽的海風(fēng)卻像一把把小李飛刀。更讓他傻眼的是,所有的汽車都停運(yùn)了——司機(jī)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雪,不敢開,給

      錢、叫爹都沒用。徐庶瞬間就產(chǎn)生了一個很壞的印象:這地方的司機(jī)咋這么怕死啊,真是少見多怪!若在東北,這簡直就是九牛一毛、小菜一碟,即便是鵝毛大雪,山路十八彎光可鑒人,頂多在車轱轆上加條防滑鏈,司機(jī)照樣氣定神閑,還會跟你聊天呢。捱到傍晚,終于碰上了一個要錢不要命的,但只到沙屯——原來是困住的沙屯司機(jī)。

      還好,姐夫的四哥就住沙屯。

      大饑荒那年,有這邊的女人逃荒嫁到徐庶老家的,后來,姐夫一家被定為“大富農(nóng)”,他父親一夜間被斗死,哥幾個領(lǐng)著老媽就投奔了過來。老四當(dāng)時正準(zhǔn)備高考,老五——也就是未來的姐夫——在讀高中。

      四十多年前,北方以北,松花江畔那個閉塞的山村,以其富庶的水土和淳樸的民風(fēng),接納了一撥又一撥從“南邊”來落腳和討活路的逃荒者,他們統(tǒng)統(tǒng)被稱作“盲流”。

      姐夫一家只是其中之一。

      姐自作主張退掉奶奶給定下的親事,嫁給大自己六歲的“地富反壞右”,在當(dāng)時絕不僅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或狗屎上這么簡單,而是關(guān)乎階級、命運(yùn)的大事情。其時,就連屯里身體有殘疾的姑娘都堅決不嫁呢。首先是小叔阻撓得厲害:他怕給八輩貧農(nóng)的祖上抹黑,殃及子孫后代的前程。父母則擔(dān)心:南邊人見過世面,心路子野,好了傷疤就忘了疼,在山旮旯里待不住,指不定哪天光景一好就拍屁股走人了,不是撇下閨女就是給領(lǐng)走。但女大不由娘,見女兒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也就默許了。父母默許,小叔自然也就奈何不了。后來,老四的媳婦也是徐庶父母給張羅的。

      又過了許多年,走親戚的回來說,沿海一帶日子好過得不行了,家家都發(fā)了。于是,這些看上去早已落地生根的“盲流”,心一下子就活了。那年,徐庶老家掀起了前所未有的返鄉(xiāng)熱潮,拉老婆帶孩子,幾乎是連窩端連根拔。姐家是最后一個搬走的,起初姐堅決不走,且倆女兒都已經(jīng)成家,都不想跟著走;再則姐家日子過得相當(dāng)不錯。當(dāng)然最終還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帶上兩個兒子和大女兒一家走了。

      再說姐夫的四哥,因回去得早,在大理石廠謀了份差事,干了幾年后,開始往北邊倒騰蘋果。這年春天江面比往年開化得早,他著急過江清賬,騎一輛鳳凰牌自行車過江,結(jié)果剛離江岸就一頭扎了進(jìn)去。一個月后尸首才被打撈上來,就地埋在了岸邊山坡上——橫死是不能進(jìn)祖墳的。這是規(guī)矩。徐庶想,這冥冥之中倒是應(yīng)了一句老話:生有處,死有地。

      四哥的兒子開著農(nóng)用三輪車送徐庶,車開得飛快。孩子是在北邊出生長大的,面對風(fēng)雪有著一種天然的好感。他一路按捺不住興奮,眉飛色舞,進(jìn)村時,險些翻進(jìn)路邊的陰溝。

      村子凌亂得很。多半是平頂?shù)哪喟头浚盟埔恢恢坏箍鄣募埌逑渥?。少?shù)是石墻黑瓦房——形狀不一的石材縱橫交錯彼此勾連,仿佛龜裂的土地,或玻璃上炸開的裂紋。瓦蓋被積雪弄成了大花臉,枯瘦的雜草隨風(fēng)搖曳。

      姐家石墻一角堆放著玉米根、干雜草和樹葉子,看上去冷澀又蕭索。

      徐庶渾身都凍透了。

      姐拎著燒火棍兒跑出來,劈頭就問:小活鬼呢?徐庶愣了一下,立即就反應(yīng)過來:去我三姐家了。姐眼淚就下來了:你咋不領(lǐng)她來呢?爹媽沒了,我就惦記你倆。這個死四朵,一個頂仨,你說咋就瞪眼嫁不出去了呢?南挑北選,圓了不行扁了也不行,到底要找個啥樣的呀?我算看透了,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末了非挑楊木釘子上不可。姐甩了一把鼻涕,帶上門,說:她

      現(xiàn)在干啥呢?

      在賓館做面食。

      這輩子就離不開面食了,累死的貨,給錢都不要,白長一副漂亮殼子。你瞅瞅這邊的小姑娘,一個個長得球球蛋蛋的,都快趕上豬八戒他老姨了,出去兩年就都發(fā)了。這可倒好,再有十年也是白費(fèi),就知道啃娘家人,往后你可有心操了。

      徐庶不吱聲了,心里暗暗有些不舒服。話怎能這么說呢,什么叫出去兩年就發(fā)了?還有出去一年就發(fā)的呢!能這么比嗎?什么叫往后你可有心操了?那你當(dāng)姐的呢?

      徐庶放下東西,徑直進(jìn)了里屋。

      炕上只有巴掌大的一塊兒地方是熱的。徐庶屁股一挨炕沿,立即跳下地,炕沿涼得跟冰似的。

      姐蹲在灶前,一手拿火棍挑著玉米根,一手拿蓋簾扇風(fēng),哈氣和煙立刻如翻滾的云團(tuán)涌滿整個外屋。所有阻隔都消失了,所有器物都不見了,人像在天上,在云里霧里。徐庶像失重了似的,突然一暈,蹲下來,點(diǎn)著煙,卻只看見一個豆子似的紅色煙頭,夾煙的手也不見了。

      我在這呢。他求救似地說了一句,然后就像一個瞎眼的猩猩,朝想象的灶膛方向挪去。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姐的聲音突然冒出來。灶膛像一個漆黑的洞口似地顯現(xiàn)出來,姐如同一個飄忽的影子。

      放點(diǎn)紙吧。徐庶下意識地說道?;秀敝泻盟瓶吹搅死霞壹t彤彤的大子火。

      要是聽爹媽的話,死都不會來這邊,該——正說著,一縷濃煙攜著暗黃的火苗突地躥出灶膛,就像青蛙捕食的舌頭一樣,直奔姐的腦門——完了,又燎豬頭了。姐扔了火棍和蓋簾,起身沖里屋喊:出來!稀罕草根你來燒!姐夫立即低眉順眼地出來了。海耗子托生的,在江里給肉不吃,非進(jìn)海里吃屎。姐還在生氣:過完年我自己逃活命,讓這幫海耗子在這兒過。

      過段時間就好了。徐庶安慰道。

      等著,江里的王八扔海里能好嗎?我腰疼病腦神經(jīng)病都犯了,一上炕就想熱炕頭,一閉眼睛就看見門前的大江。海物我一口不動,明明腥得直打鼻子,愣說是鮮,搬屁股坐嘴,不知香臭。多虧你拎了兩條江魚,要不我這個年就沒法過了?,F(xiàn)在我連老家的貓狗都想,見誰都想親一口,能長翅膀我早飛回去了。

      閑時看看老鄉(xiāng)。徐庶岔開話題。

      我可不去,去了倒添堵,哭天抹淚的,沒幾家好的。

      去四嫂家也不遠(yuǎn)。徐庶說。

      不愿看四哥,剛?cè)酉乱埞鲀壕痛蚧ㄗ?,凈說那邊不是,忘了三根腸子閑兩根半時是在哪兒活過來的了。說過了年,回去好好走一圈,什么走一圈?是顯擺去。

      你姐看問題就是偏激,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姐夫直起腰道。

      你少給我甩文詞兒!我可沒沾你一滴墨水的光,年輕時跟你受罪,老了還跟你受罪。

      沒事兒多跟鄰居走動走動。徐庶又把話題岔開。

      得了,滿嘴的海蠣子味兒,開口就是你們北邊如何如何——姐突然停住,說對了,我問過別人,原來這也不是南邊。

      晚上,徐庶縮在被窩里,盡量裝作不冷的樣子——少說話,因為一張嘴,牙齒就跟通電似地敲起來。姐占著那塊巴掌大的熱炕頭。姐夫鼾聲響起之后,姐才說話。

      要不是為了老兒子,我才不來。他氣管不好,不能種地,過了年去紡織廠。

      等大兒子畢業(yè)后就好了。

      畢業(yè)了得自己攢錢娶媳婦。開春我倆去趕海,一天能掙一百。你別為我犯愁,得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了,這回媽死了,傻子也沒了——姐突然停住話頭,半天才說,人肯定沒了,青島跟這差不多,冬天死冷,凍也凍死了。他天生就膽小,見生人躲老遠(yuǎn),哪敢要飯啊,餓也餓死了。你說要扔就扔遠(yuǎn)點(diǎn)兒啊,扔海南島去,我聽說那邊才是真正的南邊,冬天光腚都不冷,隨便揀點(diǎn)兒瓜果梨桃就能度命。你二嫂肯定是沒舍得路費(fèi)。

      四朵去找了半年,連工地的水泥管子都翻遍了。

      不是去找小木匠嗎?

      徐庶不吱聲了。

      兩個攪災(zāi)鬼,愣是把爹媽的壽數(shù)給攪沒了。四朵打小就是個鬧人精,紅口白牙沒病沒災(zāi),一天到晚咧咧個沒完,貼符、燒替身、認(rèn)梨樹干媽都不好使。我扔下俺家孩子,天天回來奶她,奶完抱著里外屋晃,啥時晃睡啥時拉倒。傻子天天喝湯藥,十來歲都不會自己吃飯,炕上拉炕上尿。等他自己會吃了,反倒麻煩了,自家飯一口不動,我頓頓端碗去別人家給他換飯。就你一點(diǎn)兒不鬧,自己跟自己玩。我結(jié)婚時你三歲,剛會說話,天天扶著窗臺指著嶺崗俺家方向呀呀地叫,我都快揪心死了,三更半夜往回跑。姐唉了一聲,這樣也好,死腸子好舍,要不早晚還是你的事兒。

      徐庶拽過衣服,從兜里掏出一卷錢,剛要張嘴,姐突然說:別動,我去迎保家仙。

      它們怕生人。姐立即披衣下地,拎起一包蛋糕又說。

      回來了!姐又驚又喜地進(jìn)屋,傍晚放的那包沒啦!

      貓吃的。姐夫在北炕突然冒了一句。

      放屁!姐愣了一下,罵道。

      爆竹聲從年三十下午開始,就一直排山倒海似地響著。徐庶感覺兩只耳朵就要聾掉了。

      盡是些破規(guī)矩!姐說,過年不比吃喝,就比放炮,吃大蔥蘸醬反倒說你會過日子。炮仗買少了卻能讓人笑掉大牙,家家往死里買往死里放,來人不看飯桌,??丛豪锒训呐谡棠﹥海胶衲樕显接泄?。還有,小的給老的拜完年,老的還得回拜,弄得跟走馬燈似的,一天到晚都不消停。

      姐夫說,這些年家家開始搞人工養(yǎng)殖,每年上秋魚蝦出圈,賺上錢的當(dāng)場就放鞭炮,沒賺上錢的也放,圖來年吉利。漸漸就興了這風(fēng)俗,不光年節(jié),平常遇個大事小事也攢著勁兒放。

      你家老宅在哪兒?徐庶問。

      當(dāng)年就賣了。二十多間磚瓦房,一間一百塊錢。八個綢布莊直接充公。房子充公一段時間又退回來,后來定了成分,老爹被斗死,又鬧了饑荒,就趕緊賣了跑到東北去。如今,老宅都推了蓋了大樓,老爹的墳深臥在地下,上面種了莊稼,找不到了。

      徐庶把目光從姐夫的臉上移開。前面是乳白色的天空和濃霧一樣不知名的島嶼。落潮了,淺海上的冰層開始慢慢在動,有水從礁石上靜靜地往下流。

      臨走,徐庶對外甥女婿大毛說,要回就趕緊回,晚了地就沒了。

      點(diǎn)著一根煙,徐庶又說,你們的根又不在這邊,干嗎來湊熱鬧?滿山的木頭不撿來摟樹葉?大子不燒來燒草棍兒?聽景不如見景,聽蛄叫就不種豆子啦?人得有主意,男的沒主意受窮!

      女的沒主意養(yǎng)漢!外甥女生氣地說了

      一句。

      房子還沒賣。大毛道。

      要不是我攔著早賣了,聽風(fēng)就是雨,比誰張羅得都?xì)g,以為這塊兒天上能掉餡餅?zāi)亍?/p>

      不是怕你想爹媽,爹媽想你嗎!

      那就趕緊回去!

      搬一回家窮三年??!外甥女婿狠吸了一口煙:來回折騰,讓人笑話。

      怕人笑話,將來有咧大嘴哭的時候。徐庶也狠吸了一口煙:別等到時哭都找不著調(diào)兒!

      給姐夫祝完壽當(dāng)晚,徐庶開門見山地說,我想給四朵采塊墳地。

      姐愣了一下,說這事兒哪有娘家管的?她生的是兒子,就是生丫頭也得婆家管。

      活著時她婆家都沒管過呢,死了就更不可能管了。

      那也用不著娘家管,等陳一博長大了讓他管。

      人都走了,可能是回河南老家了。

      姐又愣了一下,說一博幾歲了?四朵死那年他是九毛歲。

      現(xiàn)在毛歲十五了。

      小遭罪的一晃就死這么多年了。姐嘆了一聲,當(dāng)時連個信兒都不知道。

      怕你難受,沒告訴你。

      媽死時我和你二姐頂著瓢潑大雨去干谷挨家醫(yī)院找你,誰知你又調(diào)下邊去啦,回頭就看見你捧的骨灰盒……

      不是骨灰盒,媽不要,是小紅松棺材,木香鎮(zhèn)那地方盛產(chǎn)木材。

      這回,連骨灰都沒看見。

      我也沒看見,她死時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

      碰到個啥人家呢,有病不要了不說,末了火化費(fèi)還得娘家掏,真是損透了。

      骨灰存放費(fèi)就交了三年,我還沒去補(bǔ)呢。我怕時間長按沒主的給揚(yáng)了。

      你沒再好好打聽打聽,那家人真搬走了?

      婆家樓都賣了,一博學(xué)也退了。

      那是誠心要跟咱這支人斷啊,姨娘親不算親,死了姨娘斷了親。過了一會兒,姐突然說,那——這輩子還能見著陳一博了嗎?

      指不上了,所以我想給四朵采塊墳地,不能老在火化場地下室放著啊,暗無天日的。

      不能瞎立墳,對她晚生下輩不好,對侄兒侄女也不好。

      所以我得跟你商量,你是咱家老大。

      老大有啥用?啥責(zé)任都沒盡到。

      我和我二哥上學(xué)那些年,爹媽全靠你們照顧了,現(xiàn)在你都老了,若盡責(zé)任,也該是我們。

      這時姐就哭了:我是恨鐵不成鋼,要知她是個短命鬼,那年回去就不說她了。

      說也是為她好,當(dāng)姐的就是打兩下,也是應(yīng)該的。

      當(dāng)時她肚子還沒大,可像鐵塊似的硬邦邦的,我摸過。我是心疼你,她還沒完了,人都嫁出去了,兒子也生了,有事兒咋還回來找你呢?

      我是她哥,不找我找誰。

      工作沒了,你自己吃飯都費(fèi)勁呢,咋還能讓你供藥喝呢?我當(dāng)時是真生氣了。

      她沒招兒,她知道心疼人。

      心疼有啥用?凈干反事兒,說一套,做一套。

      是事與愿違。她還想養(yǎng)我老呢,肚子都鼓起來了,還賣八珍熟食呢。

      賣什么八珍熟食,純粹是禍害人!你要不提這茬兒,我都忘了。在你那兒吃藥,家里的店讓“懶王”給挑了她不知道?沒臉,死到脖頸了,

      還張羅開店,開店也行,去婆家要底墊呀,回娘家借啥呀?大鼻涕哭多長,不借都不行。說得好聽,借?誰還?咋還?不如明要呢,明要還能少搭點(diǎn)兒,這可倒好,都填了大坑!肉包子打狗!娘家又給挨個禍害一圈,錢全讓人家給裝兜里了。我就納悶了,滿街晃的閑人她不雇,偏叫懶王和他媽看店!你說她這安的是啥心?

      她心眼兒實,拿誰都當(dāng)自己家人。

      我看是你們心眼兒實,傻狗不禁逗樂,叫人賣了還替人數(shù)錢呢,人家本來就是一家人。你們算啥?說白了都是外姓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活著是人家的人,死了是人家的鬼,你們愿意跟著瞎操心,心坎兒掛笊籬——多勞(撈)。

      話不能這么說,不是一奶同胞嗎,婆家不管娘家也不管,那她咋辦?

      咋辦,他們不管,憑什么不管?告他們?nèi)?!不行了找娘家,能干時咋不找呢?掙錢給你花了還是給我花了?死到臨頭還沒忘了禍害娘家。我看她是成心的。

      徐庶不吱聲了,心里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不光是姐的話說得難聽,而是其中部分似乎指涉了某些隱秘的、難以啟齒、又無法言說的事實真相,并觸碰到了他某根脆弱敏感的神經(jīng)。徐庶感覺自己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往下沉,甚至提不起精神繼續(xù)說下去了。

      還是你二嫂有心眼兒,一分沒借。你二姐那兩千塊是二分利抬的。你三姐和你咋拿的我就不知道了。

      就當(dāng)幫她完成最后一個心愿吧。

      我看還是想想你自個兒吧,這么光桿兒下去,末了自己都得在祖墳邊上待著。

      我無所謂,哪里死哪里埋,不行把骨灰揚(yáng)了喂魚。

      那還給她采哪門子墳地?

      她在乎。

      在乎有啥用?有心栽花花不開,命里注定。

      徐庶愣了一會兒,點(diǎn)著一根煙。

      她臨死前幾天,我心煩得不行,她說啥我都不愿聽,一張嘴我就給頂回去了,我知道她是在交代后事,可我就是不想聽,跟我交代什么后事???我把她罵了一頓,還把這些年的糟心事兒一塊兒給抖摟了一遍。打那之后,她人就一下子蔫了下來,什么也不說了。當(dāng)時我比你現(xiàn)在還生氣呢,心都傷透了。你想啊,我把她從農(nóng)村老家領(lǐng)出來,就像屁股后長個小尾巴似的,我走哪兒她跟哪兒,走一步跟一步,想甩都甩不掉。八年啊,變戶口找工作,為了進(jìn)我們工行城市信用社,我和領(lǐng)導(dǎo)都干起來了,弄得人家日后不停地給我穿小鞋。算了,不說這個了,應(yīng)該的。

      還有不該操的心呢,就說搞對象,城里男的有幾個是省油的燈啊,人家怕啥呀,完了拍拍屁股照樣,可咱不行啊,咱是女的,日后得嫁人呢。不是我封建,是那茬人在乎這事兒呢。所以我和媽隔三差五就扒嘴告訴她一遍。人家呢,可是有主意得很呢,任你千條妙計,嘴上剛答應(yīng)完,掉過身就不是她了。事實上是我指東她打西,指南她打北,她不聽我的我怎么管啊,這種事兒是管的嗎?就是管也應(yīng)該你們當(dāng)姐的管啊,可你們管了嗎?你們不管讓我一個沒成家的哥怎么管???結(jié)果就總出事兒。其實早就出事兒了,在老家,徐三鳳給介紹的那個,可我哪知道啊,若知道干脆就嫁他好了。這個也不說了。

      盼了八年,總算嫁出去了,可心卻一直懸著,結(jié)果呢,怕啥來啥,偏偏就碰上一個封建腦袋,不是一般的封建,簡直都拿這事兒當(dāng)命了。本來是就低不就高的,下跪作揖追求去的,結(jié)果掉過來了,好胳膊好腿一米八大個兒,就不

      干活,不干活不算,還整天喝悶酒生悶氣,動不動就過堂。我就勸她趕緊離開那懶王逃活命,否則非死他手里不可。命是爹媽給的,除非自己結(jié)果了,否則死誰手里都犯不上。她是舍不得兒子。勸了好幾年,總算差不多想開了,我就拿錢打發(fā)她和兒子去徐二香家散心。臨走,我扒嘴告訴她就在徐二香家老實待著,沒錢我給郵,千萬別去徐三鳳家,她家天天無風(fēng)三尺浪,動不動房蓋就能掀起來,接她都別去。可偏偏徐三鳳就來接了,接就去了。然后呢,丟下她娘倆兒追自己男人去了——怕在外扯犢子。第二天夜里下大雨,四朵下地關(guān)門,門玻璃落下來,割斷了手腕上的血管和筋。要不是小星子在家就徹底完蛋了。婚還咋離?一天三遍電話追人家來接人交住院費(fèi)?;殡x不成不說,惡性失血導(dǎo)致骨髓造血功能喪失——骨髓纖維化,脾代償性腫大……

      我就想啊,好不容易剛要聽我一回,就把命給丟了,你說我心里是啥滋味?臨死前我還臭罵她一頓,連話都不讓她說,居然還把她扔給雇來的一個大姐參加同學(xué)會去了!你說一想起來我心里是啥滋味?爹死了,她和媽整天窩在炕上一梭子一扣地給人織網(wǎng)掙手工費(fèi),供我讀完后兩年大學(xué),她連買棉鞋的錢都給了我,穿了一冬天單鞋片兒,你說現(xiàn)在我想起來心里是啥滋味?我知道她臨死要說的話是啥,她怕將來公公婆婆不在了,陳一博沒人管流浪去。不還沒到那一天嗎?到那一天,他背個小兜兒來找我,我能不管嗎?我是他親娘舅,我沒兒沒女光桿兒一個,我能不管嗎?她知道自己死后婆家不會管,娘家也不會管,兩下都不靠,可她怕做孤魂野鬼,想入土為安,你說我要不管,心里是啥滋味?

      除非在城里買個墓地。

      太貴了,最次的也要三四萬呢。

      那就沒招兒了。

      我想把她埋爹媽跟前,聽人說,埋一百步開外就行。

      這事兒我可做不了主,你得跟你二哥二嫂商量去。姑姑可管侄子。

      我是問你有沒有意見?

      我一個外姓人,說了也是多嘴,你問你二哥他們?nèi)ァ?/p>

      我想讓你先發(fā)話。

      我發(fā)什么話?這是你們老徐家的事兒,我可不背這黑鍋。

      什么叫老徐家的事?什么叫讓你背黑鍋?你難道不姓徐?

      我說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光我,小死鬼也不姓徐。

      得,那我就不廢話了,我跟你說,我要非這么做不可呢?

      那就別怪我說你了,你憑啥?她有兒子,你一個老跑腿子當(dāng)哥的,自己老祖墳還沒哭過來呢,替人家哭什么亂墳崗子?那可真像咱爹說的,書念得越多越糊涂了。我再跟你說一遍,姑姑可管侄子,咱家可就那一個后代,你要硬把一個半路死的外姓人埋進(jìn)祖墳,將來大侄兒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可得負(fù)全部責(zé)任!

      ……

      欄目責(zé)編:方娜

      一首詩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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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河(2022年1期)2022-02-14 21:16:19
      鳥語
      遼河(2022年1期)2022-02-14 05:15:04
      《三國演義》中徐庶和龐統(tǒng)的比較研究
      漫長的收買行為
      金山(2016年10期)2016-11-25 13:5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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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士(2016年6期)2016-05-14 13:40:56
      姐夫是個十足無趣的人
      愛你(2015年24期)2015-05-24 07:46:49
      你昨晚在哪
      小小說月刊(2015年7期)2015-05-14 14:55:30
      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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