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痕跡

●江蘇省揚中高級中學(xué)揚帆文學(xué)社 吳怡文

愛的痕跡

●江蘇省揚中高級中學(xué)揚帆文學(xué)社 吳怡文

是否有人記得，皮膚上劃過一道傷口，是痕淺疼深。就像爺爺留給我的痕跡，極淺，可想起時總讓人疼入心扉。

小時候爸媽忙，接送我上下學(xué)的任務(wù)就落在爺爺?shù)募缟?。爺爺騎著輛老式自行車，車后載著我，慢悠悠地沿著江邊前行。到了學(xué)校，爺爺總是把我拉到他面前，理理我的衣領(lǐng)，拍拍我的衣服，然后用他粗糙的中指在我的額頭上描出一個“王”字。描完字，爺爺含笑看著我說：“我們的小老虎上學(xué)一定會很認(rèn)真，對不對？”我摸摸其實并不存在的“王”字，重重地點下頭。一陣莫名的心安彌漫開來，像是吃了心儀已久的牛奶糖。

那天春風(fēng)和煦，舒服得讓人不想起床。爺爺催了幾次，我都捂著被子賴在被窩里不起來。直到爺爺帶點怒氣說快遲到了，我才驚慌地睜開了眼。匆匆忙忙吃完飯，一路上我心急如焚，直催爺爺快點。老式自行車騎得“咯吱咯吱”響，似乎在抗議我們將它騎得飛快，累著了它。突然，拐角處冒出來一輛電動車，直沖我們而來。我愣在車上，不知如何反應(yīng)。爺爺一把丟開車把，在自行車歪倒的同時回身抱住我向旁邊倒去?；艁y中聽到爺爺一聲悶哼，還未反應(yīng)過來，那輛電動車已撞上自行車頭，將自行車撞翻在地。下一秒，電動車揚長而去。

驚魂未定的我趴在爺爺?shù)男厍?，良久才回過神來。我站起來，想扶起爺爺，卻發(fā)現(xiàn)腿上不斷有血液滲出。原來跳車時我的腿被一塊鐵片劃了一道大口子，傷口張牙舞爪地盤在腿上，看起來十分恐怖。一看到我的傷口，爺爺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急忙而又小心地擦拭我腿上的污物，然后輕輕地替我包扎起來。而后，不知從哪里來的力量，爺爺搖晃著站了起來。喘勻氣后，爺爺蹲下來把我背在背上，快步向醫(yī)院趕去。那輛被撞壞的自行車被爺爺毫不顧惜地扔在了馬路邊。我剛才聽到的那聲悶哼似乎從頭到尾都沒存在過，因為爺爺?shù)牟椒ヒ琅f有力。我叫爺爺停下來讓我自己走，他卻不聽，只說，不礙事的。

我腿上的傷口一點點地結(jié)疤，而后痂逐一脫落，不出一個月，便只有極淺的印子。爺爺摸著那印子笑著說:“我家丫頭恢復(fù)得真好，還是只健康的老虎?！蔽覅s一點都笑不出來，那時的爺爺已經(jīng)虛弱得只能躺在床上。爺爺那天的內(nèi)傷很嚴(yán)重，可他不僅沒得到及時的治療，還因送我去醫(yī)院而劇烈運動，導(dǎo)致傷勢加重，這使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沒幾天，各種可怕的疾病就出現(xiàn)在他的診療單上。沒幾天，醫(yī)生對我們說：“讓老人多享享福吧，沒幾天了?！蔽覀兟犃?，心像被掏空了一樣，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晌覉?zhí)拗地不肯相信，我腿上的傷好得那么快，一個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輕易就沒了？我拉住爺爺?shù)氖?，企求他不要走。爺爺笑了，他抬起手來，在我的額頭上描字。他的手還是那么粗糙，卻沒以前那么有力了。爺爺?shù)氖种篙p柔緩慢地在我的額頭上滑動，觸感告訴我，這是一個“安”字。描完字后，爺爺慈愛地看著我，對我說：“我還要陪我的小老虎呢，爺爺不走。”

然而，爺爺終究還是走了?？赡莻€轉(zhuǎn)瞬即逝的“安”字并未隨他而去，它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上，永不磨滅。我知道，爺爺不放心我，他留給我一個“安”字，是要我平平安安。我也知道，上學(xué)前的“王”字和最后的“安”字已經(jīng)在我心上劃下了極深的痕跡，那是爺爺用愛一筆一畫刻上去的愛的痕跡。

【簡評】一個愛孫子愛到寵溺的爺爺，一個心疼、思念爺爺?shù)膶O子，這份真摯深沉的祖孫親情令人動容。作者擇取爺爺在“我”額頭上描字和不顧自身傷痛送“我”去醫(yī)院的典型事例，生動刻畫出爺爺?shù)拇葠酆蜔o私。文章的動作描寫很到位，如“爺爺一把丟開車把，在自行車歪倒的同時回身抱住我向旁邊倒去”“爺爺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急忙而又小心地擦拭我腿上的污物，然后輕輕地替我包扎起來”，為表現(xiàn)爺爺?shù)男蜗蠛推焚|(zhì)出力不少。本文語言輕緩柔和，增強了文章的感傷色彩，使文章更具打動人心的力量。（無違）

【他山之玉】

祖父把那小豬抱到家里，用黃泥裹起來，放在灶坑里燒上，燒好了給我吃。

我站在炕沿旁邊，那整個的小豬，就擺在我的眼前。祖父把那小豬一撕開，立刻就冒了油，真香，我從來沒有吃過那么香的東西，從來沒有吃過那么好吃的東西。第二次，又有一只鴨子掉井里了，祖父也用黃泥包起來，燒上給我吃了。

在祖父燒的時候，我也幫著忙，幫著祖父攪黃泥，一邊喊著，一邊叫著，好像拉拉隊似的給祖父助興。

鴨子比小豬更好吃，那肉是不怎樣肥的。所以我最喜歡吃鴨子。

我吃，祖父在旁邊看著。祖父不吃。等我吃完了，祖父才吃。他說我的牙齒小，怕我咬不動，先讓我選嫩的吃，我吃剩了的他才吃。

祖父看我每咽下去一口，他就點一下頭。而且高興地說“這小東西真饞”，或是“這小東西吃得真快”。

我的手滿是油，隨吃隨在大襟上擦著，祖父看了也并不生氣，只是說：“快蘸點鹽吧，快蘸點韭菜花吧，空口吃不好，等會要反胃的……”

說著就捏幾個鹽粒放在我手上拿著的鴨子肉上。我一張嘴又進(jìn)肚去了。

祖父越稱贊我能吃，我越吃得多。祖父看看不好，怕我吃多了，讓我停下，我才停下來。我明明白白的是吃不下去了，可是嘴里還說：“一個鴨子還不夠呢！”

——蕭紅《呼蘭河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