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大學(xué) 蔡亞娜
享有“國蟲”美譽的小蟋蟀(上)
The crickets enjoyed good reputation of“National insect”(1)
廣州大學(xué) 蔡亞娜
大凡事物,冠以“國”字,不僅尊貴、榮耀,其價值也無法衡量;諸如:國都、國旗、國徽、國歌、國宴、國禮、國貨、國花、國鳥、國樹;還有我國獨特的國寶(熊貓)、國煙(中華)、國酒(茅臺)、國曲(二泉映月、茉莉花、梁祝),等等。21世紀初,喜聞我國的“國”字隊伍中,又增添了一位“蟲”字號新成員——蟋蟀。
區(qū)區(qū)小蟲兒,榮登“國”字寶座,實屬罕見。我國《蜜蜂雜志》(1988年第3期)曾有短文報道說:1985年,美國國會有位議員認為蜜蜂對美國農(nóng)業(yè)有重大貢獻,提議將蜜蜂作為美國的“國蟲”,但因遭到異議而不了了之。但在我國,多虧軍旅作家李存葆(1946—)在我國著名文學(xué)雜志《十月》(2002年第2期)發(fā)表的《國蟲》一文。作者根據(jù)文獻檢索及實地考察,對我國蟋蟀文化的前世今生、來龍去脈,以及源遠流長的玩蟋、斗蟋、賭蟋等的興衰過程,直到當下蟋蟀在我國學(xué)術(shù)、文化、市場、商品、經(jīng)濟等方面的再度興起等等,作了全面的闡述,并提出將蟋蟀作為“國蟲”的建議。至今,還未見異言;看來,這一“國”字號家族中的新成員,已被公眾接納或認可了!
蟋蟀,這個看起來并不起眼,實屬不折不扣的小蟲兒,原本只是天地間萬物眾生之一,但是在我國,它卻具有不同一般的、跨時代的超凡魅力。它能讓人對它興味盎然、如醉如癡地上癮著迷,也可使人身敗名裂、傾家蕩產(chǎn),嚴重的還能左右社稷的存亡;如今,它可使我國個別地區(qū)的村民脫貧致富,有的縣鎮(zhèn)把蟋蟀作為新的經(jīng)濟增長點,用蟋蟀的名義招商引資,發(fā)展成為“蟲經(jīng)濟”。
誰都想不到,現(xiàn)在有極少數(shù)蟋蟀,不到一克重量的體軀,身價竟可貴如牛,而且還在節(jié)節(jié)攀升!1988年,山東省泰安市寧陽縣泗店鎮(zhèn)有一只上品蟋蟀,賣價120元,這在當時,相當于一個縣級干部的月工資;1994年該地蟋蟀最高價達到1000多元,相當于當?shù)匾活^黃牛的價格;1998年,山東省德州市寧津縣的一只蟋蟀,賣到了9800元;2000年,又賣到了18 000元;2009年,山東省臨清市有只蟋蟀賣出了40 000元的高價,到2011年,竟然賣到65 000元的天價。寧陽縣泗店鎮(zhèn)南王村的蟋蟀專業(yè)戶王爵民父子,在“蟲”界頗具盛名,他們曾經(jīng)捕獲到一只上品蟋蟀,被上海蟲販轉(zhuǎn)賣到澳門時,被炒到17萬元之巨。此外,一只蟲王,在我國港澳臺地區(qū)及東南亞一些國家,能換一輛豪華車,早就不是奇聞。小蟲兒的身價如此火爆,簡直就是要突破天際了。
目前,我國已有蟋蟀網(wǎng)站、蟋蟀論壇、國蟲網(wǎng)論壇、蟋蟀研究會、蟋蟀研究室、蟋蟀研究院、中國蟋蟀家協(xié)會、中國蟋蟀專業(yè)委員會、中國蟋蟀學(xué)、中國蟋蟀節(jié)、北京蟋蟀聯(lián)誼會、蟋蟀蟲友會、中國寧津蟋蟀文化藝術(shù)節(jié)、中華蟋蟀第一縣、國蟲聯(lián)盟俱樂部、蟋蟀文博館、蟋蟀拳武術(shù)隊、蟋蟀動畫創(chuàng)作室、蟋蟀紀念封、蟋蟀大賽、蟋蟀擂臺電視公開賽、蟋蟀集散地、蟋蟀市場、中華蟋蟀用具網(wǎng)、蟋蟀罐生產(chǎn)基地、蟋蟀文化城、捕蟋蟀能手……
在有關(guān)蟋蟀的專家與專著方面,我國更是一馬當先,蟲小名氣大,早早就進入了經(jīng)典。早在2500年前,我國最古老的一部詩歌總集《詩經(jīng)》,就在《國風·唐風·蟋蟀》及《豳風·七月》篇中,分別留下了“蟋蟀在堂”及“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的詩句。南宋權(quán)相賈似道(1213—1275),是蟋蟀的大玩主,他雖負有玩蟋誤國的千古罵名,但他撰寫的《促織經(jīng)》,卻是我國古代,也是世界上的第一部關(guān)于蟋蟀研究的專著。此外,著名的還有明代文學(xué)家袁宏道(1568—1610)的《促織志》、明代散文家劉侗(約1593—約1636)的《促織經(jīng)》、清朝朱從延的《蚟孫鑒》、民國時期李石孫(約1880—1930)的《蟋蟀譜》,等等。
直到現(xiàn)今,我國專家學(xué)者們發(fā)表和出版的有關(guān)蟋蟀的論著,多了去了。我粗略地在百度上搜索了一下,自1985年至今,僅正式出版的《蟋蟀譜》一類的書籍,已接近40部之多。被尊為“蟲圣”的吳繼傳教授,是目前中國蟋蟀學(xué)研究領(lǐng)域里的學(xué)術(shù)權(quán)威,在國內(nèi)外都享有崇高聲譽,出版有《中國寧津蟋蟀志》(1991)、《中國巨蟋油葫蘆譜》(1996)、《中國蟋蟀圖畫譜》(2002)等系列專著。我國臺灣楊正澤教授,1997年出版的《地棲蟋蟀資源及棲所保育》,被評價為“現(xiàn)代人寫得最好、最重要的蟋蟀著作,必將成為傳世之作”。在孟昭連教授編著的《蟋蟀文化大典》(1997)內(nèi)容提要中這樣寫道:“這種本來十分普通的昆蟲走進了人們的生活;有人畜養(yǎng)它,賞玩它;也有人吟詠它,歌頌它;人們?yōu)樗玻瑸樗鴳n;因它而傾家蕩產(chǎn),因它而驟然暴富,并因此而演出了一幕幕悲劇、喜劇、鬧劇。環(huán)視世界其他各國,似乎沒有哪個民族像我們的祖先那樣,為蟋蟀花費了那么多的心血;更沒有像我們那樣,居然積累起內(nèi)容豐富的當然也是極具民族特色的‘蟋蟀文化’。”
再說最近2013年在北京舉辦的“第四屆前門歷史文化節(jié)”中,在前門大街同時亮相的15幅大型3D立體畫里,就有一幅是“逗蟋蟀”。別把這看成是細節(jié),它反映的卻是北京人濃厚的蟋蟀情結(jié)!
上述種種,足以表明蟋蟀在我國的身價,不容小覷了吧!下面還將摘錄些許有關(guān)蟋蟀的傳聞逸事,以茲佐證。
金棺下葬是對逝者最高規(guī)格的崇敬。過去,金棺、銀槨是佛教僧人安葬佛舍利(遺骨)的葬具。在我國古代,顯赫富有的逝者,雖能享用金縷玉衣,乃至玉棺,但躺在金棺中入土的卻不多見,據(jù)說,金棺不利于逝者的轉(zhuǎn)世投生。
不過,如今有的地方,金棺好像很時尚。如:2009年在香港舉行的國際殯儀展,其中展出的一具黃金棺材,令一些土豪垂涎不已。2009年,美國一代歌王邁克爾·杰克遜(Michael Jackson,1958—2009)逝世,就是躺在價值2.5萬美金定制的金棺中長眠安息的。2010年,澳大利亞39歲的黑幫老大卡爾·威廉斯(Carl Williams)死于監(jiān)獄,他的家人給他制作一個價值5萬澳元的金棺。2011年,英國廣播公司(BBC)電視臺著名的音樂節(jié)目主持人吉米·薩維爾(Jimmy Savile,1926—2011)逝世,享年84歲,他被安放在黃金棺材中運抵家鄉(xiāng),接受粉絲們的“瞻仰”。人們?yōu)榱思o念他,還曾公開展覽過他的金棺。不過,金棺并沒有給這位爵士帶來多久的崇敬,一年多以后,因生前的性丑聞被揭露,不僅薩維爾本人聲名掃地,也連累了BBC金字招牌的威望。還有哩,2014年愛爾蘭的黑幫老大、45歲的安迪·康納斯(Andy Connors)遇刺,他也是被裝在價值2.5萬歐元(約合人民幣23萬元)的鍍金棺材里下葬的。至于人類以外,能享用金、銀棺具作為死者最終歸宿的,則非蟋蟀莫屬了!
明代蘇州作家陸粲(1494—1551)在《庚巳編》中記述:蘇州人張廷芳,酷愛斗蟋,乃一賭狂,年年歲歲,逢秋必斗。初時每斗必敗,直賭得傾家蕩產(chǎn),囊空如洗。后經(jīng)高士指點,到秋天,獲一蟲王,在戰(zhàn)斗中,每戰(zhàn)必勝,不久,便又成巨富。冬天來臨,蟲王歿,張廷芳悲慟欲絕,號啕大哭,特鑄一銀棺,盛葬之。
在《國蟲》一文中曾記述有這樣一個故事,估計乃是20世紀末的事:寧津縣柴胡店陳莊村,捕蟲人捕捉到一只蟲王(紅砂青),被上海一位“蟲客”買去。紅砂青在上海斗場上兇猛英豪,連奏凱歌,使得“蟲主”對它寵愛有加。只是深冬到來,“紅砂青”壽終于滬。主人不舍,特制金棺裝殮,親自乘飛機、租豪車,直奔陳莊村,與捕蟲人一起祭而葬之,使這位蟲中名將,魂歸故里。
從古至今,為蟋蟀上癮著迷,難以自拔,乃至癲狂發(fā)癡者,真不乏其人。
在《國蟲》一文的開篇第一節(jié)中就講道:濟南有一陳姓玩家,嗜蟲如命,素以飲酒斗蟲為快。前年初冬,陳因一愛蟲猝死而痛不欲生。他將放大的愛蟲遺像端置案幾,每日焚香叩拜,追薦亡靈。嗣后的一段時日,人們常見陳雙手捧著玻璃制作的小棺材,內(nèi)裝其愛蟲遺體,在鬧市中踉踉蹌蹌,呼天搶地,泣如雨下地“哭祭亡蟲”。不明就里的觀者視其為“瘋子”,而圈內(nèi)人則嘆其為“蟲癡”。
清末時,也是在濟南,有另一“蟲癡”,他家境殷實,但年邁體衰,重病月余,已數(shù)日不進食,口不能言;在奄奄一息之時,忽聞窗外有蟋蟀鳴叫,當即雙目放光,手指窗外。其子深明父意,即刻將蟲捉回,放置罐中,捧至床前。其父觀后精神大振,當即要吃要喝,次日便掙扎起床,親自料理該蟲,并讓子孫及奴仆再去捕捉。想來真是神奇,那只蟋蟀竟勝過名醫(yī),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讓老先生延年益壽,直到年末歲尾才壽終正寢;臨終前,還叮囑子孫,將盆罐蟲具等隨之入土。
其實,將蟋蟀用品隨同下葬的早就大有人在。1966年,在江蘇鎮(zhèn)江的一座南宋墓中,就曾出土過多只制作精美考究的陶制蟋蟀過籠(用來轉(zhuǎn)移蟋蟀),其造型與現(xiàn)今已基本無異。
據(jù)齊魯網(wǎng)記者扈楓2015年報道,在濟南歷下區(qū),住著一位53歲的現(xiàn)代“蟲迷”龔明泉,他在家中騰出一間11平方米的小屋,和數(shù)百只蟋蟀罐及蟋蟀共同生活在一起。12年來,先后養(yǎng)過四五千只蟋蟀,每當新入手一只蟋蟀,他都會認真建立檔案,精心喂養(yǎng)侍候,詳細記錄成長信息,還經(jīng)常伴著蟋蟀的叫聲入睡,這在別人看來是備受折磨的事情,對龔明泉來說,卻如安神的交響樂一般。
其實,為蟋蟀著迷,不一定都是壞事。有著多年習武經(jīng)歷和功底的張俊漢,20世紀80年代末,受到寧津縣舉辦第一屆蟋蟀節(jié)的啟發(fā),經(jīng)過20年的悉心觀察和研究,創(chuàng)建了獨特的蟋蟀拳,并在2010年第八屆北京國際武術(shù)邀請賽上,榮獲金牌,成為這一新生奇葩拳種的掌門人!
根據(jù)曹家橋2010年發(fā)表于網(wǎng)絡(luò)的文學(xué)報告:新中國成立初期,上海有個青年,諢名“鷂兒”,真名陳吟蛩,為其祖父所取。吟蛩是蟋蟀的別稱,由此可見其祖輩與蟋蟀的淵源。只是到鷂兒幼年時,家道敗落得只剩一間破舊平房,但房子里卻藏有歷代蟲書,還有不少珍貴的老舊蟲罐和斗蟲器具。鷂兒自幼繼承門風,是個小小蟲癡。少年時,就能用嫻熟的斗蟲技巧,為家里賺點柴油錢。成年后,干了幾處短暫的臨工,相依為命的老娘走后,剩下光身一個,整天搖來晃去。由于他性格平和、嘴甜腿勤,也樂與助人,不招鄰里嫌棄,身邊經(jīng)常圍有孩童,開心地聽他講些玩斗蟋蟀的趣事。
到了60年代初,他家門口那截不長的街巷便自發(fā)形成蟋蟀集市。文化大革命來了,這里自然成了重點掃蕩之地,鷂兒成為宣揚腐朽沒落封建余孽的典型,被下放到農(nóng)村監(jiān)督勞動。所幸,家沒被抄,只是在破屋門前貼上封條。幾年后歸來,下放前所埋藏的蟲書和盆罐等寶物均在。
斗轉(zhuǎn)星移,時序輪回,改革開放了,蟋蟀文化復(fù)興,這時的鷂兒被擁戴為當?shù)伢皡f(xié)會會長;他把寶物捐獻給了國家,自己仍然癡性不改地專注蟋蟀,傳承發(fā)揚、普及推廣蟋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