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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魏中期貪污之風盛行的內(nèi)在原因及其影響

    2016-11-26 03:36袁寶龍
    關鍵詞:北魏影響

    摘要:北魏中期,貴族官吏群體中貪污之風盛行,這種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并非偶然:北魏從游牧部落向國家形態(tài)進化的過程中,許多舊有的歷史傳統(tǒng)被保留下來,對于公私財產(chǎn)觀的概念模糊,成為北魏中期官員貪污普遍化的歷史因素,并與俸祿制度和禮法工具的缺失共同構(gòu)成貪風盛行的內(nèi)在原因。而貴族官員階層嚴重的貪污現(xiàn)象,在客觀上堅定了北魏孝文帝實施變法的決心,促進了北魏的法制化進程,同時在某種程度上加快了北魏政權的崩潰滅亡。

    關鍵詞:北魏;貪污;原因;影響

    中圖分類號:K239.2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5595(2016)05005205

    北魏中期,貴族官員群體中貪污之風盛行一時:太武帝時期,公孫軌在上黨,“其初來,單馬執(zhí)鞭。返去,從車百輛,載物而南”[1]784。明元帝時期,“并州所部守宰,多不奉法”[1]713。實際上,貪污現(xiàn)象普遍而廣泛地存在于北魏中期貴族階層的群體內(nèi)部。史稱北魏“爵而無祿,故吏多貪墨。刑法峻急,故人相殘賤。不貴禮義,故士無風節(jié)。貨賂大行,故俗尚傾奪”[1]3063??傮w來說,北魏中期王公貴族與地方官吏之中均多貪官,且其貪污取財?shù)氖侄乌呌诙鄻踊?。[2]有關北魏貪風大盛的原因及其影響,值得人們思考。

    一、北魏中期貪污之風大行的歷史原因

    (一)歷史傳統(tǒng)所致

    首先,北魏長期保留了游牧時期的原始財產(chǎn)觀,這是貪污盛行的重要原因。關于北魏的封建化進程,唐長孺先生認為,拓跋部落的國家形成起源于猗盧時期,完成于太武帝時期。[3]值得注意的是,王公官吏貪污之風的盛行以及最高統(tǒng)治者致力于治貪的嘗試也基本從此時開始見諸史籍。

    兩者間的因果邏輯如下:在拓跋部落完成封建國家的構(gòu)建之際,必然會保留許多源自游牧部落時期的舊有習俗,其中也包括對于財產(chǎn)公私屬性的認知判別標準。而根據(jù)游牧部落的歷史傳統(tǒng),公私財產(chǎn)并無明確的定義差別。什翼犍時期,“時國中少繒帛,代人許謙盜絹二匹,守者以告,帝匿之,謂燕鳳曰:‘吾不忍視謙之面,卿勿泄言,謙或慚而自殺,為財辱士,非也”[1]16。這段記載,固然表現(xiàn)了什翼犍寬厚的人君氣度,同時也反映時人對公私財產(chǎn)的產(chǎn)權歸屬并無明確的概念。這種觀念在北魏國家完成封建化進程后仍有所保留。道武帝時期,代人庾和辰“事難之間,收斂畜產(chǎn),富擬國君。劉顯謀逆,太祖外幸,和辰奉獻明太后歸太祖,又得其資用。以和辰為內(nèi)侍長。和辰分別公私舊畜,頗不會旨,太祖由是恨之”[1]684。從現(xiàn)代視角來看,“分別公私舊畜”本是人之常情,道武帝卻引以為恨事,可見時人對于財產(chǎn)公私屬性的認知之模糊,這無疑極大地增強了官吏貪污的可能性。至太武帝時,劉潔“既居勢要,擅作威?!纬瞧茋撸蹟控斬?,與潔分之。籍其家產(chǎn),財盈巨萬。世祖追忿,言則切齒”[1]689。最高統(tǒng)治者已經(jīng)留意到臣下貪污惡行之嚴重,不過此時已經(jīng)成為難以根除的頑疾。

    其次,北朝政權統(tǒng)治者以政策的寬松來保持軍將的斗志,這是貪污風氣盛行與歷史傳統(tǒng)在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內(nèi)在聯(lián)系。拓跋鮮卑以文化弱勢者的身份完成了對中原文明區(qū)域的征服,最大的資本無疑是鮮卑民族世代傳承的驍勇之風。因此,在文化差距幾無可能于短期內(nèi)消弭的情況下,胡族統(tǒng)治者必然要不惜代價保證武力的強勢地位。由此原因,鮮卑軍將的貪污穢舉幾乎具備了半合法甚至合法身份。北齊時期,名臣杜弼“以文武在位,罕有廉潔,言之于高祖。高祖曰:‘……天下濁亂,習俗已久……我若急作法網(wǎng),不相饒借,恐督將盡投黑獺,士子悉奔蕭衍,則人物流散,何以為國?”。高歡縱容貪污之風,就是為了實現(xiàn)對屬下軍將的拉攏收買。杜弼稱“諸勛貴掠奪萬民者”皆為內(nèi)賊,請誅之,高歡不為作答,“因令軍人皆張弓挾矢,舉刀按矟以夾道,使弼冒出其間,曰:‘必無傷也。弼戰(zhàn)栗汗流。高祖然后喻之曰:‘……諸勛人身觸鋒刃,百死一生,縱其貪鄙,所取處大,不可同之循常例也”[4]347348。這基本上代表了北朝統(tǒng)治者對屬下貪污的普遍看法。在南北對峙的情況下,統(tǒng)治者為了激勵武人為國征戰(zhàn)的斗志而有意放松了臣綱監(jiān)管,使貪污行為趨于合法化,在很大程度上使貪污之風進一步惡化。

    中國石油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10月第32卷第5期袁寶龍:北魏中期貪污之風盛行的內(nèi)在原因及其影響(二)俸祿制度的缺失

    北魏平城時代的發(fā)展過程異常錯綜復雜,但是北魏皇權的建立與發(fā)展過程卻作為一條永恒不變的主線貫穿其中。[5]平城時代是北魏政權從游牧民族到國家形態(tài)嬗變的重要時期,不過這種轉(zhuǎn)變并非自然的文化演進,而是拓跋鮮卑在整體南遷后,與中原先進文化經(jīng)過深度接觸后的被動轉(zhuǎn)型。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國家形態(tài),在經(jīng)濟結(jié)構(gòu)以及制度建構(gòu)上都會有所缺失,進而在社會經(jīng)濟等諸多方面衍生出種種難以克服的頑疾?;貧w到本文的主題,北魏直到孝文帝太和八年(484年),始“置官班祿,行之尚矣”[1]153。也就是說,北魏至此始正式確立了官員班祿之制,此前官員薪俸機制并未制度化,而制度缺失,也在一定程度上促成并加劇了北魏后期的貪污之風。

    百官班祿之前,北魏并未在官員的經(jīng)濟收入方面形成一套有章可循的規(guī)章制度,這與當時社會的經(jīng)濟構(gòu)成有一定關系。東漢之時,“(匈奴)南北單于相攻,匈奴損耗,而鮮卑遂盛”[6]。隨著匈奴的衰落,鮮卑日漸強盛,“統(tǒng)幽都之北,廣漠之野,畜牧遷徙,狩獵為業(yè)”[1]1,其經(jīng)濟模式屬于典型的游牧民族經(jīng)濟體制。此后,隨著政治重心的南移,其經(jīng)濟結(jié)構(gòu)始漸由狩獵模式向農(nóng)耕經(jīng)濟轉(zhuǎn)變。道武帝登國元年(386年),“幸定襄之盛樂。息眾課農(nóng)”[1]20。這是北魏農(nóng)耕時代的起點,進入平城時代后,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的地位進一步提升。

    直到北魏基本完成封建化進程后,游牧時期形成的通過掠奪來積累財富的古老傳統(tǒng)依然被保留,繳獲的戰(zhàn)利品成為國家的公共財產(chǎn),統(tǒng)治者時常以之班賞群下。如登國六年,“破衛(wèi)辰,收其珍寶、畜產(chǎn),名馬三十余萬、牛羊四百余萬,漸增國用”[1]2849。太武帝太延二年(436年),北魏遠征楊難當,諸將商議,“以大眾遠出,不有所掠,則無以充軍實,賞將士”[1]413。從當時的實際情況來看,賞賜亦是當時貴族官員最重要的經(jīng)濟來源之一。

    直到孝文帝“置官班祿”之前,貴族及官員階層的合法收入主要依靠朝廷的賞賜。由于身份尊卑以及官位高低等因素的影響,不同個體所獲賞賜的差異較大,獲賞較少且潔身自好者甚至無法維持正常的生活。文成帝時名臣高允“雖蒙寵待,而家貧布衣,妻子不立”,家中“惟草屋數(shù)間,布被缊袍,廚中鹽菜而已”。《魏書》稱:“時百官無祿,允常使諸子樵采自給?!盵1]1076而此種情況,絕非孤例。時人崔寬,以“時官無祿力,唯取給于民。寬善撫納,招致禮遺,大有受取,而與之者無恨”[1]625,這便是俸祿制度缺失的時代背景下,官吏群體的不同生存狀態(tài)。推行俸祿制之后,情況大為改觀:“下者祿足以代耕,上者俸足以行義……君班其俸,垂惠則厚。臣受其祿,感恩則深。于是貪殘之心止,竭效之誠篤。兆庶無侵削之煩,百辟備禮容之美……今給其俸,則清者足以息其濫竊,貪者足以感而勸善。若不班祿,則貪者肆其奸情,清者不能自保。”[1]11981199其中或有夸張之處,但是官員薪俸機制的規(guī)范化,無疑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官吏貪污的普遍化。也就是說,官員薪俸制度的規(guī)范與否與貪污風氣的盛衰存在著一定的因果關系。

    (三)法制及禮制建設的缺失

    早期北魏的法制思想表現(xiàn)出濃重的部落時代特征:“后魏初,置四部大人,坐庭決辭訟,以言語約束,刻契記事,無刑名之制?!盵7]182原始法制意識和思想在猗盧時期有所發(fā)展:“至是,明刑峻法,諸部民多以違命得罪。凡后期者皆舉部戮之,或有室家相攜而赴死所,人問‘何之,答曰‘當往就誅。其威嚴伏物,皆此類也?!盵1]9不過,法制建設仍極其粗獷,并未形成固定的法律條文和系統(tǒng)的法制思想體系。隨著北魏封建化進程的深化,北魏的法制思想漸臻成熟。道武帝天興元年(398年),令王德修訂律令,“(王德)除其法之酷切于民者,約定科令,大崇簡易”[1]2873。至太武帝時,“始命崔浩定刑名,于漢、魏以來律,除髡鉗五歲四歲刑,增二歲刑,大辟有、腰斬、殊死、棄市四等,凡三百九十條,門房誅四條,大辟一百四十條,五刑二百三十一條。始置枷拘罪人。文成時,又增律條章。至孝文時,定律凡八百三十三章,門房之誅十有六,大辟之罪二百三十,五刑三百七十七”[7]182??梢哉f,經(jīng)過多次修訂,北魏的法制體系不斷完善。不過,此時北魏法律的主要使命仍是鞏固統(tǒng)治。從史籍記載中可知,北魏法律的修訂往往與農(nóng)民起義等政治事件緊密相連。也就是說,北魏法制思想的完善以現(xiàn)實需求為首要的發(fā)展動力,相比之下,對于官員貪污抑制的現(xiàn)實需求遠不及對農(nóng)民起義的鎮(zhèn)壓強烈。

    此外,禮制建設的缺失亦加劇了貪污現(xiàn)象的惡化??梢哉f,法律工具的失效,使制止貪污的客觀工具失去效力;禮制建設的缺失,則使王公貴族的主觀防線形同虛設?!抖Y記·禮運》載:“夫禮,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庇址Q:“是故禮者君之大柄也,所以別嫌明微,儐鬼神,考制度,別仁義,所以治政安君也。”表明了禮在國家社會生活中的重要地位。然而秦漢時期,人們對禮的社會功能認知尚屬初級階段,認為其教化功能要遠遠深刻于對國家治理的功能;直到魏晉時期,禮在國家層面的積極作用始被凸顯,而五禮作為國家制度也是萌生于魏晉之間。[8]魏晉之際,中原長期戰(zhàn)亂,如前燕、后趙、前秦等民族政權雖然有過禮制建設的萌芽,但隨即因政權短祚而告消散。

    北魏禮制發(fā)展程度與國家形態(tài)的進化階段相比,表現(xiàn)出嚴重的滯后性,無法對貴族階層形成一種強大的感召力。簡言之,北魏前期的法制思想及制度過于粗放簡陋,禮制建設的遲滯又使禮法結(jié)合的設想無從實現(xiàn),北魏的貴族官員群體因此失去了精神理念層面上的引導與束縛,也就無從談起對品性與操守的重視。這一點在孝文帝之前已經(jīng)引起了當時士人階層的注意。天興三年(400年),道武帝下詔:“秦漢之弊,舍德崇侈,能否混雜,賢愚相亂,庶官失序,任非其人。于是忠義之道寢,廉恥之節(jié)廢,退讓之風絕,毀譽之義興,莫不由乎貴尚名位,而禍敗及之矣?!盵1]3738文成帝和平六年(465年),刁雍曾上表稱:“臣聞有國有家者,莫不禮樂為先……是以安上治民,莫善于禮。易俗移風,莫善于樂……臣聞樂由禮,所以象德。禮由樂,所以防淫?!盵1]869870明確提到了禮有“易俗移風”以及“防淫”之效,不過北魏禮制建設直至太和年間才真正開始,法禮之間的有機結(jié)合亦始于此時。與此相應的,是貪污風氣在孝文帝執(zhí)政時期的大為收斂。

    二、北魏貪污之風盛行造成的影響

    (一)貪污之風盛行,在一定程度上堅定了孝文帝改革的決心

    自道武帝開始,北魏歷代諸君均表示過對貪污之舉的強烈譴責,并采取了一定的治理措施。天興元年(398年),道武帝遷都平城,“始營宮室,建宗廟,立社稷……遣使循行郡國,舉奏守宰不法者,親覽察黜陟之”[1]33。三年,復命“分命諸官循行州郡,觀民風俗,察舉不法”[1]36。太武帝于始光四年(427年)親自巡行中山,“守宰貪污免者十數(shù)人”[1]73。文成帝太安五年(459年)詔曰:“牧守蒞民,侵食百姓,以營家業(yè),王賦不充,雖歲滿去職,應計前逋,正其刑罪……自今諸遷代者,仰列在職殿最,案制治罪??伺e者加之爵寵,有愆者肆之刑戮,使能否殊貫,刑賞不差。主者明為條制,以為???。”[1]117118凡此種種,皆表明了歷代魏帝治理貪污的意愿與決心。

    值得注意的是,此前集中整頓吏治的前后,多有大規(guī)模的賞賜行為發(fā)生,這可以理解為國君恩威并施、以賞養(yǎng)廉之意??墒沁@種賞賜的隨機性很強,覆蓋的范圍有限,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官吏群體貧富差距過大的現(xiàn)實,也就無法有效地制止貪污行為。直到孝文帝時期,官俸作為一種制度固定下來,官吏群體的經(jīng)濟狀態(tài)始得到實質(zhì)性的改善。而官俸改革作為孝文帝大規(guī)模改革的先聲,也引領了此后的改革風潮。

    太和八年,班百官俸祿制,國庫的支出因此驟增,北魏國家也面臨著前所未有的經(jīng)濟壓力。①如何增加國庫收入以保證俸祿制度的正常運轉(zhuǎn),成為統(tǒng)治者無法回避的問題。在此情況下,孝文帝于班祿次年頒行“均田制”,他在詔書中說道:“朕承乾在位,十有五年。每覽先王之典,經(jīng)綸百氏,儲畜既積,黎元永安。爰暨季葉,斯道陵替,富強者并兼山澤,貧弱者望絕一廛,致令地有遺利,民無余財,或爭畝畔以亡身,或因饑饉以棄業(yè),而欲天下太平,百姓豐足,安可得哉?今遣使者,循行州郡,與牧守均給天下之田,還受以生死為斷,勸課農(nóng)桑,興富民之本?!盵1]156均田制的重大意義,自不須贅述,從孝文帝此詔可知,使國家財政逐漸脫離窘境當為實行此制最重要亦最直接的原因之一。北魏政府通過均田制,使閑置人口與荒廢的土地結(jié)合起來,從而構(gòu)成國庫重要穩(wěn)定的經(jīng)濟來源,進一步改進完善了國家的經(jīng)濟結(jié)構(gòu)。

    均田制實行之后,“百姓殷阜,年登俗樂,鰥寡不聞犬豕之食,煢獨不見牛羊之衣……于時國家殷富,庫藏盈溢,錢絹露積于廓者,不可校數(shù)”[9]。我們自不能斷言,尋求支持俸祿制的經(jīng)濟來源是孝文帝實行均田制的主要原因,但無庸置疑,使國家財政問題得到緩解,通過止貪養(yǎng)廉來緩解國內(nèi)的階級矛盾,皆是實行均田制的有利因素。而國家富足,又使孝文帝的進一步改革具備了物質(zhì)條件和經(jīng)濟基礎。

    綜而言之,為了使俸祿制成為北魏國家的長效機制,從而使反貪計劃得到有力的經(jīng)濟支持,孝文帝必然要努力拓寬國家的財政來源。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可以認為,貪污之風的盛行在某種意義上堅定了孝文帝改革的決心。

    (二)貪污之風盛行,加快了北朝的法制禮制化進程,并促進了考課制度的衍生

    前文已述,北魏初期的法制建設太過粗放,并未形成一套完備嚴謹?shù)姆审w系。至什翼犍時,始對死刑及贖償之法做出粗略的區(qū)分,號稱:“法令明白,百姓晏然?!盵1]2873法律條文真正的完備是在道武帝以后,自天興元年(398年)王德修訂律令開始,太武帝、文成帝諸朝均對法律有過不同程度的增刪調(diào)整。隨著北魏統(tǒng)治者消除貪污風氣的意愿越發(fā)強烈,法律的力量也愈為統(tǒng)治者所倚重,從而極大地促進了北魏的法制化進程。

    孝文帝銳意整頓吏治,曾多次修訂律令。如:太和元年九月,“詔群臣定律令于太華殿”[1]144;太和三年,“以律令不具,奸吏用法,致有輕重。詔中書令高閭集中秘官等修改舊文,隨例增減。又敕群官,參議厥衷,經(jīng)御刊定”[1]2877,這一次修訂歷時兩年,始告完成;太和十五年復“議改律令”[1]168,并于次年頒行新律。

    針對貪污之風,孝文帝從監(jiān)察和考課兩個方面進行理念革新與制度構(gòu)建。監(jiān)察方面,孝文帝完善了御史臺的監(jiān)察職能。《御史令》明確規(guī)定:“中尉督司百僚;治書侍御史糾察禁內(nèi)?!盵1]353而且重用李彪等耿直之臣,致使“天下改目,貪暴斂手”[1]1392。

    此外,孝文帝改進了考課制度。延興二年(472年)孝文帝下詔稱:“《書》云:‘三載一考,三考黜陟幽明。頃者以來,官以勞升,未久而代,牧守無恤民之心,競為聚斂,送故迎新,相屬于路,非所以固民志,隆治道也?!溆胸潥埛堑溃窒骼枋?,雖在官甫爾,必加黜罰。著之于令,永為彝準。”[1]138可見此制實行的主要目的即是為禁絕“競為聚斂”之事。太和十八年(494年),孝文帝又把考課周期由“三載一考,三考黜陟幽明”改為三年一考績,根據(jù)考績結(jié)果即行勸賞黜陟。[1]175北魏的考課制度,與官員的實際經(jīng)濟利益密切結(jié)合,因觸動官員的經(jīng)濟利益而促使其盡忠職守,這也與孝文帝的反貪思想相一致。[10]此外,孝文帝通過對禮教工具的引介,努力營造禮法結(jié)合的文化氛圍,進而實現(xiàn)貴族官吏的自我約束。

    太和七年,孝文帝下詔禁止同姓聯(lián)姻,稱“淳風行于上古,禮化用乎近葉”[1]153,表現(xiàn)出對禮教的重視。十一年,孝文帝詔稱:“三千之罪,莫大于不孝,而律不遜父母,罪止髡刑。于理未衷??筛敻??!盵1]2878安定王元休去世,其侄元嵩“未及卒哭”而出行,孝文帝聞而震怒,詔稱:“嵩不能克己復禮,企心典憲……有如父之痛,無猶子之情,捐心棄禮,何其太速。便可免官。”[1]486對元嵩的處理是典型的法禮結(jié)合的案例,這也可以映襯出北魏當時禮法結(jié)合下的社會環(huán)境。

    監(jiān)察制度與考課制度的完備,法禮結(jié)合文化氛圍的形成,成為北魏政權國家形態(tài)不斷完善的例證,貪污之風與其他因素共同構(gòu)成了禮法工具誕生的動力來源,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北魏社會的法制化進程。

    (三)貪污加速了北魏亡國

    孝文帝之死成為北魏政權盛衰急轉(zhuǎn)的標志性事件,朝中的貪污之風也隨之卷土重來。孝文帝去世后,宗族元禧受遺詔輔佐新君,他“雖為宰輔之首,而從容推委,無所是非,而潛受賄賂……貪淫財色,姬妾數(shù)十,意尚不已,衣被繡綺,車乘鮮麗,尤遠有簡娉,以恣其情。由是昧求貨賄,奴婢千數(shù),田業(yè)鹽鐵遍于遠近,臣吏僮隸,相繼經(jīng)營”[1]537,其弟元祥“位望兼極,百僚憚之。而貪冒無厭,多所取納。公私營販,侵剝遠近……珍麗充盈,聲色侈縱,建飾第宇,開起山池,所費巨萬矣”[1]561。貪污與奢侈之風并行,成為后孝文帝時代的北魏統(tǒng)治階層的新特點。

    宗族皇室放縱于上,尋常官吏自然效仿于下,奢靡腐化之風使北魏國家從孝文帝漢化所締造的盛世迅速轉(zhuǎn)向衰敗。也就是說,貪污風氣的強勢反彈直接導致了北魏國家的動蕩局面,也加速了北魏政權的分裂、滅亡。孝武帝永熙三年(534年),孝文帝去世后僅35年,北魏即分裂為東西二魏:西魏在長安另立江山;東魏則固守洛陽,成為舊北魏政權的實際繼承者。東、西兩魏之間的對抗持續(xù)多年,后轉(zhuǎn)變?yōu)楸饼R與北周之間的抗衡,占據(jù)先天優(yōu)勢的東魏、北齊集團由強而弱,最終為對手所滅。兩國之間的實力消長自然由多方面原因構(gòu)成,但是不容忽視的一點是:與西魏、北周君臣勵精圖治不同,東魏、北齊的統(tǒng)治集團幾乎全面繼承了北魏時期的貪污與奢侈之風,從而導致了政權的崩潰。

    東魏的開拓者高歡,“初,神武自晉陽東出,改爾朱氏貪政,使人入村,不敢飲社酒。及平京洛,貨賄漸行”[4]1987。北齊“自正光已后,天下多事,在任群官,廉潔者寡”[4]32 。北魏至北齊貪污之風一脈傳承,致使具有先天優(yōu)勢的北齊在與北周的對峙中漸居下風,至后主時,北齊“賦斂日重,徭役日繁,人力既殫,帑藏空竭……于是州縣職司多出富商大賈,競為貪縱,人不聊生”[4]113114。相比之下,北周則是另外一番氣象:“太祖方欲革易時政,務弘強國富民之道,故(蘇)綽得盡其智能,贊成其事。減官員,置二長,并置屯田以資軍國。又為六條詔書,奏施行之?!盵11]382六條詔書一曰清心,二曰敦教化,三曰盡地利,四曰擢賢良,五曰恤獄訟,六曰均賦役?!疤嫔踔刂?,常置諸座右,又令百司習誦之。其牧守令長,非通六條及計帳者,不得居官?!盵11]391北周武帝宇文邕,“身衣布袍,寢布被,無金寶之飾,諸宮殿華綺者,皆撤毀之,改為土階數(shù)尺,不施櫨栱。其雕文刻鏤,錦繡纂組,一皆禁斷。后宮嬪御,不過十余人。勞謙接下,自強不息”[11]107。北周滅北齊之后,繼任的隋朝完成統(tǒng)一南北的大業(yè),終結(jié)了長達169年之久的南北朝亂世。如果追根溯源,北魏末年的貪污之風無疑在客觀上加速了北魏、東魏、北齊政權的瓦解速度,加快了北方乃至全國統(tǒng)一的進程,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南北政權重歸一統(tǒng)也是北魏貪污之風盛行產(chǎn)生的客觀后果之一。

    三、結(jié)論

    北魏中后期貪污之風盛行,是當時政局的一大特點。這種風氣的形成有其深刻的歷史原因:正處于國家封建進程中的北魏政權依然保留了部落時代的諸多舊習,這成為北魏貪污之風的歷史淵源;除此之外,薪俸制度的缺失成為官吏群體瘋狂斂財?shù)目陀^因素;而禮制與法制之間未能形成一種有機張力,又使貪污者潔身自律的主觀性束縛形同虛設。這種充斥于國家上下的貪污風氣,也成為改變北朝政治格局的重要推動力。孝文帝實行“均田制”以及漢化改革的思想中均可窺見其止貪養(yǎng)廉的主觀意愿,禮制建設與法制化進程也成為統(tǒng)治者大力治貪的衍生品,只不過孝文帝首創(chuàng)和推行的一系列止貪之策在其去世后陸續(xù)失效,貪污之風也隨即強勢反彈,北魏政權在這種盛衰急轉(zhuǎn)之下逐漸走向滅亡。北魏的分裂和滅亡,以及此后整個南北朝政局的變換走向,均與北魏中期以降的貪污之風有著直接或間接的內(nèi)在聯(lián)系,由此也可以看到北魏貪風盛行對后世的影響至為深刻悠遠。

    注釋:

    ① 遷都洛陽后,由于軍費開支大,曾經(jīng)下詔減百官俸祿四分之一,由此可見百官俸祿在國家支出所占的比重較大,這次減祿直至魏孝明帝時才恢復。魏末孝莊帝以后,因國用不足,也曾經(jīng)發(fā)生過“百官絕祿”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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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夏暢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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