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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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態(tài)對等”原則下《談讀書》三種譯本的比較研究
紀嘉瑩
【摘 要】本文在奈達“動態(tài)對等”的視域下,對培根經典隨筆《談讀書》的三種不同譯本進行了比較研究,嘗試著打破以往只關注源語文本與譯語文本關系的傳統(tǒng),從而轉向文本接受者的反應,以期提高文本翻譯質量、深化翻譯研究。
【關鍵詞】《談讀書》 “動態(tài)對等” 比較研究
《談讀書》是收錄于英國哲學家培根的文學著作《隨筆》中的一篇文章,雖篇幅短小,但因其結構緊湊、說理透徹、文筆通達老練,遂而成為隨筆中的經典之作。自其17世紀出版以來,便被譯為多國語言,而其中中文譯本也實屬不少,僅馮慶華先生在《實用翻譯教程》一書中列舉的就達11種之多。多種譯本的出現無疑是跨文化交際和翻譯研究更為繁榮的寫照,而對不同譯本尤其是經典譯本的比較研究對于提高文本翻譯質量、深化翻譯研究都大有裨益。
對《談讀書》不同譯本的比較研究的數量之多較之其譯本數量來說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切入視角也都各具特色:“信達雅”標準、譯者主體性等等,但不難發(fā)現上述理論所強調的或是譯文與原文,或是譯文與譯者間的關系,卻大都忽視了“讀者”這一翻譯過程中所必須考慮到的重要因素,而尤金·奈達和他的“動態(tài)對等”原則恰恰彌補了這一空白,為評價譯本提供了一個嶄新的理論視角。
尤金·奈達(EugeneNida,1914-2011),美國語言學家,翻譯家,翻譯理論家。這位在學術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在翻譯領域的成就卻緣起于其虔誠的基督教徒身份--在翻譯《圣經》的過程中發(fā)展了其革命性的翻譯理論。在其著作《翻譯的科學探索中》,奈達曾初步提出其理論假設“在這種翻譯(動態(tài)對等翻譯)中,重心不是接受語信息和源語信息之間的關系,而是動態(tài)對等,也就是譯入語中接受者與信息之間關系和源語接受者和源語信息之間的關系在實質上是對等的”。隨后,他將其系統(tǒng)表述為“在譯入語境中,接受者對信息的反應,與源語語境中接受者對信息的反應實際相同”(奈達,1964:24)。隨著更為深入的研究,奈達又將“對等”劃分為兩個層級--最小層級和最大層級,最小層級是:“譯本的讀者不僅能夠理解文本,而且他們能夠理解源語文本的讀者是如何理解和品讀源語文本的”;最大層級則是“譯文的讀者能夠像源語的讀者一樣去理解和品讀文本”。從這兩個對等的定義可以看出:最低層級的對等是現實的,最高層級的對等是理想的。奈達認為,好的翻譯一般都介于這兩個層級之間。在奈達看來,如要判斷譯文是不是忠于原文本,批評者要比較的并非源語文本與譯語文本的“對等程度”,而是不同語言讀者的反應。奈達將其比作市場調研,當評判產品優(yōu)劣時,重在看消費者的反應。無論一種產品在理論上多好,或看起來多賞心悅目,如果人們不喜歡它,那它就沒有消費市場(奈達和巴伯,1969:112),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譯本就是消費品。因此奈達的“動態(tài)對等”打破了以往只關注源語文本與譯語文本關系的傳統(tǒng),從而轉向文本接受者的反應,讀者的角色在翻譯中首次受到了重視,具有重要的革命性理論意義。
翻譯之難最在其文化層面,即如何準確地再現源語文化和消除文化差異。但文化是一個抽象概念,落實到具體的翻譯中較難把握和操作,而奈達的“四個對等”無疑化抽象為具體,為文本翻譯、評價及其“動態(tài)對等”原則提供了具體的標準--詞匯對等、句法對等、文體對等、篇章對等。其中,篇章對等是另三個對等的必然結果和最終目標,因而本文將不對其單獨進行探討。
(一)形式上盡量把持原作風貌--句法、文體對等
且先看文章的開篇句:
Studies serve for delight, for ornament, and for ability.廖運范譯文:讀書能給人樂趣、文雅和能力;
王楫譯文:讀書可以怡情養(yǎng)性,可以摭拾文采,可以增長才干;
王佐良譯文:讀書足以怡情,足以傅彩,足以長才;
總體說來,三種譯本均保留了源語文本的平行結構和隨筆風格,但細一推敲,尚有不甚相同之處。原文本的成功翻譯勢必要適當考慮到作者身份、寫作背景和風格,培根爵士出身英國貴族,有著良好的教育背景,這就決定了他文雅的用詞、工整的對仗及優(yōu)美的文風。廖譯文雖也保持了平行結構,但較之原文,“樂趣”、“文雅”、“能力”等措辭顯然有失文采,另在搭配上“給人樂趣”尚可,“給人文雅或能力”則有些搭配不當,有損源語的排比效果;相比之下,王譯文則上了一層,三個“可以”搭配上更為合理且譯出了對仗意味,而三組四字動詞不僅頗具漢語特色也更為文雅;但三個譯文中,仍以王佐良先生的為最,這篇文章是培根寫給貴族青年,勸導其讀書向學,和荀子的《勸學》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因而開篇即旨在強調讀書的重要性,無論是前兩譯文中的“能給”或是“可以”轉譯到漢語讀者這兒,都已大大削弱了讀書的重要之感和對青年的規(guī)勸作用,而“足以”不僅一語道出了對其重要性的強調,同時“怡情”、“傅彩”、“長才”古韻十足、對仗工整,且更為簡潔明快,和原文本所傳遞的文雅輕巧的風格最為相近,勝出其他譯文一籌。
再看:
Their chief use for delight, is in privateness and retiring;for ornament, is in discourse; and for ability, is in the judgement and disposition of business.
廖運范譯文:人們獨居或退隱的時候,最能體會到讀書的樂趣;談話的時候,最能代表出讀書的文雅;判斷和處理事物的時候,最能發(fā)揮由讀書而獲得的能力;王 楫譯文:在幽居獨處時,最能體現其怡情養(yǎng)性的作用;在友朋交談中,最能體現其摭拾文采的作用;在處世論事之際,最能體現其增長才干的作用;
王佐良譯文:其怡情也,最見于獨處幽居之時;其博彩也,最見于高談闊論之中,其長才也,最見于處世判事之際;
上述翻譯中,廖譯本顯然過于冗長,原文本只有短短26詞,而其卻用了58字,雖然語義并無偏頗,但原有的排比氣勢、透徹練達之感也所剩無幾;王譯本較廖略為簡潔,文采上也稍有提升,但所傳達的簡潔明快之感仍略顯不足,同時前兩譯本都將源語文本的結構進行了倒置,并沒有保留其原結構。而王佐良先生巧妙地利用了漢語中“其......也,最見于....”這一古文結構,將譯文縮減至39字,簡明凝練,其一妙;同時保留了原句結構,使其后的三組四字詞語呼之欲出,結構緊湊、行文流暢,其二妙;此外,古汁古味的譯文和原文本的風格也更為貼合,此乃其三妙。
(二)內容上盡量準確生動--詞匯對等
盡管詞匯、句法、文體、篇章對等相輔相成,缺一不可,但如上文所說,“最大層級”的完全對等只是一種理想狀態(tài),若真有所取舍,奈達認為“意義是最重要的,形式其次”(郭建中,2000:67),這就更凸顯了詞匯層面對等的重要性。
For expert men can execute, and perhaps judge of particulars, one by one; but e general counsels, and the plots and marshalling of affairs, come best from those that are learned.廖運范譯文:那些有實際經驗而沒有學識的人,也許能夠一一實行或判斷某些事物的細枝末節(jié),但對于事業(yè)的一般指導、籌劃與處理,還是真正有學問的人才能勝任;王 楫譯文:閱歷豐富的人雖能逐一判斷或處理具體問題,但出謀劃策,統(tǒng)籌全局,唯有博學之士最能勝任;王佐良譯文:練達之士雖能分別處理細事或一一判別枝節(jié),然縱觀統(tǒng)籌、全局策劃,則舍好學深思者莫屬;
上述譯文仍能反映三譯本對于形式把握,即句法、文體對等精妙程度上的差異,但因上節(jié)已有分析,在此不再一一贅述,而著眼于詞匯層面。此句中,最見譯者功底也是譯文差異最大之處有二。其一為對“expert men”的處理,如要摭取最為恰當的對等詞匯,還是要回歸到詞語的源語意義。韋伯斯特詞典對于“expert”釋義如下:having,involving or displaying special skills or knowledge derived from training or experience,將其放到源語語境中,不難理解其是指因閱歷豐富而能判別具體問題之人,與后文中因富有學識而具韜略之士形成對比,旨在強調經驗雖可使人圓滑,唯有真才實學方可指點江山。廖譯本的措辭--“那些有實際經驗而沒有學識的人”顯然有失偏頗,王譯本“閱歷豐富的人”已達到基本對等,而王佐良先生的“練達之士”則不可不稱為一個妙字?!熬氝_”源自《紅樓夢》第五回:“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意味“閱歷多而通達人情世故”,與原文本傳達給其讀者的信息再貼合不過了。其二則是對“come best from”的處理,三個譯本在最基本的詞意對等上均無不妥,但廖譯本“還是.......才能勝任”顯然沒有傳遞出原文“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無論多么通達人情世故也不及從讀書中所獲得的戰(zhàn)略眼光;相較之下,王譯本的“唯有.......最能勝任”就技高一籌,而王佐良先生的“舍......莫屬”則最上,漢語讀者對于舍我其誰這個成語都定不陌生,一個字就遞出了“唯有讀書”的神韻。
綜上所述,在“動態(tài)對等”原則這一視域下,無論從“形合”--句法對等、文體對等,亦或是“意合”--詞匯對等的角度,王佐良先生都較其他兩譯本達到了更高層級的對等。其譯作在理解原文的深度上、體現原作的風格上、在辭章的運籌上以及在傳情達意的準確度上無不顯示其深厚的文化底蘊和對兩種語言的駕馭能力。然若從其他角度著眼,其他兩譯本也都各有千秋,如廖先生的譯本就更宜面向普通讀者。廖運范先生在其翻譯的《弗洛伊德自傳》序言中曾說:“由我這粗疏的門外漢來翻譯,是太不自量力了些。但是我希望:如果這個譯本可讀,愿它能帶給大家一點什么!如果不夠理想,希望它能激起內行人的‘憤怒’,起而執(zhí)筆做一番最盡職的譯介工作。”在此借用廖先生的話意欲說明通過不同譯本的比較研究,以期距“盡善”更進一步。
參考文獻:
[1]Nida, Eugene A. Toward a Science of Translating: 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principles and procedures involved in Bible translating [M]. Leiden: E. J. Brill,1964 (24).
[2]Nida, Eugene A & Taber, Charles.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Translation[M].Leiden: E. J. Brill, 1969, (112).
[3]馮慶華.實用翻譯教程(英漢互譯)增訂本 [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
[4]黃源深.英國散文選讀 [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6.
作者單位:(吉林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