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巍
法國人眼中的江蘇作家
李 巍
近年來,江蘇作家的作品在法國受到越來越多的譯介和關注,法國漢學家、出版商、文學評論家、普通讀者等不同接受群體對江蘇作家持有不同的審視目光。由于文化的差異,現階段法國讀者對江蘇作家的理解還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這也是中國文化對外傳播過程中需要注意的問題。
江蘇作家 法國 譯介
隨著中法兩國文化交流的不斷加深,中國當代作家的作品陸續(xù)被譯介到法國。江蘇作家作為中國當代作家中特色鮮明的一支,受到了法國讀者的歡迎和喜愛。蘇童、畢飛宇、陸文夫、黃蓓佳等近十位江蘇作家均有作品被譯為法文,在法國刮起了“江蘇風”,僅畢飛宇一人就有七部作品得以在法國出版。
中國的文學作品被譯為外語,通常是由國外的漢學家完成的,因為他們對接受國的語言和文化了解有著最為深入的了解。由此往往會引出翻譯界和文學界經常討論的一個話題,即語言轉化過程中對原文的“改動”。以葛浩文為例,為了遷就接受國的讀者和出版社,他在翻譯莫言作品時,便做了較大的變動,如《豐乳肥臀》的英譯版本中就做了很大篇幅的刪減。
面對“改動”的問題,法國漢學家的觀點與英美漢學家不同,他們更重視對原文“忠實度”,傾向于保留原文的所有細節(jié)。法國著名漢學家何碧玉的如下觀點代表了法國譯界的普遍看法:“一個譯者不應該輕易地跳過原作的細節(jié)……因為細節(jié)關系到原文的深刻度……在不明白原作內涵的情況下就任意刪除,是極其不嚴肅的態(tài)度。”[1]對于當今流行的“改寫”或“刪除”的翻譯方法,何碧玉也并不贊成,她認為:“‘改寫’的做法在19世紀林紓那樣的時代也許需要,但當代社會已經變得十分的多樣化,應該提倡保留各國不同的文化特征,……就猶如你讀巴爾扎克的小說,你不喜歡的部分可以跳過去不讀,但是別的讀者也許就對你所跳過的那些細節(jié)感興趣呢!”[2]“我們不會對原文做任何的改寫、再創(chuàng)造,而是盡可能做完全忠實原文的翻譯?!保?]因此,法國漢學家在對中國文學作品進行翻譯時,會更加嚴謹,更加忠實于原文。作為出版方,法國出版社雖然也考慮市場因素,但同美國出版社相比,他們對于作家作品能表現出更多的尊重,這源于法國文學悠久的歷史傳承。與此同時,法國出版社對于作品質量的要求會更加嚴苛,“法國文學界往往會把短期的商業(yè)利益擱置一邊,愿意出版一些他們認為優(yōu)秀的作品,這也是一直以來他們多堅持的文學多元化傳統(tǒng)?!保?]因此,法文譯本的江蘇小說保留了對原文的最大忠實,使得法國讀者能夠讀到更加“原汁原味”的作品。
(一)漢學家眼中的江蘇作家
漢學家既是江蘇作家文學作品的翻譯者,同時也是這些作品最早的閱讀者。在當今法國有一批聲望卓著的漢學家,如何碧玉、金卉、克羅德·巴彥、諾埃爾·杜萊特、安必諾、安妮·居里安等,他們一方面從事漢學研究,一方面將中國的作品譯介到法國去。這些漢學家在選擇所要翻譯的作品時最為注重的往往是原作的風格和意蘊。何碧玉于2011年來到中國時,曾有一次和畢飛宇當面交流的機會,當時她就向畢飛宇講述了選擇翻譯《雨天的棉花糖》的原因:“有時候我自己讀了一部作品,覺得很好,就一定要翻譯出來。我們翻譯你的《雨天的棉花糖》就是這樣的情況?!蛔x就覺得你寫得太美了,于是決定要譯過來?!保?]曹丹紅認為“何碧玉說《雨天的棉花糖》很‘美’,是因為她感受到了這部小說濃濃的詩意,因而也就是抓住了原作一個關鍵的風格特征?!保?]杜萊特夫婦二人在翻譯蘇童的《米》時“再現了原作的氣氛意境,讓全文籠罩在濃濃的中國色彩中,意境美、形式美、音韻美和諧統(tǒng)一”。[7]由此可見,法國漢學家們之所以對江蘇作家的作品情有獨鐘,是因為這些作品的風格和意境符合他們的審美需求。
(二)出版社眼中的江蘇作家
法國從事中國文學作品譯介的出版社主要有南方書編出版社、中國之藍出版社和畢基埃出版社。和漢學家不同,出版社對作家的選擇主要是出于市場的考慮。從他們出版的江蘇作家作品的數量便可以看出,江蘇作家在法國的受歡迎程度還是很高的。蘇童的《妻妾成群》在普通本不多時便改出了袖珍本,袖珍本的出版意味著傳播的普及性,說明該作品有朝一日會落入到普通讀者或學生的手中;[8]畢飛宇是出版作品數量最多的江蘇作家,在法國共出版了七部小說;黃蓓佳、汪曾祺、格非、陸文夫、葉兆言等江蘇作家也都有作品在法國出版。
(三)文學評論家眼中的江蘇作家
雖然江蘇作家乃至中國作家已經走入了法國文學評論界的視野,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在法國評論家眼中仍處于邊緣位置。文學評論家們對江蘇作家的評價大多流于表面,缺乏全面而深刻的認知。如2004年巴黎書展介紹中國作家的手冊中是這樣形容蘇童的:“蘇童非常擅長描寫模糊遙遠的歷史,他的小說經常以中華民國和封建時代作為背景。令他聲名鵲起的是描寫女性的作品,……他的筆觸敏感細膩,具有內斂的詩意,傳達出悲劇意味,在苦難、墮落和頹敗的背景上,描繪現代人物和歷史人物復雜、猶疑地精神狀態(tài)。”[9]如此這般對蘇童的作品進行簡單定位顯然是不合適的。
(四)法國普通讀者眼中的江蘇作家
法國普通讀者對江蘇作家的作品多持歡迎的態(tài)度。蘇童的《妻妾成群》“法文版于一九九一年問世,在法國發(fā)行量多達六萬冊,……六萬冊的發(fā)行量對中國文學作品來講,已經是一個很高的起點?!保?0]因為即便是莫言的《紅高粱》,美國譯者葛浩文也說:“我查了一下,已經發(fā)行到兩萬冊左右了。雖然是印了十幾年累積的數字,但是中國文學的翻譯能夠到兩萬冊,我已經很高興了?!保?1]畢飛宇在2004年的巴黎書展上被評為“最受法國讀者喜愛的中國作家”[12],并且在尼斯還有讀者為他建立了讀書會,“他們定期活動,朗讀我的作品,還給我提問題。有一次他們通過南京大學的曹丹紅老師給我提了一大串問題,我一一回答了,曹丹紅老師再轉譯過去,然后讓人在讀書會上朗讀,像模像樣的?!本科湓?,一來是因為法國具有強大的文學傳統(tǒng)和讀者基礎,二來也是因為江蘇作家的作品真正打動了這些法國讀者的心靈。
由于中法兩國文化的巨大差異,法國的漢學家、出版社、文學評論家、普通讀者對江蘇作家的解讀都存在著不同程度的局限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他們沒有看到江蘇作家風格的多樣性。在法國人的印象中,江蘇作家往往都以描寫女性人物見長,文筆細膩而委婉,用語精致而考究。然而這樣的印象其實是片面的,與事實并不相符,這只是對某些江蘇某些作家的某些作品風格的結語,并不能以此認定江蘇作家的整體風格。事實上,趙本夫、周梅森等蘇北作家的風格是相當粗獷而豪放的。即便是畢飛宇這樣的蘇中地區(qū)的作家,其風格也是多變的。
二是對江蘇作家作品的思考深度不夠。法國讀者往往只注意到江蘇作家的女性描寫、婉轉的文風和新起的中國元素,而沒有進行更深的審視,尚未看到這些作品所反映出的作者對社會和人性的深入思考。蘇童便曾說過:“我的終極目標不是描繪舊時代,只是因為我的這個老故事要放在老背景和老房子最為有效。試想一下,如果我把《妻妾成群》改寫,拋開外表所有可以剝離的東西,那些院子、宅子等,我可以把它處理成當代生活中四個機關女職員和一個上司之間的關系,這樣寫不是也很有趣嗎,會變成完全不同的另一篇小說?!焙剂愫驮S鈞認為:“對于蘇童而言,歷史僅僅是一件外衣,一個襯托人物表演的布景,他的目的是以歷史為道具,描寫、探索人性中復雜的方面。”[13]
近年來在法國出現的“江蘇作家”現象是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課題。雖然中國文學走向世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雖然法國人對江蘇作家、作品的思考還不夠深刻,但我們應該相信,這種現象只是文學和文化接受過程中的一個必經階段。隨著交流的深入,兩種文化相互理解、相互接受的時代終將到來。
[1]陸洋.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法國現當代中國文學翻譯家何碧玉研究[J].中國翻譯,2009(4):27.
[2]陸洋.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法國現當代中國文學翻譯家何碧玉研究[J].中國翻譯,2009(4):27~28.
[3]季進,周春霞.中國當代文學在法國——何碧玉、安必諾教授訪談錄[J].南方文壇,2015(6):41~42.
[4]吳赟.(浮躁)英譯之后的沉寂——賈平凹小說在英語世界的譯介研究[J].小說評論,2013(3):77.
[5]畢飛宇,何碧玉.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的路還很長[N].經濟觀察報,2011-5-23.
[6]曹丹紅.從風格視角看法國對畢飛宇的翻譯和接受[J].小說評論,2014(6):38.
[7]張璐.蘇童(米)法譯本的風格再現[J].法國研究,2006(4):94.
[8]張寅德.中國當代文學近20年在法國的翻譯與接受[J].中國比較文學,2000(1):63.
[9]高方,蘇童.偏見、誤解與相遇的緣分——作家蘇童訪談錄[J].中國翻譯,2013(2):48.
[10]王文強,汪田田.蘇童小說海外傳播研究——以英法世界為例[J].當代作家評論,2015(3):185~186.
[11]季進.我譯故我在——葛浩文訪談錄[J].當代作家評論,2009(6):47.
[12]高方,畢飛宇.文學譯介、文化交流與中國文化”走出去”[J].中國翻譯,2012(3):52.
[13]杭零,許鈞.對于蘇童的小說,歷史只是一件外衣——蘇童小說在法國的翻譯與接受[N].文匯報,2007-3-4.
(作者單位:揚州大學)
本文系李巍主持的“2015年度江蘇省社科應用研究精品工程外語類課題”(編號:15jsyw-10)的研究成果。
李巍,男,江蘇人,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