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受賄款修建寺廟

牛凌云+雷靖

程勇和紀彪的貪婪之手，除了與楊俊勾結外，其他凡是申報相關補貼的企業(yè)，他們一個都不放過。不管企業(yè)是否符合有關申報政策規(guī)定，他們都會以 “驗收評審費”的名義，主動向企業(yè)索取賄賂

最近幾年，河南省唐河縣石柱山山頂陸續(xù)出現(xiàn)了幾座新修的寺廟，香火旺盛。坊間傳聞，這些寺廟的修建者之一是當?shù)匾泼窬志珠L劉浩。

寺廟與官員，這兩個詞匯看起來風馬牛不相及，但是隨著傳聞愈演愈烈，當?shù)匾泼褚虬仓梅繂栴}圍堵縣政府等行為，還是引來唐河縣檢察院反貪局局長吳建宇的注意。

突兀而出的寺廟

唐河縣是河南省10個移民試點縣之一，也是全省南水北調丹江口庫區(qū)移民安置總量第二大縣，共安置移民20487名，4800多戶。全縣18個安置點規(guī)劃生產安置用地28707.984畝，建設用地2510.52畝，養(yǎng)殖園區(qū)用地967.25畝。涉及全縣13個鄉(xiāng)鎮(zhèn)87個行政村。

劉浩作為移民局局長，負責移民安置、穩(wěn)定、移民住房建設、基礎工程、公益設施等工作，掌握眾多移民項目工程申報、撥付工程款的大權。

自從聽過傳聞，“高山上修建廟宇”這幾個字總在吳建宇的腦海里跳躍。在他看來，手握大權的劉浩的確具備腐敗的條件，并且極有可能涉嫌移民工程建設領域腐敗問題?？碧な剑瑓墙ㄓ钚睦锬谑崂磉@一思路。

石柱山位于唐河縣城東35公里處馬振撫祁儀兩個鄉(xiāng)境內，山體東西走向，長約40公里。海拔576米。山頂有兩塊大石屹立如柱，高約14米，故稱“石柱擎天”，為唐河縣八大景之一。柱有環(huán)痕，舊縣志載，系大禹導淮治水系舟處。

2015年 4月的一個星期天，吳建宇徒步登上石柱山山頂。在山頂上，吳建宇不像其他香客一樣虔誠地燒香頂禮膜拜，三個人的眉頭時而緊皺，時而會意的笑一下：在高山上修這幾座廟，造價至少要上千萬元，但功德碑上記載的善款多則1萬元，少則100元，與修廟實際費用并不相符。

經側面打聽，此廟并不是宗教局撥款修繕，那么其余的善款從何而來？難道真是移民局局長劉浩投資修繕？吳建宇等人遂將線索向檢察長匯報，引起領導高度重視，組成辦案組進行分析研究。

辦案人員經分析認為，由于當事人在當?shù)鼐哂胁恍〉挠绊懥?，為了防止辦案過程中可能遇到的各種困難，決定先從外圍入手了解情況。反貪辦案人員分兵兩組：一組主要對劉浩的基本情況、親屬、主要社會關系、興趣愛好、生活習慣、銀行存款等情況進行外圍摸查；另一組則從劉浩擔任移民局局長時的職務入手，以預防調查為由，重點調取了劉浩主管的移民住房建設、基礎工程、公益設施等項目的有關資料。

“清貧”的局長？

經過近一個月多的調查，結果讓辦案人員疑惑了：劉浩及其家人的銀行賬戶上僅有10余萬元的存款，普通單元房1套，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資產。

秘密調取劉浩的通話記錄，前十大密切聯(lián)系人與承包移民項目工程的負責人也并不相符。劉浩的銀行賬戶也與這些負責人沒有異常往來。反查劉浩的前十密切聯(lián)系人的通話記錄，卻發(fā)現(xiàn)其密切聯(lián)系人之一的謝某竟然與承包移民項目工程的負責人聯(lián)系頻繁。

謝某何許人？為何與承包移民項目工程的老板們聯(lián)系如此密切？經調查，謝某只是縣城一家經營汽車輪胎店的老板，自己并不從事建筑行業(yè)，而根據(jù)通話記錄顯示，通常是在承包移民項目工程的負責人與謝某聯(lián)系后，謝某再與劉浩聯(lián)系。而且謝某通常轉賬給劉浩大額資金，由劉浩再取出。謝某很有可能是劉浩受賄的中間人。偵查人員決定從謝某這一關鍵性人物身上入手，尋求突破口。

偵查人員秘密接觸謝某。謝某初始抵觸情緒相當嚴重，要么沉默不語，要么裝瘋賣傻，“我就一個賣輪胎的，我和你們檢察院一點關系也沒有，你們找我干啥？”翻來覆去就這幾句話。

“你和檢察院一點關系也沒有，我們相信，但你的親戚朋友當中不可能和檢察院沒有關系”。反貪辦案人員對其進行深入的思想政治教育的同時拋出這樣一句話，讓謝某一時陷入迷霧，低頭深思起來。

反貪辦案人員在對其進行思想、法律、政策教育的同時，沉著、耐心，出示他與劉浩及承包移民項目工程的負責人之間不正常的聯(lián)系，適時拋出他何時將錢轉賬給劉浩，使謝某誤以為偵查人員已掌握他和劉浩之間不正當?shù)慕洕鶃怼?/p>

在強大的攻勢下，謝某的心理防線被徹底擊潰，供述了自己與劉浩合伙在石柱山上修廟的事實，并坦言應劉浩要求，自己替劉浩收受以捐錢修廟為名索取的錢物的事實。

用迷信擊穿口供

隨后，偵查人員秘密接觸了謝某提到的涉嫌行賄的人員。在調取某建筑設計有限公司財務賬時，發(fā)現(xiàn)有一張2012年謝某打的5萬元收條。但今年3月份這5萬元錢又收回。經詢問總經理李某得知，2008年，李某所在的公司承攬了唐河縣移民安置房的設計工作，2010年在工程款撥付之際，劉浩找到李某，給他5萬元的發(fā)票，要求他捐5萬元修廟。為順利拿到設計費，李某被迫同意。

劉浩聽說檢察機關在調查原主抓移民工作的一名縣領導，遂找到李某，要求先將這5萬元錢放在公司財務處，等風聲過了再送給他。2012年9月份，謝某按照劉浩要求到將5萬元拿走，并給該公司出具收條。固定劉浩索賄5萬元的證據(jù)后，經檢察長決定，唐河縣檢察院果斷對劉浩涉嫌受賄立案偵查。

“不審勢則寬嚴皆誤，善攻心則出奇制勝。”這句話是吳建宇的口頭禪。他覺得審訊是突破賄賂犯罪的關鍵，能否拿下劉浩的口供關系到案件的質量和進展，是突破案件的重中之重。

針對劉浩成長經歷坎坷，幼時體弱多病，家庭環(huán)境較差，這都形成了他堅韌、多疑的性格特點。偵查人員制定了政策攻心，以證促供的審訊策略。

劉浩多年從事領導工作，文化水平高，反偵查意識強，到案后，先是利用自己得過幾次腦梗、患有高血壓、心臟病等體弱多病的身體做文章，什么也記不清了，沒有任何經濟問題，甚至開始絕食，向辦案人員施壓。

“既然迷信鬼神，那就從這方面入手”。偵查人員調整審訊策略。偵查人員利用宗教中信徒必須誠實、向善、虔誠的基本要求和劉浩對話，劉浩開始心虛、回避、躲閃。同時，偵查人員和劉浩一起回憶他自己的成長經歷和傷心往事，將組織上對他的培養(yǎng)，拉近感情距離，劉浩開始不再絕食。偵查人員開始反復給劉浩講法律，講政策，在看到劉浩有動搖的思想之際，適時將李某的證言及調取的收據(jù)等厚厚的材料放在劉浩面前，給其致命一擊，使其誤認為偵查人員已經所有證據(jù)都固定了。

劉浩在絕望之際不得不將自己利用掌握移民工程建設項目申報、撥付工程款等職務之便，以修廟為由，索取收受他人賄賂事實全部供認不諱。

農村娃卻相信自己是諸侯轉世

檢察官在辦案過程中發(fā)現(xiàn)，劉浩家中客廳顯眼的位置，竟供奉著佛像，擺放著宗教用品和算命書籍，就連他老家的大門，也是找高人指點后改變方向，和村里其他人家的大門朝向形成明顯的差異，就連他的辦公室里也供奉著佛像。

劉浩，1964年10月出生于唐河縣石柱山下的一個只有10來戶人家的小山村里，這里背靠石柱山，交通不便，信息蔽塞。

家境貧寒，從小有遠大抱負的劉浩立志要好好學習，走出山村，光宗耀祖。1983年，山窩里終于飛出一只金鳳凰，劉浩順利考入大學，他是方圓十幾里地范圍內的第一個大學生，父母談起他就笑得合不攏嘴。1987年大學畢業(yè)后又順利的分配到縣城工作，終于跳出了農門，擺脫了面朝黃土背朝天、一滴汗水摔八瓣的山村農民生活。

走上工作崗位后的劉浩兢兢業(yè)業(yè)，埋頭苦干，贏得了領導和同事們的好評。2005年9月，又被組織部門任命為縣移民局局長。履職伊始，劉浩雄心勃勃，決心干好工作以不辜負組織的信任。他和同志們一道沒黑沒明的摸爬滾打，唐河縣移民工作走在了全市乃至全省的前列。

劉浩手中的權力越來越大，身邊吹捧的人越來越多。面對別人送去的錢物，他半推半就地收下。事后感到心里不踏實，他竟然想到從鬼神處尋求庇護，而讓其越陷越深的恰恰是封建迷信。

據(jù)劉浩多次給別人介紹，一天夜里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原來是一方諸侯，有一天在后花園里，遇見了漂亮伶俐的小丫環(huán)后，心血來潮，把小丫環(huán)強暴了，不堪凌辱的小丫環(huán)跳井自盡了。小丫環(huán)的陰魂去天庭告御狀。當他被捉拿去天庭的路上，恰遇太白金星。太白金星告訴他，只要信佛，并修建20座廟宇，才能夠贖罪，到陰曹地府之后，就可以超度托生了。為了來世能夠超度托生，從此，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信佛上了。

2008年，因一位“算命大師”的偏方治好了自己久治不愈的病，劉浩更是癡迷于“玄學和風水”。一天夜里，劉浩夢到自己在山上建廟宇，之后便找到大師解夢。大師說這是積德行善的好事，一旦建成可以助他今后“逢兇化吉，遇難成祥”。在大師的指引下，劉浩到處尋找“風水寶地”，最終鎖定了唐河縣馬振撫鄉(xiāng)東南方向的石柱山。2009年9月，劉浩便開始在石柱山上籌建能保佑自己的“天柱宮”。

修廟資金從賄款來

然而，在深山里籌建寺廟需要不菲的資金，劉浩工資不高，錢從何而來？

2008年，唐河縣某設計有限公司承攬了唐河縣移民局移民安置點住房設計工作，其間，劉浩以在石柱山建廟為由要求該公司經理李某為其解決5萬元費用。李某為了設計工作得到劉浩的支持，按照劉浩的要求分別于2010年1月，2010年4月先后交給劉浩現(xiàn)金5萬元。

2011年，唐河縣陽光職業(yè)技能培訓學校承擔南水北調源頭丹江口庫區(qū)移民實用生產技能培訓，由唐河縣移民局負責管理和培訓費用的撥付工作。2011年12月，劉浩在石柱山的廟宇建造工作因為資金短缺即將陷入停工狀態(tài)，一天晚上培訓學校負責人潘某宴請劉浩，讓其盡快撥付培訓款。劉浩避而不談培訓款的事情，一味地訴苦說，修建廟宇造福蒼生，可資金緊張。心領神會的潘某當即答應愿意捐款10萬元。隨后潘某分別于2012年1月和3月先后為劉浩修建的石柱山廟宇10萬元。陽光技能培訓學校也順利地拿到了移民局撥付的培訓款83.5萬元。

據(jù)檢察機關查證，劉浩任職唐河縣移民局局長期間，在對外承攬移民工程項目、移民工程監(jiān)理項目、撥付工程款、移民自建房差價款、移民生產實用技能培訓、移民安置點住房設計、為他人結算工程款、移民工作評先表彰以及人事調整等工作中，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先后多次非法索要、收受21人賄賂款38.2萬元，全部用于石柱山廟宇建設。

2015年8月26日，唐河縣法院一審以受賄罪依法判處劉浩有期徒刑12年。劉浩不服一審判決，提出上訴。南陽市中級法院二審開庭審理認為，劉浩利用職務之便，收受賄賂并為他人謀取利益，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一審判決適用法律正確。2016年 8月，依據(jù)新修訂的刑訴法及兩高司法解釋，依法判處劉浩有期徒刑 4 年，并處罰金20萬元。

辦案檢察官指出，劉浩在“邊貪腐，邊修廟”中尋求心理慰藉，寄希望于鬼神來消除自己違紀違法后內心的不安，進而越陷越深，雖然他受賄沒有裝進自己的腰包，但觸犯了法律仍然落得鋃鐺入獄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