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對自由懷有一種缺乏勇氣的愛戀

黃集偉

「打開全文」 又稱“打開全文體”，是近年間日漸流行的一種網(wǎng)絡(luò)新文體，簡單說，所謂“打開全文”，是指在書寫、傳播段子或笑話時，將“包袱”“謎底”“彩蛋”之類設(shè)置在“打開正文”后呈現(xiàn)，讓“包袱”更響，“彩蛋”更亮，它有約30%的搞笑，40%的惡作劇以及約20%左右的裝神弄鬼……調(diào)皮或自以為機智。

「他們的人生比世界上任何的電子產(chǎn)品都要重要」 來自作者潔穎推薦，“近日，一個美國南部的彪悍老媽因痛恨其孩子沉溺于社交媒體，所以她打算處決孩子的iPhone?！边@位老媽“把iPhone放在樹樁上，連續(xù)射擊了兩次，可見她心中的憤恨。然后她拿起斧頭伸向了iPhone，不用想都知道，最后iPhone碎成了渣渣。老媽在視頻中喊道：‘我在此要譴責(zé)社交媒體對我孩子的影響，他們變得不聽話也不尊重人。他們的人生比世界上任何的電子產(chǎn)品都要重要”……顯然，這種類似行為藝術(shù)的極端行為是不要模仿的，不過，它所傳遞的擔(dān)憂卻極具普遍性。

「終于有一天你會修到七環(huán)」 來自朋友圈刷屏熱曲，上為歌詞之一，因一首歌唱小品引發(fā)熱議，這在十?dāng)?shù)年來原創(chuàng)匱乏的中國音樂界而言，委實罕見。這首被B站網(wǎng)友命名為“北京市市歌”的歌是上海彩虹室內(nèi)合唱團最新曲目之一，其曲來自老歌“牡丹之歌”，其詞來自相聲演員小岳岳填詞的“五環(huán)之歌”，而它帶給聽眾的聆聽感受則繁復(fù)不一，有人聽出了一本正經(jīng)地不正經(jīng)，有人聽出絕望的味道，有人聽出無邊的荒誕，也有人聽出一股子基于優(yōu)雅地?zé)o聊的虛無與空茫……名堂好大。

「挨大嘴巴就是生活」 來自《人物》雜志新一期，語出歌手大張偉，“我覺得一個摧毀藝術(shù)家的就是安于現(xiàn)狀跟平靜的生活，這一點會摧毀所有的創(chuàng)作源泉。你看國外那幫人，崔健也是，他們后來生活不像以前似的充滿撞擊了，所以他才會一直演以前的歌?！ご笞彀?，就是生活?？墒钦４蟊娪X得你要是這樣，你就是有奶不好好吃非作嘛。但是只有作才能創(chuàng)作啊，哪個平和的人說寫歌寫得特別好的，沒有啊。就得擰著，得扭曲?！?/p>

「青天大微博」 飯友王金牙兒發(fā)明的新詞，來自他的飯文：“青天，指碧藍天空，喻光明美好的世界，有‘撥云霧而睹青天一說，古稱高效、公正的執(zhí)法者為‘青天大老爺。連鎖酒店拖拽事件時，當(dāng)事女子撥打110未見獲得快速、有效處理。微博發(fā)酵后，兩天內(nèi)抓到嫌疑人，網(wǎng)友紛紛表示，發(fā)微博比打110管用，因此，誕生‘青天大微博一詞?！?/p>

「逼不婚」 語出作者北望《大家》專欄文章，討論老年人性愛話題，其中一段寫：“人類‘無往不在枷鎖中，不被其生物性所蠱惑，就會被他的社會性所俘虜。可悲的是，與中國父母粗暴干涉子女自由的‘逼婚同時存在的是子女‘逼不婚，而且同樣普遍存在”……依照俗詞“逼婚”仿制而來的這個“逼不婚”便于理解，將整飭嚴密的社會學(xué)概念通俗化，給人清晰印象。

「這個城市仍舊有些可愛的窮相」 語出作者應(yīng)奇有關(guān)臺北書展的現(xiàn)場報道，語出作家舒國志。臺北給原住民或觀光客的感受常有云泥之別，而就算同在霄或共在壤，感受也常大相徑庭……不過，舒國志有關(guān)臺北的這段文字，切進了臺北的半個魂魄，神秘而誘人：“臺北最教我個人滿意的，是它的某種很難言傳的、有點破落戶似的卻又南北雜陳中西合璧的民國感那股草草成軍、半鄉(xiāng)不城又土又不土的人文情質(zhì)……也覺得這個城市仍舊有些可愛的窮相，雖然早已鋪陳了很多鄙陋的富裕假門面又增多了很多的勢利鬼，但終究是一塊不錯的小家小田園?！?/p>

「Chinaman（中國佬）就沒貶義嗎」 來自作者曾泰元刊載于《南方周末》文章，文章討論熟詞“中國夢”的英譯問題：“有些支持China dream的學(xué)者提出，China和Chinese均可作定語，理論上Chinese dream和China dream皆可。然有人提出英文里含Chinese的詞組貶義比例偏高，如Chinese restaurant syndrome（中國餐館綜合征）、Chinese whispers（扭曲原意的傳話游戲）等，含China的詞組則比較中性。是嗎？那我立刻反問一句，Chinaman（中國佬）就沒貶義嗎？這些學(xué)者的論證有點吊詭，茲舉一例供大家反思。有人說，部首為“女”的漢字，貶義的比例似乎偏高，如奴、奸、妓、娼、婊等，我們是否就因此要盡量避免使用女部的字？其他部首的漢字難道就沒有貶義嗎？”語文討論常常不僅僅是技術(shù)討論，它必然涉及經(jīng)驗?zāi)酥两?jīng)驗指向。

「那么孤高地懸于眾生之外」 語出作家云也退《大家》專欄，介紹匈牙利作家凱爾泰茲·伊雷姆，文末一段：“（凱爾泰茲）把一般想看個熱鬧的讀者都推得老遠，在他看來，似乎永遠做一個滯銷作家，才是‘高端的體現(xiàn)……他說，在他的‘生涯里，有某種‘人類不跌入自我欺騙的陷阱中，不觸礁翻船，不瀕臨毀滅，不與千百萬慘遭滅絕、從未獲得寬恕的同胞割斷內(nèi)心深處的痛苦紐帶，便無法徹底進行思考的東西——我拆洗玩味了半天，覺得這番話在他所有可以讀懂的話里，差可解釋凱爾泰茲先生那么自我糾結(jié)，那么不寬恕，那么孤高地懸于眾生之外的緣由?！?/p>

「微信巨匠」 來自飯友王金牙推薦，所謂“微信巨匠”“指閱讀十萬+、篇篇爆款，語氣不容分說，態(tài)度堅決極端，以看似正確但實則偏激的‘潑婦體，激起用戶共鳴，獲得轉(zhuǎn)發(fā)的毒雞湯微信公眾平臺運營者。代表人物，咪蒙?！⑿啪藿骋辉~，語出賈行家老師”……賈行家老師的創(chuàng)造外加王金牙老師的整理，不僅可以讓“微信巨匠”這個新詞直接登堂入室，進入詞典，還讓我每天翻閱滋味索然的微信公號時，多出一分期許——那個微信巨匠之作也許就在下一頁？

「遠程愛國」 來自新浪網(wǎng)友沃德豪杰夫推薦，亦稱“遠程愛國者”……這個奇怪的詞組里，“遠程”二字給人無限聯(lián)想，也給出遼闊的可以的空間，早些時間，網(wǎng)友gushenwen在水木社區(qū)發(fā)過一篇文章，認為遠程愛國者就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在這兒。

「一個閱讀詩歌的人要比一個不讀詩歌的人更難被戰(zhàn)勝」 來自學(xué)者朱學(xué)東專欄，語出詩人布羅茨基：“‘布羅茨基說，一個閱讀詩歌的人，要比一個不讀詩歌的人更難被戰(zhàn)勝。布羅茨基還說，‘一個讀過狄更斯的人，要比一個沒有讀過狄更斯的人，更難為著不同的思想，向自己的同類開槍。這是我個人心中，關(guān)于讀書最意味深長的兩句話”……“開槍”二字讓朱老師援引的這段話忽然嘹亮起來。

「假鈔plus」 來自泡網(wǎng)編輯推薦?！碍h(huán)球時報旗下網(wǎng)站環(huán)球網(wǎng)報道稱，最近在中國國內(nèi)流通的假鈔可能來自朝鮮……朝鮮版假鈔技術(shù)含量高，其顏色、手感、水印、安全線、盲文等幾乎與真鈔一樣，堪稱‘假鈔plus，一般通過朝鮮游客、商人等被帶入中國。過去朝鮮還曾制造被稱為‘超級假幣的100美元假鈔，這些假鈔的仿真度也很高，不是專家的普通人幾乎不可能識別”……“假鈔plus”這命名的神異處是，它讓這個恒源流長的行當(dāng)忽然添加了一個時尚后綴。

「訂而不閱是大部分訂閱號的常態(tài)」 來自網(wǎng)友NoPingWest推薦，語出Twitter-StarKnight的一個洞見：”‘訂而不閱是大部分訂閱號的常態(tài)”……”訂而不閱”或可變成個習(xí)慣搭配吧？用它可比擬我們的貪欲，占有欲乃至食而不化之信息焦慮癥？

「智商常年在線」 網(wǎng)絡(luò)熟詞，是“思路清晰正?！钡囊环N網(wǎng)絡(luò)化表述，反義直接加否定副詞，變成“智商常年不在線”，最新例句來自澎湃新聞的這則娛樂報道，行文中那句“這個人物在劇中智商常年在線”屬典型網(wǎng)語風(fēng)格，而所謂“在線”或“不在線”不過主觀臆測而已，完全沒啥大數(shù)據(jù)。

「百姓也能燒那才是“點燈”」 語出學(xué)者秦暉專文，探討現(xiàn)代國家政治轉(zhuǎn)型，文末一段：“如果沒有足夠的阻遏，不僅權(quán)力會無限擴張，而且責(zé)任會無限地推卸……研究‘思想的人們往往為哪種‘思想正確而爭論不休，其實在思想獲得自由之前，能否自由思想比持有什么思想更重要。這就像無論燒的是煤油還是豆油，只許州官燒那就是‘放火，百姓也能燒那才是‘點燈”。

「我們對自由懷有一種缺乏勇氣的愛戀」 來自評家李公明讀書札記，語出詩人費爾南多·佩索阿，“佩索阿對‘自由這個主題的論述卻是難得的正面論述?！杂纱嬖谟诠陋毜目赡苄灾小绻悴荒芤粋€人活著，那么你就天生為奴……生來自由是人類最偉大的卓越品質(zhì)，使淡泊名利的隱士要高于君王甚至上帝。但是，我們對自由懷有一種缺乏勇氣的愛戀——如果自由降臨，我們避之不及、無所適從——這足以證明我們的奴化思想有多么根深蒂固?！蔽覀冞€會被這段話深深地觸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