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懷赤誠執(zhí)著追尋
——陸華柏1949年后的藝術(shù)追尋與心路歷程

丁衛(wèi)萍

滿懷赤誠執(zhí)著追尋
——陸華柏1949年后的藝術(shù)追尋與心路歷程

丁衛(wèi)萍

陸華柏先生命運多舛，是我國近現(xiàn)代音樂史學界所關(guān)注的一位先驅(qū)。本文從陸華柏手稿、信件、思想?yún)R報等第一手資料探尋他1949年后的心路歷程，以陸華柏先生建國后的輝煌、蟄伏期的執(zhí)著、晚年彷徨矛盾的心理，分段梳理了他1949年后的藝術(shù)人生追求，洞察陸華柏隱秘的內(nèi)心世界，發(fā)現(xiàn)他既具有那一代知識份子心路旅程的共性特征，又具感人的個人情懷，為推進、豐富近現(xiàn)代音樂教育界代表性人物的學術(shù)研究充實有價值的文獻。

陸華柏；近現(xiàn)代音樂史；音樂創(chuàng)作；音樂教育；新音樂

目前，學界關(guān)于音樂家陸華柏（1914-1994）研究，主要集中在他的音樂文論《所謂新音樂》研究①《所謂新音樂》，是陸華柏于1940年4月21日發(fā)表在廣西桂林《掃蕩報》“瞭望哨”上的一篇千字雜文。文章刊出后即受到李凌、趙沨等人的嚴厲批評。可參李凌（署名綠永）：《我們應(yīng)該怎樣來理解新音樂與新音樂運動——并答陸華柏先生》，載《新音樂》1941年1月第2卷第4期；趙沨：《釋新音樂——答陸華柏君》，《新音樂》1940年9月第2卷第3期。以上兩篇現(xiàn)均收入張靜蔚：《搜索歷史——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文論選編》，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第261-268頁、第243-246頁。有關(guān)《所謂新音樂》的研究，可參王小昆《中國現(xiàn)代音樂史上的一樁公案——與〈所謂新音樂〉有關(guān)問題的考證》，載魏華齡、左超英主編《桂林抗戰(zhàn)文化研究文集》（六），南寧：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182-227頁。汪毓和先生在《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史》（第2次修訂版，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華樂出版社2002年，第297頁）對《所謂新音樂》進行了批評：“另一方面，《新音樂》還發(fā)表了《“救亡歌曲”之外》……等文章，對當時的新音樂運動做了進一步闡述，并對一些文章進行了批評?！蔽暮笥心_注：“有關(guān)這一問題，除了上述文章外，還可參閱隨筆《論戰(zhàn)時音樂》……”。進入21世紀，明言和馮長春分別在他們的專著中論及《所謂新音樂》。見明言：《20世紀中國音樂批評導論》，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02年版，第183-184頁、第186頁；馮長春：《中國近代音樂思潮研究》，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07年版，第341頁。兩位學者皆評價《所謂新音樂》是一篇瑕瑜并見的檄文。、音樂教育研究②丁衛(wèi)萍：《陸華柏在音樂教育方面的貢獻》，《音樂藝術(shù)》2014年第3期，第40-47頁；任穎佳：《陸華柏的音樂教育主張及其當代價值》，南寧：廣西師范大學2015年碩士論文。及部分音樂作品研究③參見施詠：《中西調(diào)和相得益彰——陸華柏配〈劉天華二胡曲集〉（附加鋼琴伴奏譜）研究》，《音樂研究》2009年第2期，第86-95頁；李藝楠：《陸華柏配〈劉天華二胡曲集（鋼琴伴奏譜）〉》之研究》，東北師范大學2008年碩士論文；韋柳春：《春滿氵鑒河浪花飛民族情韻永流長——陸華柏鋼琴作品〈氵鑒河之歌〉試析》，《黃鐘》2012年第3期，第146-151頁。，且相關(guān)研究成果越來越深入并受到學界重視④丁衛(wèi)萍：《陸華柏研究述評》，載《天籟》，2009年第4期，第118-124頁。近年來，又涌現(xiàn)了系列陸華柏研究論文，如在陸華柏誕辰100周年的2014年，廣西藝術(shù)學院學報《藝術(shù)探索》第6期刊載了系列研究論文5篇：王曉寧的《桂林抗戰(zhàn)時期陸華柏的音樂創(chuàng)作與成就》、丁衛(wèi)萍的《陸華柏在廣西藝術(shù)學院》、徐希茅的《敬業(yè)、執(zhí)著、勇于探索的楷模——紀念陸華柏先生逝世20周年》、李莉的《陸華柏的作曲專業(yè)教學》、徐輝強的《陸華柏鋼琴曲集的創(chuàng)作特征》；另有匡學飛的《懷念恩師陸華柏教授、曾理中教授》，載《黃鐘》，2014年第4期。。本文從陸華柏的心靈深處進行考察、探尋，通過從陸華柏故居收集到的思想?yún)R報、信件等史料及采訪入手，對陸華柏的心路歷程進行梳理，以期增進學界對陸華柏藝術(shù)人生的認識。

1914年11月16日，陸華柏出生于湖北荊門一個普通家庭。陸華柏一生歷經(jīng)中國極為動蕩的社會變化，他的音樂生涯時而沖向耀眼的輝煌，時而又陷入泥濘的深淵。陸華柏曾自稱是“動蕩的大時代中一位搞音樂的知識分子小人物”⑤戴鵬海編：《陸華柏音樂年譜》，廣西藝術(shù)學院1994年內(nèi)部印刷，其扉頁題記：“動蕩的大時代中一個搞音樂的知識份子小人物的活動與遭遇”。，我們可以從中領(lǐng)略幾分辛酸。1994年3月18日，走過八十個春秋風雨人生的陸華柏先生，長眠于廣西南寧這片他深愛的熱土。

從1949年起，他的心路歷程具有那一代知識份子的共性：既經(jīng)歷了新中國成立初期的歡欣鼓舞，也品嘗了1957年“反右”之后被無端迫害帶來的壓抑。雖然1977年陸華柏迎來春歸大地的精神世界，但他的內(nèi)心又由于一些特殊歷史事件⑥即由于《所謂新音樂》帶來的風波。1984年，《所謂新音樂》原文被重新發(fā)現(xiàn)，再次引起了陸華柏內(nèi)心波瀾。據(jù)陸華柏《讀李凌同志〈舊題新論〉有感》（《上海音訊》，1986年第3期）記載，《所謂新音樂》原文是這樣被重發(fā)現(xiàn)的：幾年前，在一所音樂學院的音樂學系編輯中國現(xiàn)代音樂史文字資料，總想找到這篇李凌同志稱之為“新音樂理論戰(zhàn)線上的第一次交鋒”進行重點批判并且多次提到的“反面教材”作為附錄。他們作了極大的努力，曾兩度深入北京圖書館報刊倉庫，上窮碧落下黃泉，居然像海底撈“黑匣子”一樣找到了40年前——1940年4月21日（星期日）在桂林出版的這張《掃蕩報》！但是讀罷之后，他們不免感到有點驚訝和困惑：“原文（“黑匣子”里的原始記錄）并不能有力的證實李凌同志當年批判文中所引我的話，恰恰相反，許多話原文里竟沒有！”。而一度陷入彷徨苦悶，從而使陸華柏的心靈具有鮮明的個性遭遇。在洞察1949年后陸華柏心路之前，此將1949年前他的音樂人生作簡要回顧。

陸華柏1934年畢業(yè)于武昌藝術(shù)?？茖W校音樂科，留校任教。1937年暑假在南京訪友時與友人組成“雅樂五人團”，由畫家徐悲鴻推薦，于抗日前夕去廣西。1937-1942年間，陸華柏在廣西從事推廣音樂工作并在廣西藝術(shù)師資訓練班（廣西藝術(shù)學院前身）任教，積極參加抗戰(zhàn)活動，創(chuàng)作了包括《故鄉(xiāng)》、《勇士骨》在內(nèi)的藝術(shù)歌曲及《保衛(wèi)大西南》、《磨刀歌》等抗日群眾歌曲，在桂林抗戰(zhàn)文化史上留下光輝篇章。1943-1945年間，陸華柏任教國立福建音樂?？茖W校，音樂創(chuàng)作與教學工作進行順利。1946年至解放前，陸華柏在江西體育?？茖W校及湖南音樂?？茖W校、香港等處任教⑦關(guān)于陸華柏1949年前的人生經(jīng)歷，參見：戴鵬海編《陸華柏音樂年譜》；丁衛(wèi)萍：《陸華柏在音樂教育方面的貢獻》，《音樂藝術(shù)》2014年第3期，第40-47頁。。

筆者將1949年作為探索陸華柏心路歷程的重要年份，主要是根據(jù)陸華柏寫于1993年11月16日的手稿。在這份標題為《陸華柏各個時期有代表性的音樂作品》手稿中，他將自己的人生階段作如下分期：第一階段“解放前”；第二階段“解放—劃右派”；第三階段“再度回到廣西（1963年-現(xiàn)在）”。鑒于此，筆者在尊重陸華柏人生分期的基礎(chǔ)上，根據(jù)陸華柏實際音樂生涯和社會時事變化，將1949年后的陸華柏心路歷程再細分為三個階段：1949-1957年；1957-1977年；1977-1994年。

一、1949-1957年：滿懷赤誠譜寫新篇

1949年上半年，陸華柏在湖南音樂?？茖W校任教。長沙解放前夕，陸華柏因收到有人冒充賀綠汀、李凌從香港發(fā)來的一份假電報而來到香港⑧見1980年，陸華柏向黨組織遞交的“思想?yún)R報”手稿，未發(fā)表。。在香港，他得到地下黨組織的幫助，在永華影片公司任作曲專員，并擔任香港音樂院院長一職。1949年10月，香港六國飯店舉行港九音樂界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大會，由陸華柏主持，他在會上宣讀了發(fā)表在香港《文匯報》上的文章《港九音樂工作者，在五星紅旗下團結(jié)起來吧！》表達愛國熱忱。

停留于香港的短暫時期，陸華柏滿懷赤誠投入工作并取得了可觀成果。1949年10月1日，香港教育出版社出版了陸華柏作曲的曲集《鬧花燈組曲》，扉頁題記為：“謹以此曲慶賀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開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誕生”。此曲集包括《解放軍，向南開》（大眾康塔塔），《打到臺灣去》（男女二部合唱）、《解放歌》（男女三部合唱）、《鬧花燈組曲》等。1949年10月15日，香港音樂教育出版社出版了陸華柏編曲的《紅河波浪》（民歌獨唱集），收集有帶鋼琴伴奏的云南民歌《紅河波浪》、新疆民歌《洪里洪巴》、青海民歌《送大哥》、甘肅民歌《小放?！返?2首民歌改編曲。香港音樂教育出版社于1949年10月，出版了聶耳原作，陸華柏配四部和聲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代］國歌合唱譜》。同月，陸華柏還為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剛決定的代國歌《義勇軍進行曲》編寫了管弦樂隊譜，應(yīng)征寄于國務(wù)院。

可見，1949年下半年到1950年上半年不到一年，陸華柏在香港滿懷赤誠，聲名顯赫，為新中國及祖國音樂事業(yè)飽蘸激情，奮譜新篇。

表陸華柏1952-1957年在武漢時期出版物一覽表

1950年春，應(yīng)中央戲劇學院歐陽予倩之邀，陸華柏毅然回到大陸。他先在湖南衡陽第四十九軍文工團、中央戲劇學院擔任教學工作，后于1952年11月來到江城武漢，任武漢華中師范學院音樂系主任。這是一個百廢待興而又欣欣向榮的年代。陸華柏寫道：“1949年全國（除臺灣外）解放后，一直到1957年，我感到確實如此，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shè)、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文化教育事業(yè)……一切都處在朝氣蓬勃、蒸蒸日上的進程中?！雹嵋婈懭A柏1980年8月18日寫于桂林的“思想?yún)R報”手稿，未發(fā)表。陸華柏厚積薄發(fā)，伴隨新中國建立后一切都呈現(xiàn)一片生機盎然，1952年到1957年上半年，是陸華柏人生中最閃耀最豐收的年代①2016年4月18日，筆者第三次到廣西南寧陸華柏家中采訪陸華柏夫人甘宗容老師，提起他們在武漢時期的生活，92歲高齡的甘老師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歡樂，甜美沉浸于武漢華中師范學院工作時的幸?；貞浿?。她高興地說：“最幸福的時候，就是在華中師范的時候，1952-1957年，那是我們這一輩子中生活得最舒暢的時光。陸華柏和我就在那里教書，我在那里每天只知道唱歌教書……”：為了配合教學工作，陸華柏在武漢工作的幾年中連續(xù)出版了多本曲集和鋼琴獨奏曲，還出版了一部管弦樂作品《康藏組曲》。

二、1957-1977年：身處逆境依然執(zhí)著

好景不長，正當陸華柏的藝術(shù)追求和音樂事業(yè)如日中天時，1957年11月，陸華柏被錯劃為“右派”②“我在1957年被錯劃為右派分子時，這個問題也是重要的歷史罪證之一”。“這個問題”，即由《所謂新音樂》引起（筆者注）。見陸華柏：《讀李凌同志〈舊題新論〉有感》，《上海音訊》1986年第3期。，進行勞動改造。陸華柏和夫人甘宗容雙雙被下放在江漢平原西端荊州與宜昌交界的草埠湖農(nóng)場勞動。對于這段經(jīng)歷，陸華柏在1980年向黨組織提交的思想?yún)R報時這樣寫道：

1957年我被錯劃為右派分子。我是個從舊社會來的高級知識分子，思想意識、生活作風帶有許多舊包袱，這是我自己也覺察到了的。因此，改造，我并不抵觸。但是我怎么會同黨、同無產(chǎn)階級、同人民鬧成敵我矛盾呢？這點我百思不得其解。③見陸華柏1980年8月18日寫于桂林的“思想?yún)R報”手稿，未發(fā)表。

盡管內(nèi)心有冤屈，陸華柏還是努力接受勞動改造。據(jù)甘宗容回憶，在草埠湖農(nóng)場，因陸華柏體力太弱，不善干農(nóng)活，農(nóng)場長讓陸華柏負責照看小毛驢。農(nóng)場里上海知青多，陸華柏還負責為知青收發(fā)信件，他每天騎著毛驢為知青們收發(fā)信件，養(yǎng)豬、養(yǎng)驢。甘宗容說：

當時我們一直在想，我們是從舊社會來的，一定帶了很多不好的思想，所以每次思想?yún)R報都寫得很好，虛心接受改造。當?shù)剞r(nóng)民對我們很好，所以我們第二年就摘帽了，成了摘帽右派。④筆者于2004年1月12日采訪中，陸華柏妻子甘宗容教授于廣西南寧家中向筆者口述。

摘帽后的陸華柏被遣往湖北藝術(shù)學院工作了近三年。1963年12月，陸華柏與妻子一起調(diào)往廣西。1964年起在廣西藝術(shù)學院工作。剛開始的幾年，陸華柏隨學生去廣西少數(shù)民族聚居區(qū)采風，深入考察當?shù)孛耖g的多聲部現(xiàn)象⑤據(jù)戴鵬海《陸華柏音樂年譜》記載，1964年3月，陸華柏去廣西左江崇左一帶采風；4月到德保、睦邊一帶采風。。陸華柏匿名發(fā)表的作品《彝族女民兵》經(jīng)過層層篩選，該作參加了1964年“全國少數(shù)民族業(yè)余藝術(shù)觀摩會演”進京演出⑥參見《廣西日報》1964年11月18日報道。又見向延生：《老年逢盛世筆下又生輝》，載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音樂研究所編：《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家傳》，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第502頁。。

1966年文革爆發(fā)，這場風波我們還是幸運的，沒有挨打。但畢竟是做了頭號右派，我們與外界斷了聯(lián)系。陸華柏當時就像一個機器人，廣西所有的歌舞團演出，都讓陸華柏配器，他們每天晚上送來，第二天就要來取走。陸華柏最了不起的就是每天白天勞動，晚上堅持翻譯，他的英文全靠自學，他的口袋里都是裝滿英文單詞的小字條。他總是對我說，外語別丟。當時我們都被斗得要死，誰還有精力學習。要是誰知道陸華柏學外語就會背上“里通外國”的罪名。所以他晚上翻譯完將譯稿偷偷放在床底下。陸華柏對我說，“你信不信，以后我還有用?！雹俟P者于2004年1月12日采訪中，陸華柏妻子甘宗容教授于廣西南寧家中向筆者口述。

是什么樣的精神支柱使得陸華柏即使身處“牛棚”依然悄悄翻譯外國音樂理論著作②陸華柏的兩本譯著《對位法初步》（基特森著）、《節(jié)奏分析與曲式》（柏頓紹著）均完成于文革時期。這兩本譯著于1977、1978年作為廣西藝術(shù)學院音樂系作曲教研組參考教材油印發(fā)行。？是什么樣的信念使得陸華柏堅信他“以后還有用”？下面這段“思想?yún)R報”可以清晰地看到，陸華柏在面臨委屈，深陷逆境中他所作的深層思考，他對黨未來的堅信和對人民的藝術(shù)執(zhí)著的追求。

我想：這是一個社會大變革的時代，任何變革不能不付出代價，這種代價有時是作出必要的犧牲，有時是也可能某種錯誤造成的犧牲；我自認為我和許多人就屬于后者……我本來是革命部隊在前沿陣地里的自己人，我們的炮兵從后方向敵人吊炮，出于測量的俯仰角低了一點，炮彈落在我們頭上，造成犧牲。只有這樣想吧！為了千千萬萬的人民能進入社會主義，能過幸福日子，我就在做不得不支付代價的一部分吧。③見陸華柏1980年8月18日寫于桂林的“思想?yún)R報”手稿，未發(fā)表。

顯然，陸華柏是把個人所受曲折作為將來社會能夠過上好日子的不得不付出的代價的一部分……這等信念、這等忠誠猶如虔誠的信徒，徹底解開自己的胸懷，為成全祖國和人民，犧牲自己也值得。

“從牛棚里出來，陸華柏第一件事情不是回家，而是先去琴房過“琴癮”④甘宗容老師2008年10月29日在廣西藝術(shù)學院音樂學院舉辦的《吳伯超、陸華柏紀念研討會》上的發(fā)言。。文革中，陸華柏是一個“逍遙派”⑤陸華柏的學生，曾任廣西藝術(shù)學院音樂學院院長、現(xiàn)任該校研究生處處長的王曉寧口述：陸華柏是“逍遙派”，他在文革中能夠時常隨學生去各地采風。。雖然如此，漫長的歲月仍削減著陸華柏的創(chuàng)作熱情，20年間，陸華柏很難發(fā)揮各方面才能，音樂創(chuàng)作接近停滯。

支持陸華柏走過艱難歲月一是因為對音樂藝術(shù)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這份愛非常執(zhí)著；二是因為他堅信正義之光必將出現(xiàn)，堅信黨和社會是有希望的，這份信任也非常執(zhí)著。因此，他努力地“順應(yīng)”時代，努力進行自我改造。他在維持個人與時代之間艱難平衡的同時，又在內(nèi)心時刻進行著“反省”和自我激勵。懷著對未來純潔的信仰，跌入人生最低谷的陸華柏依然勤奮工作，熱愛音樂，堅信光明的未來。

三、1977-1994年：老驥伏櫪苦樂彷徨

1977年，陸華柏到廣西東蘭一帶采風，被當?shù)劂~鼓舞深深感染，一氣呵成完成了鋼琴曲《東蘭銅鼓舞》⑥陸華柏：鋼琴曲《東蘭銅鼓舞》《氵鑒河之歌》，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81年版。。這首用西方奏鳴曲式寫成的作品猶如陸華柏生命中的春天奏鳴曲，預示著艱難生活的終結(jié)，標志著陸華柏又開始了一段嶄新的生命與心靈旅程。那年，陸華柏63歲。陸華柏對國家和個人煥發(fā)出新生的活力：

接受了二十二年的嚴峻考驗，雖然自己做得還是很不夠，但堅定地相信黨，相信群眾，終于有了這樣一天！這不是一個人的恩怨問題，我看見的是黨中央三中全會、四中全會、五中全會逐步展開的宏偉政治圖景……我重又感到黨和國家前途確實是光芒萬丈?！雹咭婈懭A柏1980年8月18日寫于桂林的“思想?yún)R報”手稿，未發(fā)表。

1979年9月，陸華柏被任命為廣西藝術(shù)學院音樂系主任。從此，陸華柏更常常工作到深夜。1980、1981年，他向黨組織提交了兩份思想?yún)R報，剖析自己經(jīng)歷，表達對黨的忠誠，并第四次向黨提交了入黨申請書①陸華柏此前曾三次申請入黨：第一次申請入黨是在1952年，陸華柏擔任華中師范音樂師范科主任時，未成；1956年，陸華柏第二次申請入黨，已通過支部討論并填寫了入黨志愿書，但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風暴將陸華柏卷入另冊；此后的22年，從講臺到“牛棚”，陸華柏一直和“右派”、“脫帽右派”、“改正后的右派”形影不離；1978年，錯劃“右派”的問題得到改正，陸華柏精神大振，于1979年第三次遞交入黨申請書，這次，系黨總支大會通過后上報黨委沒有回音。。他在1980年的思想?yún)R報中寫道：

我申請入黨，既不是出于虛榮心光榮感，也不是為謀求個人的好處，我覺得我在舊社會、新社會生活了幾十年，從最初政治上的無知盲目到應(yīng)有覺悟到多懂得了一點馬列主義道理，這無不與黨直接或間接的教育幫助或影響分不開。在總的趨勢上我是一步一步更靠近黨的，所以我把入黨成為一個無產(chǎn)階級的先鋒戰(zhàn)士看成我的最后的歸宿。

1984年，在第四次提交入黨申請書后，70周歲的陸華柏終于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的一員。陸華柏常說：“共產(chǎn)黨要我，我跟共產(chǎn)黨走，共產(chǎn)黨不要我，我也跟共產(chǎn)黨走！”②2008年10月28日，陸華柏女兒陸和平告訴筆者說，這是他父親臨終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很多人不理解陸華柏的做法，當時工作單位有的人散布此傳言：“你陸華柏拼死拼活，不就為撈得一頂紅帽子嗎？紅帽子，入黨也……過去你是右派，后來成了‘脫帽右派’，現(xiàn)在算是‘改正右派’——你總還是個右派吧”③鄭盛豐（時任人民日報駐廣西記者站站長）：《求索——記一位堅強的老音樂家陸華柏教授》，《廣西日報》1981年7月。。1979-1984年陸華柏擔任廣西藝術(shù)學院音樂系主任期間，盡管精神煥發(fā)，但常感工作阻力很大。陸華柏也曾反思過自己的一些弱點，如不善于團結(jié)大多數(shù)同志一起工作、工作中不善于聽取他人意見等等。甘宗容回憶陸華柏時，曾稱他為“書呆子”，說他一天到晚只會看書做學問，不會與別人打交道，說話直來直去，容易得罪人。這些“不圓滑”的性格特點也曾令陸華柏彷徨和苦惱。盡管面臨困境，陸華柏還是希望在音樂系組建“實驗民歌合唱團”、“實驗民族樂團”、“實驗交響樂團，希望廣西民族民間音樂藝術(shù)逐漸發(fā)揚光大于世界音樂之林。在陸華柏和同仁共同努力下，廣西藝術(shù)學院音樂系形成了定期舉辦音樂會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理論教學與業(yè)務(wù)實踐關(guān)系更加密切，為該校音樂系之后發(fā)展打下了堅實基礎(chǔ)。

正當廣西藝術(shù)學院音樂系在陸華柏及同事們的辛勤努力下漸有起色時，1984年，對于陸華柏來說又是極不平凡的一年，是他情緒起伏的一年。那年，陸華柏檢討了40多年④陸華柏：《與中國現(xiàn)代音樂史有關(guān)的一篇資料性文章及其所引起的問題的回顧》，《音樂藝術(shù)》1985年第2期，第4-8頁。的《所謂新音樂》原文被發(fā)現(xiàn)，一時激起千層浪，打破了陸華柏的平靜生活。對照原文，陸華柏發(fā)現(xiàn)1940年李凌批評他時的“引用部分”卻均未出自原文，陸華柏認為李凌“把我那篇文章中某些失之偏頗的提法極度夸大，特別是把音樂問題引申為政治問題”⑤陸華柏：《讀李凌同志〈舊題新論〉有感》，《上海音訊》1986年第3期，第51頁。。他開始為自己申辯，連續(xù)發(fā)表了2篇質(zhì)疑文章，與李凌展開筆戰(zhàn)。⑥《所謂新音樂》原文被發(fā)現(xiàn)后，陸華柏因發(fā)現(xiàn)當時李凌40多年前批判他的文章《我們怎樣來理解新音樂與新音樂運動——并答陸華柏先生》中多處引用均未出自原文，所以寫了《與中國現(xiàn)代音樂史有關(guān)的一篇資料性文章及其所引起的問題的回顧》，《音樂藝術(shù)》1985年第4期。李凌回應(yīng)文章《舊題新論》，《音樂藝術(shù)》1985年第4期；陸華柏遂又寫了文章《讀李凌同志〈舊題新論〉有感》，刊登于《上海音訊》1986年第3期。看來，雖距《所謂新音樂》發(fā)表時間已過去40多年，但此文給陸華柏帶來的心靈傷害和精神包袱深重如山，故而一觸即發(fā)，“新音樂事件”無疑是陸華柏晚年生活中一道求證愈傷的重題。陸華柏于1987年親自到江西南昌、廣西桂林收集民國時期發(fā)表的音樂文論。當他發(fā)現(xiàn)20世紀40年代在江西南昌《中國新報》上刊載的不少文論表明了他相對完整的音樂觀，他開始寫作長文《四十年代我的音樂觀》，旨在證明當時的音樂觀是積極全面的。他認為一個人的音樂觀不會改變得如此之快，1940年的《所謂新音樂》確實不合時宜，但他總體上來說是愛國愛黨一心為中國音樂事業(yè)努力工作的。此文為陸華柏手稿，未公開發(fā)表。

1985年，陸華柏教授從廣西藝術(shù)學院音樂系系主任職位退休，他對自己的處境頗感滿意，因為退休意味著他將過上“專業(yè)作曲者”的生活：

我對我的退休，可從事專業(yè)寫作，是很滿意的……為什么向往過“專業(yè)”作者的生活呢？因為我覺得，只有“專業(yè)”作者的心情才適合于一個搞音樂創(chuàng)作的人的心情。①陸華柏：《我當了“專業(yè)”作者》，載于廣西文聯(lián)編《廣西文藝界信息》1986年第6期，第8頁。此文陸華柏寫于1986年2月22日。

1985年10月我被“獲準”退休，但沒有放下筆，而是重新開始，當個過去向往已久的“專業(yè)”作者，爭取再多做點貢獻。②向延生：《老年逢盛世筆下又生輝》，載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音樂研究所編：《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家傳》，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第502頁。

退休后的陸華柏主要以寫作音樂文論為主③丁衛(wèi)萍：《陸華柏著述研究綜述兼及音樂文論方面的貢獻——為陸華柏先生誕辰95周年暨逝世15周年而作》，《人民音樂》2009年第11期，第67-69頁。。這些音樂文論有關(guān)于廣西多聲部音樂研究，一生創(chuàng)作經(jīng)驗總結(jié)，更多的則是回憶抗戰(zhàn)音樂活動及對創(chuàng)作歷程的回顧④1990年，陸華柏寫作了多篇為劉天華二胡曲編寫鋼琴伴奏的和聲分析論文，此部分作品多為手稿，未發(fā)表。?！锻砟攴晔⑹溃P下又生輝》⑤向延生：《老年逢盛世筆下又生輝》，載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音樂研究所編：《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家傳》，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第502頁。也正是他晚年生活的真實寫照。

1987年，陸華柏親自赴廣西桂林、江西南昌查找自己民國時期報刊上發(fā)表的音樂文論。當他查到1946至1947年間在《中國新報》發(fā)表的多篇音樂文論，體現(xiàn)了他較為全面的音樂觀，而這些音樂文論與《所謂新音樂》的發(fā)表時間僅相距短短幾年，更覺樂界長期以來僅關(guān)注《所謂新音樂》而一概忽略了其他音樂文論，內(nèi)心波瀾又一次激起。他遏制不住內(nèi)心不平，立即從報刊上將文論復印下來，并很快將這些資料整理出來寫成長文《四十年代我對“新音樂”的態(tài)度以及當時我的音樂觀——為中國現(xiàn)代音樂史的研究工作提供一點有關(guān)參考資料》⑥此文為陸華柏寫于1987年手稿。，該文陸華柏以史料文獻為證，將報刊復印的音樂文論剪貼件原封原樣貼在文中。只是此文未能發(fā)表成為陸華柏晚年的一件憾事。

然而，陸華柏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和價值被世人尊重。1987年，人民音樂出版社出版了《風和月亮——陸華柏歌曲選》。1988年12月25日，廣西藝術(shù)學院為陸華柏隆重舉辦了“陸華柏從教55周年紀念音樂會”，這場音樂會，是對陸華柏一生音樂創(chuàng)作成就的概覽回顧。他為此忘情投入，從向廣西自治區(qū)申請經(jīng)費，到確定演出節(jié)目、撰寫臺詞、組織音樂會排練及彩排等相關(guān)事項都付出了艱辛努力。音樂會上，特邀高偉任指揮，陸華柏的老朋友溫可錚先生從上海趕到南寧，王逑、俞子正等都在音樂會上一展演技。音樂會非常成功，演出結(jié)束時，上臺合影的陸華柏露出了發(fā)自心靈的幸福笑容。

陸華柏的晚年生活就在這樣的心潮起伏、矛盾彷徨中度過。從他與臺灣、香港及內(nèi)地音樂學者的信件聯(lián)系來看，陸華柏仍有未了的心愿：

譬如心愿之一，希望三首鋼琴曲⑦這三首鋼琴分別為創(chuàng)作于1947年，1953年由上海萬葉書店出版的鋼琴曲《潯陽古調(diào)》、1977年寫作的鋼琴曲《東蘭銅鼓舞》、《氵鑒河之歌》。能在臺灣出版。1993年6月23日陸華柏曾寫信給臺灣學者歐陽如萍表達希望將他心愛的鋼琴曲在臺灣出版的心愿⑧陸華柏信件手稿，寫于1993年6月23日，未發(fā)表。：“……寄三首鋼琴曲存你處，我是想作為‘中國感情的作品（教材）’能夠在臺灣出版，并向海外華人學校及愛好音樂者推廣，起些影響。你遇有機會，請你試向樂韻出版社或其他出版社介紹一下?！?/p>

心愿之二，希望《中國民歌鋼琴小曲集》能重版。陸華柏曾收到了一封來自人民音樂出版社第二編輯室1985年12月11日的回信。他一直期待著后續(xù)回應(yīng)。①人民音樂出版社第二編輯部回信主要為：編輯室接到您寄來的稿件（鋼琴小曲集）后，曾于10月8日給您一復信（航掛）想必已收到。目前我社的出版狀況仍受種種條件的制約，估計一兩年內(nèi)此稿尚難列入出版日程，故先特稿寄回，待有條件出版時再和您聯(lián)系。

心愿之三，希望音樂界不要片面認識陸華柏四十年代的音樂觀（前文已述）。

心愿之四：希望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能對他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配伴奏的事情有全面認識與回復。陸華柏遺稿文件袋中，有一個名為“國歌提案”文件袋，袋里包括《義勇軍進行曲》齊唱、合唱、鋼琴伴奏、管弦樂伴奏規(guī)范的配套通用譜②。晚年陸華柏寫的不少文章未見發(fā)表，這些遺稿資料坦露了陸華柏的真實心跡但是均未能被發(fā)表③丁衛(wèi)萍：《陸華柏在廣西藝術(shù)學院》，《藝術(shù)探索》2014年第6期，第112-114頁，見第108頁“陸華柏晚年未發(fā)表文論表”。，這給他增添了一層不被人理解的孤獨與苦悶。

1990年起，陸華柏患鼻咽癌，聽力和與人交流日漸困難。生命最后幾年中的陸華柏，最令他欣慰的是有戴鵬海先生為其編寫《陸華柏音樂年譜》。對陸華柏來說，年譜是對他一生努力的如實記錄。因此，陸華柏將多年來收集到的所有資料都提供給戴鵬海④戴鵬海先生編寫《陸華柏音樂年譜》中所用的資料基本可在陸華柏現(xiàn)存遺稿中見到。，并和戴鵬海通信多封，溝通探討年譜編寫。所幸《陸華柏音樂年譜》于1994年初（陸華柏逝世前三個月）由廣西藝術(shù)學院內(nèi)部印刷，陸華柏得以在臨終前看到年譜。

關(guān)于“新音樂”事件使陸華柏的晚年情緒產(chǎn)生波動。盡管心情有起有落，晚年陸華柏對自己要求愈發(fā)嚴格。據(jù)陸華柏夫人甘老師回憶，晚年陸華柏對“公家”有更多的顧忌，他們的外孫在小時候常問外婆：“公家是什么？公家為什么那么可怕？”因為陸華柏堅決不讓外孫翻動在他看來是“公家”的東西。陸華柏的女兒回憶說，陸華柏夫婦的公費醫(yī)療卡從來不用，倆人看病都是自己掏錢，連做系主任時辦公室里的鐘也是自己掏錢買的。陸華柏坎坷的人生經(jīng)歷，對他造成一次次的心靈沖擊與傷害，難免有憂慮與苦悶，譬如，這些影響使得他并不支持家人后代學習音樂藝術(shù)的態(tài)度。1983年起，陸華柏被選為廣西壯族自治區(qū)第六屆人民代表大會代表，陸華柏看不慣廣西藝術(shù)學院招生中的不正之風，與其夫人甘宗容教授聯(lián)合廣西藝術(shù)學院另外四名教授，聯(lián)名寫信給《人民日報》編輯部投訴，揭發(fā)廣西藝術(shù)學院招生中存在的不當現(xiàn)象⑤戴鵬海編：《陸華柏音樂年譜》，廣西藝術(shù)學院1994年內(nèi)部印刷，第144頁。。當時的陸華柏和甘宗容，甚至還為民請命，被民眾稱為“青天”。⑥陸華柏、甘宗容：《我們要高呼“德”、“賽”、“李”三先生萬歲》，《民主與法制》，上海，1985年第1期，第11-12頁。

結(jié)語

“回顧歷史，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舊知識分子要想被新政權(quán)接納，懺悔和表態(tài)是一道必須過的關(guān)口”。⑦劉英：《豐子愷晚年的心路歷程》，《博覽群書》2005年第5期，第77-81頁。華柏又有其不同之處。1949年后的陸華柏是不斷接受“改造”，不斷將自己和時代艱難融合、再生創(chuàng)造的心路歷程。陸華柏曾稱自己經(jīng)歷了北伐戰(zhàn)爭、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新中國成立、反右斗爭、大躍進、大饑荒、文化大革命、粉碎“四人幫”、改革開放等等系列重大社會變動與變革。從陸華柏的思想?yún)R報可以看出他的自我反省和表態(tài)。事實上，解放后陸華柏的心路，是中國知識分子心路的一個縮影，但由于諸如數(shù)十年間的《所謂新音樂》等事件影響，陸

認同 1949年8月至1950年4月，陸華柏在香港音樂院工作期間，欣聞大陸將征集《國歌》配和聲的消息，即為《國歌》編配和聲，寄往北京，之后沒有下文。長期以來，陸華柏一直質(zhì)疑配器與他當年的應(yīng)征稿疑似?？蓞㈥懭A柏：《建國之初我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代國歌”——〈義勇軍進行曲〉寫和聲、配器的感受》，載1985年中國聶耳、冼星海學會編《中國聶耳、冼星海音樂創(chuàng)作學術(shù)討論會文集》，第199-205頁。

1949年，當解放的消息傳到香港，陸華柏毅然決定回國。一心想?yún)⑴c新中國建設(shè)的他，沒有想到有一天會忽然被打成右派，更沒有想到1957-1976年的20年間會跌至人生泥濘深淵。然而即使生處逆境，他仍然對未來抱有希望。1984年，《所謂新音樂》一文的原稿被重新發(fā)現(xiàn)，瞬間打破了陸華柏原本平靜的生活，他開始為自己辯護。1987年，當他在江西南昌發(fā)現(xiàn)早年發(fā)表在《中國新報》上諸多音樂文論后，更加一發(fā)不可收，覺得自己蒙受了冤屈。所幸陸華柏生命的最后時光，有戴鵬海研究員為他編寫《陸華柏音樂年譜》。陸華柏臨終前的幾個月年譜得已印出，“陸華柏日夜捧讀，愛不釋手”①丁衛(wèi)萍采訪陸華柏夫人甘宗容老師，2004年1月10日口述。。晚年陸華柏內(nèi)心矛盾彷徨，但他始終堅定信念，在第四次向黨組織遞交入黨申請后，終于在70周歲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一員。陸華柏晚年彷徨卻堅持筆耕，撰寫了總結(jié)創(chuàng)作經(jīng)驗的文章、廣西多聲部音樂研究論文多篇和大量回憶錄。陸華柏之所以在人生道路上不斷取得成果，和他對音樂事業(yè)的熱愛分不開，更和他堅定的個人信念分不開。了解陸華柏的心路歷程，就能夠理解陸華柏為何在逆境中仍能堅持學習音樂，也更能夠理解晚年陸華柏依然老驥伏櫪堅持筆耕取得了一系列學術(shù)成果。探究1949年后陸華柏心路，對于學界了解真實的陸華柏具有一定意義。

（責任編輯劉夜）

Full of Sincere Dedication With the Persistent Pursuit—Lu Huabo’s Artistic Pursuing and Psychological Journey since 1949

DⅠNG Wei-ping

With the life full of frustrations，Lu Huabo is a pioneer concerned by the circle of Chinese modern music history.With the firsthand information of Lu Huabo's manuscripts，letters，thinking reports，this paper explored his psychological journey since 1949，discussing his outstanding achievements after the founding state，his persistent during hibernation，his hesitate and ambivalence in his old age.It also sort out Lu’s artistic pursuing since 1949，had an insight into his inner world，found Lu not only have had the a common features of a generation of intellectuals journey，but also a touching personal feelings.It concluded that those materials are valuable documents to promote，enrich academic research representative figures in modern music education.

Lu Huabo（1914-1994），modern music history，music creation，musical education，new music

J60

ADOⅠ：10.3969/j.issn1003-7721.2016.03.014

1003-7721（2016）03-0139-09

2016-07-30

丁衛(wèi)萍，女，江蘇省常熟理工學院音樂系副教授（常熟215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