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銅錢
內(nèi)容簡介:云喜喜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神偷三代,莫名被抓,竟是為了履行婚約!抓她來到墨城的城主墨白總是穿一身黑白裝,像只大熊貓!二人一起進皇宮、闖江湖,不解風(fēng)情的熊貓城主終于學(xué)會了如何俘獲未婚妻的芳心!
第一章 被只熊貓抓走了
喜喜和兔爺被人綁票了。
準確地說,當時喜喜拿著一根胡蘿卜要喂兔爺,突然一群黑衣人從客棧的墻上跳了下來,像抓魚那樣撒下一張網(wǎng)。本可逃命卻被胡蘿卜迷了心竅的兔爺一躍而起,一口咬住喜喜手里的胡蘿卜,然后一人一兔就同時被兜進漁網(wǎng),團成團塞進了馬車。
現(xiàn)在兔爺正抱著胡蘿卜蹲在喜喜面前啃得正香,對全身趴地臉貼木板的她視而不見。
喜喜在心里怒罵:死兔子,你家主人就要被人剁了,你還不給我咬繩子?!等我一被松綁,就把你燉了!可現(xiàn)在那些黑衣人并沒有要給她松綁的意思。
從馬車轱轆轉(zhuǎn)動作響和外面由喧鬧至平靜的變化來判定,馬車應(yīng)該是從繁華街道穿過了城門,再進入稍微安靜的郊外。郊外還偶爾有商客往來的說話聲,直到那些聲音也消失,車子突然顛簸起來,抖得她像炒鍋里的豆子般翻滾——上山道了。
喜喜被震得直哆嗦,對著兔爺長嘆一口氣——墨家要亡我。
墨家的祖宗據(jù)聞是墨子,攻城戰(zhàn)和防御術(shù)天下聞名。墨家當年隨開朝皇帝征戰(zhàn)八方,皇帝登基后,賜封地墨城。久而久之,墨家勢力坐大,連朝廷都要忌憚三分。而現(xiàn)任城主墨白年輕有為,行事果敢,短短三年更是將墨城勢力拓展了三倍。聽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墨家稍有動作,太子就要少吃兩碗飯、對月流珠的地步——生怕皇帝老爹給自己掙下的家業(yè)一眨眼就被墨家奪走。
在一個月前,喜喜才不關(guān)心會是墨家奪了天下,還是天下奪了它。直到有一天,鄰居投訴她家塵封已久的倉庫鬧耗子,耗子還鼠膽包天跑去自家偷糧食。懶了十七年的喜喜,只好拿著掃帚去打掃倉庫。
誰想倉庫竟然有個窟窿,喜喜一腳踩空,滾進深不見底的深洞,差點摔斷三根肋骨。喜喜昏迷后醒來,一睜眼就被面前堆滿了四壁的金銀珠寶閃瞎了,連從她腳下逃竄的耗子也沒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家祖孫四代開當鋪,到了喜喜這代,已經(jīng)窮得叮當響??蓻]想到祖上三代如此有出息,竟然搜羅了這么多璀璨奪目的寶貝,看得喜喜頓覺化身富婆,可以坐擁三千美男。
正當她喜滋滋地數(shù)著各種稀世珍寶時,一本小冊子入了她的視線,翻開一看,扉頁署名“云飛天”,旁邊小字“妙手空空”。
喜喜盤腿沉思許久,恍然——云飛天是太爺爺?shù)拿职?。再沉思,她又恍然——妙手空空可不就是七十年前名震江湖,讓各路人馬變成慫包的絕世大盜。
那可是上可偷國庫,下可偷內(nèi)褲的飛天大盜!喜喜手一哆嗦,冷汗涔涔,再看看這環(huán)境,這冊子,這字跡……難道自己的太爺爺就是妙手空空?!
雖然妙手空空過世多年,但是他跟墨城斗法二十年的傳奇事跡,經(jīng)久不衰,到現(xiàn)在還是說書人的經(jīng)典話本。據(jù)聞,妙手空空最大的樂趣就是偷墨城的東西。
因為墨城老城主曾揚言“妙手空空算個屁,墨城的防御才真是絕”。于是,墨城就成了妙手空空最愛去的地方,不管老城主把東西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并且偷走。
墨城當然不會甘心,妙手空空來一次就全面升級一次主城防御能力。斗了二十年后,墨城的防御術(shù)更為精湛,各種玲瓏機關(guān)能困斗獸,名聲之大,八方國君都派人來請教。然而這對妙手空空來說并沒有什么用,他照樣來去自如。墨城眾長老眾護衛(wèi)已經(jīng)從二十年前的“我啊,妙手空空又來啦!大家拎家伙上!”完成了二十年后的“噢,妙手空空又來玩啦,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呀?”的淡定轉(zhuǎn)變。
直到有一天,老城主過世了。頭七那日,有人發(fā)現(xiàn)老城主的牌位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壺酒,守在靈堂前的眾高手誰都沒有察覺到是誰送來的。
也是從那時起,妙手空空再沒有在墨城出現(xiàn)過,也消失在了江湖上,成為一個傳說。
可誰能想得到,那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太爺爺!他好好的飛天大盜不做,竟然邁入當鋪這種沒前途和錢途的行當,真是太沒志氣了。喜喜仰天長嘆。她又想到爺爺每次都很崇拜地跟她說他爹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真品贗品……現(xiàn)在想想緣故,簡直心驚膽戰(zhàn)。
而現(xiàn)任城主那個混蛋,什么時候不送請柬,偏偏在她發(fā)現(xiàn)太爺爺秘密的第二天送。
早上她一開門,一個牛高馬大的男人就遞來燙金請柬,面無表情地開口:“在下墨城中人,城主想請云姑娘去一趟墨城。”
自覺身份暴露的喜喜嚇得兩眼一黑,暈過去了。
半夜她收拾好包袱,拎著籠子準備帶兔爺逃命,結(jié)果墨家護衛(wèi)已經(jīng)把這里圍成了豬圈,根本逃不出去。
經(jīng)過一個月的拉鋸戰(zhàn),總算讓她找到銅墻鐵壁的破綻,順利逃出永樂街??蓻]過兩天,她就在客棧被抓了。
喜喜現(xiàn)在躺在馬車里,心里的陰影面積已大如銀盤。她才剛過完十七歲的生日,老天也太薄待自己了。
他們肯定知道自己是云飛天的曾孫女,所以才上門來找。他們一開始對她友好邀請,只是為了套出墨城丟失的百件寶貝吧?見她不吃軟不吃硬,于是惱羞成怒,把她綁了,準備對她進行折磨,逼問出寶貝下落,然后……
好像想太多了。
喜喜用腦袋碰了碰兔爺:“你的門牙此時不用,更待何時?張嘴,讓我磨繩子?!?/p>
兔爺被她推得歪了歪身子,瞥她一眼,又慢吞吞地蹲回原地,繼續(xù)啃胡蘿卜。
“你就不怕被燉了嗎?張嘴,亮出兔牙?!?/p>
兔爺依舊不理她,天大地大,胡蘿卜最大。
直到整根胡蘿卜被啃完,它才心滿意足地抖了抖球狀尾巴,身子一歪,前爪微蜷,準備睡覺。喜喜目瞪口呆地?zé)o語了。
人跟動物果然是沒有辦法溝通的,早知道還不如養(yǎng)條旺財,至少可以幫她咬人,關(guān)鍵時刻還能咬繩子。
半個時辰后,馬車終于下了山道,像是駛向了一條平穩(wěn)的大道,車子不再顛簸得厲害,跟她之前查的墨城路線地形一致,讓她更加肯定心中猜測的目的地。
墨城在山清水秀的江南一帶,主城占地萬頃,掌控六十余州。用史書上的話來說,那就是“割據(jù)一方,隨便稱王”,也難怪太子要吃不下飯了。換作是喜喜,也要憂心忡忡寢食難安。
一路走走停停,除了繩子沒離開過她的身,吃喝還是很禮待的。
半個月后,終于抵達墨城,而喜喜……胖了五斤,硬生生被養(yǎng)出了嬰兒肥。兔爺也因吃好喝好,變成了一個雪球。
一人一兔兩個胖子被送進墨家莊內(nèi),等著傳說中的城主過來。
城主外出辦事未歸,要明早才回來。于是,兩“人”被移送到偏房,綁在身上的繩子終于松開了。
給喜喜解繩子的是個花容月貌的妹子,滿臉帶笑地跟她道歉:“那些家伙真是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竟然綁了一個小姑娘半個月。早知道該我親自去,就不會鬧出誤會了?!?/p>
對被粗暴對待了半個月的喜喜來說,這些話簡直就跟夏日里的山澗清水般悅耳,聽得她感動不已,淚水漣漣。
白煙收拾好被子出去時,又回頭嫣然笑道:“不要離開這間屋子喲,否則你和你的兔子都會變成手撕包菜哦?!?/p>
喜喜和兔爺都無語了。
墨城的人果然都是人面獸心!喜喜盤腿坐在床上,摸著兔子的毛,開始琢磨逃跑大計。想來想去好像都是死路一條,她最終放棄,身體一倒,睡覺。
“哈!”
“喝!”
“哈!”
大清早就傳來整齊劃一氣勢如虹的聲音,吵了半個時辰還沒停。喜喜忍無可忍地揉揉眼起身,迷糊了好一會兒,才抱起兔爺開門。見門口沒人,也沒有看見威脅要將兩“人”做成手撕包菜的那姑娘,她挪了挪腳尖,順利踏出了第一步。
循聲往那像是操練的場地走去,穿過院子,又走過大殿,喜喜才終于明白為何離得這么遠,還能聽見那么大的動靜。眼前練武場上,數(shù)不清的刀劍齊揮,動作如出一人,看得她咋舌不已。而前面的高臺上,一人獨站,定如松柏地看著前方。
“那位就是城主大人?!?/p>
喜喜偏頭看去,說話的正是那個“包菜姑娘”。姑娘仍是滿眼笑意,卻硬生生讓她看出殺氣來。
姑娘,頂著一張?zhí)煺嫔屏嫉哪槪瑑?nèi)心卻黑暗無比,這是犯規(guī)的。這樣想著,喜喜回頭看去,盯著那人。
風(fēng)聲颯颯,眼前的男子衣袂飄飛,墨發(fā)不束緞帶,隨風(fēng)輕揚。他背影挺拔,從身材來看,實在是個美男子,就是不知道正臉如何。正當喜喜想他一回頭會不會嚇死一頭牛時,前面的人像是聽見了動靜,緩緩轉(zhuǎn)身。
白皙的面龐上一雙墨色眼瞳里滿是疏離,還沒靠近就似將人推拒在百里開外。他里著月牙白銀紋長衫,外罩鴉青色長袍,寬袖飄蕩。不可否認,墨白風(fēng)姿俊秀,是個走在街上不會被人群淹沒的美男子。
只是……他穿這么多,在這蟬鳴未絕的五月天里,看得喜喜要熱死了!
外面烈日高照,吹入廳堂的微風(fēng)也夾著夏日的酷熱之氣,撲了喜喜一臉。然而,此時她正冒著冷汗,完了,進了狼窩,吾命休矣。
白煙以為她熱,風(fēng)姿綽約地走上前遞了一條香噴噴的帕子給她擦汗。喜喜哆嗦著接過,拭去額頭的冷汗:“不知城主大人找我所為何事?”
他要是開口就問太爺爺?shù)氖拢蚕簿桶褢牙锏耐脿斔λ樕?,然后掐住他的脖子脅迫他放自己出去。等等,墨白的武功據(jù)說已經(jīng)出神入化,神鬼不近了?這樣想著,喜喜內(nèi)心忐忑不已。
墨白雙眸淡漠,一臉冰山模樣,開口也是冷冰冰的:“我有一事要說?!?/p>
“您說?!?/p>
“皇宮近日收到一件南海玉觀音,請我去一辨真?zhèn)危愀乙黄鹑?。?/p>
喜喜一抖,差點沒從凳子上摔下去,這件事簡直比進了墨城還要危險。
南海玉觀音是一尊觀音玉像,玉自然是難尋的上好白玉,但貴重之處不在玉質(zhì),而是雕刻之人,是鼎鼎大名的玉手觀音。玉手觀音一生精雕了十件佳作,件件貴抵城池。而這南海玉觀音玉雕,是她耗盡畢生心血所雕刻成的最后一件玉雕,其珍貴程度不可想象。
辨別珍寶實在不算什么難事,難就難在那件珍寶現(xiàn)在不是在別的地方,而是在皇宮。
朝野上下誰不知道現(xiàn)在老皇帝已經(jīng)半只腳踏進閻王殿了,各路人馬蠢蠢欲動。可老皇帝精明了一輩子,臨死之前當然要再精明一把。這個時候用辨別玉雕真假的理由召墨白進宮,這不是明擺著要除掉后患嗎?那喜喜怎么可能跟著他一起去赴鴻門宴?她可沒這么傻。
“我不去?!?/p>
白煙在旁笑盈盈地道:“你必須得去?!?/p>
“為什么非得找我去?”
“因為這是我們城主的命令?!?/p>
喜喜差點沒直接啐她一口。
墨白道:“混個臉熟?!?/p>
混臉熟是什么鬼,我跟你不熟好不好?喜喜腹誹,跟皇帝混什么臉熟?然后,她義正詞嚴地道:“我不去!”
“看來你還沒想好。白煙,給她安排房間。”
“是,城主。”
喜喜咬牙,這種事用腳趾想都不可能想好,哪怕是讓兔爺想,它也是立刻搖頭的好嗎!
喜喜被“包菜姑娘”押送回房時,抱著兔爺好不憂傷??磥砟坠皇侵浪纳矸莸?,否則怎么會在市井之中獨獨找上她?而且他還堅決要求她同去,難道他覺得自己是妙手空空的后代,輕功必定不錯,所以能助他一臂之力,成功離開皇宮?
這理由也太扯了。而且,她到底會不會武功,他這種高手會看不出來?
當務(wù)之急是離開這里,她絕對不能去赴鴻門宴。喜喜戳了戳縮成一團要睡覺的兔爺:“你往門口左邊跑,引開敵兵,我往右邊逃跑吧。”
兔爺不理她,挪了挪小短腿,仿佛在說:“別動本大爺。”
喜喜拿胡蘿卜戳了戳它,還沒開口,就見它立刻睜開了眼,直勾勾地盯著胡蘿卜,張嘴就要咬。她立刻抬手,指了指門口。兔爺小眼一亮,后腿一蹬,跳下凳子快速往外沖,轉(zhuǎn)眼就消失在了大門外。
喜喜放輕腳步走到門口,探頭看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那守門的人巋然不動地站著,根本沒有去追兔爺?shù)囊馑?。果然把希望寄托在兔爺?shù)拿烂采希遣恍械摹?/p>
“我兔子丟了……”喜喜趴在門上帶著哭腔道,“我家兔子丟了,你們能幫我找回來嗎?”
喜喜演技滿十分,兩個護衛(wèi)不約而同地看去。
她雖然沒有妲己之貌,但好歹也是天生麗質(zhì),見他們隱有動搖,她以袖掩面,嚶嚶哭泣:“我的兔子……兔子……”
兩護衛(wèi)對視一眼:“……我們這就幫姑娘找去!”
一眨眼,他們也跟兔子一樣跑了。喜喜抬起頭,彎嘴一笑,沒有武功和輕功,有演技也是能走遍江湖的。當然,前提是看臉。
她思量片刻,剛才“包菜姑娘”押送她過來的時候,走的是右邊,右邊往來的人很少很少,如果提早觀察,避開往來的下人,應(yīng)該能順利前進一小步。
待她找個安全的地方藏兩天,等兔爺循著她的氣味……不對,循著胡蘿卜的氣味找到她,會合之后,估計他們在附近搜索的警惕心也沒了。然后,她再前進一小步,一點一點往前挪,終有一天會出去的。
喜喜滿懷信心地踏前一步,余光突見一道紅色的魅影閃過,風(fēng)一般落于背后,一指點在背上,然后她就不能動了。
那紅影子聲音幽幽的如鬼魅,在她耳邊吐著冷氣:“我說過的喲,你們要是敢亂跑,我就把你們變成手撕包菜?!?/p>
“……”
逃跑第一計失敗了,兔爺被裝在燉鍋里送了回來。喜喜抖啊抖啊地揭開鍋蓋,生怕看到一鍋兔子肉。蓋子一揭,受到驚嚇的兔爺猛地跳出燉鍋,撲進她懷里,抱了胡蘿卜還瑟瑟發(fā)抖,久久不能平靜。然后,送來的晚飯是手撕包菜。
喜喜和兔爺對視一眼,齊齊無語。
不知死活為何解的喜喜拍拍兔爺?shù)哪X袋,細思逃跑第二計。
用過晚飯,婢女來稟報說澡房的水準備好了,請喜喜過去。明明她是被綁來的,可竟得如此禮遇,還邀她去皇宮。墨白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從他的態(tài)度來看,應(yīng)該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泡在滿是熱水的浴桶里的喜喜一驚,難道某年某月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她被墨白一見鐘情了,但是他不好放下城主的面子,于是用這種手段把她綁了來?
不對,真喜歡了怎么會特地帶上她去送死?那就是某年某月自己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所以他用這個法子對付自己?也不對,他堂堂城主要報復(fù)個市井小民還不容易,何必大費周章!
喜喜長嘆一口氣,再想下去頭發(fā)都要白了。然后,她快速洗干凈,靜悄悄地起身,穿好衣服打開窗戶。左右看了看沒人,她一把撈起在桌上睡著的兔爺,跨步跳上窗臺,從窗戶逃走了。
初十的月亮從云端露出小半牙兒,染得群山輪廓成了青黛色,夜色幽深,格外瘆人。
好在懷里的兔爺身體軟暖,讓喜喜稍稍安心。她一路前行,穿過一片小樹林,隱約聽見水聲,鼻子嗅了嗅,空氣中氤氳著濕潤的熱氣,難道前面是溫泉?
喜喜撥開荊棘往那邊探頭看去,這一看不要緊,仔細一看那溫泉里面竟然有個人,而且從光裸的胸膛來看,還是個男的。她瞇眼看清,差點沒從半坡上滾下去,那人絕對是墨白。天下要是能找到第二張這么冰山的臉,她就不叫云喜喜。
泡熱乎乎又愜意的溫泉也這么嚴肅,他不累嗎……
似黎明時籠罩山林云煙般的霧氣氤氳著散開,縈繞著水中人。他似乎是靜靠在巖壁上很久了,身前都沒有漾開一圈水紋。他雙眼微合,月兒投落的斑駁光影返照在臉上,輪廓也顯得柔和了些,靜如水墨畫,人也如畫。
墨白忽然睜開眼,水中光影已入眼中,他緩緩抬頭,視線定在喜喜那邊:“看夠了嗎?”
喜喜一抖,差點把兔爺甩出去。妖孽啊,她看著看著就入了神。他明明可以靠臉吃飯,為什么偏偏做跟皇帝抗衡,隨時要掉腦袋的城主?
“我、我路過?!?/p>
“那你現(xiàn)在可以原路折回了?!?/p>
“哦……”喜喜默默起身,走了兩步又折回,微瞇兩眼,“你就不怕我再往別的地方跑?或者是說……你在這兒療傷,根本就起不來?”
墨白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問:“我像受傷的人?”
何止不像,從白天他挺秀的站姿來看,簡直就是身體倍兒棒。喜喜摸摸兔爺,恍然,慢慢摸索著爬下半坡,走到溫泉一旁,找到他的衣服,蹲身翻找。墨白語氣冷厲:“你想找死?”
“找死我不想,找腰牌倒是真的?!毕蚕哺┥砦⑽⑾蚯埃瑳_他一笑,“你沒受傷,可是又容忍我在你面前活蹦亂跳,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你從未在姑娘家面前光過身子?!?/p>
聞言,墨白的臉已經(jīng)黑成了鍋底。喜喜忍笑繼續(xù)翻找,真是沒想到,堂堂城主大人竟然還沒碰過姑娘。她一頓,禁不住又看他。
墨白冷聲問:“做什么?”
喜喜咽了咽,試探著問道:“城主大人,難道……”
“什么?”
“你不舉?”
“……”
如果有什么能將一個人盯出篩子來,那墨白的一雙冷眸大概已經(jīng)足夠了。
喜喜趁著他還沒有氣到從水里跳出來揍自己一頓,找到腰牌后她就立刻拎著兔爺跑了。臨走前,她還把他的衣服卷成團,往遠處另一個溫泉眼里拋出一條優(yōu)美的線條。
啪嗒,只有黑白兩色的衣服掉落水中,拍出一圈圈水紋,浮游水上。
墨白:“……”
喜喜哼著小曲大搖大擺地往小路上走,想他必是經(jīng)常來這里,借著隱隱月色,能看得見些許路的模樣。順著這條路,可算是讓她找到了有護衛(wèi)巡邏的地方。
她輕咳一聲,不急不慢地走到他們面前。等他們亮出刀劍要押她回去,她便從懷里掏出玉牌:“你們城主讓我走了,還不快點帶路開門?”
一眾護衛(wèi)面面相覷,面帶懷疑之色。喜喜詫異道:“你們該不會是覺得我有那個本事能偷到你們城主的腰牌吧?”
話落,眾人齊齊瞪她——“我們城主大人不可能這么差勁”,然后立刻有人前來帶路。
喜喜美滋滋地跟在他們后面,現(xiàn)在發(fā)愁的只有自己身上沒錢,下山還要很長一段路,到時候墨白指不定已經(jīng)跟上來了。然而,喜喜估算錯誤,墨白沒有在她下山后追來,因為她才剛走到墨家大門口,墨白就來了。
見眾護衛(wèi)神情嚴肅,滿眼恭敬地往自己身后看,喜喜偏頭看去,墨白的頎長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看得她心跳加速,喉嚨干得厲害。他仍舊是外著黑色長袍,里面白色錦衣,雍容冷貴。
墨白緩步走近,已經(jīng)是一臉要撕了她的模樣,臉上冷得要掉冰碴:“你不能走?!?/p>
喜喜憤然道:“為什么?”馬上都要逃出去了,她不甘心。
墨白用那張好像倒扣了一碗冷面的臉,說道:“哦,皇歷說,今日不宜出門?!?/p>
喜喜:“……”這個理由要不要這么一本正經(jīng)地說出來!
此時護衛(wèi)已經(jīng)默默地把喜喜交給他們的腰牌上交給墨白,然后她就被墨白拎著往回走了。喜喜垂淚,天要亡我……
她偏頭看去,見他穿的衣服已經(jīng)干爽,來追自己的速度又這么快,想必是她前腳剛走,后腳那些來追她的人就到了,還給他拿了新衣服。
等等……她抬頭問道:“難道你的衣服只有黑的和白的?”
墨白已經(jīng)懶得看她,一手像她拎兔爺那樣拎著她,完全沒有要跟她說話的意思。
走了十幾步,暗夜中飄來一抹紅色的影子,喜喜只是看見那嫵媚的身影,就知道是誰了。墨城護衛(wèi)首領(lǐng),頂著一張純潔的臉,卻總說著狠毒話的“包菜姑娘”。
白煙飄然落下,甩了她一個眼刀,面上卻笑盈盈的:“看來下次姑娘梳洗,要找根繩子綁在浴桶旁了。”
墨白將她往前一放:“帶她回去?!?/p>
“是,城主。”
喜喜暗嘆,剛脫離了被拎的命運,又落入了餓狼之手。太爺爺當初為什么非得去偷墨家的東西,害得她現(xiàn)在心驚膽戰(zhàn),根本沒有罵人的底氣?
墨白已經(jīng)離開了,“包菜姑娘”還在對她笑,笑得她兩腿發(fā)軟。
“你也算得是有本事了,在墨城竟然還能逃到大門口,難怪城主指名要你進城?!?/p>
喜喜豎起耳朵:“你們城主親自指名的?我一個住在窮鄉(xiāng)僻壤開當鋪的人,你們城主怎么知道我?”
白煙一彎嘴:“嘁,誰知道?!闭f著,她伸手摸摸兔爺,兔爺也溫順地抬頭討好似的讓她摸。喜喜暗暗呸了一口兔爺,真是見色忘友的兔子,她平時要摸的時候它就沒這么乖。
白煙摸了摸兔爺,幽幽地嘆道:“養(yǎng)得真肥,早知道晚上就該燉了的。”
聞言,兔爺一個哆嗦,拼了命地往喜喜懷里鉆。喜喜將它捂好,挪開“包菜姑娘”的手。
連護衛(wèi)首領(lǐng)都不知道她被看上的緣故,也是蹊蹺了。她問道:“你們城主不會不知道圣上這個時候讓他進宮是什么意思吧?這根本是鴻門宴啊。”
白煙又“嘁”了一聲:“那你也未免太小看我們墨城了,除非老皇帝的腦子被驢踢了,否則怎么敢動這種心思?!?/p>
大言不慚!喜喜倒抽一口冷氣,擔憂地摸了摸腦袋,生怕這話被人聽見,連累她也一起掉腦袋。想到剛才的事,她又問道:“你們城主只穿黑白衣服嗎?”
白煙想了想,才答:“好像是?!?/p>
喜喜撲哧一笑:“從里到外都是黑白配,跟熊貓似的,以后不要叫墨城主,叫熊貓城主算了。”
白煙忽然瞧她,眉眼越來越彎,眼神越來越精亮,久久沉吟:“噢……熊貓城主……”
月牙不知何時全都隱沒云端,地上不見半寸銀白,喜喜抬頭看去,已是月黑風(fēng)高,陰風(fēng)大作……
第二章 墨城逃跑大計劃
喜喜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都沒有人來叫她起床。她躺在床上沉思良久,才隱隱想到自己被墨白留下來的原因。正當她想得入神,婢女來請,說墨白讓她過去一起吃午飯。
墨白的臉實在是很好認,不是因為俊美得逆天,而是因為在人群中實在很難忽略那張近可冷死花草的冰塊臉。兩人位置很近,喜喜還是往他身旁挪了挪。如木雕般端坐不動的墨白緩緩偏頭,眸底夾冰:“離這么近做什么?”
喜喜一本正經(jīng)道:“解暑?!?/p>
“……”
白煙頓時忍笑,忍得妖媚的臉都有點扭曲了——看慣了老大消遣別人,還是頭一回看見有人敢消遣老大。
喜喜掃視一眼長桌上的眾人,見沒有要把她摁地上痛揍為他們城主報仇的意思,看來墨白抓自己來,果然不是因為有仇。如此,喜喜就更加篤定剛才的想法,也更加安心了。
菜陸續(xù)上來,有葷有素,甚至還有給兔子專門準備的胡蘿卜。這些食物擺在面前引誘著她的胃,可墨白遲遲不動筷,還在問著眾人近日墨城的情況。等他將方圓百里的事都問了一遍,才終于開飯。
喜喜大快朵頤,好好地把肚子填了個飽,吃得形象全無。她時而抬頭瞄瞄眾人,眾人皆是面有驚詫和隱隱的嫌惡。再看墨白,仍舊是不動聲色。
兔爺酒足飯飽,趴在桌上兩眼微閉開始犯困。眾人陸續(xù)離開,不多久,殘羹飯菜也被收拾走了。喜喜和墨白兩人坐在空蕩蕩的大廳,氣氛慢慢開始結(jié)冰。她偏身對著正在喝茶的他說道:“我知道你為什么要千里迢迢把我抓到這兒來了。”
墨白喝下一口茶,微微挑眉:“哦?”
喜喜往前一撲,抱住他的胳膊哭道:“因為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墨白猛地一震,抓了她的衣服就往后拎,淡漠的眉眼挑得更高:“我沒有妹妹,就算有,也不是你這種貌不驚人、言不壓眾,武功半點不會、根骨奇差的?!?/p>
“……原來你毒舌的時候會好好說話啊?!笔艿侥笪耆璧南蚕仓赶蛩g的龍紋玉佩,“昨晚我翻找你衣服時就看見它了,后來一想,這玉佩的材質(zhì)跟我從小戴到大的鳳紋玉佩一模一樣。你一定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p>
她特地甩了甩手中的鳳紋玉佩,這可是她爹從小就交給她,說是太爺爺那輩傳下來的,讓她千萬不能弄丟。墨白終于看了她一眼:“吃飽就該去睡覺?!?/p>
喜喜詫異,對她的容忍度如此之高,不計較她的形象,還打算帶她進宮玩耍的,竟然不是她親哥。她摸著兔爺,沉思許久,抬頭看他,遲疑道:“難道……你是我爹?”
墨白:“……”她這是什么眼神!
墨白當然不是喜喜他爹,但也不是她哥,更沒有在暗戀她。
喜喜覺得自己的腦子糊涂了,那他到底抓自己來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做什么?要去皇宮辨明珍寶,實在用不著找她這個沒名氣的,還是開當鋪營生的人吧。
兔爺拱了拱她的下巴,喜喜微微低頭看它,見它赤眼隱含痛苦,兔唇微動,又用腦袋拱了拱自己。她忙坐起身,將它全身都檢查了一遍,沒有外傷,那是生病了?
兔爺胡亂地蹬了蹬腿,爪子都露了出來。喜喜忙把它抱懷里,慌忙下地,連鞋也沒穿就往外跑。一頭撞到外面,正好白煙在,一瞧她便跟捉到賊似的得意:“喲呵呵,又想跑,被我抓了個正著吧。”
喜喜急聲道:“我的兔子生病了,最近的大夫在哪里?”
白煙雙目一瞪:“我?guī)闳ァ!?/p>
喜喜不由得心生感激,關(guān)鍵時刻她果然是個好姑娘。沒走兩步,就聽她嘀咕道:“這么肥美的兔子病死就可惜了……”
“……”
兔爺生無可戀地閉上了眼。
大夫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自稱姓宋,生得俊逸非凡,舉手投足間待兔爺十分溫柔,以至于向來喜歡姑娘的兔爺也很乖巧地趴在毛毯上,沒有亂蹬腿。
喜喜瞇眼看著宋神醫(yī),在想他到底會是好人還是壞人。都說相由心生,但來到墨城之后,她發(fā)現(xiàn)這句古話在“包菜姑娘”身上破滅了。見他像是檢查好了松手,喜喜收回心思,問:“兔爺怎么樣了?它沒得什么重病吧?還能繼續(xù)活蹦亂跳吧?”
宋神醫(yī)意味深長地道:“它只是吃多了,脹氣?!?/p>
兔子一得病就容易掛,擔心了半天差點哭出聲的喜喜一愣:“脹、脹氣?”
宋神醫(yī)微微點頭,又重復(fù)道:“對,脹氣?!?/p>
喜喜撫額,沒臉面對大夫,也懶得去看自家兔子了——身為她的小伙伴,竟然會有吃撐了這種事。再看它,還打了個飽嗝,一雙兔眼迷離愜意。白煙俯身摸摸它的肚子,笑盈盈地道:“吃吧吃吧,吃胖點?!?/p>
兔爺打了個哆嗦,閉眼裝死。
門外突然出現(xiàn)一個影子,將月光遮擋了大半。喜喜抬頭看去,見墨白正站在那兒,一張俊臉背光,看不太清,一雙眼睛卻精亮有神。
她還沒來得及和他打招呼,就聽他一字一句地道:“是誰,在護衛(wèi)面前給我取‘熊貓城主的綽號?”
下期預(yù)告:再次想要出逃的云喜喜被墨白抓了個正著,她直接把兔爺交出去頂包!喜喜不明白為什么這只大熊貓非要娶她不可,卻被告知娶她竟然是家訓(xùn),還要帶她進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