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叫符“@”在新媒體話語中的語用學功能

摘 要：當代新媒體話語傳播中，呼叫符“@”的出現(xiàn)和使用，呈現(xiàn)出網絡時代獨特的人際互動方式和信息擴散模式?！癅”實現(xiàn)的個體交流、主頁瀏覽、信息匯集等作用編織了一張復雜多樣的社會人文關系網，對大眾溝通的便利、新詞新語的流行、民族價值的塑造有著重要的語用學功能。但它也帶來了隱私侵犯、流言散播、網絡詐騙等負面問題，亟需重視和解決。

關鍵詞：“@” 呼叫符 新媒體 語用學

一、引言

2016年，中國互聯(lián)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fā)布的第37次《中國互聯(lián)網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顯示，截至2015年12月底，我國網民規(guī)模達6.88億，互聯(lián)網普及率達到50.3%。[1]（P76）隨著互聯(lián)網的發(fā)展，尤其是智能手機、平板電腦等移動互聯(lián)網終端的普及，新媒體已經滲透到了人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不僅改變了語言溝通和信息傳播方式，也不斷刷新著公眾語言環(huán)境及思想觀念。

如今，隨著微博等新媒體的普及與繁榮，“@”這個小小的符號發(fā)揮了越來越重要的作用，這個標志性的符號蘊涵著一種獨特的互動方式，并承載了語用學層面上的豐富含義。傳統(tǒng)的語言溝通所依賴的人際關系模式無外乎親緣模式、業(yè)緣模式、地緣模式等。但在新媒體話語中，“@”的出現(xiàn)和風行構造了一種全新的社交語言關系，在官方媒體、意見領袖、普通用戶之間，復雜的關系網也成就了“骨灰粉、鐵粉、鋼粉、僵尸粉”等趣稱。本文整理了“@”符號的使用演變歷程，對其在新媒體平臺中作為“呼叫符”的作用進行了分類梳理，并分析闡釋了它在新媒體話語傳播中的語用學功能。

二、“@”使用的演變歷程

1536年，意大利佛羅倫薩商人在一封信中提到一船貨物，其中用“@”表示葡萄酒的容積。這是最早使用“@”符號的記錄。19世紀，美國人喜歡用“@”來表示價格。例如，“Sell@ten dollars”意思就是商品價格為10美元。1971年，美國人Tomlinson發(fā)明了電子郵件，他利用“@”來分割使用者姓名和計算機郵件服務器域名，清晰明了。張磊（2014）提出，上世紀90年代，互聯(lián)網瀏覽器誕生，電子郵件開始被數(shù)以億計的網民使用，“@”這一符號終于從機際傳播、有限的人機傳播，轉向了人際傳播。同時，隨著新媒體平臺的發(fā)展，“@”逐漸用于表示“對XX說”，并引申出“呼叫”的語義。[2]（P130-133）為告知廣大用戶“@”作為呼叫符的使用方法，新浪微博官方博客在2009年9月發(fā)表博文《@功能上線，微博上交流更方便》：

微博“@”功能，即“對他說”的功能，這一功能的上線，增強了微博發(fā)布的針對性。1.當你發(fā)布“@昵稱”的信息時，在這里的意思是“向某某人說”，對方能看到你說的話，并能夠回復，實現(xiàn)一對一的溝通；2.發(fā)布的信息中“@昵稱”這個字眼，可以直接點擊到這個人的頁面，方便大家認識更多朋友；3.所有“@”你的信息有一個匯總，你可以在我的首頁右側中“提到我的微博”中查看。

由此，“@”在我國正式成為一個使用于新媒體平臺上的，表示提及、互動的呼叫符，它能夠讓用戶方便地提醒自己想提醒的人來看特定消息，也可以進行一對一的話語交流，同時也便于及時地查看所有和自己相關的話語信息。

三、“@”在新媒體話語中的作用分類

（一）個體交流

1.個人用戶“@”官媒

1）正面型

（1）@urnotChristy小野巡演約不約（2015-11-29 00：19）：讀研很辛苦，真的很辛苦，特別是熬夜寫paper，想到本科的時光，常常想哭?？墒且幌氲轿沂菑奈浯螽厴I(yè)的學生，感覺再難也要堅持下去。今天是你的生日，1893～2015，生日快樂，我最愛的@武漢大學[心]很快就可以再見了[心]。

作用：抒發(fā)感情、引起注意。

2）負面型

（2）@-WunWun（2012-07-05 08：41）：#軒轅劍疑遭禁播#既然禁播，那么游戲出版物也應該禁售吧。初中買的碟還小100呢，@廣電總局 @文化部管退貨么？

作用：批評政府、諷刺當權。

2.官媒@官媒

（3）@武漢發(fā)布（2015-11-28 16：32）：#生活服務#【東航推出師生專屬優(yōu)惠票 最低1.4折】“愛在東航·校園行”武漢地區(qū)活動即將啟動，在校師生可享機票專屬優(yōu)惠，武漢至北京、上海、沈陽、哈爾濱等地機票價格甚至低于同線路高鐵動車?；顒訉⒂?2月4日、11日和18日，分別在@華中科技大學、@武漢大學和@中國地質大學開展。

作用：傳播資訊、共同推廣。

3.個人用戶“@”個人用戶

1）分享型

（4）@健康時報（2015-11-27 19：52）：#12點不睡不要臉#許多人都有熬夜的習慣，他們有的是實屬無奈、熬夜加班，還有的是自愿樂享夜生活。一位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的老教授曾說，對于女性來說，晚上12點前不睡覺是“不要臉”（睡得晚對皮膚非常不好），凌晨三點還不睡覺就是“不要命”（熬夜對全身上下、五臟六腑都有傷害）。

（以下為評論區(qū)內容）@墨墨bmy：@海盜王電臺不要臉。

作用：提示好友、分享信息。

2）交流型

（5）@看Eva騎著光輪2016造castle（2016-06-09 09：56）：好啦，我要穿越北極去啦……飛機轉機到此兩游肯定夠夠的了。兩周后回見。

（以下為評論區(qū)內容）@啊piupiu_：哈哈哈你是轉機飛哪嗎？

看Eva騎著光輪2016造castle：回復@啊piupiu_：紐約。

作用：回答問題、話題交流。

4.大V“@”大V

（6）@崔永元（2014-10-04 17：12）回復@強弩待發(fā)：你這種智商，會氣死人的，快縮回去。[弱]//@強弩待發(fā)：不在市場銷售為何找你代言，你有病還是公司有病，可信嗎？

作用：公開爭論、提升熱度。

（二）主頁瀏覽

（7）@堵茫消堵（2016-06-16 00：43）：我參與了@愛粉達人發(fā)起的投票【孫女竟不是兒子親生，你認為法院的判罰合理嗎？】，我投給了“合理”這個選項。你也快來表態(tài)吧～

作用：方便關注、建立網絡。

（三）信息匯集

例如QQ空間中的“@與我相關”和新浪微博中的“@我的”。

作用：社交網絡、信息管理。

四、呼叫符“@”的語用功能

（一）從人文網絡言語學角度

錢冠連（2002）曾說：“從社會語境對語言符號的干涉中，我們看語用學，它簡直就不是符號體系上的事，而是與人有關的語境體系上的事（即社會人文網絡上的事）……語用功能的理論系統(tǒng)的維持，靠的是語言系統(tǒng)之外的人（自然的人）及其社會這兩個系統(tǒng)（組成社會人文網絡）對語言的缺陷的補充。這就是語用學的實質。承認這個實質，就能理解為什么語言學又名‘人文網絡言語學了?！盵3]（P286-289）

“人文網絡”在語言學中有著重要地位。語言學不能局限于研究語言和言語，還需要關注與語言現(xiàn)象息息相關的社會人文網絡系統(tǒng)。近些年，微博等新媒體平臺的昌盛，帶來了“@”這個呼叫符，也憑此編織了一張更為廣闊、復雜、重要的社會人文網。只有從這個層面上思考，才能發(fā)現(xiàn)“@”這個小小的符號和語言學之間緊密的聯(lián)系，明白二者之間不可分割的、互相關照的意義。

（二）從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角度

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是語用學的派別之一，其中語境的概念非常重要。最能體現(xiàn)語境對語言制約關系的是語域理論，它是以韓禮德為代表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派的重要主張，特點在于把語言同社會和人聯(lián)系起來加以考察和研究。在新媒體語言平臺中，社會關系時時存在，因此可從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角度來考察呼叫符“@”的語用功能。

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認為，語言總在一定的語境中出現(xiàn)，并在一定的語境中得以理解和解釋，決定語言特征的三大情景因素是：語場（話語范圍）、語式（談話方式）、語旨（談話人關系）。語境的這三個因素中任何一項改變，都會引起所交流意義的變化，從而引起語言的變異，產生不同類型的語域。在實際交往中，語篇的語義功能與這三個因素有著某種對應關系：語場決定著概念功能的意義范圍，語式決定著語篇功能的意義范圍，語旨決定著人際功能的意義范圍。語域即是語境在一定語言中的體現(xiàn)，是社會成員把某個語境聯(lián)系起來的語義結構，即某個社會語境下的意義潛勢，是人們在某個社會環(huán)境條件下作出的語義選擇。[4]（P45-46）

從語場（話語范圍）層面來看，個人網絡話語平臺管理方面存在著種種問題。比如新媒體平臺的隱私性是否有保障？舉例來講，微博固然是意見領袖發(fā)表言論，或者公眾人物進行各種炒作的利器，但是為什么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普通用戶開始轉戰(zhàn)微信朋友圈？同樣是新媒體平臺，不可否認的是，隱私性問題在這里就是一個重要的癥結。在微博上發(fā)表話語，無論是否好友都可以相互“@”，無論別人是否認識你，都可以通過“@”這個呼叫符和你發(fā)生聯(lián)系。這對許多普通用戶顯然造成了一些困擾。國外對于Twitter平臺的隱私權利相關的研究很多，近些年來，國內也開始在這方面有所探究。在給大眾帶來方便的同時，很多人同樣對新媒體平臺上信息的真實性產生了懷疑。呼叫符“@”像一把雙刃劍，它既可以方便地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可能成為欺騙大眾的工具。因此，相關的監(jiān)管部門對網絡詐騙、散布謠言等行為必須嚴加治理。

從語式（談話方式）層面來分析，爆炸性、高速性的傳播無疑離不開“@”這個呼叫符，它串連起了無數(shù)語言和用戶，形成了一種新媒體時代特有的語式。但是，這也造就了所謂的炒作。普羅大眾很難辨明一個爆炸式高速傳播的消息究竟是炒作還是事實。一個接一個的炒作消息占據(jù)了人們大量的時間，帶來茶余飯后豐富談資的同時也浪費了寶貴的時間和精力。如果“@”用得好，這樣的語式可以讓一些企業(yè)、個人產生良好的宣傳效果；用得不好，難免引發(fā)軒然大波。就語言本身來看，這些年各路網絡流行語的迅速興起絕對離不開呼叫符“@”，人們以跟隨潮流、娛樂生活的態(tài)度相互“@”，流行語的傳播速度大大提升。當然，流行語的更替和消亡也異常迅速。曾經有人預測網絡流行語只是一陣風，不會成為真正的語言知識。但不可否認的是，雖然大量的網絡詞語已經消亡，但仍有少數(shù)經典存留下來，甚至進入到正規(guī)的詞典中（有些暫時收錄在附錄中），被吸收進漢語的“語言倉庫”，如“美眉”“囧”等。

從語旨（談話人關系）的層面來說，呼叫符“@”本身就將人與人之間關聯(lián)起來。用戶通過“@”指定受話人，可以是個體用戶，也可以是機構。但是由于網絡具有打破時間空間限制的特點，所以人們不同的回應特點也構成了語義指向的一部分。比如，如果明明被“@”了，卻不回復，就有意義指向的歧義性。有可能是此用戶沒有注意到該消息，或者是厭惡“@”自己的人而刻意不回復，也有可能由于不希望被別人看到回復內容所以轉向私信。因此，“@”符號帶來的延時性、不確定性的語言特點，也給話語現(xiàn)象的分析帶來了多種可能性。

（三）從普遍語用學角度

哈貝馬斯強調語境對人類交往活動的干涉。他認為，在特定的語用條件下，語境直覺是對語義分析的補充，是理解意義的關鍵[5]（P109）。他區(qū)分了4類言論活動，即交往性的或互動的言語活動、斷言式的或認識式的言語活動、自我表達或表達式的言語活動、規(guī)范調節(jié)的言話活動。呼叫符“@”所處的以及構成的語境同樣也應當有這些功能。

在新媒體平臺中，人是互動的參與者，呼叫符“@”為人們在虛擬空間提供了便捷的言語交流的渠道。同時，人也是認識性言語活動的主體，而“@”為人們認識事物提供了豐富的信息來源。此外，每個人都有表達自己的需求，“@”為人們展示自我提供了廣闊的平臺。哈貝馬斯認為，言語活動是往來于“三個世界”的交往行動。這三個世界是客觀外在世界、社會世界和主體性世界，語言在其中被設想為互相關聯(lián)的三個世界的媒介物。對成功的言語行為來說，存在以下三重關系；話語與“外在世界”的關系、話語與“社會世界”的關系、話語與言說者“內在世界”的關系。而呼叫符“@”無疑就實現(xiàn)了話語與“社會世界”的聯(lián)系，為政府和各類組織提供了傳播社會觀念和民族特性的方式，為人們形成有民族特性的三觀提供了強化的方式。

五、結語

在新媒體平臺中，“@”作為一個呼叫符，起到了促進人與人之間溝通交流的重要作用，在個體交流、主頁瀏覽和信息匯集方面都發(fā)揮著便捷性和實用性，有著不可替代的語用學功能。它推動了語言信息的高速流通，對新詞新語的迅速流行功不可沒。從人文網絡言語學角度，呼叫符“@”為新媒體平臺編織了一張廣闊、復雜、重要的社會人文關系網，促進了人際交流和話語傳播；從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角度，“@”的存在可說是一把雙刃劍，在為民眾提供了一種新的話語途徑的同時，也反映了當下隱私侵犯、流言散播、網絡詐騙等重大問題；從普通語言學角度，呼叫符“@”將大眾話語與“社會世界”關聯(lián)，有助于形成全中華民族特有的共同價值取向和思維模式。

（本文為國家語委重點科研項目“新媒體意見領袖話語傳播機制研究”[項目編號：ZD1135-11]。）

參考文獻：

[1]CNNIC發(fā)布第37次《中國互聯(lián)網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J].國家圖書館學刊，2016，（2）：76.

[2]張磊.對網絡語言“@”的多維審視[J].商丘師范學院學報，2014，（5）：130-133.

[3]錢冠連.漢語文化語用學人文網絡言語學[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2：286-289.

[4]胡壯麟，方琰主編.功能語言學在中國的進展[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97：45-46.

[5]郭貴春.語境與后現(xiàn)代科學哲學的發(fā)展[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2：109.

（譚昭 湖北武漢 武漢大學文學院/中國語情與社會發(fā)展研究中心 430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