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歡
2016年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北京一間僻靜的小平房里,一對中年夫婦神色緊張地盯著大門。門外,郝悅牽著聾弟弟大巧站在門口,猶豫良久。當(dāng)他們剛一邁進門,中年女人“哇”地一聲捂臉痛哭,“兒啊,我找你找得好苦啊?!毖劭匆幻装硕嗟拇笄蓳溥M父母懷里抽泣,郝悅一個人悄悄躲進角落,掩面哭泣。
姐姐
郝悅和大巧的緣分,始于2003年,當(dāng)時郝悅還是一名大二學(xué)生。由于手語熟練,她常以志愿者的身份參與助殘活動。
一次在廊坊孤兒院服務(wù)時,保育員突然帶來一個聾兒。這個12歲的小男孩身體單薄,個頭也比同齡孩子矮。郝悅得知,這個孩子名叫何大巧,一年前在北京昌平區(qū)走失,輾轉(zhuǎn)進入廊坊孤兒院生活。
大巧靦腆,郝悅開朗,幾周相處下來,兩人卻是沒來由的投緣。大巧對郝悅格外親近、友善,郝悅也開始越發(fā)放不下這個小男孩。
有一次,大巧親昵地拉著郝悅的手走進教室。同學(xué)比劃著問大巧:“這個人是誰?”“這是我媽媽?!贝笄沈湴恋赝嶂^,用含混的發(fā)音連同手語比劃。郝悅滿臉通紅,急忙糾正說:“是姐姐,姐姐!”
從此,郝悅便多了一個弟弟,她決心像親姐姐一樣去照顧大巧。
北京的特教資源豐富,郝悅想讓大巧來北京上學(xué),可北京的聾校是周寄宿制,需要每周有人接送大巧去上學(xué),并安排他周末的食宿。
很快,郝悅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由她每周接送大巧上學(xué)。就這樣,大巧隨郝悅回到北京,開始了在北京的學(xué)習(xí)生活。周末休息時,大巧就住在郝悅家。時間久了,郝悅的母親對大巧一直住家里有了意見,郝悅就幫大巧在她家附近租了房,課余時間她就外出打工,掙來的錢全用來供大巧生活所用。
閑暇時間,郝悅買來很多小卡片,在上面畫圖畫、寫單詞,再用手語教大巧怎樣表達。漸漸地,大巧能連說帶比劃地和身邊的朋友交流了。大巧對這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姐姐更親了,整天像個小尾巴一樣跟著她。
管教所
2005年,郝悅獲得了去韓國留學(xué)交流的機會,出發(fā)前,她將大巧托付給其他志愿者照顧。然而,半年后回國,郝悅聽到的卻是大巧因成績差、缺勤被退學(xué)的消息。
“跟姐回家吧?!焙聬傉业酱笄?,拉著他的手??纱笄蓞s搖搖頭,用手語告訴郝悅,他要住在同學(xué)家。
弟弟的疏離讓郝悅很自責(zé),她總覺得是自己這段時間忽略了大巧。她很想做點什么,又沒什么頭緒。誰知有一天,郝悅怎么都找不到大巧,她著急得不行。托朋友幾經(jīng)打聽,這才知道此時的大巧已經(jīng)因偷竊被關(guān)起來了。
探視被安排在一個大會議室里,大巧被帶進來時,頭發(fā)剃成了短短的毛寸,神情有些木訥。他看到郝悅,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流下了淚水。
因為兩個人距離很遠,手語此刻成了最好的語言。郝悅來,只為告訴大巧一句話:等你出來,我接你回家。郝悅不離不棄的守候,感動了大巧,他憑著良好的表現(xiàn),提前離開管教所。那天,接他的人依然還是姐姐郝悅。這次回家,大巧終于變乖了,他像小時候一樣跟著姐姐,不斷地比劃說:“我知道錯了,再也不偷了?!?/p>
尋親
大巧開始積極找工作,他去過洗衣房,當(dāng)過搬家工……雖說有郝悅護著他,可是大巧還是不自覺地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他認為所有煩惱的根源都在于沒有一個完整的家。
事實上,這些年,郝悅都瞞著大巧,一直悄悄幫他找親人。她曾帶大巧去留過DNA血樣,也曾拜托自己的刑警同學(xué)輾轉(zhuǎn)尋人,還聯(lián)系過《尋親》欄目,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歸。
轉(zhuǎn)機發(fā)生在2015年底。郝悅結(jié)識了海淀公安分局的任寶國警官。在了解了姐弟倆的情況后,任警官便開始幫著大巧尋找家人。唯一的線索就是大巧記得父親的名字叫“何紹明”,母親叫“蘇紹玉”。
經(jīng)過在人口核錄系統(tǒng)中反復(fù)篩查,任警官把挑出來的“疑似”照片發(fā)給大巧,讓他認親??戳?00多張照片后,大巧憑著模糊的記憶,挑出了一張很像媽媽的照片,沒想到這次找到的真是大巧的母親。
2016年春節(jié)前的一天,大巧終于和趕到北京的家人團聚了。原來,當(dāng)年一家人到北京探親,大巧走失后,為了找他,全家人一直在北京邊打工邊尋找……久尋未果,他們在2012年舉家返鄉(xiāng)。
大巧和父母團聚后不久,又回到了北京。他舍不得從小長大的這座城市,更舍不得姐姐郝悅?;鼐┖?,他棲身的小房子,仍舊緊挨著姐姐的家,遇到事情,他最想要傾訴的人,依然是郝悅。
(朱權(quán)利摘自《北京日報》2016年6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