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人造園家米萬鐘

劉庭風(fēng)　陳志菲　趙展

明末文人造園家米萬鐘

劉庭風(fēng)陳志菲趙展

米萬鐘是晚明著名的書法家、繪畫家、造園家。本文力圖從米萬鐘的文人修為入手，分析其書法、繪畫中所表達的感情、性格、愛好，提煉出與文人園有關(guān)的元素、情緒。并以這些詩詞圖賦作為研究史料，對其三座私園的歷史變遷、景點布局、園林特色與園林活動等方面進行解讀，并總結(jié)分析米萬鐘的造園特點與園林思想。米萬鐘的私園是其進行文人活動的重要場所，而其文人修為成為其營造園林的指導(dǎo)思想，米萬鐘的造園活動正是古代文人營造文人園的典范，其造園思想也為古代文化遺產(chǎn)涂抹了重要一筆。

米萬鐘；文人園；勺園；湛園；漫園

米萬鐘，1570—1628，字仲詔，河北宛平縣（原北京市）屬縣。少時即以文章翰墨之名，馳譽天下。公生平嗜石，人稱友石先生，號友石、湛園、漫園漫士、文石居士、勺海亭長、海淀漁長、研山山長①、石隱庵居士、蓮花中人、宛香居士、煙波釣叟等。著有《澄澹堂文集十二卷》，《詩集十二卷》，《易義四卷》，《兵鈐十二卷》，《石史十六卷》，及其他著作甚富，行于世。

1　米萬鐘的文人修為

米萬鐘首先是個文人。他的家世不算顯赫，其祖父米虎遷徙北郡之安化，以功授金吾百戶。因自幼生活在學(xué)風(fēng)淳厚的安化，從小系統(tǒng)地接受中國傳統(tǒng)國學(xué)教育，最終成為集博學(xué)多才的典型文人，集詩、文、書、畫、鑒賞、篆刻于一身。最難能可貴的是，他還是一個造園家。

號是個性和愛好的反映。友石、文石居士、研山②山長、石隱庵居士，反映其愛石之心，他一直以北宋米芾后裔自居。因米芾拜石，故他亦愛石。湛園、漫園漫士則是取自于他自家的園名。勺海亭長、海淀漁長、煙波釣叟表明他生性愛水，與其宅園基地和園景相合。蓮花中人、晚香居士，不僅反映他性比蓮花，更反映了他心性向佛。釣叟、漫士、漁長、石隱庵同時也反映了他的隱逸情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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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　與園林有關(guān)的詩軸分析Tab1. Analysis of Poem scroll which have a relationship with the garden

米氏擅詩文，現(xiàn)存有40首。其中描寫自家園林的共有16首，其中湛園4首，漫園4首，勺園8首，描寫風(fēng)景的有15首，其他9首之中有描寫自己的心境，賀壽之詩。其他不可查的不可推測。

米氏的書法，《書史會要》稱其：“擅名四十年，書跡遍天下”③。他很崇拜他的祖上米芾，行、草書深得米芾之法，又有創(chuàng)新，在晚明書壇博得“南董北米”之譽，與當(dāng)時華亭董其昌、臨府邢侗、晉江張瑞圖三人齊名，被稱為明末書法四大家之一。他擅長的行書和草書，表明他不愿受鞠，喜歡自由的性格，這與他諸多的號，以及熱愛旅行，熱愛園林有很大關(guān)系。詩軸是詩與書的結(jié)合，園林詩軸，是園林、詩、書法的三結(jié)合。從他以下兩首詩軸可見一般（圖1-2，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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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畫家，他尤愛山水畫。山水畫與山水園異曲同工，其經(jīng)營位置就是規(guī)劃設(shè)計，其隨類賦彩就體現(xiàn)園林色彩。山水畫講究之山、水、石、屋、花木、舟車、橋梁、風(fēng)雨、陰晴、雪霽、云霧等，而這些正是山水園的要素。米氏現(xiàn)存有十九幅山水畫：《山水圖》之一、《溪亭讀書圖》、《江村云煙圖》、《峰巒清逸圖》、《山水四屏》、《碧溪垂釣圖》、《云山圖》、《云山欲雨圖》、《雨過巖泉圖》（圖3）、《秋山蕭寺圖》、《寒山仿客圖》（圖4）、《陽朔山水圖》（圖5）、《前林夏雨歇》、《山水圖》之二、《遠山舟》、《水墨山水圓光》、《水閣江天》、《夏山圖》、《山水圖扇》等。

米萬鐘前期的山水畫，以近景為主，充滿怪異、神秘，表達了他對閹黨專權(quán)的憤恨。作為一個官僚，他的恨無從宣泄，只有從詩畫中表達。而后期的陽朔山水和山水四屏，都是在魏忠賢被殺之后的作品，其事顯出可游可居的樂觀態(tài)度（圖6-9）。

米萬鐘的園林畫也很多。《江邨云煙》（1613），款識為“北地米萬鐘畫于聞泉”，要素包括峰巒、樹、屋宇、水、小船，近景是一艘小船停于湖面與叢樹結(jié)合，中景屋宇半藏于山坡綠樹之后，遠景一座峰巒遠立，有山有水，漁翁之樂?！侗滔贯瀳D》（1620）款識為“汶陽寶口坡中”，近景有溪岸、碧草、漁翁，中景是懸崖峭壁古樹，遠景峰巒云煙?！斗鍘n清逸圖》（1618）的題款是“葆光堂”，可能是其勺園的翠葆樓，因其史料記載此時米萬鐘勺園已經(jīng)建成，經(jīng)過辨認畫中包括園林要素有峰巒、棧橋、水榭、屋宇。而《勺園修禊圖》則是米萬鐘召集文人在自己的園中曲水流觴盛事的盛景。此圖一改歷代以人物為主題的修禊圖，獨樹一幟地展示勺園全息景觀（圖10）。

表2　米萬鐘山水畫的園林分析Tab2.Analysis of Min Wanzhong's gallery painti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garden

表3　勺園興衰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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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米萬鐘的文人園

說米萬鐘是造園家，主要是因為它傾盡家資，自建了三座私園，其一勺園在當(dāng)時可謂名震四方。私園為米氏的文人活動提供了最適宜的場所，也因此留下了眾多詩詞圖賦，正是這些詩詞圖賦，成為我們研究米氏文人園寶貴的史料。

2.1勺園

米萬鐘得意之作勺園，至今留在北京大學(xué)西門處⑤。雖然建筑已毀，全景無從考證，但山水猶在（圖11-15）。取自“海淀之水濫觴一勺”的勺園，從1612年始建，經(jīng)過4個朝代至今正好400年。其模樣已非昨日之《勺園修禊圖》⑥的豪華盛景，與其時的人物和故事一樣，都如勺園的別稱，都付“風(fēng)煙里”了。勺園歷史興衰如表3所示。

勺園占地百畝，有景二十六處。明代的孫國光為勺園景致所感染，寫下了洋洋灑灑的《游勺園記》（1 058字）。孫國敉亦有237字的《勺園勝》，《帝京景物略》中亦有296字的描述。孫文的方位感很強，移步換景時都題有景名。結(jié)合《勺園修禊圖》，清華大學(xué)賈珺老師考證了勺園的平面圖（圖16）。從圖中我們可見幾大特點：第一，巧于因借，因海淀之水濱，借西山之山色；第二，勺園是水景園，有池、溪、陂、泉；第三，勺園以堤橋為主景，除堤橋之外還有梁、渡、榭等；第四，園林文人化很強烈，景景有出處；第五，曲徑通幽，園林的特色在于曲字：曲水、曲橋、曲徑、曲池、曲廊等，無不曲字當(dāng)先；第六，虛實對比，水與山的對比，林與石的對比，屋于橋的對比，院與池的對比；第七，別有洞天，道路藏于湖面之上，畫舫藏在丘壑之中，路徑藏在竹林松林之中，流水藏于假山之后。以半隱半現(xiàn)的手法，用荷花、竹林、松樹、樹木把亭子，廊子隱藏起來，用園門作為分割空間，形成一種別有洞天的意境。

勺園是米萬鐘文人活動的重要場所。他經(jīng)常邀集文人，在園中舉行各種活動。從各種資料總結(jié)的勺園活動有：賞景、品茗、飲酒、賦詩、作畫、聽曲、送往、節(jié)慶、修禊等。黃建、葉向高、呂九玄、王繹、王思任、袁中道、徐如翰等文人，在園中留下了墨寶和各種詩詞。袁中道寫了二首，王思任寫三首，王繹寫二首，馮元仲寫一首，葉向高寫一首，呂九玄寫八首，黃健寫四首。園林是凝固的詩、立體的畫，所謂詩情畫意和情景交融皆反映于詩中。米萬鐘在《勺園海淀四首》有“處身鳴與不鳴間，爭似悠然濠上閑。野渡無維舟泛泛，海翁日狎鳥關(guān)關(guān)?！睅缀跎讏@的每個景色都被這些文人寫過，有的甚至還寫過多次。

2.2湛園

湛園亦是米萬鐘的私園，也在海淀，據(jù)《水曹清暇錄》和《宸垣識略》載，在西長安門，建于明萬歷二十六年（1598年）。米萬鐘的《湛園雜詠》明確說“嘗構(gòu)漫園、勺園， 又構(gòu)湛園，標(biāo)園中佳勝為十八題， 因哀輯一時賦詠， 類為此編。”結(jié)合《燕都游覽志》和《宸垣識略》及湛園詩詞，十八景考定為：石丈齋、石林、仙籟館、茶寮、書畫船、繡佛居、竹渚、敲云亭、流觴亭、曲水、花逕、飲光樓、猗臺、蔬圃、松關(guān)、戈國杳、水檻、板橋。

描寫湛園最為豐富的是鄧詩選寫的一篇賦，全文1 147字，極盡鋪陳之能事。文中描寫湛園詩人騷客結(jié)盟、奇石成林、有畫舫、板橋帶綠，樓宇高大、花鳥魚蟲甚富。米萬鐘題有三首詩《自題湛園詩》、《湛園花徑詩》、《湛園雜詠》詠之。因為無圖繪，只能從文字上分析，園林特色有：第一，從園名可知為水景園。水景有：曲水、水檻、流觴亭、書畫船、板橋。第二，湛園是文人園，點景題名眾多，茶寮、鄉(xiāng)佛居、竹渚、曲水、眾香國、戈國杳、花徑、飲光、書畫船、松關(guān)、仙籟都有典故。第三。通過湛園賦可得出湛園園居生活豐富，“賓主共忘夫醉醒，宴笑能消夫鄙吝”的語句也反映了湛園豐富的園居生活，聚會宴友，飲酒作詩等。

2.3漫園

漫園在德勝門積水潭東，因為既沒有圖繪，也沒有完整的記載，故關(guān)于漫園的景點一直是個謎。我們只能從文字中了解到一鱗半爪的信息，如《宸垣識略》和《燕都游覽志》都說有三重閣。從米萬鐘《漫園初成詩》二首可知有湖、峰、桃、李、芙蓉。從李之椿的《辛未立春社集漫園》、韓弘達的《秋日集漫園》、賀世壽的《漫園水次看洗馬》、陳以聞的《立春米仲詔招集漫園》和方逢年的《米仲詔園》和《春日游米氏漫園題贈吉士》可知，有：山、湖、渡、樓、亭、榭、閣、齋、岸、柳、梅、蒲、藤、花、草、鶴、蝶、燈等。

從特點上看，第一，漫園是水景園，有眾多的湖池岸渡。第二，漫園也是巧于因借，《春日游米氏漫園題贈吉士》全篇八句句句只在描寫因何借何，堪稱佳作：

高亭水榭帝城隅，半卷西山入畫圖。

檻外波濤涼素壁，風(fēng)前蒲柳亂春雛。

南樓遠望蒼龍闥，北渚如移玄武湖。

此地登臨幽興極，看君嘗自在冰壺。

漫園也是一個可居、可游、可行、可望的四可之園。文人齊集園中。如立春之時，有春社活動，那次活動，米萬鐘為此寫詩二首，劉容嗣和李之椿各寫詩一首。上巳日的曲水宴集也是必不可少的活動，很多賓客提前到達，韓霖的《上巳前一日集漫園》就是例證。

通過上述三園我們可以概括出米萬鐘的園林有以下幾個特點，第一，三園全部為水景園，這離不開米萬鐘在江南任過職的影響。第二，三園均有著豐厚的文人園氣息，園林中每景必有出處，并且不少題名為著名文人所題，如吳文仲、蘇子瞻、鄒顏吉、黃山谷等。第三，造園手法豐富，嫻熟的利用地形、借景、虛實對比、曲徑通幽等營造出四可之園。第四，堆山疊石，這與米萬鐘的愛好密不可分，如湛園中石丈齋、石林、古云山房等構(gòu)筑，營造出奇石如林的盛景，漫園的山石池沼、松柳掩映，還有《勺園修禊圖》所呈現(xiàn)出勺園中的奇石林立。

3　結(jié)語

明末的文人很多，造園家也很多，但是能夠為了造園傾盡家產(chǎn)的不多?？梢哉f，米萬鐘及自身的文化，對中國古典藝術(shù)的發(fā)展產(chǎn)生非常深刻的影響，并直接、或間接地對現(xiàn)代景觀設(shè)計產(chǎn)生連帶且巨大的影響。對于明末文人米萬鐘及文人園的研究就是本著對古人文化的一種敬仰和愛護的思想，讓他的園林文化的精髓被年輕人認識熟知，也期望能夠讓政府、有志之士對古文化遺產(chǎn)的保護加以重視。

注釋：

①山長：是歷代對書院講學(xué)者的稱謂。

②研山，硯臺的一種。利用山形之石，中鑿為硯，硯附于山，故名。

③詳見：（明）陶宗儀.書史會要［M］.上海：上海書店，1984.④葳蕤wēi ruí，形容枝葉繁盛。

⑤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和留學(xué)生樓一帶。

⑥明中書舍人、工部主事亦有《米氏勺園圖》，因他曾館于勺園，故對勺園十分了解。吳圖成于1615年，早于米氏圖（1617）。

⑦圖表來源：圖1、2 轉(zhuǎn)引自王磊. 米萬鐘其人其書［D］.山西師范大學(xué)，2009；圖3、4、5、6、7、8、9、10引自張婷婷.中國傳世山水畫·明代卷［M］.北京：中國言實出版社，2013；圖11、12、13、14、15作者自攝；圖16引自參考文獻［11］；表1、2作者自繪。Office of Yenching University，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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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ate Ming Dynasty Literati Gardener MI Wan-zhong

LIU Ting-feng CHEN Zhi-fei ZHAO Zhan

Mi Wanzhong is a famous calligrapher， painter， gardener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This paper tries to analyzed emotion， personality， hobbies expressed in his calligraphy and paintings， which reflects his literary cultivation. And it extracts the relevant elements of its literati garden， emotions. In these paintings and Literary works as historical research， it interpret the historical changes， attractions layout， landscape features and landscape activities of his three private gardens，and analyzed his garden features and garden ideas. Mi Wanzhong’s private garden is an important place for his activities. And his literary cultivation has become a guiding principle to create a garden. The behavior above is a model of ancient literati ，and His garden thoughts also become an important part of ancient cultural heritage.

MI Wan-zhong； Literati Garden； Shaoyuan； Zhanyuan； Manyuan

TU986

A

1673-1530（2016）03-0124-07

10.14085/j.fjyl.2016.03.0124.07

2015-08-20

2016-01-05

劉庭風(fēng)/1967年/男/博士/天津大學(xué)建筑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天津 300192）

LIU Ting-feng was born in 1967. He has received a doctorate degree. He is a professor and Ph D advisor of the School of Architecture of Tianjin Univeristy .

陳志菲/ 1990年/女/天津大學(xué)建筑學(xué)院在讀博士（天津300192）

CHEN Zhi-fei was born in 1990. She is a PH.D. student in reading of the School of Architecture of Tianjin Univeristy .

趙展/1987年/女/碩士/天津房屋鑒定勘測設(shè)計院設(shè)計師（天津 300060）

ZHAO Zhan was born in 1987. She is a designer of Tianjin housing survey and Design Institu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