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世界的“王國”人類社會的縮影

王夢圓

【導讀】

《動物莊園》的作者喬治·奧威爾，是英國著名作家、記者、社會評論家。他出生于印度。曾就讀于英國伊頓公學，在緬甸當過警察，參加過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經(jīng)歷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奧威爾以深邃的洞察力和犀利的文筆，記錄他所生活的時代，被譽為“一代人的冷峻良心”。他的代表作有《動物莊園》《一九八四》等。

《動物莊園》講述了一個寓言故事。在曼納莊園里，一頭被稱作“老上校”的公豬，在臨死前為莊園里的動物們做了一次演講。他認為，人類不會生產(chǎn)，只會消耗，并奴役動物們，榨取動物們的勞動成果。動物們應該團結起來造反。反抗人類的壓迫和暴虐統(tǒng)治，建立一個平等、美好的理想社會。這一思想體系，后來被莊園中三頭聰明的豬總結發(fā)展成了“動物主義”。在一次反抗農(nóng)場主瓊斯的斗爭中，動物們驅(qū)逐了農(nóng)場主瓊斯，獲得勝利，并宣布成立動物莊園。動物們開始了共建理想社會的新生活。豬作為莊園里最善于學習和最聰慧的動物。逐漸成了莊園的領導者，規(guī)劃和處理莊園中的大小事務。豬們將“動物主義”的思想，提煉為“七誡”，將其視為動物們的生活準則和至高無上的法律。時刻告誡動物們警惕人類。不忘共同理想，為建設美好社會而努力。然而，其中兩頭智慧超群的豬——拿破侖和雪球，在革命成功后不久。便為爭奪領導權和話語權展開了斗爭。通過陰謀和暴力，拿破侖最終獲得勝利，獨攬大權，將對手雪球逐出莊園。動物莊園的民主社會開始破裂。拿破侖的極權統(tǒng)治逐漸形成。拿破侖培養(yǎng)由狗組成的暴力組織，培養(yǎng)宣傳自己思想的“聲響器”。迫害有反對意見的動物們。粉飾自己的謊言。懷抱美好理想并進行過抗爭的動物們，擺脫人類的奴役之后，又跳入了另一個牢籠。拿破侖公然違反“七誠”的規(guī)定，喝酒、抽煙，穿人的衣服、睡人的床，甚至學習用兩條腿走路、與人類合作從事金錢交易。書寫在大谷倉墻壁上的大家曾共同堅守的“七誡”，最后只剩下了一條觸目驚心的戒律——凡動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加平等。在豬的統(tǒng)治下，動物們過著比以往更加悲慘的生活。可悲的是，在統(tǒng)治階層的洗腦和奴役下。動物們卻堅信自己比以往更幸福。

奧威爾通過這部作品警示世人：必須用知識武裝自己，擁有批判能力，這樣才能避免被愚弄的命運。

【選評】

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豬們突然搬進了莊園主的院子里，并且把那里作為他們的房舍。這一下，動物們再次想起似乎有一條早先就通過的決議是禁止這種行為的?？陕曧懫髟僖淮问顾麄冋J識到。事情并不是像他們認為的那樣。他說，豬作為莊園的首腦，理應有一處安靜的工作場所，這一點是絕對必需的。況且住在房屋里比住在純粹的豬圈里更符合領袖尊貴的身份（近來他在提到拿破侖時已經(jīng)開始使用“領袖”這一頭銜）。盡管這樣，還是有一些動物大惑不解，因為他們聽說豬不但是在廚房里用餐，而且把客廳當作娛樂室，甚至還睡在床上。拳師對此倒毫不在意，照例說了一句“拿破侖永遠正確”。但是苜蓿認為，她記得有一條反對睡床的明確的規(guī)定。她跑到大谷倉盡頭的墻下苦苦思索，力圖從題寫在那里的“七誡”中找出答案。結果她發(fā)現(xiàn)自己連單個的字母都不認識。她便找來母山羊穆麗爾。

“穆麗爾，”她說，“把第四條戒律念給我聽一下，它是不是說永遠不在床上睡覺什么的？”

穆麗爾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把它拼讀出來。

“上面說的是，‘凡動物都不準睡床鋪被單?！彼K于念了出來。

苜蓿覺得太奇怪了，她居然不記得第四條戒律提過被單，可它既然寫在墻上，那它一定原本如此。這時，聲響器在兩三條狗的陪同下碰巧路過這兒，他完全能夠從適當?shù)囊暯莵砥饰稣麄€問題。

“那么，看來你們已經(jīng)聽說我們豬現(xiàn)在睡到莊園主房子里的床上的事情了？為什么不呢？難道你們真的以為有過一條反對睡在床上的戒律嗎？床僅僅指睡覺的地方而已。如果正確看待的話，窩棚里的一堆干草同樣是一張床。這條戒律針對的是被單，因為被單是人類的發(fā)明。我們已經(jīng)把莊園主房子里床上的被單全撤掉了，而睡在毯子上。它們也是非常舒適的??！但是，我跟你們講，如今所有的腦力工作都得由我們?nèi)ネ瓿?，而這還遠遠沒有達到我們所需要的那種舒適程度。你們不至于打算剝奪我們的休息權吧？你們不會使我們過于勞累而不能履行我們的職責吧？你們中間肯定沒有誰愿意看到瓊斯回來吧？”

在這個問題上，動物們立即就消除了疑慮。此后，也不再有誰討論有關豬睡在莊園主房子里的床上這件事了。并且過了幾天之后，專門委員會宣布，從今往后豬每天早晨要比其他動物晚一個小時起床，同樣沒有誰對此抱怨。

（選自第54-57頁）

（點評：拿破侖獲得統(tǒng)治權后，違背“七誡”，大搞特權。這個片段充滿對當權者辛辣的諷刺和嘲弄，也深刻地揭示了底層動物們的愚昧無知。拿破侖掌控整個動物莊園后，動物們一直在艱苦地勞作，貪婪的拿破侖在墮落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聲響器作為腐化政治的粉飾者，滿嘴謊言，使人厭惡?？杀氖牵翢o辨別能力的動物們，被當權者玩弄于股掌之上，甘做順民。拿破侖的丑惡行徑固然令人痛恨，動物們俯首帖耳的順從更令人痛心。這一個片段，反映了統(tǒng)治者的輿論工具一聲響器是如何幫統(tǒng)治者愚弄底層動物們的。）

動物們?nèi)詳D在苜蓿身邊沉默不語。他們躺在小山包上，在那里，整個鄉(xiāng)村景色可以一覽無余。動物莊園的絕大部分也都能盡收眼底——一直延伸到那條大路的狹長的牧場。翻耕過的地里長著茂密而碧綠的麥苗，草料地、灌木林、飲水池，還有莊園里的紅色屋頂和那煙囪里冉冉升起的縷縷炊煙。這是一個萬里無云的春天的傍晚，夕陽的余暉給草地和郁郁蔥蔥的叢林抹上了一層金子般的顏色。他們帶著一種驚異的心情忽然想到，這是他們自己的莊園，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們自己的財產(chǎn)。這一刻展現(xiàn)在動物們眼前的正是他們心馳神往的地方。苜蓿望著下面的山坡，她的眼中飽含淚水。如果她能用言語表達出她此時的想法，她肯定就會這樣說，現(xiàn)在的情形與幾年前他們?yōu)橥品祟惤y(tǒng)治努力奮斗而致力實現(xiàn)的目標大相徑庭。這些恐怖和殺戮的慘狀，也與在老少校第一次鼓動他們起來造反的那天晚上所熱情期盼的理想相去甚遠。關于未來，如果說她還曾設計過什么藍圖，那就一定是這樣一個社會：擺脫了饑餓和鞭子的折磨，所有的動物一律平等，勞動使大家各盡其能：強者保護弱者，如同在老少校演講的那天晚上，她曾經(jīng)用前腿保護著那些失去了媽媽的小鴨子一般。但現(xiàn)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他們現(xiàn)在落人了一個不敢表達自己真實想法的時代，一個兇猛殘暴的狗到處咆哮的時代，一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伴在交代了嚇人的罪行后被撕成碎片而毫無辦法的時代。她頭腦里并沒有造反或者抗命的念頭。她知道，盡管局勢如此，他們過的日子也比在瓊斯時期要強多了。再說，他們最為重要的事情還是要防備人類卷土重來。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她都依然赤膽忠心，勤勤懇懇，接受拿破侖的領導，完成交給自己的任務。不過，追根究底，她和所有其他的動物曾盼望并為之辛苦工作的，畢竟不是當前的這種情形；他們建造風車，勇敢地面對瓊斯的槍林彈雨，也不是為了過現(xiàn)在的這種生活。這就是她的想法。盡管她還不能準確地表達這種想法。

（選自第70、71頁）

（點評：除了辛辣的諷刺和嘲弄，《動物莊園》中也有筆觸細膩的描寫。遼闊、生機盎然的莊園，讓動物們想起曾讓大家心馳神往的理想——烏托邦。母馬苜蓿在這里暢想的幸福、平等、和諧的社會，不也是人類追求的目標嗎？但現(xiàn)實是殘酷的，曾讓動物們熱血澎湃的“動物主義”遭到背叛。動物們依然生活在奴役和困苦之中，只是統(tǒng)治權從人的手中轉(zhuǎn)移到了豬的手中。拿破侖驅(qū)逐了自己的對手雪球，將其丑化成公敵的形象，把莊園中發(fā)生的所有罪惡全推到雪球身上，并對稍有質(zhì)疑和不同意見的動物們實行殘酷迫害。拿破侖對“犯錯誤”的動物們進行“大清洗”。對此，母馬苜蓿十分震驚和不解，但她對統(tǒng)治者“依然赤膽忠心”。這一個片段，細膩地描寫了苜蓿復雜、矛盾的心理。）

“先生們，”他總結他的發(fā)言說，“我將和此前一樣給大家以同樣的祝詞，但要以一種不同的方式，請斟滿這一杯。先生們，我的祝詞就是：為曼納莊園的繁榮興旺干杯！”

和此前一樣，又是一陣喝彩聲，酒杯里的酒全被喝得一滴不剩。但當外面的動物們凝視著這一情景時，他們覺得似乎有什么怪事正在發(fā)生。豬的面孔上究竟起了什么變化呢？苜?；杌ǖ碾p眼從一個面孔掠過另一個面孔。他們中間的一些有五個下巴，一些有四個，還有一些有三個。但是究竟是什么東西似乎正在逐漸消失和發(fā)生變化呢？這時，熱烈的掌聲平息了，在座的全部又拿起了撲克牌，繼續(xù)玩剛才被打斷的游戲，外面的動物們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但他們還沒有走出20米的距離，又猛地停住了。莊園主院子里傳出一陣大吵大鬧的喧囂聲。動物們沖了回去，又一次透過窗子往里張望。沒錯，里面正進行著一場激烈的爭吵。那里面既有大聲喊叫的，又有拍打桌子的；有犀利的、滿是懷疑的目光，也有暴怒地矢口否認的聲音。爭吵的緣由好像是拿破侖和皮爾金頓先生同時打出了一張黑桃A。

12個嗓門一齊怒火沖天地吼叫著，他們何其相似！現(xiàn)在，動物們終于明白了豬的面孑L上發(fā)生了什么變化。窗外的動物們向里張望，目光從豬轉(zhuǎn)移到人。又從人轉(zhuǎn)移到豬，再從豬轉(zhuǎn)移到人：已經(jīng)不可能分清哪張臉是豬的，哪張臉是人的了。

（選自第116、117頁）

（點評：這幾段講述了由周邊人類莊園里的人組成的觀光團，來到動物莊園聚會的場景。在小說的最后部分，豬完全變成了人的樣子。在莊園主的院子里，在熱鬧喧嘩的宴會上，豬與人，在觥籌交錯之中已經(jīng)混為一體。面對這場“統(tǒng)治者”們的盛宴，躲在窗外圍觀的動物們，已經(jīng)徹底地迷失在政治圈套中。只有當被奴役的民眾學會用知識武裝自己，精神和內(nèi)心變得強大起來時，才可能認清并改變自己悲慘的處境。在人類追求理想社會的道路上，動物莊園中上演的政治諷刺劇，為人類敲響了警鐘。）

（選自《動物莊園》，隗靜秋，譯。譯林出版社2011年版，有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