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英漢翻譯中的韻律因素

王　偉，　周衛(wèi)紅

(1.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 高級翻譯學院，北京 100024；2.魯東大學 外國語學院，山東 煙臺264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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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英漢翻譯中的韻律因素

王偉1，周衛(wèi)紅2

(1.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 高級翻譯學院，北京 100024；2.魯東大學 外國語學院，山東 煙臺264025)

梳理前輩時賢對韻律的論述發(fā)現，韻律對于漢語的詞法句法均具有制約作用。在英漢翻譯過程中，譯者應當充分考慮韻律因素。

韻律；詞法；句法；翻譯

一、韻律在漢語詞法句法中的重要性

韻律對于漢語的詞法和句法具有重要意義。潘文國指出，“聲韻調結構”是漢語語音的“動力特點”[1]131之一?！耙艄?jié)是漢語構辭最重要的因素，其重要性有時超過語義。”[1]204這里的“辭”指的是“言詞，語句”[2]，既包括詞匯層面，又包括句法層面。在《A Grammar of Spoken Chinese》(《中國話的文法》)中，趙元任指出：“Syllabicity and rhythm play a very important part in wenyan, and since many compounds in the spoken language follow syntactical types in wenyan, the structure of complex compounds also depends upon these factors (音節(jié)和節(jié)律在文言中起重要作用，現代漢語口語中許多復合詞因循文言句式，復合詞結構同樣受制于音節(jié)和節(jié)律——筆者譯).”[3]483

趙元任還一一列舉了三音節(jié)(2+1，1+2)、四音節(jié)(2+2，3+1，1+3)以及四音節(jié)以上較長復合詞(longer compounds)(2+3，3+2)所遵循的節(jié)律類型[3]483-487。馮勝利認為，“韻律詞不必是復合詞，但是復合詞必須是一個韻律詞?！盵4]7韻律通過音步(foot)[4]7控制復合詞的產生。潘文國詳盡論述過漢語的“音韻律”，他認為：“對于沒有形態(tài)的漢語來說，能夠打破邏輯順序的也一定有別的重要因素。這個因素就是漢語的音韻和節(jié)奏特點。所謂音韻律，包括漢語的聲調，以及音節(jié)和節(jié)奏。前者主要在詞語的構成上起作用，后者則在語句的構成上起作用?！盵5]279

馮勝利的后續(xù)研究進一步明析了韻律和詞法句法的關系——所謂“離合詞”都是“韻律詞”，而且“韻律詞規(guī)則不僅制約構詞，同時還影響造語”[6]?！绊嵚刹粌H在漢語構詞法中發(fā)揮著決定的作用，而且在句法構造上也起著不可忽視的制約作用?！盵4]105例如：“以動詞為核心的韻律結構影響和制約著漢語的句法構造。”[7]根據馮勝利的假設，“韻律本身是一種語法手段，是一種形態(tài)(morphology)，一種參數(parameter)”[6]。董秀芳認為，在句法層面，“半自由語素所依附的成分都是單音節(jié)的，半自由語素不能依附于雙音成分”[8]57。例如，“這種茶葉味道極佳”是合乎語法的句子，但“這種茶葉味道特別佳”[8]57就是不合乎語法的句子。除了制約語法外，韻律因素還控制漢語句子成分的切分與理解；如果違背韻律規(guī)則，就會出現拗口不辭的情況，例如《北京商報》的這一則新聞標題就極為晦澀難懂。

例1：美年大健康收愛康國賓上演對攻戰(zhàn)[9]

例1中，由于原文作者僅使用了單音節(jié)動詞“收”，造成了整句話晦澀難懂，拗口不辭。恰當的“韻律加工”[7]方法是使用雙音節(jié)動詞“收購”，即“美年大健康/收購/愛康國賓/上演/對攻戰(zhàn)”(5/2/4/2/3)。韻律不僅制約構詞和造句，而且影響語體。“韻律是實現莊雅風格的必要手段。”[6]例如，習近平總書記的這段講話堪稱莊雅風格語體的典范。

例2：有的要求超規(guī)格接待，住高檔酒店，吃山珍海味，喝美酒佳釀，觥籌交錯之后還要“意思意思”。有的兜里揣著價值不菲的會員卡、消費卡，在高檔會館里樂不思蜀，在高級運動場所流連忘返，在名山秀水間朝歌夜弦，在異國風情中醉生夢死，有的甚至到境外賭博場所揮金如土啊！有的作風不檢點，甚至道德敗壞、生活放蕩，不以為恥、反以為榮[10]。

在上面的引文中，習總書記共使用了16個節(jié)律類型為(2+2)的短語結構來批評黨內的腐敗分子，整段既行云流水，又嚴肅認真，起到了很好的警示作用。

通過綜述前輩時賢的主要觀點，不難看出韻律因素對漢語的形態(tài)、句法以及語體都有極強的制約作用。鑒于此，在英漢翻譯中，為了使?jié)h語譯文合乎音韻規(guī)范，譯者在英漢翻譯實踐中必須認真考慮韻律因素。以下我們將從詞法和句法兩個層面淺析翻譯過程中應當考慮的韻律因素和操作方法。

二、“復合詞—短語連續(xù)統(tǒng)”翻譯中的韻律因素

我們將“復合詞—短語”結構稱為連續(xù)統(tǒng)并非故弄玄虛，而是因為在漢語中短語和復合詞邊界模糊，即“我們從未清晰地把復合詞同派生詞及詞組區(qū)分開”[11]。Jackendoff認為復合詞位于語法和詞庫的過渡位置是遞歸的，經常以新形式出現，同時顯示出一些內部句法結構的特點[12]。對于現代漢語而言，“詞匯的音節(jié)的數量‘小不低于二，大不過于三’”[6]。我們認為在“復合詞—短語連續(xù)統(tǒng)”中，語用頻率是區(qū)分短語和復合詞的重要標準。短語往往屬于臨時組合，語用頻率低，例如：comet landing(彗星登陸)、store closing(撤店)、plane crash survivor(空難幸存者)、drone crackdown(治理/嚴打無人機)。而復合詞的構詞形式相對比較規(guī)則，語用頻率高，字典收錄，語義相對固定，例如：drought excluder(通風管)、dishwasher(洗碗機)、earth mover(推土機)。在短語、復合詞的漢譯過程中，譯者應當遵守漢語詞匯的韻律類型，如2+1、2+2等。例如，在華美國快餐品牌的漢譯名稱大多遵循三音節(jié)[2+1]的韻律構詞模式。

[2+1]音步模式也影響了許多新詞的翻譯。例如谷歌公司研發(fā)的電腦圍棋程序AlphaGo，其標準漢語譯文為“阿爾法圍棋”，在實際語用中，民眾更傾向于稱其為“阿法狗”，該稱呼為廣大語言使用者所接受，其誘因很可能是[2+1]的韻律構詞模式。

對于漢語V+O結構的離合詞而言，[1+1]和[2+2]是較常見的音步。如例3所示，在6組漢語復合詞中V+O/O+V結構并存，在4組復合詞中V+O+H/O+V+H結構并存。V+O+H、V+O結構復合詞(組)采用[2+1]、[2+2]、[1+1]等音步組合，而O+V+H、O+V結構復合詞則采用[3+3]、[2+3]、[2+2+2]、[2+2]、[1+2]等音步組合。

例3 ：V+O/O+V和V+O+H/O+V+H結構復合詞音步分析。

英語復合詞漢語復合詞OV-er,OV-ingV+O+H,V+OO+V+H,O+Vpolicyholder投保人[2+1]保險單持有者[3+3]shipbuilder造船公司[2+2]造船廠[2+1]船舶制造廠[2+3]船舶制造公司[2+2+2]snowblower吹雪機(車)[2+1]積雪清除車[2+3]watersoftener軟水劑[2+1]硬水軟化劑[2+3]asset-stripping倒賣資產[2+2]資產倒賣[2+2]bookbinding裝訂圖書[2+2]圖書裝訂[2+2]fishfarming養(yǎng)魚[1+1]水產養(yǎng)殖[2+2]fundraising籌集資金[2+2]資金籌集[2+2]price-fixing操縱物價[2+2]價格壟斷[2+2]timesharing分時[1+1]時間共享[2+2]bloodpoison-ing敗血癥[2+1]血中毒[1+2]profit-sharing分紅制[2+1]利潤分成制[2+3]

漢語中，復合詞的節(jié)律組合是強制性的，例如：我們可以說“船舶制造廠[2+3]”“積雪清除車[2+3]”“硬水軟化劑[2+3]”，但不能說“船制造廠[1+3]”“雪清除車[1+3]”“水軟化劑 [1+3]”，因為這個韻律組合不符合節(jié)律要求。同理，在翻譯短語時也應考慮音律和結構因素，例如drone crackdown(OV結構)就只能譯為“治理/嚴打無人機[2+3]”，而不能譯為“治/打無人機[1+3]”(不符合節(jié)律要求)，更不能譯為“無人機打擊/治理[3+2]”(不符合動賓邏輯關系)。[2+1](造船廠、吹雪機(車)、軟水劑)是V+O+H復合詞的常用音步，而[2+3](船舶制造廠、積雪清除車、硬水軟化劑)則是O+V+H復合詞的常用音步。在語體方面，“單音節(jié)動詞的動賓結構具有口語性，雙音節(jié)動詞的動賓結構具有正式性”[13]。除了對翻譯實踐有指導意義外，韻律構詞說還對V+O+H/O+V+H結構并存的漢語復合詞構詞具有一定的解釋力。

三、句法層面翻譯中的韻律因素

在句法、語篇層面，潘文國從形合與意合的角度出發(fā)，指出“駢偶”實為漢語的語法手段：“對漢語來說，語序研究的是組合關系，駢偶從某種角度來看就是一種聚合關系，小至詞義，大至詞性、詞間的結構關系都可通過駢偶研究出來?！盵5]355對句法層面的翻譯實踐而言，韻律因素同樣不可忽視。

例4：Fears over Japan’s continuing nuclear crisis fuelled a salt-buying frenzy across China as shoppers raced to stock up on the basis of wild rumours and speculation[14].

譯文：由于擔憂日本核危機持續(xù)，加之謠言四起，中國消費者緊急囤積食鹽，導致全國出現恐慌性買鹽風潮。(筆者譯)

例4中，我們分別使用“謠言四起(2+2)”“囤積食鹽(2+2)”“買鹽風潮(2+2)”等四音節(jié)結構來翻譯wild rumours and speculation、stock up、a salt-buying frenzy，使?jié)h語譯文具有較強的可讀性。同理，在翻譯新聞標題時，漢語奇偶對仗的韻律特點也必須考慮。

例5：China’s one child policy goes but heartache remains[15]

譯文：中國：一孩政策終結，悲痛尚難撫平(筆者譯)

例5中，我們使用了七個雙音節(jié)“中國/一孩/政策/終結/悲痛/尚難/撫平”([2：2+2+2；2+2+2])對仗結構組織譯文，符合韻律要求。英語的OV短語在漢譯過程中有時需要調整詞序，將原文中的OV變?yōu)閂O詞序(如例6所示)。很多情況下，這種語序的調整是強制性的，同樣需要考慮韻律因素。

例6： OV(英)譯為VO(漢)詞序

英語原文(OV)漢語譯文(VO)(筆者譯)Maidabusersentenced6years[16]虐待女傭,香港雇主被判6年徒刑ProtestorstorchfactoriesinsouthernVietnamasChinaprotestsescalate[17]反華抗議升級,南越工廠慘遭付之一炬Policeshootingprotestscon-tinueinSt.Louis[18]抗議警察肆意射殺,圣路易斯州示威持續(xù)

例6的漢語譯文中，無論是[2+2]結構還是[4+4]結構，既符合漢語的詞序要求，又符合韻律要求，兼顧了忠實性與可讀性。

四、結語

通過梳理前輩時賢對韻律的論述和具體例證分析，我們發(fā)現韻律對漢語的詞法、句法乃至語體都有重要的制約作用。在英漢翻譯實踐中，譯者必須充分考慮漢語的音律特點以及奇偶對仗的駢偶特點，使?jié)h語譯文既符合漢語構詞造句的機制，又符合韻律的美學要求。

[1]潘文國.字本位與漢語研究[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

[2]古漢語常用字字典編寫組.古漢語常用字字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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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LU S,HUNT K.China’s one-child policy goes but heartache remains[EB/OL]. (2015-12-31)[2016-01-01].http://edition.cnn.com/2015/12/31/asia/china-second-child-policy-in-effect/index.html

[16]WHITEMAN H,KAM V.Hong Kong housewife jailed for six years for abusing young Indonesian maid [EB/OL].(2015-02-26)[2015-09-26].http://edition.cnn.com/2015/02/26/asia/hong-kong-maid-abuse-sentencing/index.html.

[17]MCKIRDY E.Protestors torch factories in southern Vietnam as China protests escalate[EB/OL].(2014-05-14)[2015-09-20].http://edition.cnn.com/2014/05/14/world/asia/south-china-sea-drilling-duplicate-2/index.html.

[18]ZAGIER A S.Police shooting protests continue in St. Louis as demonstrators prepare for widespread arrests[EB/OL].(2014-10-12)[2015-09-15].http://www.foxnews.com/us/2014/10/12/police-shooting-protests-continue-in-st-louis-as-demonstrators-prepare-for.html.

(責任編輯：張璠)

On Prosodic Factors in English-Chinese Translation

WANG Wei1, ZHOU Weihong2

(1.School of Interpreting and Translation, Beijing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24, China;2.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Ludong University, Yantai, Shandong 264025, China)

Previous studies on the significance of prosody in the Chinese language are reviewed. Prosody constrains the word formation and syntax of Chinese. Hence in the English-Chinese translating process, translators should take prosodic factors into consideration.

prosody; word formation; syntax; translation

2016-03-13

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教改立項一般項目“操控理論視閾下的新聞編譯教學”

王偉(1979—)，男，上海人，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高級翻譯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對比語言學、翻譯研究、歷史語言學、形態(tài)學；周衛(wèi)紅(1978—)，女，山東德州人，魯東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應用語言學、對比語言學、翻譯研究。

H315.9

A

1674-0297(2016)04-012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