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扎布特：由中東輸入中亞的極端組織

賈國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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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扎布特：由中東輸入中亞的極端組織

賈國棟

極端組織伊扎布特，即“伊斯蘭解放黨”是具有政黨特征的極端伊斯蘭組織。伊扎布特在20世紀90年代輸入中亞后獲得很大發(fā)展，這其中有地緣政治和當?shù)匾了固m發(fā)展的環(huán)境因素，還與它獨特的組織和活動方式，如嚴格的組織體系，成熟的反偵察組織機制等有關。伊扎布特在輸入中亞的過程中由最初的“非暴力”逐漸愈來愈暴力化。在中亞，它與其他極端組織相互滲透，甚至充當暴恐人員的后背力量。

伊扎布特；伊斯蘭解放黨；極端組織；中亞；暴恐“傳送帶”

一、伊扎布特的政黨屬性

與其它宗教極端組織不同的是，建立伊始，伊扎布特就將自己定義為基于伊斯蘭的政黨，這明確體現(xiàn)在創(chuàng)始人納布哈尼*納布哈尼一生完成16部著作。特別是他1953年完成的Nidham al-Islam (The System of Islam), Nidham al-Hukm fi al-Islam (The Ruling System in Islam), Nidham al-Iqtisadi fi al-Islam (The Economic System in Islam), Nidham al-Ijtima’i fi al-Islam (The Social System in Islam), Takattul al-Hizbi (Party Structure)，MahafeemHizbut-Tahrir (Concepts of Hizbut-Tahrir), Dawlah al-Islamiyyah (The Islamic State) 等著作為伊扎布特發(fā)展奠定了思想基礎。的著作中：“伊扎布特是政黨，意識形態(tài)是伊斯蘭，目標是建立伊斯蘭國家，恢復伊斯蘭的生活方式，并向全世界傳播伊斯蘭”*Taqiuddin al-Nabhani, Concept of Hizbut-Tahrir, London: Al-Khilafah Publications, 2002, p.76.；“基于伊斯蘭意識形態(tài)的政黨使伊扎布特成為唯一能夠復興烏瑪(Ummah的音譯，伊斯蘭宗教共同體)的正確架構，這也是其靈魂、內(nèi)核與生命力頑強的秘密所在?！?Taqiuddin al-Nabhani, Party Structure, London:Al-Khilafah Publications, 1994, p.12.伊扎布特成立六十多年來，已在世界四十多個國家發(fā)展組織，建立支部，但迄今為止，并未得到任何國家的許可以政黨注冊*In P. Meusburger, M.Welker & E. Wunder (Eds), Clashes of knowledge: Orthodoxies and heterodoxies in science and religion, Netherlands:Springer, 2008, pp.155-171.。目前看,伊扎布特的政黨身份未被外界所接受。但不能否認的是，伊扎布特確實具有政黨的一些特征：

第一，擁有完善的體現(xiàn)其意識形態(tài)的政治綱領。伊扎布特明確否認自己是“精神上的或傳教類組織，亦非科學或教育類組織、慈善組織”，強調(diào)“組織的伊斯蘭思想為每個成員所信奉，并向烏瑪傳播，進而通過與烏瑪?shù)暮献髟诂F(xiàn)實生活、國家與社會層面實踐伊斯蘭思想”*Anonymous, The Methodology of Hiz but-Tahrir for Change, London: Al-Khilafah Publications, 1999, p.23.。伊扎布特主張通過廢除現(xiàn)存的國家機構，建立伊斯蘭國家來實現(xiàn)徹底的政治變革。理想模板是存在于7世紀的先知穆罕默德與四大哈里發(fā)時期的伊斯蘭國。伊扎布特意在建立囊括所有穆斯林的哈里發(fā)國家，哈里發(fā)集宗教與政治權力于一身，由穆斯林公社選舉產(chǎn)生。哈里發(fā)任命埃米爾(軍事領袖)，埃米爾有權宣布“圣戰(zhàn)”。在伊扎布特看來，現(xiàn)代的哈里發(fā)是由統(tǒng)一選舉產(chǎn)生，并將根據(jù)該組織對伊斯蘭的理解與沙里亞法進行統(tǒng)治，而非專制君主*Anonymous，The Institutions of State in the Khilafah: In Ruling and Administration, Beriut:Hizbut-Tahrir, 2005, p.1.。

關于重建哈里發(fā)的具體路徑，伊扎布特模仿先知默罕默德在7世紀建立伊斯蘭國的時候經(jīng)歷的三個階段*穆罕默德在7世紀建立伊斯蘭國時歷經(jīng)三個階段：向阿拉伯半島民眾宣示安拉的旨意；為建立穆斯林公社從麥加遷徙至麥地那；最終征服麥加。制定了同樣包含三個階段的政治行動方案：第一階段，尋找并培養(yǎng)信服該黨思想理念和方法論的支持者和成員，這是形成并建立一個能夠執(zhí)行該黨思想的單獨核心所必須的。第二階段，與烏瑪互動，并要求其成員接受伊斯蘭教，恢復伊斯蘭生活方式，即實現(xiàn)社會的伊斯蘭化。第三階段，建立哈里發(fā)國家，全面恢復和貫徹沙里亞法，并向全世界傳播伊斯蘭教，即掌握國家政權并對異教徒發(fā)動圣戰(zhàn)*Members of Hizbut-Tahrir in Britain, The Method to Re-establish the Khilafah and Resume the Islamic Way of Life, London: Al-Khilafah Publications, 2000, p.32.。

第二，擁有完善的組織框架與相當規(guī)模的成員。伊扎布特組織結構嚴密，紀律嚴明，等級分明，總體架構呈金字塔式，其上下級之間多為單線聯(lián)系。經(jīng)過60多年的發(fā)展，伊扎布特逐漸形成了由有經(jīng)驗、有權威、有影響力的精英集團擔任領導，一批骨干力量為支撐的相對穩(wěn)定的組織架構。美國外交政策委員會表示，至2013年，伊扎布特在全世界的成員達十幾萬之眾*“Hizbut-Tahrir”, American Foreign Policy Council, Oct 7, 2013. http://almanac.afpc.org/hizb-ut-tahrir.。

第三，擁有自己的“政黨”文化，其中包括用伊斯蘭教法來規(guī)范人的生活，倡導在伊斯蘭智慧的指導下解決人類面臨的各種政治、經(jīng)濟、文化、社會等問題；要求人們皈依伊斯蘭，接受其理念、體系與伊斯蘭觀*Taqiuddin al-Nabhani, Concept of Hizbut-Tahrir, p.76.。

伊扎布特的理念完全排斥世俗的政黨政治，它指責存在于世俗體制內(nèi)伊斯蘭宗教政黨(塔吉克斯坦伊斯蘭復興黨、穆斯林兄弟會與哈馬斯)借助民主機制在現(xiàn)存的政府中占據(jù)職位，或通過選舉與立法程序來對高層決策的施加影響的嘗試*Matthew Herbert, “The Plasticity of the Islamist Activist: Notes from the Counterterrorism Literature,” Studies in Conflict and Terrorism Vol.32, 2009, p.399.。

學界或將伊扎布特定性為社會運動*Karagiannis Emmanuel, Political Islam in Central Asia: the Challenge of Hizbut-Tahrir, New York: Routledge, 2010.，或定性為恐怖組織或極端伊斯蘭組織*P. Jenkins, God's continent，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7. P. Mandaville, Global political Islam,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Taylor & Francis Group, 2007. O.Roy, Globalised Islam: The search for a new Ummah, London: Hurst & Company, 2004.。就伊扎布特在中亞的活動方式與目標來看，本文更傾向于將其定位為具有政黨性質的極端伊斯蘭組織。

二、為何在中亞如魚得水

發(fā)源于中東地區(qū)的伊扎布特，在該地區(qū)的眾多極端組織中并不起眼，長期被邊緣化，但傳播至中亞后，卻如魚得水，獲得相當可觀的發(fā)展。其原因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分析。

(一)中亞與中東不同的地緣政治環(huán)境

與在中東地區(qū)受到當局打壓、受穆斯林兄弟會的排擠所不同，伊扎布特在中亞發(fā)展的初期擁有相對寬松的空間。蘇聯(lián)解體后，中亞地區(qū)出現(xiàn)權力與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真空。在外部政治力量的支持下，來自中東、南亞的形形色色的伊斯蘭思潮大量涌入，推動了中亞地區(qū)伊斯蘭教的復興。同時，這一進程得到了中亞各國執(zhí)政者的鼓勵和縱容*1991年烏茲別克斯坦獨立，在總統(tǒng)就職儀式上，卡里莫夫一手持《古蘭經(jīng)》，一手持《憲法》。他還于1992年5月到麥加朝覲。他公開宣稱：“伊斯蘭教是我們祖先的宗教，是穆斯林日常存在的基本部分和實質?！盞arimov, I. Uzbekistan: The Road of Independence and Progress, Tashkent: Uzbekistan Publications, 1992, p.18.，其中烏茲別克斯坦似乎正在推動整個社會的伊斯蘭化，希望借此加強新獨立國家的內(nèi)部凝聚力并增強政權合法性，進而鞏固自身統(tǒng)治地位。

(二)中亞與中東伊斯蘭的不同發(fā)展特點

伊斯蘭教于7世紀興起于阿拉伯半島，而后隨著阿拉伯帝國崛起，中東成為伊斯蘭文明的中心地區(qū)，在該地區(qū)也形成了“一種國家體制與宗教密切結合、具有強烈的融合能力的強勢政治文化”*黃民興：《中東歷史與現(xiàn)狀十八講》，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9頁。。而對于中亞地區(qū)而言，自伊斯蘭教傳入的1200余年來，一直處于伊斯蘭教發(fā)展的外圍區(qū)，從未出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政教合一政權。特別是自沙俄入侵后，伊斯蘭教在中亞的發(fā)展幾近停滯，加之蘇維埃時期的無神論宣傳，伊斯蘭教的發(fā)展更是受到嚴重限制。蘇聯(lián)解體后，長期受遏制的伊斯蘭教在中亞地區(qū)發(fā)生劇烈反彈。獨立后，中亞國家大部分民眾對宗教表現(xiàn)出極大興趣，宗教組織和宗教活動迅速活躍起來，信教人數(shù)、宗教團體和清真寺數(shù)目猛增。蘇聯(lián)解體時，中亞五國有清真寺160座，到1993年已增至5000座*趙常慶主編：《東方文化集成：中亞五國概論》，經(jīng)濟日報出版社1999年版，第176-177頁。。

自1990年“全蘇伊斯蘭復興黨”宣告成立后，中亞五國皆出現(xiàn)了具有濃厚原教旨主義色彩的組織，有的(如塔吉克斯坦伊斯蘭復興黨)還與“民主派”聯(lián)合，掀起“倒閣運動”*吳云貴編：《追蹤與溯源當今世界伊斯蘭教熱點問題》，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88頁。。除了塔吉克斯坦的伊斯蘭復興黨，這些政治伊斯蘭組織的出現(xiàn)對新獨立中亞國家的政治社會轉型進程并沒有產(chǎn)生太大影響。但是，它們鼓吹的各類伊斯蘭式的政治-社會問題解決方案還是得到部分民眾的支持，并成為各國政治反對派反對政府的工具。這為以伊扎布特為代表的伊斯蘭極端組織的存在與發(fā)展提供了廣泛的社會基礎。再者，由于官方的伊斯蘭神學機構整體講經(jīng)水平不如受過教育的伊扎布特布道者，伊扎布特將自己包裝成“純正”的伊斯蘭代表，因此也更容易獲取民眾的信任。

(三)伊扎布特的特質

極端保守的原教旨主義意識形態(tài)

伊扎布特的意識形態(tài)的兩根支柱是：1.用伊斯蘭教法律規(guī)范人們的政治、經(jīng)濟、科學和道德等；2.復興已經(jīng)嚴重衰落的伊斯蘭烏瑪，光復其歷史榮耀，將卡菲爾的各種思想、制度從烏瑪清除出去，建立政教合一的“哈里發(fā)”國家，恢復伊斯蘭對人類的指導*Karagiannis Emmanuel, Political Islam in Central Asia: the Challenge of Hizbut-Tahrir, New York: Routledge, 2010, pp.40-41.。

伊扎布特高舉反資本主義、反西方、反猶主義大旗，最高政治理想是在世界范圍內(nèi)建立哈里發(fā)國家*Houriya Ahmed and Hannah Stuart, Hizbut-Tahrir Ideology and Strategy, The Centre for Social Cohesion, London, 2009, p.13.。對中亞的一些穆斯林來講，哈里發(fā)的構想非常有吸引力。首先是其跨國性。蘇聯(lián)解體后，中亞國家相繼獨立，各國的邊界限制了人員與商品的流動，并帶來一系列邊境問題。其次，依照伊斯蘭教法統(tǒng)治的哈里發(fā)不存在腐敗與不公，這對中低收入階層是個美好的愿景。再者，以伊扎布特的經(jīng)濟觀來看，哈里發(fā)體系是介于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之間的第三條道路；伊扎布特主張“廢除腐敗的資本主義經(jīng)濟體系”*Hizb ut-Tahrir, The Disturbance of the Stock Markets: Their Causes and the Shari’ah Rule Pertaining to These Causes, London: Al-Khilafah Publications, 1998, p. 18.，其倡導的哈里發(fā)體系更接近穩(wěn)健的社會主義，個人所有權將受到限制；商品、服務與資源都服務于整個社會的利益。經(jīng)歷過共產(chǎn)主義的中亞國家，特定的宗族及占有大量資源的個人也寄希望于哈里發(fā)體系的建立*Chaudet Didier, “Hizbut-Tahir: An Islamist Threat to Central Asia?”, Journal of Muslim Minority Affairs, 2006(1).。

伊扎布特引用《古蘭經(jīng)》、《圣訓》以及一些西方哲學家的論述，甚至以大量數(shù)據(jù)來宣傳說：在西方主導的世界秩序日益衰落的背景下，伊斯蘭教分布的地理區(qū)域具有在“新的世界秩序”中成為超級大國的必要條件，諸如地緣戰(zhàn)略位置、自然資源、經(jīng)濟和工業(yè)潛力、軍事實力、人口和共同的意識形態(tài)等優(yōu)勢，而最大障礙是當前的伊斯蘭世界被殖民主義、外來的世俗意識形態(tài)諸如民族主義、社會主義和新自由主義所分裂、主導。因此，伊扎布特認為當前最重要的任務是基于共同意識形態(tài)的宗教認同——哈里發(fā)統(tǒng)治下，解放和統(tǒng)一當前伊斯蘭世界*Abu Abdullah, “The emerging world order and the Islamic Khilafah State”, 2010, http://www.khilafah.com/index.php/multimedia/books/10607-book-emerging-world-order-the-islamic-khilafah-state.。

成熟的反“偵察”機制

在中東地區(qū)長期的地下活動，使伊扎布特擁有秘密的信息傳遞網(wǎng)絡，建成了相對成熟的“反偵察”機制。為防止當局突襲，甚至在安全部門設有“眼線”*Ehsan Ahrari, “Countering The Ideological Support For HT And The IMU: The Case Of The Ferghana Valley”, London: Routledge , 2007, p.8.。這些手段確保伊扎布特不易被察覺。再者，充足的資金支持為其提供了物質保障，增強了重建哈里發(fā)的信心。其資金主要來自地方企業(yè)家與伊斯蘭慈善組織的捐助、成員上繳收入的10%、沙特阿拉伯及其它海灣國家接受泛伊斯蘭理念的富有族長等。

非暴力策略

與“伊斯蘭國”大肆宣揚暴力不同，伊扎布特注重撇清與恐怖活動的關系，以吸引受過教育的年輕人從而積累社會資本*“Hizbut-Tahrir may become dangerous than ISIS” , The Times of India，F(xiàn)eb 15, 2015.。伊扎布特反對將暴力作為政治變革的手段，認為“軍事斗爭并非重建哈里發(fā)的手段”。伊扎布特宣揚的政治手段對于經(jīng)歷過20世紀90年代民族沖突的中亞民眾具有吸引力。伊扎布特下一步將是組織集會、游行等非暴力的群體性事件，但最終將走向直接對抗，這必將涉及暴力。從一定程度上講，和平旗號只是它在自身力量還比較弱小的情況下對現(xiàn)實政治環(huán)境的妥協(xié)的策略*錢雪梅，《政治伊斯蘭意識形態(tài)與伊斯蘭教的政治化》，載《西亞非洲》2009年第2期。。

處事靈活：不拘泥民族與教派之爭

伊扎布特將其政治斗爭視為穆斯林與不信教者或異教徒的善惡之爭。但在伊扎布特內(nèi)部不分民族，不分教派，不認為遜尼派與什葉派水火不容。作為遜尼派的伊扎布特認可什葉派為穆斯林，這在遜尼派伊斯蘭組織中極為罕見。在伊扎布特看來，宗派主義是伊斯蘭的敵人實施“分而治之”的政策基礎*Abu Abdullah, The emerging world order and the Islamic Khilafah State, 2010, http://www.khilafah.com/index.php/multimedia/books/10607-book-emerging-world-order-the-islamic-khilafah-state.。中亞國家為多民族國家，且彼此之間都存在跨界民族，獨立以來多次爆發(fā)民族沖突，其中2010年4月發(fā)生在吉爾吉斯南部的吉爾吉斯族與烏茲別克族的沖突造成了嚴重的傷亡。伊扎布特的超民族、超教派的理念，對于經(jīng)歷過民族沖突地區(qū)的民眾很有吸引力。

伊扎布特的發(fā)展對中亞國家的政權和地區(qū)安全構成威脅，中亞各國相繼對其采取打壓措施，但它調(diào)整活動策略靈活應對。例如，伊扎布特在對外宣傳過程中將官方的取締作為“功績”和“榮譽”加以炫耀，借機大量發(fā)放傳單，抨擊當局專制、腐敗，爭取民眾同情，從而增加其宣傳招募的“合法性”*“Hizbut-Tahrir may become dangerous than ISIS”, The Times of India, Feb 15, 2015.。這幫助伊扎布特招募了大量成員*Zeyno Baran,“Radical Islamists in Central Asia”, http://www.hudson.org/content/researchattachments/attachment/1366/baran_vol2.pdf。

中亞伊扎布特的組織體系較為完備，自身擁有比較強的適應能力，在遭中亞國家取締后，它的活動受到很大限制，但通過秘密社交網(wǎng)絡，其地下活動仍然活躍。僅僅依靠強力打壓，很難有效遏制該組織在中亞的活動。

三、發(fā)展與變異

伊扎布特自20世紀90年代前后傳入中亞，歷經(jīng)打壓卻依然“生機勃勃”，梳理其發(fā)展歷程不難發(fā)現(xiàn)其發(fā)展特點及趨勢：

(一)伊扎布特在中亞發(fā)展的特點

伊扎布特在中亞的活動空間拓展與成員發(fā)展有以下兩個顯著特點：活動區(qū)域以費爾干納谷地為大本營向四周輻射，人員構成由單一向多元發(fā)展。

早期伊扎布特活動主要集中在費爾干納谷地，宗教氛圍濃厚的烏茲別克斯坦是其重點“工作目標”。1991年，伊扎布特開始嘗試在費爾干納谷地建立支部，將宣傳品翻譯成烏茲別克語、俄語在民眾中散播，并招募成員*Vitaly V. Naumkin, Radical Islam in Central Asia: Between Pen and Rifle, Rowman & Littlefield Publishers 2005, p.145.。這一時期，伊扎布特主要借助宗教與社會經(jīng)濟議題招募成員。新成員被分為三至七個人的獨立學習小組。小組成員要負責吸引其家庭成員加入組織，新招募者必須在表明其對組織的忠心后才能成為基層學習小組的一員。此后，將花費一至兩年時間，與負責人探討伊扎布特的意識形態(tài)，學習伊扎布特創(chuàng)始人納布哈尼的著作。在加入學習小組后，有抱負的成員在完全接受伊扎布特的意識形態(tài)后才會獲準參加正式的入黨宣誓*Houriya Ahmed and Hannah Stuart, Hizbut-Tahrir Ideology and Strategy, p.72.。在這一階段，伊扎布特主要是在社會經(jīng)濟地位相對較低的人群中發(fā)展成員。但其領導者則很多是知識分子和神職人員*ICG, “Radical Islam in Central Asia: Responding to Hizb ut-Tahrir”, p.15.。

隨著伊扎布特在中亞的逐漸壯大，其成員開始在公共場所散發(fā)宣傳品，抨擊當權者，鼓動民眾游行示威，提出政治訴求。1998年，烏茲別克當局開始打擊伊扎布特，特別是在1999年2月刺殺卡里莫夫總統(tǒng)事件后，大量伊扎布特成員被逮捕。面對當局的強力打壓，伊扎布特將總部轉移至吉爾吉斯斯坦南部*Karagiannis Emmanuel, “Political Islam in Uzbekistan: Hizb ut-Tahrir al-Islami”, Europe-Asia Studies, Vol.58, Issue 2, 2006.。由此，伊扎布特開始在塔吉克斯坦北部、吉爾吉斯斯坦奧什地區(qū)與哈薩克斯坦南部烏茲別克族聚集區(qū)等周邊地區(qū)發(fā)展。至2005年前后，在哈薩克斯坦北部、吉爾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凱克、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別等非烏茲別克族聚集區(qū)也出現(xiàn)伊扎布特的活動*Zeyno Baran,“Radical Islamists in Central Asia”, http://www.hudson.org/content/researchattachments/attachment/1366/baran_vol2.pdf.。目前，在烏茲別克斯坦，伊扎布特的支持者主要集中在撒馬爾罕與布哈拉地區(qū)，這里是伊斯蘭黃金時代傳統(tǒng)絲綢之路沿線的兩個重要的宗教中心*“Three Groups Take Aim at Uzbekistan's Secular Regime”, DEBKA-Net-Weekly, July 31, 2004, http://www.debka.com/article/883/.。至2010年，烏茲別克斯坦境內(nèi)監(jiān)獄關押的伊扎布特成員約8000人*“A letter from the Leader of Hizbut-Tahrir in Uzbekistan”, Khilafah, April 9, 2010, http://www.khilafah.com/a-letter-from-the-leader-of-hizb-ut-tahrir-in-uzbekistan/.。據(jù)吉爾吉斯斯坦安全部門2013年的消息，伊扎布特非?；钴S，僅在吉爾吉斯斯坦南部其支持者就增加了三倍，人數(shù)約為25000到35000人，其影響已波及軍隊、政府部門和學校*賈國棟，《當前中亞地區(qū)安全局勢的特點及走勢分析》，載《新疆大學學報》2015年第1期。。進入2015年，在吉爾吉斯斯坦被逮捕的伊扎布特和其他違禁的伊斯蘭組織成員的數(shù)量都有所增多*“Kyrgyz Officials Uncover Alleged HizbUt-Tahrir Cell”, RFE/RL's Kyrgyz Service, March 23, 2015, http://www.rferl.org/content/kyrgyzstan-islamist-extremism-cell-hizb-ut-tahrir/26916298.html.。

自20世紀90年代前后，伊扎布特人員構成由單一向多元發(fā)展。早期成員90%左右是烏茲別克族，至90年代末期，塔吉克族、吉爾吉斯族、俄羅斯族和哈薩克族成員人數(shù)有所增加。此外，伊扎布特在多個中亞國家城市建有信息中心，成員主要為中下層民眾，但也不乏知識分子、政府公務員，甚至是軍警。伊扎布特成功滲入吉爾吉斯斯坦議會，哈薩克斯坦媒體以及烏茲別克斯坦的海關部門；安全機構曾抓獲在拜科努爾航天中心與俄羅斯駐塔吉克斯坦201軍事基地工作的伊扎布特成員。伊扎布特還十分注重招募婦女、17歲至35周歲的無業(yè)青年*IHSAN YILMAZ. “The Varied Performance of Hizbut-Tahrir: Success in Britain and Uzbekistan and Stalemate in Egypt and Turkey”, Journal of Muslim Minority Affairs, Vol. 30, No. 4, December 2010.、其中女性成員占該組織成員的10%以上*Zeyno Baran,“Radical Islamists in Central Asia”, http://www.hudson.org/content/researchattachments/attachment/1366/baran_vol2.pdf .。

(二)伊扎布特在中亞的發(fā)展趨勢

“9.11”事件后，伊斯蘭極端勢力發(fā)展進入新的階段，受此鼓舞，伊扎布特在斗爭策略、活動方式方面也作出相應的調(diào)整，其對使用暴力的態(tài)度更加曖昧；進一步加強與社會的互動，甚至嘗試填補地方政府職能的某些缺失。具體主要呈現(xiàn)以下發(fā)展趨勢：

第一，社會化趨勢突顯。伊扎布特非常注重與社會的互動，從其意識形態(tài)、宣傳招募、活動內(nèi)容等方面都看得出來。

在意識形態(tài)層面，通過社會批判，伊扎布特勾畫出一幅理想藍圖*Karagiannis Emmanuel, “Political Islam and Social Movement Theory: The Case of Hizb ut-Tahrir in Kyrgyzstan”, Religion State & Society, volume 33(2), 2005.；它將對現(xiàn)實的不滿轉化為政治議程；它對伊斯蘭神學與歷史做選擇性闡釋，大量使用《古蘭經(jīng)》里面的宗教理論與原文來獲取大眾的支持。

在宣傳招募、動員大眾方面，伊扎布特宣揚，任何不為哈里發(fā)奮戰(zhàn)的人都是有罪的，并將受到懲罰。他們使用情緒化的語言布道，渲染穆斯林正在遭受的壓迫，正是因為沒有哈里發(fā)。為了強化成員對于組織的忠心，明晰哈里發(fā)國家級等級制度和職位權責劃分，支持者必須接受該組織信奉的理念與構想的教育，從而與該組織的思維方式與行動方式相一致*“A Brief Survey of al-Muhajiroun: The Other Face of Hizb ut-Tahrir”, Salafi Publications , January 20, 2001, http://www.salafipublications.com/sps/downloads/pdf/GRV030005.pdf.。伊扎布特還將中亞社會存在的問題歸結為缺乏宗教信仰、腐敗的世俗精英、受西方的掌控，以及沒有一個強有力的統(tǒng)一的伊斯蘭社會。通過使自己的意識形態(tài)讓更多人接受，伊扎布特宣稱最終將借助和平方式推翻中亞國家政權*Chaudet, Didier, “Hizbut-Tahir: An Islamist Threat to Central Asia?”，Journal of Muslim Minority Affairs, 2006(1).。

在活動內(nèi)容上，借助政治、民族、社會等議題反政府，傳播激進思想，在普通民眾，尤其是中下層青年人中不斷增強吸引力，從而成為社會不穩(wěn)定根源之一。伊扎布特還與中亞國家政治反對派建立某種合作關系，借助社會政治動蕩，特別是在國家重大選舉關鍵時刻，對政府發(fā)起挑戰(zhàn)。2005年2月，吉爾吉斯議會選舉中，有候選人得到伊扎布特支持而獲選。這些當選的議員支持伊扎布特在選前發(fā)起的簽名活動，呼吁增加學校教授伊斯蘭教常識的比重，實施性別隔離*Zeyno Baran,“Radical Islamists in Central Asia”, http://www.hudson.org/content/researchattachments/attachment/1366/baran_vol2.pdf.。2010年4月，吉爾吉斯斯坦南部發(fā)生民族沖突，伊扎布特大肆挑撥流離失所者(大多為烏茲別克族裔)對政府的怨恨，借機招募成員，這進一步擴大了該組織在吉爾吉斯斯坦北部的影響*Jacob Zenn, “ Islamic Movement Grows Stronger in Kyrgyzstan” CACI Analyst, The Central Asia-Caucasus Institute and Silk Road Studies Program Joint Center, Vol.15, No.03, 2013.。伊扎布特還開展社會幫扶活動，彌補地方政府失位。吉爾吉斯斯坦南部一些地區(qū)經(jīng)濟發(fā)展落后，地方政府治理效能低下，社會問題突出。伊扎布特借機開展一些社會援助活動，在彌補地方基層政府的失位的同時樹立自身積極、正面的形象。例如在吉爾吉斯斯坦南部與其它慈善機構合作為當?shù)鼐用裉峁┥畋匦杵?，幫助修復灌溉系統(tǒng)等*Eric McGlinchey, “Islamic Revivalism and State Failure in Kyrgyzstan”, The National Council for Eurasian and East European Research,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February 3, 2009,http://www.ucis.pitt.edu/nceeer/2009_822-09g_McGlinchey.pdf.。

第二，暴力化傾向突出。伊扎布特與中亞地區(qū)發(fā)生的一系列暴恐案件難脫干系。1999年至2005年間，烏茲別克斯坦發(fā)生多起暴力恐怖襲擊案件。1999年2月16日，烏茲別克斯坦首都塔什干的多個地點發(fā)生連環(huán)爆炸；2003年3月、4月塔什干及布哈拉州等地發(fā)生系列恐怖活動；2004年7月30日，美國、以色列駐烏茲別克斯坦大使館遭自殺式爆炸襲擊。烏茲別克斯坦當局指責這些案件的肇事者都與伊扎布特有關聯(lián)。2005年安集延事件更是由伊扎布特成員創(chuàng)建的“阿克羅米亞”組織策劃發(fā)動，事件直接造成上百人喪生。這些暴力事件表明，伊扎布特與烏茲別克斯坦當局之間的斗爭進入白熱化階段，伊扎布特的暴力化趨勢愈發(fā)明顯。

四、暴恐組織的“傳送帶”

目前來看，伊扎布特為“烏伊運”(烏斯別克斯坦伊斯蘭運動的簡稱)、“東伊運”和“伊斯蘭國”等極端武裝組織充當思想與成員的“傳送帶”已構成對地區(qū)安全的現(xiàn)實威脅。

第一，它對于其它極端組織有直接影響。作為一個跨國的具有政黨特質的伊斯蘭組織，伊扎布特擁有完備的意識形態(tài)和組織體系、明確的斗爭方針、計劃和目標。它的關于伊斯蘭國家的政治體制的詳細規(guī)劃和構想對其它組織擁有很強的“借鑒性”。比如，伊扎布特和“伊斯蘭國”都推崇一個“大哈里發(fā)國”。此外，盡管它倆的戰(zhàn)略略有不同：一個是建軍建國(“伊斯蘭國”)，一個是建黨建國(伊扎布特)，但其總目標一致，其成員之間的流動就沒有什么嚴重障礙。

第二，它為其它極端組織培養(yǎng)經(jīng)過系統(tǒng)“洗腦”的極端分子，為宗教極端主義蔓延提供組織基礎，為暴力恐怖組織招募成員提供意識形態(tài)支撐，推動衍生新的暴恐組織。早在2004年，有學者就指出伊扎布特的本質是恐怖主義的“傳送帶”*Zeyno Baran,“Radical Islamists in Central Asia”, http://www.hudson.org/content/researchattachments/attachment/1366/baran_vol2.pdf .。直接參與2005年“安集延事件”的阿克羅米亞組織就是由伊扎布特成員組建。吉爾吉斯斯坦政府表示，近年來伊扎布特一直在為“基地組織”與“伊斯蘭國”招募出境作戰(zhàn)的武裝分子*“Suspected Members Of Hizbut-Tahrir Detained In Kyrgyzstan”, RFE/RL's Kyrgyz Service, February 10, 2015, http://www.rferl.org/content/suspected-members-of-hizb-ut-tahrir-detained-in-kyrgyzstan/26839742.html.。類似情況，在烏茲別克斯坦與塔吉克斯坦也有出現(xiàn)。

第三，自身受其它極端組織的影響進一步暴恐化。在與這些組織互動的同時，也不排除伊扎布特組織自身進一步暴力化、極端化的可能，這也將最直接地危及中亞國家安全。伊扎布特的非暴力宣傳，本質上只是隱藏其最終目標的面具。伊扎布特竭力宣傳非暴力，但在具體行動上對具有共同政治目標的“烏伊運”和“基地組織”態(tài)度都十分的曖昧。有證據(jù)表明，伊扎布特與“烏伊運”在人員上存在交叉，并互相借重?！盀跻吝\”在“9.11”事件后分化瓦解，其中相當一部分人轉而加入伊扎布特，給該組織帶來暴力思想和制造恐怖事件的經(jīng)驗*蘇暢：《伊斯蘭解放黨與中亞安全》，載《俄羅斯中亞東歐研究》2006年第2期。。曾有一批伊扎布特分子企圖襲擊美國駐吉爾吉斯斯坦軍事基地，說明伊扎布特已成立了軍事分支，或者至少該組織已變得非常激進*Zeyno Baran,“Radical Islamists in Central Asia”, http://www.hudson.org/content/researchattachments/attachment/1366/baran_vol2.pdf.。有報道稱，中亞國家強力部門在抓獲伊扎布特活動分子的同時，還繳獲大量武器和爆炸裝置*Roger McDermott, “Kazakhstan Cracking Down on Hizbut-Tahrir”, Eurasia Daily Monitor Vol. 4, Iss. 162, The Jamestown Foundation, September 4, 2007.。

當前伊扎布特在中亞的規(guī)模還很難確定，危險主要在于其關于建立哈里發(fā)的合法性的論述對民眾的巨大影響力。大部分中亞國家民眾并不贊同放棄世俗化道路，但是，作為中亞伊斯蘭政治化的主要力量之一，伊扎布特善于利用社會議題與政府博弈，拉攏民眾以擴大影響。因此，盡管遭受中亞國家當局的嚴厲打壓，但伊扎布特仍然以新的形態(tài)生存下來，并有發(fā)展壯大的趨勢。作為一個適應性極強的極端組織，伊扎布特經(jīng)常能夠借助國際熱點問題與中亞國家政府的“缺位”來大做文章，為組織的發(fā)展創(chuàng)造機會與空間。伊扎布特與近期舉世矚目的“伊斯蘭國”都是以建“哈里發(fā)國”為終極目標的極端組織，其區(qū)別可能是，前者以建黨謀求建國，后者走建軍建國之路。目前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伊斯蘭國”，如果因此而忽視伊扎布特日益上升的影響，后果將非常危險*Surinder Kumar Sharma, “Hizb-Ut-Tahrir: The New Islamic State”, CTX Journal, Vol. 5, No. 1, February, 2015,https://globalecco.org/hizb-ut-tahrir-the-new-islamic-state.。

(責任編輯：王建民)

賈國棟，新疆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2013級博士生、中亞地緣政治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烏魯木齊 830046)。

自治區(qū)社科基金重點項目“新疆周邊國家局勢與新疆安全研究”(2015AGJ012)、新疆大學中亞地緣政治研究中心基金項目“中亞伊扎布特發(fā)展現(xiàn)狀、影響與前景研究”(15XJRCGCA0004)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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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5574(2016)02-011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