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人格理想及其對新時代大學生審美人格培育的啟示

劉瑋瑋，任家穎

（華北電力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2206）

一、莊子人格理想的主要觀點

人格理想是一個人人生追求和人生態(tài)度的反映。莊子生活在戰(zhàn)國中晚期，這一時期“天下大亂，賢圣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莊子·天下篇》），數(shù)百年來以禮為根本制度的政治格局面臨崩潰，新生力量正在逐步崛起，整個社會處于劇烈的變革之中。從軍事和政治的角度而言，戰(zhàn)國晚期長期的諸侯割據(jù)和土地兼并戰(zhàn)爭導致了連年的禍亂。從經(jīng)濟的角度而言，戰(zhàn)國晚期以家庭為中心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已經(jīng)形成，手工業(yè)也有了一定程度的發(fā)展，這導致社會分工的進一步細化。作為中國思想的軸心時代，戰(zhàn)國時期頻繁戰(zhàn)爭下道義的式微、暴力的橫行和生命的無常不但沒有澆滅哲學家們探索生命和宇宙的熱情，反而激發(fā)了其深度思考，催生出了新的文化體系與人格精神。正如唐代學者成玄英在《莊子序》中所言：“（莊周） 當戰(zhàn)國之初，降衰周之末，嘆蒼生之業(yè)薄，傷道德之陵夷，乃慷慨發(fā)憤，愛著斯論”。相對于儒墨等顯學，莊子對于現(xiàn)實社會的不滿與批判更加直觀而強烈。他抨擊宗法道德，向往“臥則居居，起則于于”《莊子·盜跖篇》的“至德之世”。在此間，人不再受任何外物的約束影響，每個人都能實現(xiàn)完全的精神自由。與此同時，莊子繼承和發(fā)展了老子的以“道”為核心的哲學思想，認為“道”為“萬物之所由”（《莊子·漁夫篇》），“道”所具有的本根性決定了人和自然萬物共同受“道”這一總的法則支配[3]?！暗馈钡幕緦傩阅俗匀粺o為，自然性與自由性是“道”的兩大特質(zhì)，折射至個體生命便是人之自然本性與精神的絕對自由?；谶@一社會歷史背景和哲學基礎，莊子所向往的人格理想沒有世俗層面的內(nèi)涵，而是主要體現(xiàn)為精神層面的“真”與“美”的統(tǒng)一，這種理想人格乃符合“真”、“美”特質(zhì)的自由、自然人格，其人格理想形象以“圣人”、“真人”、“神人”以及“至人”為典型代表。

（一） 順應自然、反對束縛的至真人格

莊子對“真”的定義是“真者，精誠之至也?！允苡谔煲玻匀徊豢梢滓病保ā肚f子·漁夫篇》），可見“真”即稟受于上天的自然秉性，指的是內(nèi)心的精誠。作為莊子人格理想的必備特征之一，“真”首先體現(xiàn)為順應自然之道。莊子認為“是之謂不以心損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謂真人”（《莊子·大宗師篇》），即不用人為的心智和行為去輔助天然，便可稱為真人[3]185?！罢妗边€體現(xiàn)在精神的自由，即超越感官束縛，達到逍遙游境界：“至人神矣……乘云氣，騎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莊子·齊物論篇》）。顯然，作為理想人格特質(zhì)的“真”與“偽”相對，它強調(diào)的是人所擁有的具有超越性的本真天性?！百F真”作為莊子所提倡的理想人格特質(zhì)，他心目中的理想人格必然是“其知情信，其德甚真”（《莊子·應帝王篇》）。此“德”并非儒家所講的仁義道德。相反，莊子認為“形德仁義，神之末也”（《莊子·天道篇》），若是過度追求仁、義此類精神的末跡，實際上是違背了人的自然本性[4]367。因為在莊子看來，非自然存在的機械和禮樂宗法制度本來就違背了事物的本然真性[4]249，對人的個性發(fā)展造成了很大的阻礙，導致人的本質(zhì)的異化。

“真”在“圣人”這一人格理想形象上得到集中體現(xiàn)。“圣人”的概念本來出自儒家。與儒家不同的是，莊子賦予其以新的內(nèi)涵，即行事能夠不違背自然本性。他將“圣人”定義為：“以天為宗，以德為本，以道為門，兆于變化，謂之圣人”（《莊子·天下篇》），強調(diào)的就是以天然為宗主，以德為根本[4]860。由此可見，莊子的“圣人”形象具備了通曉在“道”這一宇宙本源下萬物生長變化的自然之理、體悟大道之路徑以及預測事物變化的征兆的能力。莊子對“圣人”的描述主要側(cè)重于其對“道”的體悟和精神絕對自由的實現(xiàn)，“圣人”不僅能遵循自然法則，與自然萬物和諧共處而葆有自然本性，還能不為外物所累，在社會紛爭、名利牽絆中保持內(nèi)心的寧靜和精神的自由，這一切都是以其具備“真”這一理想人格特質(zhì)為基礎。

（二） 淡然無極、不離于真的至美人格

除“真”以外，莊子認為“美”也是理想人格應具備的特質(zhì)。在道家看來，“道”作為派生萬物的本源，是一切藝術和審美的本體，人格合乎“道”的表現(xiàn)之一就是到達美的境界。美在莊子那里有三層含義：一是感官上的“漂亮”，即日常世俗之美；二是“善”，即世俗意義上的美；三是情感意義上的美，這是美學意義上的終極理想價值，即“至美”[5]，它超越了一切世俗人為之美。莊子最為推崇的是“至美”，即“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莊子·天道篇》），這在人格上表現(xiàn)為以天真自然為核心的內(nèi)在情感與追求精神絕對自由的外在行為的一致性。

以天真為貴的自然人格是莊子理想人格塑造的審美方向，核心是保全“道”賦予人的自然秉性。莊子認為自然之道是美的最高境界，因此他強調(diào)人要“不失其性命之情”、“任其性命之情”（《莊子·駢拇篇》），這樣才能達到至美、至樂的境界?！岸Y者，世俗之所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莊子·漁夫篇》）。莊子指出，圣人的高明之處就在于他效法自然，以本真為貴，不拘于世俗[4]825。因此人最符合“道”的要求和美的特性的性情就是天真，并常用“童子”、“嬰兒”來形容人自然無偽的天真的天性，認為只有做到不喪失自然賦予的自然品性，才能夠?qū)崿F(xiàn)“得至美而游乎至樂”（《莊子·田子方篇》） 的境界。

莊子主張的“至美”人格在現(xiàn)實實踐中體現(xiàn)為對精神絕對自由的追求。莊子認為，人的精神能夠獨立地保持其內(nèi)在的自然虛靜而不是像肉體那樣始終受外界因素的束縛，這正是到達至美境界的必然要求[6]。因此，他主張通過“心齋”、“坐忘”、“見獨”等符合自然之道的體道方法達到“物我兩忘”的狀態(tài)，并通過“聽之以氣”（《莊子·人間世》） 而非以感官接物來超越諸多欲念和束縛，使本心清凈不被動搖，心靈空寂可容納萬物且不受其干擾，從而真正到達至美至樂的境界。

莊子特別強調(diào)“真”和“美”的一致性。人效法自然是“真”的要求，也正是在充分發(fā)揮人的自然本性基礎上才能達到至美。在莊子看來，世間凡是具有美之特性的東西都是真實無偽的，合于自然才能真正到達美的最高境界。這也表明莊子更強調(diào)“美”對“真”的依存，他所推崇的“至人”這一理想人格特質(zhì)就是“不離于真質(zhì)”[4]860，即能夠保持自己內(nèi)在本質(zhì)中“真”與“美”的不分離。具體而言，前者是后者得以實現(xiàn)的前提，后者是前者的升華和提升，只有實現(xiàn)了二者的全面和共同發(fā)展，人格才能到達理想境界[7]157。因此，不論是圣人、真人、神人還是至人，其人格特質(zhì)都以葆有自然秉性為核心，都實現(xiàn)了真與美的統(tǒng)一。

對照組病患吞咽不適例數(shù)與觀察組相比,P大于0.05,無明顯差異;對照組病患的切口黏連例數(shù)與觀察組相比,P大于0.05,無明顯差異;對照組病患的傷口疼痛例數(shù)與觀察組相比,P大于0.05,無明顯差異;但是對照組總并發(fā)癥發(fā)生率比觀察組高,P小于0.05,差異具有統(tǒng)計學意義。具體如下表所示。

二、莊子人格理想對于審美人格構建的歷史價值

莊子的人格理想具有本真性、自由性、超越性、和諧性等審美人格的特質(zhì)，飽含了其對審美人格的向往。恩格斯曾言：“每一個時代的理論思維，從而我們時代的理論思維，都是一種歷史的產(chǎn)物，在不同的時代具有非常不同的形式，并因而具有非常不同的內(nèi)容。”[8]莊子的人格理想就是對他所在時代的反映。對于生活在動蕩不安的戰(zhàn)國中晚期的人們而言，莊子提出的人格理想安撫了他們的心靈。不僅如此，莊子的人格理想對于后世影響深遠。正如李澤厚等所指出，莊子（思想的） 根本目標“在于要使人的生活和精神達到一種不為外物所束縛、所統(tǒng)治的絕對自由的獨立境界?！盵9]以超越性和自由性作為其思想主旨的莊子人格理想對于審美人格構建的歷史價值具體如下。

（一） 開拓了至真至美的最高境界——“逍遙游”

莊子的人格理想極具超越性，這一點使得其對于人們審美人格的構建有著重要的導向意義，它能夠幫助人們暫時超越現(xiàn)實的困境和束縛，在對天地自然萬象的感知中與其融為一體并對自我本質(zhì)進行思考和觀照，實現(xiàn)內(nèi)心的安定平靜，從而達到至真至美的最高境界——“逍遙游”。

從構詞的角度看，“逍遙游”由“逍遙”和“游”這兩個詞語組成，因此全面理解這二者的內(nèi)涵是深刻理解何為“逍遙游”的必要前提。在莊子之前，“逍遙”多用來形容安閑無事或彷徨徘徊的形態(tài)，如《楚辭·離騷篇》 中的“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莊子所言的“逍遙”則主要指個體無形的精神能夠自由自得地游于天地之間，既指內(nèi)在開闊的心理感受，也是“一種現(xiàn)實的個體生存方式外在化的生命姿態(tài)”[10]，在實踐層面強調(diào)了內(nèi)在情感認知和外在行為表現(xiàn)的一致性。“游”在《莊子》中出現(xiàn)得更頻繁?！坝巍边@一行為的主體是人之精神，客體是天地、太虛等具有至高性和根源性的實體，如“無謂有謂，有謂無謂，而游乎塵垢之外”（《莊子·齊物論篇》）、“彼方且與造物者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氣”（《莊子·大宗師篇》） 等。顯然，“游”是“逍遙”的行為表現(xiàn)，實質(zhì)是精神自由自在之活動。二者合在一起則是莊子心中實現(xiàn)了真與美的至高境界。

逍遙游的審美內(nèi)蘊首先表現(xiàn)為它將追求自由確立為人格發(fā)展的重要方向。自由的實現(xiàn)意味著個體在物質(zhì)和精神層面的完全解放。相比于物質(zhì)，精神的可貴之處在于不被外物影響的獨立性。因此想要實現(xiàn)真正的自由，就應當以追求精神的絕對自由為目標，“通過自由去給予自由”[11]。這樣既可使人超越對外部環(huán)境的依賴和受制，真正成為自己生命的主人；又可在自由與美的一致性指導下建構自然安定的內(nèi)在世界，增強個體人格的審美內(nèi)蘊。另外，逍遙游的審美內(nèi)蘊還在于其指出了人們想要成就人格理想必須做到在實踐中時刻不偏離“道”之根本。在莊子看來，萬物皆是“道”的虛影，是精神作用于心的呈現(xiàn)，因此人極易被表面現(xiàn)象干擾而喪失對事物本質(zhì)的理解和把握，而逍遙游的重要意義之一正在于它對獨立自由意識的強調(diào)，認為獨立自由意識如同船錨，為個體精神的發(fā)展確立了必須遵循的核心原則，即不因受外界壓力和欲念的干擾而喪失自由思考和獨立判斷的能力。在此基礎上的體道方法，作為純之又純的精神活動都是因人而異，需要個體進行親身探索和驗證的，這就在方法論層面為人們更好地探索事物本質(zhì)提供了思路借鑒，即不以自身的感官、他人的經(jīng)驗來認識和推論世界，而是要通過自身獨立的內(nèi)觀之知，自覺自證去把握。

（二） 確立了獨特的處世思路——“游世”

莊子的人格理想不但為審美人格的構建確立了理想目標，同時也為審美人格的構建提供了主體條件，亦即確立了“游世”這一獨特的處世思路。在莊子看來，無論是追求絕對自由的精神境界，還是成就“人與天一”（《莊子·山木篇》） 的物我和諧狀態(tài)，都需要個體在進行內(nèi)在的心靈修行之外，還要在現(xiàn)實社會中做到正確把握事物隱藏在現(xiàn)象下的本質(zhì)。因此想要在現(xiàn)實中達到符合“道”要求的理想人格，就要順應自然，形成無為不爭的人格特質(zhì)，做到“安時而順處”（《莊子·養(yǎng)生主篇》），確立以“游世”為總體原則的處世思路。

“游世”即游于世俗之間，是指以自然、自在的心態(tài)對待人生的得失，從而長久保持蓬勃的生命力。因此“游世”是兼具現(xiàn)實性和理想性的處世觀，強調(diào)的是通過保持人與現(xiàn)實之間的距離，使個體既能夠減少世俗對自然本性的束縛而獲得自由，又能夠不脫離現(xiàn)實。莊子的游世之說并非出世思想的反映。事實上，莊子并不贊成傳統(tǒng)隱士徹底離世的做法，“刻意尚行，離世異俗，高論怨誹，為亢而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淵者之所好也”（《莊子·刻意篇》），莊子明確提出了所謂“枯槁赴淵者”的清高高傲只是外在表現(xiàn)，其行為雖然不同于被世俗道德束縛而追名逐利的入世行為，但也并非理想的處世狀態(tài)?！胺蛎靼滋兀瑹o為復樸，體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間者”（《莊子·天地篇》），莊子認為只有在“游世”這樣即世又超世的處世觀的指導下，才能做到既不脫離現(xiàn)實的人世間，又能游心于天地間，從而在現(xiàn)實社會中實現(xiàn)真正的逍遙游境界[12]。

莊子人格理想對“不爭”與“無為”的強調(diào)也提供了解決人際關系沖突的思路，即“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莊子·天下篇》）。順人、順俗是莊子所提倡的理想人格形象——“真人”的重要品質(zhì)，順人的前提是不失己，即個體在處世時與人和諧的同時保持真我，在外順從他人的自然本性，對內(nèi)保持自我不化的自然本性的處世方法，亦即“古之人，外化而內(nèi)不化”（《莊子·知北游篇》）。古之人之所以能夠在外表上順應外物變化，內(nèi)在世界卻永遠保持虛靜，就是因為采取了“順人而不失己”的處事策略，這為個體提供了具有較強參考性的處世思路，使其在實現(xiàn)保全生命的同時不失其自然本性[7]132-134。

（三） 提供了人的本質(zhì)異化的解決路徑——“法天貴真”

審美人格構建的邏輯起點乃現(xiàn)實的人，也就是具有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的人。眾所周知，社會屬性是人的本質(zhì)屬性。如果人的本質(zhì)異化的話，審美人格無疑難以構建。莊子的人格理想為此提供了解決之道。莊子對于自然之美的追求實質(zhì)上是對人為物役這一人的本質(zhì)異化問題的批判。同樣以自然論“道”，莊子較于先賢對自然之美的論述更為充分，他對于“道”之自然性的強調(diào)和論述為個體的人格發(fā)展確立了真與美的核心目標，并為人的本質(zhì)復歸指引方向。具體而言，就是以“天地大美”開拓人類觀照自我的視野，以“法天貴真”為人格培育方向，去除束縛和壓迫人自然本性的精神枷鎖[13]。

在莊子看來，天地之大美之所以可稱為至美，原因就在于它超越了世俗一切人為之美，是自然之美的集中體現(xiàn)。人的自由和天性之所以受外物束縛壓迫，也正是因為人對于自身本質(zhì)的思考和人生境界的探索始終局限于人類社會，而未真正感知到自然與人之本性的深刻的天然聯(lián)系?！靶∪搜池?、君子殉名”（《莊子·盜跖篇》） 就是忽視天地自然與人的精神聯(lián)系的體現(xiàn)[14]。對此，莊子提出的有效解決思路，就是通過培養(yǎng)個體形成能夠明確辨別天地之大美與矯揉造作之成美區(qū)別的審美能力，使其具備至美的品格，從而為避免人的本質(zhì)受其影響出現(xiàn)異化問題奠定牢固的思想基礎。

解決人的本質(zhì)的異化問題不僅需要增強個體抵御外在因素影響的能力，還必須明確其產(chǎn)生的根源。人的本質(zhì)之所以異化一是因為人的本性受到了社會制度、世俗禮儀等客觀因素的壓迫限制，二是因為人受制于受教育水平和認知等主觀因素。因此莊子談到“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莊子·齊物論篇》），就是在強調(diào)要徹底舍棄世俗仁義或外在形貌對人的束縛，以“吾喪我”實現(xiàn)“得真我”。法天貴真作為莊子人格理想培育的一個重要方向，正是莊子對人之本性被世俗社會異化后如何復歸自然這一問題的思考和回答。在莊子看來，“人道”與“天道”同歸于“道”，只有做到“循道而為，就能自勝人生”。[15]如果想要擺脫世俗社會對人的本質(zhì)的侵擾，就要以合道為培育人格的核心原則，實現(xiàn)心靈清凈不被動搖，心靈空寂可容納萬物而不受其干擾，從而最終實現(xiàn)復歸自然到達至美至樂境界的目的。

三、莊子人格理想對于新時代大學生審美人格培育的啟示

盡管作為一種歷史的產(chǎn)物，莊子的人格理想具有一定的歷史局限性，尤其是莊子對絕對的精神自由的向往以及對現(xiàn)實社會的徹底超脫，這明顯流于空想，讓人難以客觀地認識世界。然而，莊子對于真善美的追求有著超越時空的永恒價值，因為任何時代人格建構的最高境界都是真善美的境界，新時代尤為如此。隨著我國人民生活經(jīng)歷了從物質(zhì)生活到美好生活的轉(zhuǎn)變，新時代的人們相應地從注重物質(zhì)生活質(zhì)量轉(zhuǎn)變?yōu)樽非笳嫔泼馈４髮W階段正是人格理想定型的重要時期。就此而言，莊子人格理想對于新時代大學生審美人格的培育不僅有著重要的價值，而且有著深刻的啟示。當今大學生身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新時代既是我國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強國的時代，也是我國奮力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時代。新時代賦予大學生引領社會發(fā)展以及推進民族復興進程的時代使命。正如黨的二十大報告所言：“青年強，則國家強。當代中國青年生逢其時，施展才干的舞臺無比廣闊，實現(xiàn)夢想的前景無比光明。全黨要把青年工作作為戰(zhàn)略性工作來抓”[2]。審美人格培育工作就是青年德育工作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在當前我國大學生審美人格培育中，一方面是大學生自身身心并不成熟缺乏正確的判斷力，另一方面是改革開放后西方庸俗主義、物質(zhì)主義和自由主義等思潮的侵襲，這兩方面的因素造成一些大學生出現(xiàn)畸形審美、不能正確看待自由以及本質(zhì)異化等問題。莊子人格理想從以下三個方面啟發(fā)當今大學生審美人格的培育，從而糾偏一些大學生的人格問題。

（一） 樹立以真為貴的自然審美觀

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深入進行以及與國際社會的迅速接軌，多種新興的審美取向傳播開來，其中不乏極端獵奇的畸形審美觀以“潮流”為名混跡于其中。畸形審美觀多以追求快感、刺激為核心內(nèi)容和目標。一方面，它的小眾化的特征吸引了追求個性的大學生，另一方面它常以“解壓”“放松”等名號偽裝出現(xiàn)，誘導了長期處于高壓狀態(tài)下的大學生，有一些大學生盲目追求A4 腰、直角肩、蜜桃臀，推崇“白幼瘦”，甚至不惜為此整容。2019 年進行的一項關于大學生整容調(diào)查表明，被調(diào)查的大學生中認為“這是個看臉的社會”占66.9%，表示“有整容的想法”和“愿意整”占32.3%，認為整容帶來的最大附加值為增強自信占68.6%[16]?；螌徝烙^的流行不僅誤導大學生深陷物質(zhì)欲望中，而且傷害大學生的身心健康。莊子倡導的自然審美觀有助于當代大學生對抗畸形審美觀。

對于畸形審美，莊子認為其本質(zhì)是對感官欲望的極端追求。雖然莊子認同人為之美是對感官漂亮的追求行為，但是對此類刻意做作之美充滿厭惡。莊子認為美的極致在于無為自然，所謂“澹然無極而眾美從之”（《莊子·刻意篇》），這在定義何為美的同時也對人追求美的行為做出了規(guī)范，即堅持適度原則。這表明反對畸形審美并不是剝奪其審美自由的權利，也并非反對小眾審美，而是度的問題。

當代大學生為了標新立異而購買消費能力之外的奢侈品、采用夸張的發(fā)型和發(fā)色、熱衷于整容等行為，這不但遠離了以樸素恬淡為根本的自然之美，而且反映了人被所謂“美”的目標所裹挾和奴役。這種對美的追求壓迫和束縛了人們的自然天性，可謂本末倒置。因此，我們有必要幫助大學生樹立以真為貴的自然審美觀來抵御畸形審美觀。所謂自然之美，正如莊子所言：“夫虛靜恬淡寂漠無為者，天地之本也”（《莊子·天道篇》），自然之美超越了世俗欲望和感官刺激，使心靈保持自在澄凈，從而實現(xiàn)了人性真正復歸自然。為了幫助大學生確立自然審美觀，一方面大學生自身需要加強精神修養(yǎng)，另一方面學校、媒體和家庭也應對其予以引導，尤其是當前我國高校應該針對大學生開展審美教育和提供正確引導，幫助他們增強辨別力，使其可以通過把握事物的本質(zhì)而非以感官接物避免受其影響[7]151。

（二） 追求合理有度的精神自由

在多元化的新時代，大學生面對各種新興思想和社會思潮的沖擊，如果不能夠明確自我精神自由的重要性及其合理限制的范圍，則容易走向兩個極端：一是忽視了精神自由的重要性而一味從眾；二是過度強調(diào)個人自由而忽視集體利益。其中，從眾心理既表現(xiàn)為對權威的盲從，也表現(xiàn)為在群體壓力下大學生害怕其態(tài)度與眾不同被孤立而放棄表達，一味服從大多數(shù)人意見，長此以往極易喪失自主思考的能力。過度強調(diào)個人自由而忽視集體利益則會使大學生與所在集體脫節(jié)，甚至導致雙方的對立，“大學生獲得的自由反而把自我囚禁在了一個封閉的‘個體洞穴’”[17]，造就其自私、偏頗的負面人格。因此，引導大學生追求合理限制的精神自由，不但有必要，而且意義深遠。莊子關于精神自由的觀點對此有啟發(fā)意義。

莊子將追求精神的絕對自由視為人生目標，認為只有擺脫了一切外力壓迫之后才能真正達到“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敖倪于萬物”（《莊子·天下篇》）的自由境界。在莊子看來，所謂仁義道德和社會規(guī)范非但沒有幫助個體全面解放和發(fā)展自己的思想，反而壓抑了個體的發(fā)展空間，使其喪失了追求精神自由的自覺。另外，莊子認為過度追求外在名利和感官刺激也會導致個體忽視精神自由之于人的重要性，因此主張“實不聚，名不立，此之謂大人”（《莊子·徐無鬼篇》），認為只有做到免除名利等外物的影響，才能到達所追求的自由境界[18]。

莊子的自由思想有助于當代大學生認識到自由的重要性。自由的實現(xiàn)程度是人發(fā)展程度的一個重要體現(xiàn)，因此人的精神自由必須得到重視。然而，莊子對精神自由的絕對性要求也容易導致自由在現(xiàn)實中走向放任自流的歧路。事實上自由并非否定一切外在限制，合理的紀律和規(guī)范是自由的前提和基礎，具有自由人格的人會為自由劃定一個界限，追求正當合理的自由[1]56。因此，大學生增強其自由意識必須要在合理范圍之內(nèi)，亦即以合理有度的精神自由為實現(xiàn)目標，而不能隨意劃定過高或過低的自由標準。合理限制下的精神自由并非完全否認個體的主觀能動性，而是要求個體在追求自由的同時擔當起責任。另外，在追求合理限制的精神自由的時候，大學生還應充分認識到個體精神自由的實現(xiàn)離不開社會，大學生在生成和發(fā)展其自由意識時要以國家和社會整體利益為根本出發(fā)點和人生目標，從而實現(xiàn)其審美人格的升華。

（三） 實現(xiàn)人的自然本性的復歸

隨著物質(zhì)主義、消費主義思潮的侵襲以及網(wǎng)絡的普及，越來越多的大學生熱衷于追求物質(zhì)生活，沉溺于感官享樂和網(wǎng)絡世界，嚴重依賴手機、電腦等高科技產(chǎn)品。2017 年，有研究發(fā)現(xiàn)，我國大學生手機成癮狀況不容樂觀[19]。2022 年，有研究進一步表明，我國大學生手機成癮傾向整體呈逐年上升趨勢[20]。大學生手機成癮不僅影響其身心健康，而且使其陷入異化的危機。異化是哲學術語，哲學家們對其有著不同的解釋，如費爾巴哈將其解釋為“異化就是人產(chǎn)生出統(tǒng)治自己的異己力量”[21]，馬克思則從勞動的角度研究異化并作四重規(guī)定[22]，但總體上“異化都直接或間接地表現(xiàn)為一種人的異化”[17]。大學生的異化表現(xiàn)主要是大學生對其本質(zhì)的錯誤認識以及隨之導向的錯誤行為。尤其是在注重利益的市場經(jīng)濟環(huán)境下，“人所關心的不是他的生命和幸福，而是他的銷路”[23]，此類認知會使大學生人格發(fā)展走入誤區(qū)，將自己視為生產(chǎn)的工具而非創(chuàng)造者，淪為物質(zhì)的仆人而非主人，人格中的“物性”逐漸代替了“人性”。這正是莊子反異化思想所批判的。

莊子認為，人性稟受于“道”，具有先天的自然屬性[7]62。因此，人性是無需改善的。莊子一再強調(diào)要“不以物害己”（《莊子·秋水篇》）、“不以物易性”（《莊子·駢拇篇》），避免因外物戕害自然本性。莊子認為，仁義道德等社會規(guī)范、機械器具的使用以及生產(chǎn)技術的進步都是對人本性的約束，最終使人的本質(zhì)陷入異化的危機，對此他持反對態(tài)度。莊子認為為道義獻身和為追名逐利而死違背了自然本性，這固然混淆是非，但他批判人的本性甚至生命被外物所害是正確的[24]。另外，雖然莊子人格理想中所折射出的“絕圣棄知”的思想存在著逆時代發(fā)展和開“歷史的倒車”的錯誤傾向，但是他的“物物而不物于物”的反異化思想對于大學生審美人格培育有啟發(fā)意義，這一思想表明了過于依賴外物會侵害人的自然本性，指出了實現(xiàn)審美人格全面發(fā)展的正確道路乃不斷探尋自然本性的復歸。

為了避免人的本質(zhì)的異化和實現(xiàn)自然本性復歸，我們一是要引導大學生樹立正確的價值取向，不要過度追求物質(zhì)享樂；二是要引導大學生明確認識人與物的正確關系，不要過度依賴技術工具?？傊?，大學生想要避免本質(zhì)的異化，就要做到“物物而不物于物”，著眼于精神追求而非物質(zhì)享受，著眼于現(xiàn)實生活而非虛擬世界，以實際行動證明人是物的主人，實現(xiàn)人的本性復歸，最終促進審美人格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