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斯里
對宗教圣像造成大量破壞的“伊斯蘭國”恐怖組織已被趕出了帕爾米拉。該敘利亞古城擁有眾多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遺產的建筑。
差不多就在一年前,伊斯蘭國武裝占領了帕爾米拉古城,使得當地人膽戰(zhàn)心驚,唯恐這些野蠻的瘋子破壞帕爾米拉這座古老城市的文化風貌。壞事情當然他們是不會少做的,且不說那些已經無人值守的博物館,就算是露天的古羅馬劇院也沒有能夠逃過他們的瘋狂發(fā)泄。歷經兩千年風雨的老劇院成為了IS屠殺異見者的大舞臺。
敘利亞的考古界泰斗哈立德·阿薩德也被IS以保護異教的偶像崇拜為罪名斬首。只是不知道當地的敘利亞人是不是像被拉長了脖子的鴨一樣在那看戲。消息傳來,政府軍反攻帕爾米拉成功,多少令人欣慰。但是值得指出的是,去年政府軍在邊打邊退的過程中,也對古城進行過空中打擊。國破家亡的戰(zhàn)亂時分,人類的文明古跡是最脆弱不過的了。
那為什么帕爾米拉的歸屬問題是敘利亞內戰(zhàn)的一個飽受關注的點呢?一方面帕爾米拉位于敘利亞的中心地帶,對于政府軍由守轉攻具有橋頭堡的意義。另一方面,帕爾米拉曾經有過輝煌燦爛的文明,文物古跡眾多,被譽為“沙漠中的新娘”。那里的文物對于研究地中海古文明有著很高的價值。而對于中國人來說,這座城市也有著相當的含義:它是絲綢之路進入歐洲之前的重要一站,曾經是商人匯集、錢貨流通的經濟重鎮(zhèn)。想要搞清楚古代絲綢之路并從中學到些經驗發(fā)展新的“一帶一路”,帕爾米拉的借鑒意義于今天的中國仍然存在。
帕爾米拉
在歷史上的大多數時候,帕爾米拉都是一些大帝國的附屬城市或者小邦國。從羅馬帝國、拜占庭帝國到后來的阿拉伯帝國、馬穆魯克王朝和奧斯曼土耳其,帕爾米拉的政治地位都不算太高。但是在羅馬帝國面臨三世紀危機的那段時間里,帕爾米拉迅速擴張,在地中海東岸建立了一個規(guī)模甚大的帝國。其疆域范圍囊括了今天的敘利亞、約旦、以色列、埃及和土耳其東南部,虎視眈眈地看著七零八落的羅馬帝國。而這一切的領導者,竟然是一個武則天式的閃族女王。
芝諾比阿的出身幾不可考,她自己后來聲稱具有迦太基女王狄多和埃及艷后克里奧帕特拉的血統。至于這個是為統治的合法性吹牛還是確有其事就有待更多考古證據了。但與她同時代的人記述她為“美麗聰慧、皮膚黑亮、牙齒像珍珠一般、有一雙明亮的黑眼睛”,甚至“比埃及艷后本人更加漂亮”??催@個描述應該是典型的閃族美女,大約也是眾星拱月的角色。事實也的確如此。有的歷史學家認為其父親是當時羅馬帝國在帕爾米拉的一位高級官吏,這位官員千金也是從小嬌生慣養(yǎng)、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她正式有機會登上歷史舞臺之前,最重要的活動就是召集一幫哲學家、詩人和青年軍官在她的宅邸里吟詩喝酒。興之所至,芝諾比阿還會讓軍官們帶著她外出騎馬打獵,從小就有一股巾幗不讓須眉的英氣。而跟從那些留學亞歷山大港和希臘各地的學者那里,她學會了希臘語、亞拉姆語和埃及語,在智力上又開發(fā)得非常全面。一直到她兵敗被俘的時候,還有一批忠心耿耿的學者固守在帕爾米拉城內,拒不投降羅馬皇帝,這和她早年的社交圈經歷不無關系。
那鄰家有女也要初長成啊,芝諾比阿后來嫁給了帕爾米拉邦君奧登那圖斯,成為了這位英武之主的第二任妻子。這位奧登那圖斯也不是等閑之輩,為羅馬帝國的東部殖民地開疆拓土。和波斯人大打出手,把不可一世的波斯人趕出了兩河流域。羅馬皇帝大喜之下,封他為羅馬的東方總督。奧登那圖斯也更加賣力,帶著自己的部隊在東部邊境繼續(xù)尋覓波斯人,打算進一步擴大羅馬帝國的控制區(qū)域。其實在那個時候,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實力強勁而羅馬正在不斷衰弱,有了可以建立一個自己小帝國的可能性。
可是歷史沒有給這個能征善戰(zhàn)的國君足夠的機會。公元267年,他在土耳其抗擊南下的日耳曼蠻族時被暗殺了。同時死去的還有他的大兒子和繼承人海冉。這個海冉是奧登那圖斯和原配夫人的孩子,據說和老爹一樣,非常有軍事才能?,F在兩人雙雙倒在刺客的刀下,王位的下一個繼承人就是芝諾比阿給奧登那圖斯生下的二兒子??尚峦跄暧?,當時只有一歲,作為太后的芝諾比阿這時候就從幕后走到了歷史秀場的前臺了。
征服計劃
遠在羅馬的皇帝和近在身邊的重臣們都沒有料到,這個接替死去的老公上臺的太后居然是一個雄才大略之主。針對當時的國際局勢,芝諾比阿制訂了一個令帕爾米拉崛起成為大帝國的總體規(guī)劃方案。首先是繼續(xù)委身于羅馬帝國的治下,學她老公往東邊打,進一步做大自己的勢力。接著等到高盧人和日耳曼人在西北方騷擾羅馬帝國的時候,再聯合波斯人,一個抽身吞并當時還是羅馬地盤的土耳其和埃及。等到羅馬緩過神來的時候可能一切都已經晚了。而且由于高盧人的實力如今也極為強悍,羅馬想要派人來救恐怕都來不及。
計劃當然很美好啦,具體實施起來也基本上如她所計劃。在和波斯人的薩珊王朝糾纏兩年之后,她艱難地把東部國境又推進了一些。
此時傳來了羅馬皇帝北上抗擊高盧聯軍的消息。芝諾比阿的《隆中對》里所謂“天下有變”的時刻終于到來了。她和波斯人不再糾纏,親自帶兵從國境西邊殺出,與自己的親信大將兵分兩路直取小亞細亞和埃及。
她的將軍札達率部攻打埃及,把羅馬駐埃及的執(zhí)政官梟首示眾。而芝諾比阿則迅速地自稱為“埃及的女王”,仿佛她自己就是克里奧帕特拉轉世一般。埃及人久已疲于應付羅馬人的統治,見有所謂的“埃及艷后傳人”來,倒也夾道歡迎。而帕爾米拉國內的老百姓可是瘋狂了,他們從來沒有做過象征著文明的埃及的宗主國。芝諾比阿在國內的威信進一步被樹立。軍隊也在民間傳唱女王的健美,人稱其為“戰(zhàn)士女王”。她能夠騎馬指揮騎兵行軍,也能夠和步兵一起赤足跋涉好幾公里。你可以想象一下敘利亞到埃及那個干燥炎熱的氣候,一個女王在野地里走這么長的路不吭一聲嗎?芝諾比阿小時候的打獵沙龍所培養(yǎng)的良好體質這時候也派上了用場。
她自己所率領的部隊則是從敘利亞北上,吞并了土耳其的東南部,勢力范圍一直到今天的安卡拉為止。至于剩下的那些黎巴嫩、約旦等黎凡特地區(qū)就更不在話下了。整個人類文明發(fā)軔的新月沃地有一半都在這位女王的手里,一時間也是文明世界的一支不容小覷的力量。
但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的事情總是會發(fā)生。在三年內膨脹起來的帕爾米拉帝國,即將面臨一個強勁無比的對手。
功敗垂成
奧勒良可能是羅馬歷史上最能打仗的皇帝,他一生征戰(zhàn)四方,戰(zhàn)無不勝。芝諾比阿在新月之地掀起一陣狂潮的時候,奧勒良正被北方的蠻族搞得焦頭爛額。有多支蠻族部隊都想進軍羅馬,奧勒良的邊防壓力極大。腹背受敵之下,奧勒良采取了兩手辦法。一方面默認芝諾比阿的既得利益,使她喪失警惕;另一方面以北部邊境回縮為代價,緊急與蠻族人談和。反正北邊的那些小村鎮(zhèn)也收不上來稅,而且長期以來也只是在名義上歸屬羅馬。東方的埃及才是羅馬皇帝的掌上明珠,怎么能坐失這么重要的一個附屬國呢。一旦蠻族人滿意了獲得的地盤收兵,奧勒良馬上就帶著原本用于北伐的兵團向東行軍。讓芝諾比阿霸占了東邊這一塊區(qū)域,不僅會因為重要的貿易通道被堵塞而影響本已搖搖欲墜的經濟,更重要的是埃及的糧食被扣押會造成國內饑荒。
本著先禮后兵的原則,奧勒良在行軍途中給芝諾比阿寫了一封信勸降。結果芝諾比阿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回復道:我有波斯雇傭軍和阿拉伯、貝都因盟軍,你要打就來打唄。
結果一仗,羅馬人贏了。芝諾比阿的重騎兵損失大半,表示不服,要求再戰(zhàn)。
第二仗,羅馬人又贏了。
芝諾比阿這時候開始打算收拾細軟跑路,卻沒想到奧勒良的大軍閃電一般把帕爾米拉城圍成了一個鐵桶陣。其實也怪芝諾比阿自己不好,非要搬空了國庫才肯走,磨磨蹭蹭就等來了敵軍。想要扶植她抵擋羅馬的波斯人倒挺仗義,提供了駱駝給芝諾比阿和小國王。結果趁著夜色逃出城來又被奧勒良的騎兵抓了回去。這下芝諾比阿算是徹底折騰不動了,由奧勒良用黃金鏈條綁回了羅馬。
從帕爾米拉的角度來看,這是一個民族獨立失敗的徹底的悲劇。女王被俘、城市被掃蕩,幾年內烈火烹油的大國崛起一下又被打回了原型。但是對于羅馬來說,這是它成功解決了三世紀危機的一個標志。
一個真正以羅馬人為主導的羅馬帝國算是“重受天命”,又在地中海沿岸的歷史舞臺上演出了200年。
后來芝諾比阿被奧勒良寬恕,在羅馬郊區(qū)得到了一座宅子,重新過上了少女時代無憂無慮的文藝生活。
她的沙龍仍然能夠邀請到各地的哲學家、文學家前來赴宴。據說她后來與一位元老院的議員再婚,并生下了幾個孩子。她的小國王兒子雖然死了,她的血脈卻繼續(xù)延續(xù)著。
這樣還算幸福的結局對于一個傳奇故事來說未免太過無趣。
有的歷史學家認為,芝諾比阿死在了被奧勒良帶回羅馬的路上。至于究竟是餓死、病死還是受傷死的,就又是一個歷史難解的謎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