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綱：大變局

為什么要講變局？因為世界變化得太快，很多人看不清方向，很多昨天成功的路徑成了今天失敗的罪魁禍首，很多人登上巔峰之日就到了沒落之時。不止商業(yè)的邏輯發(fā)生巨變，每個個體的世界觀和價值觀也在發(fā)生巨變。

當我們談論當下或者未來的變局時，任何就事論事的方式都是說不清問題的，回答這個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以古為鑒，可知興替”，從歷史的維度來看這場變局，或許會清晰很多。

從李鴻章到鄧小平

近代史上最早認識并提出變局的應該是李鴻章，在給同治皇帝的奏折中李鴻章就提出了：“中國遇到了數(shù)千年未有之強敵，中國處在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

對這一觀點，歷史學家蔣廷黻給予了極高評價，認為這是十九世紀中國人看世界眼界最高、看得最遠的一句話。

如今來看，李鴻章面對的“千年變局”究竟是什么呢？表面上看，是三千年以來的農耕與游牧之爭被海權與陸權之爭所替代，敵人不再從草原上來，而是從海上來。在“陸海之爭”的背后，真正的變局是近代化。

從周秦之變以來，中國形成了大一統(tǒng)的封建王朝制度，不管經過了多少朝代的更替，格局幾乎都沒有變過，經過數(shù)千年的洗禮，逐漸變成了一個“局”，一代代地完善、增補，遇上了問題就修改、微調，找出折中的方法。數(shù)千年來，每個朝代的頂尖人物都投入到這個“局”的完善中來，如同大浪淘沙……

但是1840年英國完成工業(yè)革命后，帶動了整個世界工業(yè)化的浪潮，近代化浪潮席卷而來，對中國這個古老社會產生了巨大沖擊。李鴻章所面對的不再是傳統(tǒng)的游牧民族入侵者，而是科技、金融、制度、組織、軍事等全方面領先的西方文明對中國帶來的降維打擊。

作為時代最杰出的人物，李鴻章朦朧地感覺到了這場變局，而且終其一生都在為這場變局而努力。但這種文明斷層帶來的差距令很多人，尤其是令這個國家的掌舵者們心生絕望。

李鴻章死后不到10年，清朝覆滅，當時的中國就像一座破房子，誰都可以來踢一腳，民族自卑也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在這種絕望之中，國人卻更加進發(fā)出了救亡的激情，從孫中山到毛澤東，無數(shù)仁人志士領導國人經歷了無數(shù)艱難困苦、跌宕起伏的奮斗，中國真正迎來了救亡圖存的百年變局。

我們曾經拋棄傳統(tǒng)，也曾尋夢馬列;曾經師從美利堅，也曾求學日本;幾度“國破山河在”，最難孤行四海間……經歷了四五代人的努力，到了1949年，中國才回到有序的歷史軌道上。

兩三千年來，中國之所以成為一個大國，有一個最典型的原則：小道理服從大道理。什么叫大道理？民族生存和發(fā)展。中國人發(fā)現(xiàn)，只有擁有一個強大中央、統(tǒng)一國家，才能最有效地保護好它的國民，抵御住外來的自然災難和戰(zhàn)爭。中央一旦弱小，全國就會一盤散沙。歷史上很多時期都是這樣。

到了1978年改革開放，選擇什么路成了最大的問題。為此鄧小平專門去新加坡訪問，很多人不理解為什么。當年鄧小平去法國留學時經過新加坡，他看到的是一個破敗不堪的華人社會。短短幾十年，新加坡成了全世界不可小覷的花園國家。為什么新加坡可以崛起呢？鄧小平抱著這個疑問來到新加坡。

李光耀晚年寫了幾本書，其中講到了和鄧小平的這次交流，鄧小平當時間了他一句話，同是華人，為什么新加坡可以發(fā)展成這么發(fā)達的國家？李光耀說，“新加坡的華人都是廣東、福建破產的農民和漁夫，而他們憑借自己的勤勞走到今天，你們有的卻盡是留守中原的達官顯宦、文人學士的后代，文化根基深厚、人才輩出，只要有一個穩(wěn)定的中央政權和穩(wěn)定的經濟環(huán)境，只要官員們能夠勤政，只要走市場經濟，甚至會比新加坡做得更好，根本不會有問題”。

李光耀的建議對鄧小平的影響非常大。從此之后，他堅定不移地把中國推上了市場經濟的道路。經過中國人40多年的不斷努力，還有市場經濟的強大力量，終于讓中國重新崛起，也造成今天美國跟中國正面相對的大格局。

從李鴻章到鄧小平，在這兩位跨越百年的掌舵者身上，我們更能以宏觀的視角審視變局。如果說千年變局是讓中國人從天朝上國的美夢中蘇醒，百年變局則是從絕望開始的漫漫復興路，2020年的庚子變局又一次改變了世界，原以為是中國的“切爾諾貝利”的新冠肺炎疫情，最后卻成了西方的滑鐵盧。

中國成為2020年全球唯一正增長的主要經濟體，這恐怕是各個國家都始料未及的。

經過疫情，中國人的民族自信心得到了空前的加強。古往今來，一切案例都表明，自信和從容的國民心態(tài)對于一個國家至關重要。習近平總書記近期說了一句話：“70后、80后、90后、00后，他們走出去看世界之前，中國已經可以平視這個世界了，也不像我們當年那么‘土了……”這句話真是平淡又充滿力量，“平視世界”的背后，有著多少的驚心動魄，天翻地覆！

中國走到了世界的主舞臺中央

最近拜登上臺后的第一次新聞發(fā)布會，有句話全世界都在傳——“在我的任期內，我堅決不容許中國超越美國”。

中國的新聞發(fā)言人回應，“中國的目標從來不是超越美國，而是不斷超越自我，威為更好的中國?！痹驹谶吘壍貛У闹袊?，走到了世界的主舞臺中央。

我們可以看出美國的焦慮，因為一旦被超過，它所依靠的無形資產，包括通過美元“薅全世界羊毛”等一系列的問題都會相繼爆發(fā)。

美國和歐洲發(fā)達國家之所以丑化、妖魔化中國，從心理學角度來講，是因為他們從骨子里都認可中國的強大。背后的問題其實就是中國和美國之間是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其背后是兩大陷阱。

第一個是“修昔底德陷阱”。修昔底德是古希臘歷史學家，他通過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總結出一個觀點，一個新崛起的大國必然要挑戰(zhàn)現(xiàn)存大國，而現(xiàn)存大國也必然會回應這種威脅，這樣戰(zhàn)爭變得不可避免?？v觀人類社會幾千年來一共有15次大國易位，其中發(fā)生戰(zhàn)爭的就有11次。因此，“修昔底德陷阱”幾乎被認為是國際關系的鐵律。

美國作為多年來的“老大”，從一戰(zhàn)前后的英國、二戰(zhàn)時的德國到戰(zhàn)后的歐盟、上世紀90年代的日本，再到解體的蘇聯(lián)，都曾遭受過美國的戰(zhàn)略遏制。

第二個就是“中等收入陷阱”。歷史上很多國家邁進中等收入水平后，想邁向發(fā)達國家最終都沒邁過去，像拉丁美洲的墨西哥、巴西和阿根廷，東南亞的菲律賓等。

今天的中國也面臨這個問題，14億人口中還有大量亟待發(fā)展和致富的民眾，所以從中國自身的問題出發(fā)必須扶貧、造血。近些年各地都把扶貧工作作為重點狠抓不懈，國家動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來解決貧困戶各項難題，可見決心之堅，這就是中國制度的優(yōu)越性。

想要沖出“中等收入陷阱”，還有一點就是在高科技上必須突破，在未來的大國博弈中，科技將是重中之重，一個國家在科技領域的綜合實力，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其在國際權力格局中的位置。原來可以模仿、跟跑，生產一些低端產品?，F(xiàn)在要想繼續(xù)前進，在科技上得領跑、突破。

美國對中國的打壓，核心也是高科技的遏制，這時問題就出來了。中國不發(fā)展高科技，就必然陷入“中等收入陷阱”，要想不陷入“中等收入陷阱”，肯定要發(fā)展高科技。所以無論是對美國，還是對中國，短時間內都是一個無法調和的矛盾。

但是，這是不是意味著中美關系就沒有未來了呢？并不是，在政客的打壓和民眾的排華情緒之下，有一股暗流在悄悄涌動，那就是商業(yè)的力量，也是規(guī)律的力量。

回顧改革開放，中國經濟高速增長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高新科技帶來的拉動效應。信息時代雖然起源于美國，但中國卻成為了最大的受益者。

一切經濟競爭中，最根本的競爭是市場機會的競爭，任何一項高新技術只有嫁接到市場，技術才會產生價值。中國14億人口消費升級和巨大產業(yè)轉型的需求成為引導創(chuàng)新的“中國動力”。

微軟幫助中國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大批門戶網站應運而生，中國趕上了信息時代的快車;蘋果雖然在中國賺取了大量的差價，但無意問也推動了中國制造業(yè)，尤其是大灣區(qū)產業(yè)鏈的升級與完善，其所開創(chuàng)的移動互聯(lián)時代也催生了中國的一大批新興巨頭。

特斯拉也是一個中美互補的成功案例。中國人把馬斯克抬上首富之位，上海工廠的批量投產解決了產能問題，供應鏈本地化讓造車成本大幅下降，中國人對特斯拉的熱情又打開了巨大的市場。

資本沒有國界。“中美合作”所釋放的巨大利益通過新科世界首富的誕生清晰地展現(xiàn)在了世人面前。因此，即使在中美關系嚴峻的今天，從華爾街到硅谷，比爾蓋茨、馬斯克、橋水基金的瑞·達里奧都在為中國說好話。因為他們深刻地知道中美合作的巨大利潤空間。

近20年來，當兩國的差距越來越近，美國試圖讓中國自主西化的想法又遭到破滅后，摩擦是理所當然的。但無論從產業(yè)結構、文化理念還是政治制度上，中美都不是你死我活的敵人，而是一對剪不斷、理還亂的歡喜冤家，誰也替代不了誰，誰也離不開誰。

對此，我們只能防御、反擊，但接下來的發(fā)展最終還是看中國怎么去解決自身的問題。

在不確定的時代找到確定的方向

時代變了，改革開放進入了下半場。很多企業(yè)家原來“甩開膀子掙錢”，現(xiàn)在感受到了不適應，處處受限，為什么？因為中國現(xiàn)在從數(shù)量增長、效率優(yōu)先、鼓勵一部分地區(qū)先富起來，變成先富帶后富，至少要共同發(fā)展，甚至是公平優(yōu)先。

這該怎么解讀呢？十九大報告里有一個很重要的觀點，叫社會主義主要矛盾?，F(xiàn)在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之間的矛盾。這句話可以說是指導中國未來至少20年的大方向、大道理。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很多拼命掙錢、不擇手段掙錢的老板感到不適應，這是必然規(guī)律。以后靠數(shù)量發(fā)展、不計代價的方式，從生態(tài)、政策、文化上都不會允許。高質量發(fā)展的時代到來，新消費需求、新技術引領、新增長模式都將導致整個環(huán)境重新洗牌。整個中國發(fā)展到今天終于迎來一個新的時代：“好人賺錢”的時代到來了。高杠桿、短平快的玩法行不通了，那些想通過歪門邪道，講故事、變概念、上市騙錢的“玩法”也該被丟進垃圾桶里了。

那個唯華爾街規(guī)則是從、升起來就是太陽的時代正式宣告一去不復返了。取而代之的是應當腳踏實地做好實業(yè)，摒棄投機心理，打造核心競爭力。在下一步高質量發(fā)展的大時代里，需要專業(yè)精神、長期主義，而一切的前提則是選準賽道，也就是要具備戰(zhàn)略思維，明確“我是誰、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越是面對大變局，越需要具備強大的戰(zhàn)略思維和戰(zhàn)略能力，只有掌握了戰(zhàn)略，才能在不確定的時代找到確定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