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前的最后時光

∥［墨西哥］貝爾納多·費爾南德斯（王悅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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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末日前的最后時光

∥［墨西哥］貝爾納多·費爾南德斯（王悅譯）

貝爾納多·費爾南德斯，墨西哥作家、漫畫家，并同時從事劇本創(chuàng)作。1972年出生于墨西哥城，小說代表作《毒蝎時代》曾獲2005年墨西哥圖?？枃椅膶W(xué)獎及2006年西爾維利奧·卡納達(dá)紀(jì)念獎。

大地尖叫著死去……

——湯姆·威茲

我們才剛經(jīng)過瑞佛瑪和布卡雷利的十字路口，摩托車就沒油了。摩托車像臨終老人一樣咳嗽了幾聲，便再也走不動，就此作罷了。沃克嘴里罵罵咧咧的，試圖想要再次啟動它；他氣急敗壞地朝摩托車上踢了一腳，拒絕接受它已經(jīng)玩完了的事實。

“有什么好笑的，臭娘們？”他起初很惱火，后來卻笑著說：“阿依達(dá)你這個笨蛋！”每次，我總是會笑得合不攏嘴。

我們把摩托車丟在塞巴斯蒂安小馬的雕像旁邊。這個巨大的雕像以前是一個雄偉的黃色紀(jì)念碑，如今卻變成了擋在瑞佛瑪大道上的一堆銹跡斑斑的殘骸，就像我們找到這輛摩托車之后閃避開的大部分雕塑一樣殘破不堪。

沃克一聲不吭地爬上了那堆殘骸。他從頂端俯瞰，尋找視線之內(nèi)有沒有我們能弄到的車，哪怕是能從一輛破車?yán)锍槌鳇c油來也好。

他在“瞭望塔”上咕噥著說：“啥都沒有。”

我們聽見遠(yuǎn)方傳來幾處爆炸的聲音。

我們的滑板綁在我們的背包后面。背包里裝的是在世界開始崩塌之前剩下來的所有東西。不多，也不重，但是我們還是會想念那輛摩托車。

還有幾小時天才會黑，我們得找個損毀不那么嚴(yán)重的建筑歇腳。最完好的那些大樓都已經(jīng)被別人占領(lǐng)了，但最后，我們還是找到了一個看上去比較安全的酒店。

進(jìn)入酒店后，眼前一片狼藉。地毯和墻紙都已經(jīng)被人撕碎了，我看不出這到底是打劫的人干的，還是手足無措的人搞得破壞。一般來說，沒有哪個闖入者會閑著沒事上二樓去。他們都是些懶漢。沃克和我盡量保持安靜，以防這樓里還有別的什么人，但我們最終發(fā)現(xiàn)，這棟樓是空的。

樓上幾層的客房都整潔如新。

沃克說：“奇了怪了?！?/p>

我們挑了一間能看到瑞佛瑪大街全景的房間。夜幕已經(jīng)降臨了。外面一片漆黑：就連其它樓里那時不時閃爍的點點篝火也看不清楚。

我們感到很孤獨。

浴室里竟然有熱水。我毫不猶豫地脫下衣服洗了個熱水澡。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如此奢侈的享受一番了。不久，沃克便加入進(jìn)來，連門都忘了關(guān)。我擦拭著他那滿是文身的脊背，他愛撫著我穿著銀環(huán)的乳頭。我們以為會把水給用光，但是并非如此。直到他在我滿是肥皂泡沫的雙手間射出時，熱水還源源不斷地往外涌出。

“真是奇怪啊，”當(dāng)我們用找來的毛巾擦拭的時候，他說：“這里的一切都那么……好?！?/p>

我笑了?！凹m結(jié)什么，傻瓜。好好享受吧。”

“這太不對勁了。如果一開始我找到了這里，那我永遠(yuǎn)不會離開，我會保衛(wèi)這個地方?！?/p>

“也許他們厭倦了等待那個大家伙?！?/p>

沃克沒有回應(yīng)。我們凝視著窗外的黑暗，目光投向瑞佛瑪大街，不久后便睡去了。

沃克的低吟聲把我吵醒了。他在床上翻來覆去，這算是我們在這幾周里睡過最干凈的床了。和往常一樣，他又做噩夢了。最后，他尖叫著坐了起來，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放輕松，沒事了，一切都好著呢?！蔽艺f。

“我又做了……那個噩夢。又是那個該死的噩夢?！?/p>

“我想你也是做噩夢了?！?/p>

他緊緊地抱著我，口中喃喃自語著一些我聽不明白的東西。

“你說什么？”

“那個大家伙。他就要來了。我能感覺得到?！?/p>

我笑了。

“阿依達(dá)，這一點也不好笑。他娘的要完蛋了。世界末日來了。”

我又笑了。我說：“這不都好幾個月過去了，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呀?，F(xiàn)在更不可能會發(fā)生什么了?！?/p>

這個巨大的噩夢一開始只是孩子們的一系列夢魘。他們說能在夢里感受到成百上千萬人死時的痛苦。隨后，青少年、老者……更多的人做了這樣的噩夢。不久后，它就變成了世界末日的又一預(yù)兆。我卻從來沒有夢見過它。因為我記不清我都夢見過些什么了。

我擁抱了沃克，然后把他抱在我的臂彎里。不久之后，他又睡了過去。

我們再一次醒來是因為瑞佛瑪大街北邊的行進(jìn)隊伍傳來的雷一般的響聲。我猜他們是在向泰比亞克山方向前進(jìn)：在隕石的新聞曝光之后，瓜達(dá)盧佩的圣母大教堂變成了無數(shù)絕望的教會所向往的地方。

我們從窗戶里看著他們行進(jìn)而過，小心不被他們發(fā)現(xiàn)。隊伍的人數(shù)足有好幾千人，看上去都因為長途跋涉而疲憊不堪。我感覺他們很可憐。沃克靜靜地盯著他們。

隊伍最前面的是他們的先知，他坐在寶座里，由四個漢子抬著。他拿著一個從垃圾堆里挽救來的擴(kuò)音喇叭對著他的信徒發(fā)表一通通演說。我一眼便認(rèn)出他來——他叫羅德里格·德阿爾巴，以前是個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盡管他穿著一件短祭袍，頭發(fā)長了，又留了胡子，但毫無疑問，就是他。

“又是一個投機(jī)取巧的家伙?！蔽痔氐卣f道。許多名流、演員和歌星都建立了諸如此類的教會。

隊伍的尾巴離開我們的視野以后，沃克起身說：“行了，我們?nèi)ヅc吃的吧?！?/p>

我們發(fā)現(xiàn)這座酒店里有一個儲備齊全的廚房。這更讓沃克疑慮了（他念咒語般一遍遍重復(fù)著：“這一切都太美好了，太他娘的順利了，見了鬼了?！保Ｖ劣谖?，我是真的餓了。最后，他做了點鮮蝦芙蓉蛋。沃克有一半的中國血統(tǒng)，在食材齊全的條件下，他是個很棒的廚師。

席間我們沒有說話，他擔(dān)心食物的香味會引來一些小混混。我們都快餓死了。吃完以后，我們離開酒店，去找回那輛摩托車。不管它還剩下些什么。

外面是死一般的寂靜，再也聽不到爆炸聲了。所有人都認(rèn)為這座廢棄的城市會淪為血流成河的戰(zhàn)場。但現(xiàn)實更糟。如今，每個人都好像成功地躲了起來。

摩托車不見了。昨天晚上一定有人已經(jīng)把它清理了。要是摩托車還在該多好?。?/p>

沃克抬頭看著天空。在天空正中，隕星看上去就像一個發(fā)光的小圓點，只有一個像素那么小。沒有人能想到它將要毀滅我們的星球。

“你覺得那個大家伙還要等好久才會來嗎？”

“不知道。到那個時候我們早就死了?！?/p>

“此話怎講？”

我打開背包，取出石英鐘來遞給他看。我在世界崩壞之前就有這個鐘。多虧了它，我才沒像其他人一樣喪失了時間的概念。只要運氣好，電池就能撐到隕石撞地球那一刻，沒準(zhǔn)還更久。

“按理說末日已經(jīng)來臨了呀?！蔽覍λv：“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到現(xiàn)在為止，我們已經(jīng)向老天多借了兩個星期啦?！?/p>

沃克沒有做聲。我們離開了這里。

在瑞佛瑪大道的公交車站旁，我們看到了一個男的。他穿著一套西服，貌似沒有武器，但是你永遠(yuǎn)不知道一個人是否藏著武器。沃克拿出彈簧刀來，我也取出了我的雙截棍。我們朝那個男的那邊靠了過去。

“你好，伙計?！蔽挚舜蛄藗€招呼。

那人答道：“下午好?！彼且晃焕先?。

他的衣服看上去有點舊，但是卻很干凈。他的襯衫燙得格外平整，領(lǐng)帶節(jié)也打得非常體面。

為了打破僵局，我問道：“你在等人嗎？”

“沒有，小姐。我等的公交車好像晚點了。”

沃克忍不住笑了。長久以來我第一次聽到他笑了，但眼前的情況卻一點也不好笑。

“你瘋了吧？這里都幾個月沒有公交車了。你等的車不會來了?！?/p>

那個老人一臉嚴(yán)肅地看著我的男朋友。

“年輕人，這可不是借口啊。”

“……”

“借口？什么借口？”

“當(dāng)然是你不去工作的借口啊?！?/p>

我們都陷入沉默中。那個老人看著我們，就像我們才是瘋子一樣。

“先生，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了……”

“聽好了，年輕人，這里是個講章法的國度。如果公交車五分鐘之內(nèi)不來，我就走路去辦公室，一切照舊。沒有例外。我們不會被這點小困難嚇倒。我們墨西哥人能戰(zhàn)勝一切災(zāi)難。我們在1985年的地震中都能幸存下來?！?/p>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沃克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老人一起在那里等車。

用五分鐘的時間，等待一輛再也不會來的公交車。

“好了，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走路過去。見到你們我倍感榮幸。”

我們愣在那里，目送他離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布滿瓦礫的、通向市中心的路上。剎那間感覺他如鬼魂一般，憑空消失了。無論如何，這幾個月我們經(jīng)歷過的怪事也夠多了。

我們一樣不發(fā)，轉(zhuǎn)身向北走去，方向正好與市中心相反。

天空中隕星的身影也變大了?，F(xiàn)在，它看上去比太陽還要大。

我們決定滑著滑板過去。為了保證輪子的壽命，我們盡量少用滑板，但是眼下摩托車丟了，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代步的工具。所以用滑板過去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這種安靜會讓人產(chǎn)生一種如失聰一樣的感覺。我們滑了很長一段路程，一句話也沒說。唯一能聽見的就只有滑板發(fā)出來的聲音。我們滑行穿過一堆堆廢墟瓦礫，周而復(fù)始，就像史酷比動畫片里的背景一樣單調(diào)。

過了許久，我們來到了查普爾特派克公園的樹林前，這片樹林已經(jīng)變得空蕩蕩的，唯有幾條木頭零星的留在那里。我們經(jīng)過了幾個還算完好的雕像，它們的表面已被涂鴉覆蓋了。

沃克說：“稍微等一下。”于是我們停住腳步。

“這是民族英雄啊。”我說。

“他不算吧。他只是總統(tǒng)候選人而已，還被人給槍殺了?！?/p>

“這還不夠英雄嗎？”

“我猜應(yīng)該夠了。沒有哪個總統(tǒng)比這個死了的強(qiáng)。他的確是這個國家最棒的領(lǐng)袖了?！?/p>

我們都笑了。沃克從他的背包中拿出最后一罐噴漆。他搖了搖噴漆罐，在雕像的基座上寫道：“這里要么是天堂，要么是地獄?！?/p>

“為什么寫這個？”我問道。

“直覺?！彼鸬馈?/p>

我們向前走著。

不一會兒我說：“真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

“事情沒發(fā)生時，情況總是會更好一些。就像雕像上的那個家伙，沒當(dāng)上總統(tǒng)，反而留了個好名聲?！?/p>

“任何人的未來都比我們的要幸運。沒錯，該來的總會來的?！?/p>

他說的“該來的”指的是隕星。

“不是你說的那樣。難道你就不想長大，然后變成一個糟老頭子，告訴你的孩子們，你年輕的時候聽的音樂比他們現(xiàn)在聽的那些要棒的多嗎？”

“我才不要這樣做。”

“你一定會的。是人都會這么做。就像我父母一樣，他們年輕的時候是朋克搖滾歌手。你看最后他們成什么樣了？走投無路，只有應(yīng)了文森特·瓦加斯的要求去找阿茲蘭大陸。瓦加斯根本不懂搖滾樂，他只是個農(nóng)場主罷了?！?/p>

沃克什么也沒說。

“不要老想著你要經(jīng)歷自我毀滅的過程。你應(yīng)當(dāng)享受最后的日子！”我轉(zhuǎn)過身來，繼續(xù)滑著滑板。沃克待在那里些許片刻，若有所思。之后他趕了上來。

“臭娘們。你總是有一套啊?！?/p>

生活并不像沃克所說的那么殘酷。事實也并非如此。它既不是一顆生洋蔥，也不是一碗甜櫻桃。它有苦有甜，就像愛情一樣。

如真愛般甜蜜，如傷害般痛苦。

然而有的時候也會有驚喜。驚喜就在轉(zhuǎn)角處，等你一過來，它就會嚇你一跳。就像他就跳出來對我說：“嗨，寶貝！來吧，給你個驚喜。一個不錯的驚喜?！?/p>

我們就是這么找到這輛汽車的。這是輛電動車，一輛馬力強(qiáng)勁外觀奢華的車，它就在石油工人紀(jì)念碑旁邊等著我們，正如我們打電話叫來這么一輛車一樣。這是一輛銀色的松井牌轎車。還是今年才出廠的新車。

毫無疑問，一開始沃克以為這是個陷阱。他都不敢上前去一探究竟。我們在后邊轉(zhuǎn)悠了一會，等等看會不會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怕的事情發(fā)生。

然而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我等不及了。于是悄悄溜到車?yán)铩?/p>

他嚇了一跳，朝我喊道：“阿依達(dá)！”

我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我所見過的場景已經(jīng)不能用恐怖來形容了。當(dāng)世界末日來臨的時候，沒有余地留給你害怕恐懼。

車?yán)锩嬗幸呀?jīng)干了的血跡，有發(fā)生過打斗的痕跡，松井車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也許他是一個躲在拉絲·洛馬斯地堡里的富翁。也許當(dāng)時已經(jīng)食不果腹彈盡糧絕。也許，在某個夜晚，他試圖開車離開城市。這個主意糟透了。一群食人族擋住了他的去向，要知道這些家伙對車毫無興趣。這個家伙真倒霉，不過也算是喂飽了幾個發(fā)瘋的年輕人。

當(dāng)沃克發(fā)現(xiàn)這不是一個陷阱以后，他也來到車?yán)?。他啟動了引擎?/p>

“他們連燈都不關(guān)就走了。這么說電池電量肯定也快沒有了。”

我說：“這比滑板快多了?！比缓?，親吻了他的臉頰。

我們開車離開了這里。我以前從來沒坐過這么奢華的轎車。

我們開車一路避開高速公路上的瓦礫堆，還沒有享受夠這種感覺，這輛車就沒電了，我們也才開到城區(qū)北郊而已。沃克毫不猶豫的再次啟動引擎，然而在我們剛到離此地不遠(yuǎn)的衛(wèi)星塔時，引擎便熄火了，再也打不著了。

于是我們把車就丟在這里。我們下了車，手拉著手，笑得像天真的孩子一樣，迅速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游蕩的拾荒者會為此感激我們吧。

我們?nèi)缤Ｒ粯佣冗^了一個下午，自從世界末日來臨，我們每天下午都做著同樣的事情——尋找那些有可能根本找不到的東西，因為我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找什么。

我們特別想去衛(wèi)星購物廣場里玩滑板。里邊很大。地板是如此光滑，流浪者也不再去利物浦商店安營扎寨了。我們決定到賣家具的區(qū)域度過這個夜晚，不過我還是更留戀昨晚住的哪個酒店。

“世上沒有回頭路，”沃克說，“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根本不可能了?！?/p>

我心中感到一陣難以言表的痛苦。這次我再也笑不出來了。我的雙眼變得濕潤，心中的小幸福卻熄滅了。但是我決定用我能擠出來的最后一絲笑容掩蓋住心中的悲傷。這絲笑容，是最后僅存的一絲幸福了。

直到日落時分，我們還在玩滑板。毫無預(yù)警，我突然感到脊背一陣涼意。我便立刻停了下來。

沃克驚訝地問：“怎么了？”

我說：“我忽然就沒心情了?！睆奈业穆曇衾?，他能感受到我極其悲傷。

“到底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我能感受到這陣涼意，它如此真實，毋庸置疑——這陣涼意漸漸傳到了我的頸部。

“阿依達(dá)！你哪里不舒服？你不要嚇我！”

我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一滴淚珠順著我的臉頰流了下來。我還以為我已經(jīng)忘記怎么哭泣了。

“我感覺到了……一種成百上千萬人即將死去的痛苦。”

第一次隕石撞擊的時候是午夜時分。我們跑到停車場里，慌忙地抓上我們的東西。伴隨著鋼筋混凝土爆裂崩塌的巨響，整個購物中心塌了下來。

我從來沒見過大象死的時候是什么樣，可是我想，那種慘狀也就跟眼前情景沒有兩樣吧。

一陣狂風(fēng)刮過，揚起一陣陣塵土，足足有好幾分鐘之久。

我們驚魂未定地站在空曠的停車場里。附近幾公里內(nèi)都沒有人煙。唯一能聽到的就只有狂風(fēng)呼嘯而過的聲音。這個聲音打破了寂靜。我們什么也沒說，俯身躺在了地上。

“你父母在1985年大地震的時候就認(rèn)識了嗎？”沃克問。

“當(dāng)然不認(rèn)識?！蔽一卮鹫f：“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啊?！?/p>

在一片黑暗中，我接著說：“1985年我媽媽才7歲，我爸爸13歲?！?/p>

沃克嘆了一口氣。

他對著我的耳朵輕輕說道：“我好害怕?！?/p>

這時候感覺大地似乎緩緩地沉了下去。

我嘆了口氣說：“這么看來，世界末日真的來了。”

一塊發(fā)光的隕石劃過天際。看上去好似一個橙子般大小的火球，它落在了幾公里開外。

“燒成灰燼比自己熄滅來的美麗?！彼吐曊f道。

“這是一部老電影里的臺詞?。　?/p>

“我還以為是首歌呢。每逢周日，爸爸端著啤酒坐在電視機(jī)前，嘴里不停地念著這句話?！?/p>

“我父母以前也經(jīng)常這么說。誰知道他們現(xiàn)在在哪呢？”

“他們應(yīng)該正在祈禱吧。一定是這樣的?！蔽挚苏f。

我們都笑了。

“我要給你一個驚喜?！闭f完，我在背包里摸了好一陣。這里沒有路燈，找起東西來很困難。然而最后，我還是找到了，連忙把這個東西遞給他。

“這是一副太陽鏡嗎？”

我說：“還是雷朋眼鏡。”隨后便戴上了我的那副。“你一直想要一副太陽鏡。我在我們第一次借宿的那家桑博恩商店找到這些眼鏡的。”

“從那天之后你就一直背著這些眼鏡？”

“我覺得我們總會用到的。別忘了我還想做天文學(xué)家來著。我之前都收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了，專業(yè)是物理學(xué)呢?！?/p>

一陣余震過后。

“我之前輟學(xué)了?！彼樕贤蝗欢嗔司趩?。

“沒有關(guān)系的，你才十九歲啊。”

“我一點也不老?！碑?dāng)天空被隕石點亮的時候，他回答道。帶著墨鏡的他看上去非常迷人。他親吻了我。

“我愛你?！蔽逸p聲地說。隨即我的聲音被地震的聲音掩蓋過去。

我們才剛經(jīng)過瑞佛瑪和布卡雷利的十字路口，摩托車就沒油了。摩托車像臨終老人一樣咳嗽了幾聲，便再也走不動，就此作罷了。沃克嘴里罵罵咧咧的，試圖想要再次啟動它；他氣急敗壞地朝摩托車上踢了一腳，拒絕接受它已經(jīng)玩完了的現(xiàn)實。

“有什么好笑的，臭娘們？”他起初惱火，后來卻笑著說：“阿依達(dá)你這個笨蛋！”每次，我總是會笑得合不攏嘴。

突然，我停了下來。我沒想到沃克會忽然驚訝地看著我說：“寶貝，你怎么了？”

“我……有點兒……”

“到底怎么了？”

“世界末日一點也不好笑。”

我們站在小馬雕像的黃色殘骸旁邊。我們唯一能聽到的是只有風(fēng)吹動碎石沙粒的聲音。

他擁抱著我，說道：“好了，寶貝。你的笑容是支持我走到現(xiàn)在的動力。”

我們安安靜靜地走在瑞佛瑪大道上。

“看來……這就是世界末日了?！蔽挚碎_口，打破了這種沉默。

我又笑了。

“看吧，這才是我的好寶貝?！蔽挚苏f。

“經(jīng)歷過苦難，所以才無畏?！蔽艺f。

他握著我的手。我們繼續(xù)向前走著。

遠(yuǎn)處看上去好像有一位老人在等待公交車的到來。

責(zé)任編輯：夏爍

他一著地就對我說：“寶貝，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