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庚巳編》的表層契約型結構及意義

王亞男

【摘要】：將《庚巳編》納入結構主義敘事學視角，以契約型結構形式為定位，對文本的表層結構和深層結構進行深入探析，借此從全新視角對《庚巳編》敘事中展現的士人科舉、愛情觀念和人物關系進行解讀，并對其文化意義加以闡釋。

【關鍵詞】：庚巳編；結構主義；科舉；愛情觀

《庚巳編》是明代陸粲撰寫的一部志怪筆記小說，它“文筆清麗，上追唐傳奇之余韻”[1]，誕生的時期是明王朝進入中期，思想文化界發(fā)生變化，這些變化也在陸粲創(chuàng)作《庚巳編》的過程中有所反映。本文雖不能完全跳出前人的藩籬，卻期待從一個全新的視角，以結構透視為契機，對它進行新的解讀。

一.格雷馬斯和契約型結構

結構主義敘事學，“旨在發(fā)掘敘事體不變的深層結構，它試圖通過分析敘事體共有的要素及關系，建立一套敘事體普遍的結構模式?！盵2]法國學者格雷馬斯分析歸納出民間故事的三種突出結構，即：①實踐的（考驗、掙扎）；②契約的（契約的建立與破壞）；③離合的（分離、回歸）[3]。古添洪在《唐傳奇的結構分析》中指出：“契約是文明社會的產物，是諸種人文現象的基本?！盵4]并進一步提出契約型結構可以統(tǒng)攝其他兩類結構的看法。

在《庚巳編》中，陸粲為人們展示了現實夢境、神鬼花狐等各式各樣的場景與生活，這其中包括了各種性質的契約，也包含著一種可供把握與拆解的結構體式——契約型結構。《庚巳編》中的契約型結構一般也包含了以下四個結構點：

這是《庚巳編》中敘事作品的一般模式，各單元的內涵如下：

敘事單元1：簽約。這一般是在敘事初期出現，有時也會被省略。簽約雙方有時成對出現，有時出現一方。簽約對象不一定是人，社會理念或妖鬼神怪均可。

敘事單元2：履約或違約。約定的履行或違背是沖突的產生，由此推動敘事情節(jié)進一步進行。

敘事單元3：救助或抵制。在這個敘事單元中，有時是各種仙怪，有時是夢境中的神秘力量，救助善良的一方，抵制丑惡的一方，最終使得契約得以履行。

敘事單元4：獎賞或懲處。這一單元與敘事單元3聯系緊密，有時在敘事單元3同步完成。它常常以科舉得第、喜結良緣或某惡人遭惡報等不同形式出現。

二.《庚巳編》的契約型結構與意義分析

《庚巳編》不僅給我們呈現了多種多樣的故事形態(tài)，而且表達了隱性的社會批判。下面本文即結合《庚巳編》的兩類作品，進行這兩方面的詳細闡釋。

（1）揭露抨擊科舉弊害的作品

科舉制度作為封建統(tǒng)治者與讀書人建立的契約，發(fā)展到明代已日益僵化，弊端百出，其本質已經發(fā)生了重大變化。但是讀書人在履約的過程中，并不能洞悉這個事實，因此他們的履約過程異常艱難，屢屢受挫。

在《王亙》一文中，陸粲將第一個敘事單元省略，直接展開敘事單元2的敘述。王亙是長洲人，他的同學奚純想與王亙一起買官。但是當晚王亙夢見自己中試之后，自己和家人都相繼死亡。夢醒之后王亙便拒絕了奚純，王亙“辭不就”的態(tài)度激怒了奚純，奚純怒斥王亙“重利輕名”，自己買官。[4]由此來看，王亙依然決定履行約定，但是奚純用不正確的方式妄想越過科舉考試這一契約，已經違背了契約。敘事進入到了敘事單元3，救助與懲處的環(huán)節(jié)。在此事結束之后，王亙安然無恙，夢中的慘劇并沒有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從之前他的夢境來分析得知，本來夢境作為一種未來的預知，是要發(fā)生在王亙和家人身上的，但是由于王亙幡然醒悟，按時履約，因此他得到了救助。與此相反的是，由于奚純違背了約定，王亙夢中發(fā)生的事情一一應驗在奚純身上，奚純家破人亡，妻子家人都受到了牽連。通過運用格雷馬斯的契約型結構進行分析，我們可以看出，《王亙》的故事結構可以總結為：

王亙→履行契約→救助→獎賞

奚純→違背契約→抵制→懲處

通過格雷馬斯的契約型結構進行分析，敘事從開始到結束都是發(fā)生在現實層面，這是陸粲《王亙》的表層結構。但陸粲在處理履約和違約過程中對引入夢境和神鬼，構造了現實空間和虛幻空間兩層敘事空間，這兩個不同的敘事空間各自有自己的表述方式和價值評價。在陸粲的敘事中，虛幻的敘事層面對現實產生了重要的影響，現實敘事層面與虛幻敘事層面相互交織，也表現讀書人受到科舉考試影響的程度之深。根據弗洛伊德的夢境分析，夢是人潛意識的顯現，現實中的所思所想入夢并不奇怪，令人感慨的是夢境對現實的預測和準確地呈現將來會在現實中發(fā)生的事，人的命運也因為一個夢產生了巨大的變化，這就把虛幻敘事提到了現實敘事之上，轉變成了一種對科舉制度的諷刺。真實的命運可以在虛幻的夢境中重現，虛幻的命運又能操縱真實的人生，那么科舉考試存在的意義在哪里體現呢？

（2）歌頌真摯愛情的作品

在《洞簫記》中，第一個敘事環(huán)節(jié)是契約的建立。這份感情得以維持的前提是仙女要求徐鏊為自己的事情保密，這就建立了雙方的愛情契約。第二個敘事環(huán)節(jié)是履約或違約。由于徐鏊“不能忍口，復宣泄，傳聞浸廣”[5]，違背了兩人的約定，導致了鏊母出現，為他娶妻。徐鏊違約，于是美人“遂絕，不復來”[6]，兩個人的關系終止。第三個敘事環(huán)節(jié)是救助或抵抗。土神受仙女派遣，將徐鏊帶到了仙女的居處，仙女對徐鏊大為失望：“卿大負心！昔語卿云，何而轍背之？”[7]于是仙女對徐鏊進行了杖責的處罰，至此最后兩個環(huán)節(jié)一起完成。在《蔣生》中的敘事結構也與《洞簫記》相似，在此不再贅述。

運用格雷馬斯的契約型結構進分析，陸粲關于愛情的篇章也是一個契約的簽訂和履行的過程。但如果深入分析其深層結構，就會發(fā)現陸粲在這兩個故事中都引入了虛幻的敘事空間，陸粲在現實敘事中，讓兩個人的關系終結在以鏊母為代表的婚姻體制的反對中，但是在虛幻敘事中，陸粲給了仙女審判的權利，借仙女對徐鏊的指責之語表達了對負心人的譴責，可見在陸粲的敘事中愛情符號是一直凌駕于婚姻體制和封建禮教之上的。在《蔣生》中，陸粲在現實中給了蔣生和女郎一段短暫的緣分，但是蔣生和女郎的選擇是為情忠貞，為情而死。蔣生和女郎用自己的忠貞和對愛情的向往捍衛(wèi)住了反抗封建禮教的勝利果實，得到了靈魂終生相守的自由，但是現實中的蔣生和女郎早已隕落，這種反抗得來的幸福被陸粲限制在了虛幻的敘事空間里。陸粲讓真愛在虛幻的空間里得到了永存，表達了對真摯感情的美好愿望。

三.結語

《庚巳編》在契約型結構的表層之下，存在更深層的結構。陸粲對現實空間和虛幻空間的引入和雙重把握，在為我們展現多種多樣的故事的同時，作為當時思想風潮的反映，具有更深層次的文化價值。陸粲對自由平等的愛情觀的崇尚和對平等民主婚姻觀的認同，暗合了當時個性解放、人文思潮涌動的潮流，也是陸粲對封建禮教和封建婚姻制度吹響的批判的號角。

參考文獻：

[1]黃清泉.歷代筆記小說大觀.[M]湖北教育出版社

[2]胡亞敏.結構主義與敘事學探討.[J]外國文學研究

[3]托雷瑪斯.結構語義學.[M]百花文藝出版社

[4]古添洪.唐傳奇的結構分析.[J]臺灣中國古代文學研究文選

[5][6][7]陸粲.庚巳編.[M]上海古籍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