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竹枝詞緣起

郜衛(wèi)博

摘 要：竹枝詞最初是地方的民間歌謠，在唐代文人參與創(chuàng)作之前民間唱“竹枝”的活動十分盛行，后經(jīng)文人的加工逐漸成為文壇上異軍突起的一種詩歌體裁，并最終成為文壇上一朵耀眼的奇葩。

關鍵詞：竹枝歌；文人竹枝詞

竹枝詞在沒有受到文人關注之前，其最初的原始形態(tài)是地方的民間歌謠。在唐代文人參與創(chuàng)作之前，唐人的詩歌作品里已經(jīng)多次出現(xiàn)唱“竹枝”的字眼，可謂“竹枝詞”源于民歌的鮮活例證。如唐代詩人杜甫的《奉寄李十五秘書文嶷二首》其一云：“竹枝歌未好，畫舸莫遲回?！鳖櫅r的《早春思歸，有唱“竹枝”歌者，坐中下淚》有“渺渺春生楚水波，楚人齊唱‘竹枝歌”的詩句。張籍《送枝江劉明府》也有“向南漸覺云山好，一路唯聞唱竹枝。”白居易也有“壺漿椒葉器，歌曲竹枝聲”、 “幽咽新爐管，凄涼古竹枝”的詩句，這些詩句都從側(cè)面證實了民間唱“竹枝”活動的盛行。

晚清林相棠為馮雨田《佛山竹枝詞》所作的序中曾言及文人竹枝詞與《詩經(jīng)》的關系道：

《詩》以三百篇為宗，至唐而稱盛。凡言情繪景，各已登峰造極，后人何用蹈其蹊徑？惟《竹枝詞》一格，描寫方言諺語，風土人情，于天趣性靈，兼而有之。洵足別開生面。[1]

文人竹枝詞的產(chǎn)生是以《詩經(jīng)》為源頭的詩歌體裁在各方面都已登峰造極情況下的產(chǎn)物，受其影響也是情理中事，但這僅是從竹枝詞的源流關系上認為文人竹枝詞源于《詩經(jīng)》開創(chuàng)的詩歌傳統(tǒng)。若從其內(nèi)容而言，竹枝詞也深受《詩經(jīng)》的影響。袁學瀾在《姑蘇竹枝詞七言絕句一百首并序》中曾對竹枝詞與《詩經(jīng)》的關系作過比較，如：

竊聞之，詩有六義，《竹枝詞》主于陳風土風物，及山川古跡，則其義近于風賦。起興于昆蟲草木，托言于兒女閨房，以取況君臣朋友之際。則其義近于比興，闡揚忠孝節(jié)義之行，表彰隱逸循吏之事，以為世勸。則可與雅頌同風焉。[2]

袁學瀾將竹枝詞的內(nèi)容與藝術表現(xiàn)手法與《詩經(jīng)》的六義相比附，認為竹枝詞不僅描寫當?shù)氐娘L土人情，還有寄寓箴諷、以為世勸的社會功能，從而使這種體裁擁有了深刻的社會內(nèi)涵。

竹枝詞從當?shù)氐拿窀枰卉S成為文人學者喜愛的文學體裁樣式，并吸引了大量文人參與創(chuàng)作，功勞當首推劉禹錫，周作人在談及竹枝詞的歷史時曾言：

說起竹枝的歷史，大家都追蹤到劉禹錫那里去，其實這當然古已有之，關于人的漢有劉子政的《烈女傳贊》，關于物的晉有郭景純的《山海經(jīng)圖贊》，不過以七言絕句的體裁，而名為竹枝者，以劉禹錫最早，這也是事實。[3]

周作人把劉禹錫看作文人竹枝詞的鼻祖似乎不妥，因為據(jù)現(xiàn)有文獻記載，在他之前有顧況的竹枝曲作品。但顧況作品是對當?shù)孛耖g竹枝民歌的仿作，并未在當時及以后的詩壇引起文人的廣泛注意，而成功創(chuàng)作出文人竹枝詞作品典范的當首推劉禹錫，并對后世竹枝詞的創(chuàng)作與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劉禹錫創(chuàng)作竹枝詞的經(jīng)過在其《竹枝詞九首》序言中可以看出端倪。如：

四方之歌，異音而同樂。歲正月，余來建平。里中兒聯(lián)歌《竹枝》，吹短笛、擊鼓以赴節(jié)。歌者揚袂睢舞，以曲多為賢。聆其音，中黃鐘之羽，卒章激訐如吳聲，雖傖寧不可分，而含思婉轉(zhuǎn)，有《淇澳》之艷音。昔屈原居沅湘間，其民迎神，詞多鄙陋，乃為作《九歌》，到于今，荊楚歌舞之。故余亦作《竹枝》九篇，俾善歌者揚之；附于末，后之聆《巴歈》，知變風之自焉。[4]

劉禹錫在竹枝詞的發(fā)展史上具有崇高的地位，被后人視為開創(chuàng)文人竹枝詞的先河，他的序言對于進一步理解文人竹枝詞的來源和內(nèi)容有很大的幫助。劉禹錫是在貶謫期間接觸到這種地方歌謠的，所以，劉的序言向我們傳達了有關竹枝詞幾個方面的內(nèi)容：一、竹枝在當?shù)匾咽鞘制毡榈拿窀?，在?jié)日里民眾爭相傳唱，成為民間娛樂的主要形式；二、劉禹錫從音樂的角度來判斷，竹枝詞既有《詩經(jīng)》的影子，也和吳聲非常相似，這足以說明竹枝詞在形成的過程中與傳統(tǒng)詩歌的影響是分不開的；三、劉禹錫作竹枝詞是仿照屈原在沅湘做《九歌》的歷史事實，因不滿于當?shù)馗柚{詞句的粗俗鄙陋，希望通過自己的潤色，使之更加適合于傳唱。故《舊唐書·劉禹錫傳》云：“禹錫在朗州十年，唯以文章吟詠，陶冶性情。襄俗好巫，每淫祀鼓舞，必歌俚辭。禹錫或從事于其間，乃依騷人之作，為新辭以教巫祝?！盵5]當然這一特點也決定了竹枝詞的內(nèi)容是經(jīng)過文人加工的民間歌謠，使其逐漸脫離民歌的粗俗俚鄙而向精致典雅的趨勢發(fā)展，所反映的仍然是當?shù)孛耖g的風土人情。雖然后世文人竹枝詞的發(fā)展逐漸突破了這一范圍，但用其反映地方的風土民情仍是竹枝詞內(nèi)容的主流。

經(jīng)過劉禹錫加工過的竹枝詞，逐漸從民間歌謠走向主流文壇，并因其體裁本身鮮明的特色很快受到其它文人的注意，越來越多的文人也逐漸開始喜歡上這種風格清新明快、內(nèi)容樸實的文學體裁，正式拉開了竹枝詞發(fā)展歷史的帷幕。自此以后，成為在文壇異軍突起的文學式樣，并歷經(jīng)宋、元、明、清各朝，日益發(fā)展壯大，逐漸由小溪匯成江海，最終成為文壇上一朵耀眼的奇葩。

參考文獻：

[1]馮雨田：《佛山竹枝詞》，見王利器等輯：《歷代竹枝詞》（庚編），第3608頁。

[2]袁學瀾：《姑蘇竹枝詞》，見《適園叢稿》（卷四），同治四年刻本，第1—2頁。

[3]周作人：《周作人自編文集》，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3頁。

[4]劉禹錫著，陶敏、陶紅雨校注：《劉禹錫全集編年校注》（上冊），長沙：岳麓書社2003年版，第317頁。

[5]劉昫著：《舊唐書》（第十三冊）卷一百六十，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21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