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聲道事件

謝倩霓

A面

1

國慶長假之后的第一個上學日。

初三女生林錦背上沉重的書包，對正在衛(wèi)生間洗漱的媽媽說一聲：“我上學啦?！睕]等媽媽回答，她已經(jīng)跨出了家門。

幾分鐘以后，她又回來了。

“忘了戴手表。”她對媽媽解釋?；氐阶约旱男》块g里折騰了一會兒，又出門走了。

“記得吃早餐！”媽媽蘇薇追在后面喊。林錦沒回頭，只是胡亂揮了一下手，算是回答。

蘇薇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具體是什么，她說不上來。她怔怔地望著女兒的背影，心里跳了兩跳。

“見鬼！”蘇薇在心里罵一聲，也收拾東西上班去了。她是縣幼兒園的老師。

2

上午十點多鐘的時候，蘇薇辦公桌上的電話刺耳地響起來。她觸電般伸出手去，抓起話筒。

“林志呀！干什么？嚇我一跳。”蘇薇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大半個上午，她一直有點心神不寧，她莫名其妙地總覺得自己會等到彭老師的電話，彭老師是林錦的班主任。而現(xiàn)在，打電話來的是林志，林錦的爸爸。

可緊接著，蘇薇像火燒一樣彈跳起來：“什么！林錦沒去上學！怎么可能？她背了書包出門去的！”

蘇薇撂了話筒，直奔學校。

初三年級教師辦公室里，林志和彭老師相對呆坐，兩個男人臉色煞白。林志是這所學校高中部的老師，因要上早班，他每天都比林錦早出家門。

蘇薇闖進辦公室，一句話沒說，眼淚已經(jīng)流下來了。

要是不是林錦，而是別的學生，可能沒人會這么緊張。而現(xiàn)在偏偏是林錦，即使高燒39.5 攝氏度也不缺課的林錦，即使拉肚子拉到趴在課桌上也要堅持聽課的林錦，從小學一年級一直到初三都當班長的林錦，聽話乖巧品行出眾從不需要任何人為她操心的林錦。

“一定出了什么事情！”蘇薇的眼淚瀑布一樣往下淌。她想起了早上出門時女兒對自己胡亂揮舞的那個手勢，以及自己突如其來的心慌，她現(xiàn)在明白了，那是一種心電感應。

沒有人接她的話，因為林志和彭老師也正是這樣想的。

是的，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可是能出什么事情呢？車禍？搶劫？拐騙？從林錦家里到學校，只有短短不到十分鐘的路程，而且是縣城里一條繁華的小街道，兩邊全是吃早點和賣雜貨的小店。

蘇薇紅腫著眼睛，從家門口開始，沿著林錦每天上學的街道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問每一家小店的店主：“今天早上有沒有看到一個背著黃書包、穿著牛仔背帶裙的女孩子從這兒過？”

她手上拿著林錦的兩張照片，一張大頭照，一張全身照。每問一個人，她就給人家看照片。

有的店主抱歉地搖頭，有的則說：“看到了啊，這個女孩子每天都從我們門口經(jīng)過的。”

在一家專賣煮粉條的早餐店，女店主熱情地告訴蘇薇：“那個女孩最喜歡吃我們家的煮粉條，不過今天早上她沒吃，她只是站了一會兒，看看人比較多，就走了。怎么啦？她出什么事了嗎？”

蘇薇只是謝謝她，沒有回答她的提問。

在離學校大門最近的一家雜貨店，蘇薇得到了重要信息：“那個女孩子啊，坐摩托車走啦！我還奇怪呢，她怎么今天不去上學？”

蘇薇覺得自己的頭發(fā)都豎起來了：“坐摩托車？誰的摩托車？”

店主搖搖頭：“不認識。一個男的。戴一副大墨鏡?！?/p>

蘇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樣回到家里的。摩托車和大墨鏡混合的畫面令她無法理解，無法分析，更無法作出任何判斷。

林錦的外婆已經(jīng)坐在客廳里，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問蘇薇：“你和林志是不是得罪過什么人??？他們拿孩子報復??！”

蘇薇流著淚搖頭。她和林志只是兩個無權無勢的小老師，即使想得罪人也沒有機會。她打電話給正在學校周圍騎摩托車胡亂兜圈子的林志和彭老師，他們立刻趕回來了。

“離家出走？”彭老師小心翼翼地提出了這么一個爆炸性的詞匯。

“怎么可能？沒有任何理由?！绷种距卣f。

是啊，家里父母愛著，學校老師寵著，考試永遠是前三名，林錦確實是沒有任何離家出走的理由。

這時蘇薇已經(jīng)仔細檢查了林錦的小房間。沒有少任何東西，也沒有留下任何紙條。她只是背走了自己的書包，以及當天需要的所有課本。她明擺著只是去上學。

“一定是著了人家的迷魂藥，被人迷走了！”外婆更大聲地哭起來。

沒有人嘲笑外婆的想法。蘇薇握住外婆的手，問林志：“現(xiàn)在是不是真的有迷魂藥？”

林志茫然地搖頭，不知道是表示沒有，還是“說”他不知道。

彭老師說：“大家都別太著急，即使真的有迷魂藥，林錦這么大的孩子，也不可能被迷倒。也許過一會兒，林錦就會回家來吃午飯了?！?/p>

時鐘敲響了12下，這是學校放上午學的時間。以往的每天，林錦都會過一刻鐘左右回到家里吃午飯。

彭老師回學校了。蘇薇一家人呆坐在沙發(fā)上，等著門鈴在一種焦灼的空氣中驟然響起。

3

門鈴一直沒有響起。

林志在下午1點半的時候報了警。

蘇薇和林志單位的同事除了走不開的，別的人全體出動。他們騎著摩托車和自行車，在縣城通往外面的所有道路上追尋。

林錦班上的同學也全體出動，他們?nèi)膫€人一組，分散到縣城的書店、網(wǎng)吧、電影院等各個場所尋找。

外婆打電話到鄉(xiāng)下，托人請鄉(xiāng)下的一位很有名氣的老先生算一算這件事。半小時以后，電話打回來了，說女孩子應當在北面臨水的地方。如果傍晚前能找到，就萬事大吉，如果找不到，就不用再找了。

一直守在電話旁的蘇薇又一次痛哭起來。以前她從來不相信算命這迷信的事，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主張和判斷的能力。

這時已是下午三點多鐘。窗外的太陽已經(jīng)開始向西邊天際滑去。

蘇薇再也坐不住，她抓起女兒的一件外套，沖出了家門。

縣城的北面是一條清澈的大河。河水浩浩蕩蕩，一直流向不知名的遠方。臨縣城的一邊，有著一大片沙灘和鵝卵石，河水只淺及腳背。越往對岸，河水越深，水的顏色也由純凈的淺綠漸漸地過渡為不懷好意的暗綠。

蘇薇過了浮橋，來到河對岸。河對岸是連綿不斷的山，一座接一座，不高，長著郁郁蔥蔥的松樹和小灌木。山與河之間是一條小路，人踩出來的。蘇薇沿著這條小路昏頭昏腦地往前走，眼睛輪換盯著天上的太陽和泛著波光的河面。

走啊，走啊，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

太陽變成了一個美輪美奐的、沒有了任何光澤的圓，它靜靜地貼在天邊，等待著最后完美的降落。

蘇薇的衣衫早已濕透。她停住了酸脹的雙腳，流著眼淚盯著天上那個神秘的星球。

太陽的一小半已經(jīng)被天邊黛色的山峰所遮沒。

蘇薇最后一次用絕望的眼光掃視著河兩岸。

她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她看到了什么！

河對岸遠遠的前方，有一棵孤獨、蒼翠的老樹。一個人影靠在樹身上，面朝河水，一動不動。

蘇薇拳頭塞進嘴里，阻住了就要破喉而出的一聲瘋狂的叫喊。那是林錦！一定是林錦！

蘇薇掉頭往回跑，一邊跑，一邊撥打林志的手機?？闪种驹陔娫捓镎f：“我剛才一直沿著河邊騎的，已經(jīng)來回找了四趟。不可能的?！?/p>

蘇薇關了手機，拼命往回跑，她要跑回浮橋處，才能過到河對岸。

太陽只剩一半掛在西天邊了。天空開始呈現(xiàn)出一點昏暗。

蘇薇停止了奔跑，開始脫外套和鞋子，然后將它們和手機一起放在了山邊一棵小灌木叢下。

她跑回浮橋邊，最快也要一個多小時，再用同樣多的時間跑到河對岸現(xiàn)在的這個位置，林錦一定早就隨同太陽一起消失了！

蘇薇不能算是會游泳，她只是可以浮起在水面上，她游過的最遠距離是5米，而且是在腳可以踩到河底的情況下。蘇薇說過，打死她也不敢到水深超過鼻孔的地方去。

現(xiàn)在，她決定游過50米寬、水深超過她身長三個長度的河面去。她鼓勵自己的唯一理由是：不要緊，河那邊很淺，只要游過了5米，就可以踩到河底了！

蘇薇站在河岸邊，在心里數(shù)著，一——二——三，然后一咬牙，跳進了河里。

蘇薇忽略了一個最常識性的問題：靠近山崖的水流不僅深，而且非常湍急。她甚至來不及張開手臂，就被激流迅速地沖向下游……

B面

1

國慶節(jié)長長的七天假期，林錦一直閉門不出，爸爸媽媽欣慰地看著她趴在桌上的背影，輕手輕腳地走路；或者輕輕地關上門，放心地出去走親戚或買東西。初三了，林錦沒有出去玩的任何理由。她自己這么認為，爸爸媽媽以及別的人更是這么認為。

8日清晨，林錦背上書包走出家門。七天沒出門，外面的一切似乎突然全部變樣了。林錦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刺激著她的腦神經(jīng)，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又返身回家，對媽媽說忘了戴手表，實際上她是回來拿錢的。她在自己一直小心地保留下來的零用錢里拿了一張50元的，重新踏出了家門。

“記得吃早餐！”媽媽在后面追著喊。林錦不敢回頭，只是胡亂朝身后揮了一下手。

拿錢干什么呢？我特意轉(zhuǎn)回去拿錢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呢？林錦在心里問著自己，覺得腦子里有一個怪念頭在拼命拽著她。

對了，吃早餐。

林錦一直喜歡在外面小店里吃早餐，煮粉、炒粉、豆?jié){油條、稀飯煎包……可以連著兩個星期不重復?？蛇@天早上，林錦一路走過去，沒有一個小吃店能引起她的胃口。在那家她最喜歡的煮粉店，林錦遲疑地站了一會兒。女店主穿著那件一成不變的格子襯衫，招呼她：“自己找位置先坐下來吧?！绷皱\搖搖頭，走開了。前面沒有小吃店了，只剩下兩個雜貨店和一家小超市，再過去就是學校大門了。

在最后的一家雜貨店門口，林錦奇跡般地看到了一輛黑色的摩托車和它的戴著墨鏡的車主。車主莫名其妙熟人一樣地朝她笑著。林錦腦子里的怪念頭突然清楚地浮出水面。

她愿意相信這是天意，這輛摩托車和這個車主是特意在這兒等她的。

“到石頭山多少錢？”林錦輕輕地問他。

“10塊?！避囍髡f。

果然和革子說的價格一樣。林錦不再言語，一跳就上了摩托車的后座。

摩托車載著她呼嘯而去。

2

這次國慶節(jié)長假，革子一共打來過三次電話，就是一頭一尾和中間各有一次。每次的第一句話都是：“還是趴在書桌上做大蝦？”然后就是講他和他的那幫哥們到哪里去瘋玩的事?！笆^山還記得嗎？昨天我們又去了！這次我們是坐摩托車去的，只需人民幣8元哦。那種風馳電掣的感覺，唉！跟你說也是白說！”

每次聽到革子的這種描述，林錦的心就要跳上幾跳。

她開始對著書本發(fā)呆。

升入初三，學校對班級進行了大調(diào)整，革子就是這次調(diào)整時調(diào)進林錦他們班的，并且成了林錦的同桌。對于革子，林錦早就有所耳聞，他是全年級有名的大玩家，班級里所有集體或私人的活動，他都是理所當然的發(fā)起人和參與者。奇怪的是，他的成績雖不能與林錦媲美，卻也一直不俗，所以在老師和同學中很有市場。

成為同桌的第一天，革子就笑里藏刀地對林錦說：“林姑娘，本人聽說你只愛學習不愛玩。與我做同桌，你要有思想準備，我會拉你下水的。”

林錦抿嘴笑笑，這樣的男生，倒也少見。

同桌僅僅一個月時間，林錦的耳朵里被革子灌進去了足足有兩噸垃圾——如果話語也可以用重量單位來計算的話，當然全是關于玩的。

石頭山是他談得最多的一個話題。這座山是環(huán)繞在縣城周圍諸多山中的普通一座，不普通的是，有人居然在這座山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天然溶洞。對于像革子這樣的男生來說，未經(jīng)開發(fā)的溶洞，當然比已經(jīng)裝好了燈光、鋪好了臺階的旅游型溶洞更有吸引力。他與班上的一幫男生騎著自行車，已經(jīng)進行了三次探險活動。他們自備蠟燭和砍刀，勇敢地闖進去，當然每次都是只進到十幾米深就狂叫著往外逃。

“里面也許有野獸！或者還有鬼！到處都是滴滴嗒嗒的怪聲音，地上有很多奇形怪狀的爬蟲。有本事你去試試！”被女生嘲笑的男生很不服氣地叫。

“別著急，我們會慢慢地深入其中的！這個溶洞到底通向哪里呢？傳說中的龍宮，還是巨大的藏寶洞？”革子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著這些話，漆黑的眸子閃閃發(fā)亮。

林錦端坐一旁，不動聲色，嘴角習慣性地含著一絲微笑。沒有人能夠聽見——幻想的翅膀在她心底瘋狂扇動的聲音。

3

“到了?！蹦ν熊囍饕粋€漂亮的轉(zhuǎn)彎，摩托車停在了一座山腳下，“順著這條小路往上爬，就可以到達溶洞口了?！?/p>

摩托車主取下墨鏡，好奇地看著林錦：“你一個人到溶洞玩？”

“我……我只是看一看，馬上就走的?！?/p>

“要我等你嗎？”

林錦想一想，搖搖頭，一邊將車錢給他。

“你如果想回縣城，下山往那邊走，那邊是一個小鎮(zhèn)，有車到縣城里的?！?/p>

謝過車主，林錦開始了自己生平第一次一個人的秋游。

山上的小草帶上了一點點黃意，矮矮的小灌木則仍是青蔥的。早晨的空氣里有薄薄的霧，還有新鮮葉子的味道。走在窄窄的小道上，林錦有一種酥心糖在太陽光里慢慢融化的感覺。

現(xiàn)在，林錦站在了一個大洞口。

大洞的前面已經(jīng)被踏出了一塊寬闊的平地，上面有顯然是被用來當做臨時座椅的大石頭和磚塊，還有種種野餐的痕跡。除了革子等一幫班里的男生，一定還有很多人將這里當做了新的野營基地。

林錦慢慢地走進去。

大概走進去五六米，洞口的光線就完全看不到了。林錦站在了一片漆黑之中。

一直到這時，驚慌和驚訝混合的感覺才第一次進入到她的心里——她林錦居然以這樣一種突然的方式莫名其妙地逃課了！而且，居然莫名其妙地一個人站在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地方！

短短一瞬間，林錦被這樣的心情完全淹沒。她茫然失措地站在黑暗中，聽著不知哪里的水滴叮叮當當敲出的寂寞的歌聲。

直到不知什么蟲子爬上了她的腳背，林錦才驚叫一聲，跑出洞來。

站在陽光下，想起男生們說的每次都狂叫著往外逃的情景，林錦給了自己一個笑臉。

但她知道，自己并不快樂。

這樣的一種方式，就像是無知小兒的一場胡鬧。而現(xiàn)在，居然被自己所采用。

她將如何解釋？如何收場？

這里是一個寂靜的小鎮(zhèn)。只有一條窄窄的街道，街道盡頭是一個臨時停車場，到縣城的班車要下午三點才有。

林錦坐在一家只有一張桌子的小店里，沒滋沒味地吃著一碗餛飩?，F(xiàn)在已12點鐘，正是學校放學的時間。再過一刻鐘，她該按響家里的門鈴，而媽媽，一定已經(jīng)燒好了飯菜，正在等著她。

小餛飩店對面的小雜貨店門口，有一部黑色的公用電話。林錦一直盯著它，似乎她的眼神可以代替手指替她按下電話號碼，然后將自己心里的話傳達給爸媽，或者老師。

餛飩吃完了。林錦在店門口站了一會兒，終于沒有走到電話邊去，而是掉頭走掉了。

余下的時間，林錦在小鎮(zhèn)后面的一片竹林里度過。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她只是坐在深深的竹林里，昏昏沉沉地趴在膝蓋上。

直到三點過十分，她才清醒過來，意識到小鎮(zhèn)上的班車已經(jīng)開走了。

那就走回去吧。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遲一點早一點也沒關系。

小鎮(zhèn)上的人給她指點了一條近路，這是一條直通縣城、沒有岔道的小路，其寬度只夠供一個人行走，如果對面有人來，雙方都必須側(cè)著身子讓路。它時而在山間蜿蜒，時而又延伸到河邊。

林錦走走停停，在心里設想著種種托詞，以及種種可怕的后果。

然后，她看見了河邊一棵孤獨的老樹。那棵樹就那樣默默地站在那里，似乎知道一切，又似乎可以包容一切。

林錦奔過去，坐在巨大的樹陰下，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尥炅?，她抬起頭，看見西邊天際，太陽的邊緣已經(jīng)開始被黛色的山峰所遮沒。

如果這時她回頭，朝河對岸看，她會看見一個穿白襯衫的女人。她正站在河邊，心里數(shù)著一二三，然后撲通一聲，跳進了山崖邊最湍急的水流中。

那是她親愛的媽媽。

尾聲

林志終于還是騎著摩托車再一次來到了河邊，并終于找到了坐在大樹下發(fā)呆的林錦。

林志一手抓著林錦，一手拼命撥蘇薇的電話。

沒有人接。

再撥。

還是沒有人接。

太陽早已沒入了神秘的遠山之中?；疑狞S昏里，手機鈴聲寂寞地在山崖邊炸響。這里只有樹木和鳥兒，沒有人。

一小時以后，林志在河的另一邊找到了蘇薇的衣物和手機。

林錦已經(jīng)陷入半瘋狂狀態(tài)。整整一夜，她一直蜷縮在沙發(fā)的一角，懷里抱著電話，嘴里一直說著：“媽媽才不會像我那樣傻，她如果看到有一部黑色電話，她一定會打電話回家?！?/p>

警察早已出動，但整整一夜，一無所獲。

又是一個新的早晨來臨了。

在沙發(fā)上已昏昏睡去的林錦突然被電話鈴聲驚醒——她以一種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拎起話筒，“媽媽！”她大叫一聲，號啕大哭。

林志箭一般沖過去，搶過話筒。電話里，蘇薇的聲音聽上去像是來自天堂。

蘇薇一定是一個命大之人。當她已完全失去意識，被激流一路沖下去之后，她的身子被垂到水面的一根粗大的老槐樹的枝條攔住。一個在山腰上種了菜的勤勞的農(nóng)婦，正拎著糞桶下到河邊來提水，蘇薇就此撿回來一條命。

林志替林錦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林錦已經(jīng)斷斷續(xù)續(xù)地知道了她逃課那天發(fā)生的事，包括報警、尋找，以及迷魂藥和算命的奇怪傳說。但沒人知道她這邊發(fā)生的事。爸爸、媽媽、外婆、老師，大家小心翼翼，一直在試探著問她，可是，除了流眼淚，她說不出一個字。

再給我一點時間吧，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有勇氣說出來的，并請求所有人，特別是媽媽給的原諒。

林錦在心里默默地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