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沖
學校是時代文化的表征之一,通過對地方府、州、軍官學建設的考察,可窺見北宋歷朝政府教育政策和文化的發(fā)展過程。宋代教育史研究者常將慶歷新政、王安石變法及蔡京主政時期的三次興學運動作為研究前提①現(xiàn)代學者中較早論證北宋三次興學運動的為全仁經(jīng)先生,見其《北宋中后期的三次興學運動》,《撫州師專學報》,1985年第2期。此論點之后被廣泛稱說,幾乎已經(jīng)成為宋史常識。代表性論著如苗春德主編:《宋代教育》,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20-26頁。最近出版的李同樂《北宋士大夫的政治理想和實踐——以北宋前中期為中心的研究》一書亦接受這種看法,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90頁。,對于北宋存在著上述三次興學運動這一觀念起源的追溯和立論前提的反思卻并未涉及,對興學運動含義的辨析也尚付闕如。此前仁宗天圣、明道、景祐、寶元年間的地方官學的發(fā)展,雖有學者予以關注并有簡單研究②宋人章如愚已經(jīng)對這一時段興學活動的資料予以匯編,見《群書考索》后集卷二六《士門》學制類,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影印明正德慎獨齋刊本,1992年版,第617-618頁?,F(xiàn)代研究成果中,郭寶林先生率先提出“北宋第一次大興州郡學是在景祐前后”,見《北宋的州縣學》,《歷史研究》1988年第2期,第81-82頁;陳植鍔先生亦提出天圣、景祐州縣建學為北宋第一次興學運動的說法,見氏著《北宋文化史述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124-125頁。此說雖未被廣泛承認,但一些論著明顯受到其影響,如李國鈞、王炳照總主編,喬衛(wèi)平著:《中國教育制度通史》第三卷《宋遼金元》,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62-65頁;李兵:《書院與科舉關系研究》,廈門大學博士論文,2004年,第31-32頁。,但關于此次興學過程、特點和意義的研究仍留有一定的空間,故筆者不揣淺陋,欲就三次興學運動觀念提出的關注點、相關概念的界定和景祐時期州學發(fā)展的概況及特點、意義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指正。
就現(xiàn)有資料看,最早提出北宋三次興學運動的是蘇軾,其言“朝廷自慶歷、熙寧、紹圣以來,三致意于學矣,雖荒服郡縣必有學”。①見孔凡禮點校:《蘇軾文集》卷一一《南安軍學記》,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374頁。他卒于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②脫脫等撰:《宋史》卷三三八《蘇軾傳》,北京:中華書局點校本,1985年版,第10817頁。,不及見之后的北宋歷史,故并未提及徽宗時的學校發(fā)展狀況。至南宋,吳儆提出“本朝慶歷、熙豐、崇觀間,蓋嘗三致意于此(學)矣。時方承平,既庶而富,舉天下郡縣皆得立學,舉天下之學者而館之、教之、選舉之,德至渥也”。③吳儆撰:《竹洲集》卷一一《休寧縣修學記》,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1142冊,第260頁?,F(xiàn)代學者所稱的慶歷、熙豐、崇寧三次興學運動的觀念已然形成。吳儆、蘇軾概括出三次興學運動,其觀察角度是自上而下,判斷依據(jù)在于中央政府的政策向教育傾斜?!端未笤t令集》中還收有慶歷、崇寧兩次興學的詔書④司義祖整理:《宋大詔令集》卷一五七《政事十·學?!?北京:中華書局排印本,1962年版,第590、591頁。,馬端臨通過分析后指出神宗時曾“大興學校”,紹圣時宋廷亦多有發(fā)展州郡官學教育的政策出臺。⑤馬端臨:《文獻通考》卷四六《學??肌菲?北京:中華書局點校本,2011年版,第1341、1342頁。
在宋人的追述中,慶歷新政中發(fā)展地方教育的行為成為本朝第一次興學運動。如經(jīng)歷此事的余靖就認為仁宗“興葺治本,二紀于茲(郡國之學),乃詔郡縣立學,祥延褒博”。⑥余靖:《武溪集》卷六《饒州新建州學記》,《宋集珍本叢刊》影印明成化九年刻本,北京:線裝書局,2004年版,第3冊,第214頁。南宋袁燮亦指出:“慶歷興學之后,雖陋邦小邑,亦弦誦相聞”。⑦袁燮:《絜齋集》卷一〇《四明教授廳續(xù)壁記》,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1157冊,第121頁。但對于此次興學的成績,當時也是有質疑的。曾鞏于皇祐元年寫道:“慶歷三年,天子圖當世之務,而以學為先,于是天下之學乃得立。而方此之時,撫州之宜黃猶不能有學。士之學者皆相率而寓于州,以群聚講習。其明年,天下之學復廢,士亦皆散去”。⑧曾鞏撰,陳杏珍、晁繼周點校:《曾鞏集》卷一七《宜黃縣縣學記》,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280頁。張耒也說:“慶歷中,始詔郡縣立學,而信都乃即孔子廟而為之,僅以塞詔,其后為守者欲興之數(shù)矣,皆不果成”。⑨張耒撰,李逸安、孫通海、傅信點校:《張耒集》卷五〇《冀州州學記》,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775-776頁。曾鞏、張耒的注意力無疑放在了地方對中央政策的落實層面。正是由于關注角度的不同,才導致上述互相矛盾的說法的產(chǎn)生。我們今天研究宋代教育史,不僅要關注北宋朝廷出臺相關政策的層面,還要關注州郡落實詔令的狀況,甚至更要注重后者。而其前提在于首先要對相關概念做出嚴格的界定,使其既便于我們的研究,又符合歷史發(fā)展的脈絡。如此處理,方有助于對北宋教育史進行更加深入的探究。
宋人觀念中的“興學”、“建學”,含義是比較模糊的,一般是指政府出資、賜書扶持教育。如南宋時所編纂的《類編皇朝大事記講義》卷五即有“興學校、賜九經(jīng)”條,所列材料為太宗太平興國二年賜白鹿洞九經(jīng)一事,作者呂中在此將書院界定為“鄉(xiāng)學”,以對應于地方官學的“郡國”之學。⑩呂中撰,張其凡、白曉霞整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15頁。馬端臨嚴格界定了“鄉(xiāng)黨之學”與“州縣之學”的區(qū)別,并指出“州縣之學,有司奉詔旨所建也”,見《文獻通考》卷四六《學??肌菲?第1340頁。同書卷七“建學”條所列則為真宗大中祥符二年賜曲阜先圣廟學以“應天府書院”額一事,并認為“州郡置學始此”。?呂中撰,張其凡、白曉霞整理《類編皇朝大事記講義》,第153頁。應當指出的是,宋初三朝類似的活動還有數(shù)例?《文獻通考》卷四六《學??肌菲?第1339頁。,呂中所舉并不具有代表性,他關于興學的說法也未成為當時人的共識,其中重要的問題是宋人所稱的興學運動的對象指的是州郡官學,亦即“郡國之學”或“州縣之學”,而非書院等私人所建的教育機構,再者呂氏所列的興學舉動并未成為一場具有普遍性的運動。
興學運動中的興學是有特定內涵的,不能簡單將其視為零星的賜書賜田的活動,前人對此并無嚴格界定。北宋建立后“因唐制,天下州縣置夫子廟與學,用古道也”。①祖無擇:《洛陽九老祖龍學文集》卷七《郴州學記》,《宋集珍本叢刊》影印清鈔本,北京:線裝書局,2004年版,第7冊,第694頁。當時地方教育場所除書院和一些私塾外以廟學為多,州縣多行權宜之計,于孔廟中聚徒講授,故朝廷多有賜書各地文宣王廟之舉②《宋會要輯稿》崇儒二之二、三,北京:中華書局影印本,1957年版。??讖R的功能以春秋釋奠這一祭祀活動為主③蔡襄撰,吳以寧點校:《蔡襄集》卷第二八《福州修廟學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492頁。,宗教色彩較為濃厚;且宋初以來多破敗不堪,教學環(huán)境極為不佳;很多地方甚至有廟無學,余靖即稱“夫祭菜之義,本于太學,存廟而廢學者,禮之失也”。④余靖:《武溪集》卷六《洪州新建州學記》,第213頁。一些地方官員為改善辦學條件,大力興學,除因廟建學外,多改弦更張重新建學,并由朝廷賜名為州學。
興學運動中建學模式的奠定,始自于江寧府學與青州州學。天圣八年,張士遜于知江寧府任上“奏徙(文宣王)廟,于浮橋東北建府學,給田十頃,賜書一監(jiān)”。⑤馬光祖修,周應合纂:《景定建康志》卷二八《儒學志》“本朝興崇府學”條,《宋元方志叢刊》影印清嘉慶六年金陵孫忠愍祠刻本,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1798頁。這與《長編》天圣八年十二月“庚寅,給江寧府學田十頃,從張士遜之請也”可相互印證,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以下簡稱為《長編》)卷一〇九,中華書局點校本,2004年版,第2548頁。江寧府學的建立開啟了請名、賜書、給田的興學運動模式,而緊接此后之明道、景祐與寶元興學皆遵從于這一故事。景祐二年趙槩于洪州建州學時,即引“上始封之國為比”⑥余靖:《武溪集》卷六《洪州新置州學記》,第214頁。,“上始封之國”即是指江寧府⑦天禧二年二月“丁卯,以昇州為江寧府,置軍曰建康,命壽春郡王為節(jié)度使,加太保,封昇王?!薄堕L編》卷九一,第2099頁。,可見江寧府學開風氣之先的作用。次年,前宰相王曾于青州建立州學,南宋人章如愚記此事為:“天圣九年,青州王曾以州闕學教育諸生,乃繕官舍為州學,請國子監(jiān)群書,上從其請。其后天下有請建學、賜書與田,并從之”。⑧章如愚撰:《群書考索》后集卷二六《士門》學制類,第617-618頁。青州州學雖亦獲得“天子賜學名,且頒公田三十頃以入于學”。⑨石介著,陳植鍔點校:《徂徠石先生文集》卷一九《青州州學公田記》,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224頁。但其建立畢竟晚于江寧府學。因章氏未注意到張士遜建學的資料,故而其關于興學之始的看法是不盡準確的。
此后北宋州郡官學的發(fā)展建設,即依此模式而行。其中最為關鍵的是獲得賜名,地方長官通過獲得朝廷對州府之學的賜名,保障其能夠得到官方力量的支持,從而長期維持學校運轉,不至于迅速衰敗或被侵占。如湖州于寶元二年“十二月考景營基,鳩材類工,且以命教請于上。越明年夏四月,勅書先至,錫名州學,仍賜田五夫”。⑩張方平:《樂全先生文集》卷三三《湖州新建州學記》,《宋集珍本叢刊》影印宋刻本,北京:線裝書局,2004年版,第5冊,第595頁。而杭州在李諮任知州時就已“重修宣圣廟,建置學舍數(shù)十廈”,但一直未能獲得朝廷承認,于是其繼任者胡則委托好友范仲淹代為上表,請求“依天雄軍、江寧府特賜州學名額”,從而實現(xiàn)其官學化,以保證杭州州學“庶獲修長”。?范仲淹:《范文正公文集》卷一六《代胡侍郎奏乞余杭州學名額表》,李勇先、王蓉貴點校:《范仲淹全集》,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398頁。這種目的不僅行于北宋官學,而且在南宋書院復興運動中也有體現(xiàn),陳雯怡在分析朱熹興復白鹿洞書院時就指出:“其過程亦可看出官學制度的痕跡:由地方首長興建,向朝廷申請,籌措經(jīng)費,置書置田,聘師招生等等,基本上都依循官方設置或修復學校的模式”。?陳雯怡:《由官學到書院——從制度與理念的互動看宋代教育的演變》,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2004年版,第44頁。在界定相關概念的基礎上,以下將對景祐年間及之前州府官學的發(fā)展狀況進行分析。
宋初州郡官學較少,地方教育處于欠發(fā)達的狀態(tài)?袁征:《宋代教育——中國古代教育的歷史性轉折》,廣州: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9頁。。太宗、真宗朝雖然十分重視文化建設,但這一時期相關興學活動僅見于零星記載,并未形成一定規(guī)模?李兵:《書院與科舉關系研究》,廈門大學博士論文,2004年,第30-31、32-33頁。。仁宗即位后,這種狀況逐漸有所改觀,一些有識之士已經(jīng)提出要建立州學的建議。天圣二年十一月,“前江都縣主簿王琪上疏陳十事,曰……興郡學”。他以此疏“試學士院”,“授大理評事、館閣??薄雹佟堕L編》)卷一〇三,第2392頁。,但其中“興郡學”一事并未被采納實施。王琪與晏殊甚為相得,關系十分要好②夏承燾:《唐宋詞人年譜》(修訂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220-222頁。。史載晏殊由樞密副使罷知宣州,“尋改知應天府。殊至應天,乃大興學,范仲淹方居母喪,殊延以教諸生。自五代以來,天下學廢,興自殊始”。③《長編》卷一〇五,天圣五年正月庚申,第2435頁;司馬光撰,鄧廣銘、張希清點校:《涑水記聞》卷一〇“晏殊薦范仲淹”條,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版,第182頁。這段文字的史源為歐陽修所撰的晏殊神道碑銘,他說晏“留守南京,大興學校,以教諸生。自五代以來,天下學廢,興自公始”。歐陽修:《居士集》卷二二《觀文殿大學士行兵部尚書西京留守贈司空兼侍中晏公神道碑銘并序》,洪本健校箋:《歐陽修詩文校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639頁。此說實際代表著歐陽修對這一問題的看法。天圣五年二月“己亥,以大理評事、館閣??蓖蹒骱灂暇┝羰嘏泄偈?。館閣??睙o出外者,琪為晏殊所辟,特許之”。④《長編》卷一〇五,第2437頁。這次興學當有王琪之參與,亦可能此舉就出自于他的建議。晏殊所興為哪所學校史無明言,夏承燾先生認為是應天府書院⑤夏承燾:《唐宋詞人年譜》(修訂本),第220頁。,應天府書院并非真正的官學⑥因景祐二年“十一月辛巳朔,以應天府書院為府學”?!堕L編》卷一一七,第2761頁。,《涑水記聞》將其記為“府學”是不準確的。此事過后北宋政府并無大規(guī)模興學之舉,歐陽修的認識并不符合歷史事實。總體來講,此時州郡學校仍未大量興建。究其原因,可能是興學花費巨大⑦參見郭艷艷:《宋代地方官學建校資金來源探究——側重于對學記文本的分析》,《衡陽師范學院學報》2011年第2期。石介對于“養(yǎng)士之道”及青州州學的花費有很好的論述,見石介著,陳植鍔點校:《徂徠石先生文集》卷一九《青州州學公田記》,第222-225頁。,維持學校正常運行也需求甚多,中央政府多令州縣利用現(xiàn)有之孔廟、書院等場所進行教學活動;且宋廷以科舉為鵠的,就已將天下英雄收入彀中,故朝廷并不鼓勵地方大規(guī)模興學⑧郭寶林:《北宋的州縣學》,《歷史研究》1988年第2期,第81頁。,所采取的是“間接的文化教育領導方法”⑨[美]賈志揚:《宋代科舉》,臺北:東大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95年版,第113頁。。
張士遜建江寧府學后,興學之舉以緩慢速度展開。天圣八年至明道二年共四年年均一例。大規(guī)模興學運動在仁宗景祐、寶元年間才出現(xiàn)。這一時期,立學、賜田、賜《九經(jīng)》之舉不絕于書。前人對此已有所梳理⑩陳植鍔先生在《北宋文化史述論》中簡單列舉了相關史實,第124-125頁;程民生先生于《宋代地域文化》第三章《各地教育狀況》中也分路簡單介紹了這一時期的興學情況,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李兵《書院與科舉關系研究》一文材料較為完備清晰,第31-32頁。,但仍有缺漏差誤,故本文在之前研究的基礎上重制下表,以直觀反映當時興學狀況:
州府名稱興學舉措主事者時間資料出處壽州立學、賜《九經(jīng)》朱諫明道元年七月甲戌《長編》卷一一一,第2584頁大名府立學、賜《九經(jīng)》王曾明道二年五月庚寅《長編》卷一一二,第2618頁京兆府立學、賜《九經(jīng)》、給田五頃范雍景祐元年正月甲子《長編》卷一一四,第2659頁陳州賜學田五頃景祐元年六月己丑朔《長編》卷一一四,第2677頁揚州同上同上同上杭州同上李 諮、胡則景祐元年閏六月戊午朔《長編》卷一一四,第2681頁;范仲淹:《范文正公文集》卷一六《代胡侍郎奏乞余杭州學名額表》舒州同上景祐元年閏十月辛巳《長編》卷一一五,第2705頁亳州同上景祐二年三月乙未《長編》卷一一六,第2725頁
州府名稱興學舉措主事者時間資料出處秀州同上同上同上濮州同上同上同上鄭州同上同上同上楚州賜《九經(jīng)》景祐二年四月戊辰《長編》卷一一六,第2728頁鄭州賜學田五頃景祐二年九月甲辰《長編》卷一一七,第2757頁蔡州立學王質景祐二年十月壬子《長編》卷一一七,第2759頁;祖無擇《龍學文集》卷七《蔡州新建學記》蘇州立學、給田五頃范仲淹景祐二年十月己巳《長編》卷一一七,第2761頁;《宋史》卷三一四《范純祐傳》應天府以書院為府學,給田十頃景祐二年十一月辛巳朔《長編》卷一一七,第2761頁孟州立學、給田五頃景祐二年十二月乙丑《長編》卷一一七,第2767頁洪州同上趙槩景祐三年正月己酉《長編》卷一一八,第2775頁;余靖:《武溪集》卷六《洪州新置州學記》密州同上同上《長編》卷一一八,第2775頁潞州立學景祐三年三月癸巳《長編》卷一一八,第2778頁常州同上同上同上衡州立學景祐三年四月乙亥《長編》卷一一八,第2783頁許州同上景祐三年五月戊子《長編》卷一一八,第2785頁潤州同上景祐三年五月壬辰《長編》卷一一八,第2786頁真州立學、給田五頃景祐三年五月戊戌《長編》卷一一八,第2787頁越州同上景祐三年六月戊申朔《長編》卷一一八,第2789頁階州同上景祐三年六月壬子《長編》卷一一八,第2790頁真定府同上景祐三年六月甲子《長編》卷一一八,第2791頁博州同上同上同上郢州同上同上同上并州立學李若谷景祐三年八月甲寅《長編》卷一一九,第2799頁;韓琦:《安陽集》卷二一《并州新修廟學記》絳州同上景祐三年九月庚辰《長編》卷一一九,第2802頁合州同上景祐三年十月辛未《長編》卷一一九,第2810頁江州同上景祐三年十一月乙亥朔同上蔡州賜學田十頃景祐四年春正月戊寅《長編》卷一二〇,第2819頁常州賜學田五頃景祐四年二月丙寅《長編》卷一二〇,第2822頁宣州同上景祐四年四月乙巳《長編》卷一二〇,第2825頁華州立學景祐四年八月戊戌《長編》卷一二〇,第2836頁福州同上謝居微①同上同上;《蔡襄集》卷二八《福州修廟學記》
① 梁克家纂修:《淳熙三山志》卷八《公廨》“廟學”條作“謝微”,《宋元方志叢刊》影印明崇禎十一年刻本,第7856頁。
州府名稱興學舉措主事者時間資料出處真定府給田五頃景祐四年十二月壬申《長編》卷一二〇,第2840頁潞州同上同上同上徐州立學①、給田五頃李迪景祐四年十二月乙酉《長編》卷一二〇,第2843頁鄆州賜學田五頃王曾寶元元年二月甲戌《長編》卷一二一,第2861頁;石介:《徂徠石先生文集》卷一九《題鄆州學壁》潁州立學蔡齊寶元元年三月己酉《長編》卷一二一,第2867頁襄州賜學田五頃寶元元年秋七月癸丑《長編》卷一二二,第2875頁明州立學、給田五頃寶元二年二月庚午《長編》卷一二三,第2896頁泉州同上寶元二年三月丙辰《長編》卷一二三,第2900頁建州同上寶元二年十一月辛丑《長編》卷一二五,第2941頁湖州立學滕宗諒寶元二年張方平:《樂全先生文集》卷三三《湖州新建州學記》
① 陳師道曾記載真宗時李迪在徐州建立州學,其言曰:“徐(州)故無學,天禧幾年,丞相濮陽李公迪來守,改廟為學,置師弟子,請名與田以教養(yǎng)之,徐人始興于學,而仕者眾矣?!?陳師道:《后山先生集》卷一五《徐州學記》,《宋集珍本叢刊》影印明弘治十二年刻本,第28冊,第777頁)但天禧年間李迪先是擔任翰林學士,后出任參知政事進而拜集賢相,并因政治斗爭罷知鄆州(《宋史》卷三一〇《李迪傳》,第10174-10175頁),始終未曾至徐州任職。他知徐州則是在景祐、寶元年間,《長編》記載景祐二年“十二月辛亥朔,復知密州、太常卿李迪為刑部尚書,知徐州”。(《長編》卷一一七,第2764頁)至寶元二年“夏四月辛酉朔,新知兗州李迪加資政殿大學士”。(《長編》卷一二三,第2901頁)《宋史》本傳亦載:“復刑部尚書、知徐州……久之,改戶部尚書、知兗州,復拜資政殿大學士?!?《宋史》卷三一〇《李迪傳》,第10174-10175頁)故陳師道顯然誤記了時間。陳文中言及李迪為廟學“請名與田”,這與景祐四年十二月乙酉“給徐州學田五頃”(《長編》卷一二〇,第2840頁)的記載相合,故徐州建立州學在景祐四年,今附于賜學田之日。
經(jīng)統(tǒng)計,景祐元年至寶元二年六年間興學史事共47例,景祐元年5例,二年10例,三年17例,四年8例,寶元元年3例②景祐五年十一月庚戌方改元為寶元,見《長編》卷一二三,第2886頁,則以上所列寶元元年鄆州、潁州、襄州興學亦屬景祐年間。,二年4例。其中新立學29處,賜《九經(jīng)》2處,賜學田31處共170頃,興建學校之眾、賜予學田之多、時間之緊湊在北宋歷史上都是較為少見的,這足以構成一場發(fā)展地方官學的運動。不可否認的是,許多事例僅出現(xiàn)“立學”或“賜學田”的記載,似不符合上述關于興學運動中“興學”的界定,其原因當是由于文獻的闕載,如福州僅出現(xiàn)“立學”的記錄,而在下文所引的《淳熙三山志》中,卻包括賜書、賜田的內容。再如鄆州例也僅僅記載“賜學田五頃”,但據(jù)石介所言,王曾“初罷相知青州,為青立學;移魏,為魏立學;再罷相知鄆州,為鄆立學,兩罷相為三郡建三學”。③石介著,陳植鍔點校:《徂徠石先生文集》卷一九《題鄆州學壁》,第99頁。故而上述多數(shù)興學事件應該都是符合賜名、賜田等要素的,完全可以稱之為興學運動。
隨著大規(guī)模興學運動的展開,各地紛紛上請建立州學,朝廷按照慣例賜名、賜學田。此前中央存有一條政令,即節(jié)鎮(zhèn)“許將宣圣廟立為府學,頒國監(jiān)之墳史,給官籍之田疇”④梁克家纂修:《淳熙三山志》卷八《公廨》“廟學”條,第7857頁。奏請建立福州州學在景祐四年八月之前,當時已稱之為“舊規(guī)”,可見其產(chǎn)生已久。,之后各州競相援引,一些非藩鎮(zhèn)之州亦申請建學,朝廷都予以批準,即“其后諸旁郡多愿立學者,詔悉可之”。⑤馬端臨著:《文獻通考》卷四六《學校考七》,第1340頁。但在景祐四年十二月壬申賜給真定府、潞州學田后,仁宗“詔自今須藩鎮(zhèn)乃許立學,它州勿聽”⑥《長編》卷一二〇,第2840頁。,亦即“近制惟藩鎮(zhèn)立學”⑦《宋會要輯稿》崇儒二之三。,各地建立州學的活動遇到挫折,此次興學高潮即告結束。雖然在“寶元元年,詔許潁州立學,特從知州、戶部侍郎蔡齊之請也。潁為支郡,齊以為〔請〕而特許之,故有是命”。①《宋會要輯稿》崇儒二之三。引文中“請”字據(jù)《長編》卷一二一補。但這畢竟屬于特例。該詔令下發(fā)之前建立州學的并州②宋太宗率軍攻下太原后將其降格,至嘉祐四年十月韓琦主政后升為節(jié)鎮(zhèn),《長編》卷一九〇,第4596頁。、合州③《宋史》卷八八《地理志五》,第2219頁。、江州④《宋史》卷八八《地理志四》,第2189頁。等9州均非藩鎮(zhèn),且皆出現(xiàn)于景祐三年,但景祐四年后所建學之明州等四州均為節(jié)度州。地方建學應具有一定的人文和經(jīng)濟基礎,并須知州等官員主持,上述州府多符合這樣的條件。不可否認,經(jīng)過此次興學,短時期內達到條件,并有官員敢于違抗詔令奏請的州軍已為數(shù)不多。加之寶元元年十月元昊建立西夏,宋夏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⑤《長編》卷一二二,第2882-2883頁。參見李華瑞:《宋夏關系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35-37頁。,北宋朝廷將注意力集中到西部戰(zhàn)事,興學遂告終止。前此建學數(shù)甚少,自景祐元年起驟然增多并形成一場運動,在二年、三年達到高潮,至四年發(fā)生轉折并很快結束,故而這次興學運動可以稱之為“景祐興學”。
如上所述,景祐興學完全可以成為北宋歷史上第一次大規(guī)模的興學運動。這次運動的特點與意義亦值得注意,且對于此問題的研究,也可以更加充分地認識到其為一場獨立的興學運動。
首先,景祐興學與之后三次興學運動相比,屬于一場自下而上興辦教育的活動,其自發(fā)性更強一些。如前所述,慶歷興學與崇寧興學皆為朝廷所下詔令為先,地方辦學在后。此次興學則未有政府詔令,而是起于地方官員奏請,由中央加以批準,并非《宋會要輯稿》所稱“自明道、景祐間累詔州郡立學”⑥《宋會要輯稿》崇儒二之三。。對于這一點,京兆府府學與福州州學的建立留下了較為詳細的資料,今予以分析以見其興學過程。
在清人王昶編纂的《金石萃編》一書中保留了知永興軍范雍奏請建立府學及朝廷批準的文書《永興軍牒》,現(xiàn)引錄如下:
1 中書門下 牒永興軍
2 戶部侍郞、知永興軍范雍奏:
3 國家剽甲敦儒,宅中開緒。繼人文而布度,建皇極以凝
4 猷。三公論道于巖廊,九牧僝功于方岳。內則啟集仙之
5 署,招吁□髦;外則崇太學之官,典教胄子。臣伏見本府
6 城中見有系官隙地,欲立學舍五十間,乞于國子監(jiān)請
7 經(jīng)典史籍一監(jiān),仍撥系官莊田一十頃,以供其費,訪經(jīng)
8 明行修者為之師范,召篤學不倦者補以諸生。候
9 勅旨
10 牒。奉
11 勅:依奏,許建立府學,仍勘會于系官荒閑地土內,量撥伍
12 頃充府學支用,及令國子監(jiān)賜與九經(jīng)書籍不得假
13 借岀外及有損污散失,仍令本軍常切選差官一員管
14 句,候得替批上(廟諱)〔歷〕⑦此處“廟諱”二字當是王昶為避清高宗弘歷諱而書,按宋代制度當為“歷”字,經(jīng)查西安碑林博物館原碑,此字正作“歷”,故改。關于“歷子”的作用參見鄧小南:《宋代文官選任制度諸層面》,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3年,第177頁。子遞相交割。牒至準
15 勅。故牒。
16 景祐元年正月五日 〔牒〕
17 刑部侍郞參知政事宋
18 戶部侍郞參知政事王
19 工部尚書平章事李
20 門下侍郎兼吏部尚書平章事呂⑧王昶撰:《金石萃編》卷一三二《永興軍牒》,《歷代碑志叢書》影印清嘉慶十年經(jīng)訓堂刊本,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7冊,第114頁。
由此文書可知京兆府學建立過程為先由范雍上奏申請,希望皇帝下詔予以批準,中書門下接到仁宗詔敕后簽發(fā)宰相文書敕牒,轉錄敕旨內容并牒知永興軍⑨關于敕牒的文書格式及簽發(fā)程序,參見張祎:《制詔敕札與北宋的政令頒行》,北京大學博士論文,2009年,第106-109頁。,建學肇始者正為范雍本人。
福州州學的建立也留下了較為詳細的資料。該地先是由“試助教黃洵武及進士鄭洙等一百一十三人”向本州長官陳狀,要求依據(jù)節(jié)鎮(zhèn)可以將宣圣廟立為府學的舊規(guī),由朝廷頒賜國子監(jiān)所刻印的典籍,并且撥給“官籍之田疇”以充學田之用。但是由于太平興國中至景祐四年孔子廟并未修繕,致使其破敗不堪,故希望予以翻修。地方長官考察的結果為福州“所管一十二縣,僅二十萬余戶,文物彌盛,仕進實繁,雖嚴宣圣之學堂,未興府學之制度”,因此希望朝廷“特頒芝檢,許復杏壇,建立儒宮,恢張圣域”,中央對此予以批準,但請求賜予的經(jīng)書卻要本州備錢向國子監(jiān)購買。為解決學田問題,次年二月一日中央令“本州勘會,于遠年系官荒閑逃田內,量撥五頃充州學支用”。①梁克家纂修:《淳熙三山志》卷八《公廨》“廟學”條,第7857頁。《淳熙三山志》記載朝廷批準福州立學的時間為景祐四年八月二十九日②梁克家纂修:《淳熙三山志》卷八《公廨》“廟學”條,第7856-7857頁。,而《長編》記載景祐四年八月“戊戌,許華、福二州立學”。③《長編》卷一二〇,第2836頁。該月庚午朔④洪金富編著:《遼宋夏金元五朝日歷》,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2004年版,第139頁。,戊戌正為二十九日,可見方志編纂者當是有檔案依據(jù),相關記載完全可信。在此過程中,地方官與士人起了主要作用,而宋廷只是依照制度例行公事,并未提供資金等支持。由此可見景祐興學中士大夫作用的凸顯。
其次,這次州郡學校建立多是由中央外放官員所發(fā)起,而承擔教學者則為地方讀書人,雙方交流頻繁,實現(xiàn)了廟堂與江湖間文化的互動。范純祐“父仲淹守蘇州,首建郡學,聘胡瑗為師。瑗立學規(guī)良密,生徒數(shù)百,多不率教,仲淹患之。純祐尚未冠,輒白入學,齒諸生之末,盡行其規(guī),諸生隨之,遂不敢犯。自是蘇學為諸郡倡”。⑤《宋史》卷三一四《范純祐傳》,第10276頁。而范仲淹知潤州時,還曾計劃延請李覯講于州學。⑥《范文正公尺牘》卷下《李泰伯》,李勇先、王蓉貴點校:《范仲淹全集》,第689-690頁。范雍建立京兆府學后,“召(高)懌講授諸生,席間常數(shù)十百人”⑦《宋史》卷四五七《高懌傳》,第13433頁;《長編》卷一二六,康定元年二月庚子,第2976頁。,上引《永興軍牒》刻石題名之首位“高□”即此人,其身份為“應高蹈丘園科、府學講授”⑧王昶撰:《金石萃編》卷一三二《永興軍牒》,第114頁。。高懌名列《宋史·隱逸傳》,“十三歲能屬文,通經(jīng)史百家之書”,志行高潔,屢詔不起⑨《宋史》卷四五七《高懌傳》,第13433頁。,可稱得上“經(jīng)明行修”。范仲淹等與這批民間知識人交往密切,對地方官學教育與政局都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朱剛先生指出:“仁宗朝的慶歷新政,是世外高人的思想和文風開始沖擊中央的標志。主持改革的年輕官員如范仲淹、歐陽修等為了與保守派的資深官僚抗衡,而求助于社會輿論,以官辦學校聘用教授的方式,積極收召民間思想家。”⑩朱剛:《北宋“險怪”文風——古文運動的另一翼》,《中國社會科學》2010年第1期,第178頁。對于文學與思想上如此,在教育和文化的發(fā)展上亦是如此。胡瑗、高懌當時并未擔任官職,他們與范仲淹、范雍合作,共同促進了地方學校與文化的發(fā)展。胡瑗更是創(chuàng)立了三舍法,并被移植于太學?歐陽修:《居士集》卷二五《胡先生墓表》,洪本健校箋:《歐陽修詩文校箋》,第697頁。參見漆俠:《宋學的發(fā)展與演變》,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39-241頁。,充分實現(xiàn)了中央與地方文化的交融。
景祐興學除了以上兩個特點外,還蘊含著一定的意義:
首先,這次興學反映了士大夫階層的崛起,是其移風易俗、培養(yǎng)人才理想的一次實現(xiàn)。建立州府學的人如李迪、張士遜、王曾、范仲淹、范雍、朱諫、蔡齊等服膺儒術,到地方后紛紛奏請建立學校,招收生員,培養(yǎng)人才,教化人民,以建立新的統(tǒng)治秩序。范仲淹講到“庠序者,俊乂所由出焉,三王有天下各數(shù)百年,并用此道以長養(yǎng)人材,材不乏而天下治,天下治而王室安,斯明著之効矣”。?范仲淹:《范文正公文集》卷八《邠州建學記》,李勇先、王蓉貴點校:《范仲淹全集》,第195-196頁。他所要培養(yǎng)的為德行與文章之士。長期堅持辦學,還能使“方俗可厚”?范仲淹:《范文正公文集》卷一六《代胡侍郎奏乞余杭州學名額表》,李勇先、王蓉貴點校:《范仲淹全集》,第398頁。。余靖稱贊建立洪州州學的趙槩“能敦大教之本,儲詩書而萃英髦,以尊圣育賢為事”。?余靖:《武溪集》卷六《洪州新置州學記》,第214頁。祖無擇即言:“三代之民,馴然以孝悌相養(yǎng),以禮義相守,非家至而日見之也,學校之化行乎州里也?!苯▽W化人目的在于使本朝“如三代之盛”。①祖無擇:《洛陽九老祖龍學文集》卷七《蔡州新建學記》,第691-692頁。在范仲淹等人的心目中,三代之所以為理想之世主要是因為教育發(fā)達廣布,因而要廣泛建立州郡之學,以培養(yǎng)人才,回向三代。景祐興學的出現(xiàn)不是偶然的,正是這批新型士大夫理想的實施。余英時先生指出:“經(jīng)過七八十年的醞釀,宋代不少士大夫開始在‘三代’理想的號召下,提出了對文化、政治和社會進行大規(guī)模革新的要求?!彼J為“‘回向三代’的意識大盛于仁宗之世”②余英時:《朱熹的歷史世界——宋代士大夫政治文化的研究》,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4年版,第195、190頁。,其第一次體現(xiàn)就在于景祐興學。
第二,此次興學中建立學校的州府不僅遍布各地,且多位于區(qū)域的中心,能夠較好地影響周邊地區(qū);其主持者多為當時聞人,更增重了運動的影響,為之后的興學運動打下了基礎。新立州府學范圍十分廣泛,如隸屬于河北路的大名府、真定府,屬于福建路的建州、泉州與福州,屬于秦鳳路的階州、梓州路的合州、荊湖南路的衡州等。就具體的地理位置而言,河北路之大名府、真定府自不必說,壽州、蘇州、洪州等無不處于交通要道、區(qū)域中心。福建地區(qū)“七閩濱海,其地險而壯,福州之治,尤據(jù)其勝勢,為東南一都會”③《蔡襄集》卷二八《福州修廟學記》,第492頁。。洪州“介在江左,為支郡準的”,且“大江之西,處都會而山水佳者,洪為率”④余靖:《武溪集》卷六《洪州新置州學記》,第213頁。。徐州“東近齊、魯,北屬趙、魏,南引江、淮,西通梁、宋,四沖八達之郊,南北之亢頸也。南守則略河南、山東,北守則瞰淮、江,故于兵家為守攻之地”。⑤陳師道:《后山先生集》卷一五《徐州學記》,第777頁。在此辦學,既能影響其支郡,而且能輻射到周圍更廣大地區(qū)。北宋大約有322州⑥《宋史》卷八五《地理志一》,第2094頁。,此次新立學者即有29個,所占比例接近十分之一。且建學地多為藩鎮(zhèn),相比于一般州軍輻射作用更強。此次興學者,如張士遜、李迪、王曾、范雍、蔡齊等均為前任宰執(zhí),政治影響力不容小覷,范仲淹更為天下矚目,而趙槩“器識宏遠,為一時名輩稱許”。⑦《宋史》卷三一八《趙槩傳》,第10364頁。他們興學之舉當為世人所矚目,影響更為廣泛,對興學運動也起了重要的推動作用。慶歷新政的主持者范仲淹,先是應晏殊之邀講學于應天府,后于蘇州親自建學,如果沒有這樣的經(jīng)歷,慶歷中大規(guī)模的興學是不可想象的,正是其在兩次運動中起了紐帶作用。
通過對景祐興學的研究,可以解釋范仲淹思想的一些轉變。天圣五年時,北宋地方教育一片荒蕪,此年范仲淹在向宰相上書中提及當時的弊病為“士曾未教”而導致“賢材不充”,擇賢才的方式就在于“先于都督之郡,復其學校之制?!傥膶W掾以專其事,敦之以詩書禮樂,辨之以文行忠信,必有良器蔚為邦材,況州縣之用乎?!锌蓴?shù)年,士風丕變,斯擇材之本、致理之基也”。在這篇文章中,范仲淹將教育作為選擇人才、鞏固統(tǒng)治的基礎。⑧范仲淹:《范文正公文集》卷九《上執(zhí)政書》,李勇先、王蓉貴點校:《范仲淹全集》,第212、220頁。慶歷三年他在給仁宗的《答手詔條陳十事》中則提出“今諸道學校如得明師,尚可教人六經(jīng),傳治國、治人之道”,其具體措施為“臣請諸路州郡有學校處,奏舉通經(jīng)有道之士,專于教授,務在興行”。⑨范仲淹:《范文正公政府奏議》卷上《答手詔條陳十事》,李勇先、王蓉貴點校:《范仲淹全集》,第529頁。此處已不言建學校之事。兩次上書相隔十六年之久,尤其是其間經(jīng)過了景祐興學,全國數(shù)十州府特別是多數(shù)藩鎮(zhèn)都已建立了官學,情況已遠不同于天圣五年時,故范仲淹此次只是奏請州郡已有學校處選取名師教授而已。不了解或不承認景祐興學是無法解釋范仲淹關于學校言論的轉變的,由此可看出景祐興學的成績。
綜上所論,經(jīng)過宋初七十余年的發(fā)展,尤其是文治方略的推行,一批新型士大夫開始出現(xiàn),他們在地方為官時紛紛奏請建立州府學校,以培育人才、推行儒學、回向三代為目的,景祐興學正是這種理想的體現(xiàn)。此次興學自下而上,多實施于藩府大郡,影響廣泛,實現(xiàn)了廟堂上與江湖間知識人的互動,從而為慶歷興學及之后宋代教育的發(fā)展打下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