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_楊帆
教好建設未來社會的主力軍
——興農中學的“中等生”戰(zhàn)略
本刊記者_楊帆
2016年9月5日上午10:30,貴陽市白云區(qū)興農中學近6000名師生員工聚集到學校操場上,參加這一學期的新生入學典禮。這么多的人,把整個操場都站滿了,就像每年高考季,媒體聚焦的那些知名萬人中學的場景。
在這一次的采訪過程中,記者從興農中學宣教處的老師那里了解到,作為貴州民辦教育的標桿,興農中學也被寄希望于建成一所萬人中學。學校本部現今占地200余畝,建筑面積10萬多平米,但要裝下這將近6000人的師生隊伍,教室已經不夠用了。建校之初,興農師生加起來不到50人,發(fā)展到今天這個規(guī)模,已經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典禮沒有特別的儀式和節(jié)目,校領導在主席臺上作了簡短發(fā)言,師生們又排著隊伍依次返回教室。
斷斷續(xù)續(xù)的人流里,一位學校干部拉住了學校創(chuàng)始人蒲邦順,和他說著什么。這位74歲的老校長,依舊活躍于學校運轉的各個環(huán)節(jié)之中,現在他低著頭傾聽那位干部的話,轉身和抬手間,許多學生走了過去。
今年高考前夕,本刊記者前往貴州省黔南州獨山興農中學采訪時,第一次見到前去獨山為當地考生加油的蒲邦順,他的樣貌和經歷,都容易讓人想起本刊今年5月號報道的圣陶學校創(chuàng)始人王天民。兩位老人年齡相差一歲,都是從公辦學校出來后白手起家,做起民辦教育,且都在不同程度上影響了所在省份的教育面貌。
與來訪者交談時,王天民多從教學方面開導老師們的疑惑,蒲邦順則每每談到“中等生”。他說自己老了,希望中等生這個群體能盡快得到社會的關注和認可。
這是貴陽興農中學領辦獨山縣興農中學的第三年,高考之后,獨山興農中學的兩位畢業(yè)生分別被北大、清華兩所高校錄取,20名同學被名列全國前十的知名大學錄取。學校一位老師對記者說,這是獨山縣高考有史以來最輝煌的一年。
在一些發(fā)達地區(qū),名校的聲名早已不能令人興奮,但對獨山這樣一座國家級少數民族貧困縣來說,有學生考入名校,則意味著生源的回流,而生源的回流,又將帶動社會活力與經濟,這背后所承載的當地人鼓舞與希望,足以使一塊鄉(xiāng)土得到重建。
這正是教育的意義所在。興農中學從一座農家小院起步,發(fā)展成如今這樣一所龐大的省級示范性高中,其發(fā)展壯大的過程與故事,讓我們在教育越來越被人質疑的今天看到了它原本的屬性與價值,這也是興農中學的意義所在。
在蒲邦順所著《知行,行知——興農中學成長之路》一書里,他自己作序寫道:
23年前,興農中學創(chuàng)辦之初的開學典禮
九十年代初,我在一所公辦中學任分管教學的副校長,年終發(fā)質量獎時,一位教師獲二等獎得了90元獎金,另一位教師獲一等獎得了100元獎金,前者質問我:大家都上課,拿的都是國家的錢,為什么后者的獎金就比他高?如果不把差額補給他,就要帶著家人到我家吃飯。公辦學校的校長連10元錢的分配權都沒有,我那時就萌發(fā)了要出來辦學,以實現自己追求的想法。
最初的教學樓
1993年創(chuàng)校之初,僅有6名老師,36名學生
蒲邦順曾說:“學校取了一個最普通、最帶泥土味的名字,農村的孩子勤奮刻苦、作風淳樸、成績優(yōu)異;農民兄弟從沒埋怨外面下大雨、教室下小雨、四五十人住一間教室、耗子到處亂竄的簡陋條件,給學校留下了一段喘息發(fā)展的時間。興農中學興在‘農’字上,永遠忘不了與學校度過開辦之初艱難歲月的農村學生及理解和支持學校的農民兄弟。”
1993年夏天,從公辦學校辭職的蒲邦順在貴陽市白云區(qū)的艷山紅鄉(xiāng)租用了一間民屋,帶著僅有的6名老師,招收了36名想要靠讀書改變生活的學生,開始了自己的民辦教育生涯,將學校命名為“貴陽市白云區(qū)艷山紅鄉(xiāng)私立興農職業(yè)學?!薄摹奥殬I(yè)”二字可看出興農中學誕生時的時代烙印,在那個“中專熱”的年代,讀高中考大學不如讀中專學技術來得實在,學校當時招收的36名(后增加至44人)學子,都是初三學齡,抱著能考上中專的心愿來此。
回憶建校之初的情景,蒲邦順用“篳路藍縷”來形容,這一點都不過分,即便在今天,學校周邊的環(huán)境依然可以用簡陋來形容。學校背靠一座山坡,東面是一片老工廠,北面是中國有色金屬工業(yè)第七冶金建設公司相關廠區(qū)用地,西面坡地上錯落著一座座低矮破舊的農房,從這里的學校后門出去,一條蜿蜒500米的街道,是附近居民的露天菜市場。
學校后門處有一個籃球場,場地邊上是高一教學樓,這棟教學樓,原為七冶二小的閑置舊樓,1994年興農中學租用此樓,歷經三年三次的維護改造,最終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如今,下午體育課上,穿名牌運動鞋的男生們在這片籃球場上爭搶著籃球,女孩們在一旁揮著羽毛球拍。他們可能很難想象,20多年前,興農中學總共只有教學樓和這塊籃球場加起來這么大。
就是在這么局促的地方,當年的44名初三學生中43人參加中考,有41個考入了中專。這是興農中學揚名的開始,但名氣之下有著更多具體的隱憂。興農中學建校之初,整個貴州省有1500多家(貴陽市有352家)民辦教育機構,發(fā)展到今天,幸存下來的高中只剩下興農這一所。
2009年,蒲邦順寫了一篇《學校今后三年的奮斗目標及其措施》的文章,在其中梳理了學校的前期發(fā)展情況,他寫道:
1999年以前,學校連生存都還沒有從根本上解決,談不上什么發(fā)展,更談不上什么策略。那幾年只是辦初中、辦初中補習班。1997年秋季,才有27名學生的高中班,在校師生人數不到400人。1999年開始,在政府支持下開始征地建校,連續(xù)十年時間建成了現在的規(guī)模。
由于學校最初幾年在教學成績上的接連成功,讓社會各界都開始關注起這所弱小的民辦學校,當地政府也開始對其進行表彰。
然而由于民辦學校的身份,興農中學的辦學經費問題,還是得自行解決。于是興農堅持“等值等價”的原則,學校辦到什么樣子,增加什么服務,就收什么樣的學費,以使學校能夠維持正常運轉。
剛開始的那段時間,由于許多學生家庭經濟條件一般,為了支持這部分學生完成學業(yè),學校甚至讓他們用玉米、豬肉等農副產品等價折算成學費。對此,中央電視臺曾專門以《你們養(yǎng)好豬,我們教好書》為題來報道興農中學辦學事跡。
蒲邦順曾說:“學校取了一個最普通、最帶泥土味的名字,農村的孩子勤奮刻苦、作風淳樸、成績優(yōu)異;農民兄弟從沒埋怨外面下大雨、教室下小雨、四五十人住一間教室、耗子到處亂竄的簡陋條件,給學校留下了一段喘息發(fā)展的時間。興農中學興在‘農’字上,永遠忘不了與學校度過開辦之初艱難歲月的農村學生及理解和支持學校的農民兄弟?!?/p>
1997年,興農中學免學費招收了一位威寧彝族回族苗族自治縣的貧困學生,但由于這位男生的家里實在太貧困了,他甚至沒有換洗的衣服,在遭受其他同學嘲笑時,便跑回了家。得知情況后,學校立即派老師去尋找,當了解到男生的父親是一位每月拿著30元工資的民辦教師時,蒲邦順為之動容,就把父子倆一起請回了學校,給那位父親安排了一份內勤工作。受到學校的鼓勵,男孩在日后的學習中愈加勤奮,后由于在全國奧林匹克物理競賽中獲二等獎,被中國科技大學直接錄取。
興農中學起步于“農”,回饋于“農”,類似的事例在“興農”發(fā)生了很多。反過來,那些品學兼優(yōu)的學生,則以考入名校的優(yōu)異成績回饋了學校,迅速揚起了興農中學的聲名,而憑借這份聲名,興農中學的生源得到了極大的保障。
由此起,興農中學開始了往背后坡地上拓荒的過程,教學樓、宿舍樓、食堂一棟棟建立起來,一直到我們今天看到的這個樣子。2005年,興農中學被批準成為貴州省二類示范性高中,2010年,被省教育廳確定為貴州省普通高中課程改革實驗樣本學校。
由于興農中學的發(fā)展壯大,學費也越來越高,為了解答家長們的疑惑,學校每學期的家長會上,都會向家長告知學校的發(fā)展規(guī)劃、短期內要辦的事和財務預算,并說明費用去向。
早前的《民辦教育促進條例》規(guī)定了“社會力量辦學不得以盈利為目的”,2003年正式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辦教育促進法》也規(guī)定了民辦教育的公益性質,然而在盈利這一問題上,民辦教育總會被人質疑,興農中學也不例外。
對此,興農中學宣教處的一位老師向本刊記者說:“蒲校長如果是為了賺錢,他早就成億萬富翁了?!?/p>
如果親眼見過興農中學的體量,就知道學生們的學費都花在了什么地方,學校教師包吃包住以外的平均工資還是比較可觀的。
興農中學斥資三千一百萬建設的傳統文化教育基地,對蒲邦順來說,把家長們的錢花在孩子們學習生活的地方是值得的,他要用一座殿堂的肅穆,讓孩子們懂得莊重,體味自信,進而超拔。
興農中學一路發(fā)展,建筑越來越多。2012年,學校又投資3100萬人民幣在校園后山上修建傳統文化教育基地,在基地前立起一座高8.8米的孔子雕像。站在雕像下,蒲邦順跟記者說起一個樸素的設想,他想將學校歷屆畢業(yè)生的名字鐫刻在銅鼎上,擺放在主樓周圍,讓他們的后代來參觀學校時,能夠找到他們在此生活過的痕跡。
興農中學的墻體標語,皆為蒲邦順親自擬定
辦公室里,隨處可見跟學生講題或談心的老師
梅貽琦曾說: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誠然,但對蒲邦順來說,把家長的錢花在其孩子學習生活的地方是值得的,他要用一座殿堂的肅穆,讓孩子們懂得莊重,體味自信,進而超拔。
在寫于2005年的一篇名為《興農中學的目標、價值觀和文化內涵》的文章里,蒲邦順說:興農中學的奮斗目標是建設一流的學校。價值觀是使學校的教職員工在全社會被尊重、被羨慕。文化內涵是愛的教育,用“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高尚品德,感化、轉化學生,用熱情真誠周到的服務去感動家長。用服務、教育、管理的合力,去取得優(yōu)良的教學質量。
23年的民辦教育生涯,讓蒲邦順重視用市場觀念去改造學校管理,在興農中學,學校不再是人們習慣意義中掌握話語權的地方,學生犯了錯誤,老師們沒法像公辦學校里的同行一樣喊家長。
因此在學校教學樓的墻上,有這樣的幾句話:
老師們:家長只有一個孩子,孩子只有一次青春,工作的失誤可以糾正,耽誤的青春卻無法彌補。不辜負家長的希望,對得起學生的未來,是興農中學所有教師神圣的職責、沉重的壓力。
花開有早晚,種子發(fā)芽有先后,孩子的成長同樣如此。請尊重他們的成長規(guī)律,精心呵護他們。他們邁出的每一步,都是你的愛心和耐心的收獲。
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去愛學生。每一個學生,都是一棵幼芽,當他們濃蔭滿地時,身上的每一片綠,都是對你辛勤澆灌的記憶。
這些話都是蒲邦順自己寫的,將它們貼在墻上,是希望老師們時時銘記自己身為師者,在傳道授業(yè)解惑的同時,還應彎下身來,以“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態(tài)度來關心那些前來求學的孩子。
這類標語成了興農中學校園面貌中的特殊組成部分,以平實的教導和敦促,代替了那些行政化的辦學口號,樸實中有一種溫潤之感,直擊人的內心。
在高二教學樓的一間辦公室里,記者看到一位數學老師正埋頭給一位女生講題,如果不是巨大的年齡差,會以為他們是同桌關系。那位老師看見記者端著相機,開始有些拘束,說這位同學在這個知識點上有點困難,他就借自習課時間專門給她補一下課,然后回過頭去,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用筆指著題目,在紙上邊寫邊為女生講解做題步驟。
在學校的德育處辦公室,記者也近距離地感受到了學校文化對老師們的影響,德育處主任李傳智即是其中之一,這位中年男教師談吐溫和,言語里沒有官腔和敷衍,在聽說記者想要去學校分部和學生社會實踐活動基地參觀的想法后,第二天專門抽出時間陪同,車上無意間說出:“基地我已經去了100多次了?!?/p>
可以說,在興農中學的干部中,上至校長下至班主任,這種事必躬親的態(tài)度是一種真實流露。蒲邦順本人每月都要去一次獨山,為獨山興農中學的老師們講課。在興農中學烏當分校,記者也見到了剛聽完課并作了詳細聽課記錄的四年制高二年級主任溫躍峰。
據溫老師介紹,烏當分校之前是貴陽市一所初中所辦,生源流失現象嚴重。2011年11月,貴陽市教育局審議并通過了興農中學使用原校址舉辦優(yōu)質初中的請示,使這里成為興農中學的一個分部,第二年,“興農”把本部的教育理念和師資隊伍整體帶了過來,短短4年時間,這里的教學質量已經有了不錯的改觀。
興農中學每年都會在應屆大學畢業(yè)生隊伍里招聘教師,烏當校區(qū)也在計劃之列。面對新進的年輕教師,怎么快速提升他們的講課經驗和質量,成了溫躍峰在內的一批中層干部的重要任務。學校安排有經驗的老教師和年輕教師一一結對,通過師徒關系來彌補新教師教學經驗上的不足。
為了讓中層干部能夠更好地在教學一線上帶動教師,學校也曾安排溫躍峰到一個高中班當班主任。那一年,班上轉來一個荔波的男孩,他曾由于種種劣跡被當地學校開除,家人再三努力將他送回學校,可最終那所學校的校長放棄了他。
來到自己班上后,溫躍峰了解了男生的情況,就跟各科目老師溝通,請大家每周都多和男孩交流,因為他初中的知識基礎牢固,也很聰明,只是高中的習慣沒有培養(yǎng)好。
老師們如約堅持著與這位男生溝通,他的性格逐漸發(fā)生了改觀,成績從原來的倒數第一,考到了班級的十幾名。
那年高考前的幾天,溫躍峰在校園里看見了他,就上前跟他聊天,說:適當去放松一下,不要只顧著看書了。男生說他喜歡打臺球,溫躍峰就帶著他到一個體育館打了兩個小時的斯諾克。后來高考成績出來,男生考了586分,進入了西南大學,學習生物工程專業(yè)。不久前這位男生跟溫躍峰聯系,說自己已經邁入仕途,即將到某個縣級市的財政局上任。
回顧興農中學23年的發(fā)展之路,在最初的困難時期,為了降低辦學成本,學校的桌椅床柜都是自己加工、改造,食堂用的泡菜、米粉、豆?jié){、豆腐也都是自己加工。這種辦學,也是一種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業(yè)中整個興農團隊所表現出來的韌性已經沉淀成一種文化基因。
蒲邦順說:“所謂學校文化,應分為三個層次:表層、中層、深層。表層是可以見之于形、聞之于聲的文化現象,如校風、校容、師生形象、禮貌、風貌,及表面的校訓、宣傳形式等;深層文化為員工的意識形態(tài)、理想信念、道德規(guī)范,以及人生觀、世界觀、行為準則等;而中層文化是介于表層與深層文化之間的文化,如學校根據自己的實際,根據自己要求達到的深層文化的思想,制定的規(guī)章制度、組織機構等。深層文化最重要,它決定和制約其他兩個文化層次,同時,表層與中層文化又是深層文化在實踐中的具體體現。我們要制定‘興農’文化,主要體現在它的精神、作風和各種理念上。”
在興農中學的墻體標語里,有一段話最引人注目:
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更何況人呢?
從你呱呱墜地到你讀完大學、參加工作、成家立業(yè),再到你也為人父母,挑起養(yǎng)兒育女的重擔時,你才知親恩難忘,但為時已晚,因為他們大多年過花甲、體弱多病或已不在人世。
同學們,遵紀守法、好好學習吧!不讓父母為你傷心落淚、為你擔驚受怕,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孝敬、最好的感恩!
跪乳之恩圖,在學生訪談中,一位曾在叛逆期與父母關系緊張的女生獨獨對這面墻印象深刻
溫躍峰老師的指導下,學生制作出的牛蛙標本
文字印在有著幾十張父母殷切目光的拼圖板上,懸掛在學校腹地最顯眼的位置,一看到它,就明白了“入其國,其教可知也”這句話的意思。
興農中學在老師群體里倡導“愛的教育”,對學生,則倡導感恩教育,而這種言教所指向的主體,是占興農中學學生比例多數的中等生。
興農中學把生源定位為三個層次:第一,20%的品學兼優(yōu)但家庭貧困的農村或下崗職工子女,對他們減免學費,提供各種幫助;第二,70%的按貴陽市中考標準420分-500分之間的中等學生,他們上重點中學無門或不堪擇校費重負,讀普通中學又怕荒廢學業(yè);第三,10%左右的家庭條件比較好、學習成績差,但智力好、本質不壞的學生,嚴加管教使之成才。
興農中學的一位老師對本刊記者說,中等生教起來比較累,在管理上也比較花心思,有的老師喜歡教重點班,因為重點班本身就是學習成績比較好的孩子,不用管理也會埋頭學習。
而在蒲邦順看來,恰恰是這批中等生,是最需要花費精力與心思的,因為成績好的學生考取名校后往往擇高枝而棲,反而是這些中等生,一旦在學業(yè)上有成,會感念過去受過的教育,將來也會成為建設貴州的主力軍。
“他們也是我們將來社會能否穩(wěn)定的因素,試想如果對這些孩子不管不問,放任他們到社會上闖蕩,將來他們生活得不如意了,也許就會做出一些危險的事?!逼寻铐樥f。
但由于“學而優(yōu)則仕”的古老思想的影響,我們的社會往往是對優(yōu)秀的學生寵愛有加,對學習稍微差一點的學生則另眼相看。
興農中學除了在教育理念上強調對中等生的關注,也在待遇上對中等生班級的教師進行傾斜,以精神和物質的雙重激勵措施,督促老師們切身執(zhí)行“愛的教育”。
興農中學曾有一位畢業(yè)生,之前因在另一所中學不遵守紀律被勒令退學,來到興農中學后,老師們對他的執(zhí)著不舍讓他在心理和學習上都有了很大的成長。高考時,原本連??圃盒6寄畈怀傻乃既肓怂拇ù髮W建筑系,領到錄取通知書那天,他悲欣交集地舉著它站到了之前就讀的那所學校門前,向曾經譏諷過自己的老師示威。
蒲邦順知情后找到他,問他那是干什么?男孩說他本來想找之前罵過自己的老師評評理:為什么在這里我什么都不是,去了興農中學卻考上了重點大學?后來他站在那里想通了,事情都過去了,就跟來往的學弟學妹們宣傳起興農中學老師的好。
這個男生大學畢業(yè)后開辦了自己的建筑事務所,逢年過節(jié)都會回興農中學看望教過自己的老師和蒲校長。還有一位經常被興農中學的老師們提起的男生,高中時由于混黑社會被原學校開除,來到興農中學后也得到了轉變,考上了大學,現今已成為貴州一縣城的派出所所長。
我們很好奇是什么樣的因素會促使那些原本在大人們眼里不可救藥的孩子有這么大的改變,我們的教育年復一年里又放棄了多少這樣的孩子呢?
在興農中學我們了解到,由于面對中等生教育這一現實因素,孩子們會提前一個月開學。入學后,學校并不急于給孩子們開課,而是進行軍訓,并由老師和孩子們一起吃住,學習學校的各項規(guī)章制度。
溫躍峰老師對本刊記者說:“這些孩子有很多都不喜歡學習,體驗不到學習的樂趣,這時如果為了趕教學進度讓他們匆匆學習課本知識,不但達不到效果,反而更會與老師們產生對立情緒?!?/p>
于是老師和學生們利用提前開學的這段時間相互了解,一起生活、玩耍,這其實是一段良好習慣的養(yǎng)成期,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據溫躍峰老師介紹,他班上的一位新生家長有次興奮地跑來找他,說孩子周末回家開始帶書學習了,也開始和大人交流,“以前是空著手回家,一回家就把自己房門關上打游戲。”
也有些實在在文化課里進入不了的學生,老師們則帶領他們參加各類興趣小組。溫躍峰教生物,有次發(fā)現自己班上一個調皮的孩子對制作標本感興趣,就在這一點上引導了他一次,沒想到后來這個男生主動和幾個孩子一起找到自己,說還想學一些感興趣的內容。
溫躍峰及時抓住了機會,讓他們去參加競賽,男孩制作的牛蛙標本拿了一個獎,他對學習的樂趣就這樣被激發(fā)出來了。
興農中學在孩子身上投入的精力也得到了家長們的認可。有位家長是做園林生意的,他的兩個孩子一個從興農中學考入了哈工大,一個考入了南昌大學。一次這位家長聽說學校在食品供應上有困難,就把自己承包的土地拿出來給學校做蔬菜基地。在此基礎上,這里又發(fā)展成了興農中學學生社會實踐活動基地,同學們每學期都會到基地參加實踐活動,進行墾荒、播種、收割、磨豆?jié){等農耕體驗和農家生活體檢。
興農中學特有的學生個人成長記錄袋
記者到訪社會活動基地,正趕上新生軍訓。在蒲邦順看來,恰恰是這批中等生,是最需要花費精力與心思的,因為成績好的學生考取名校后往往擇高枝而棲,反而是這些中等生,一旦在學業(yè)上有成,會感念過去受過的教育,將來也會成為建設貴州的主力軍
來到基地時,正巧趕上這一屆的初一新生軍訓,這是軍訓的第三天,基地老師對記者說,第一天晚上教官給孩子們講故事,有的孩子想到爸爸媽媽就哭了。
現在他們在陽光里站著,帽沿下稚嫩的臉龐被曬得黢黑。他們將在興農中學生活六年,六年后,蒲邦順就80歲了。記者想起6月份第一次見到他,他坐在茶桌前懇切地對記者說:“我已經老了,我不希望媒體報道我個人,我希望能有更多人開始關注中等生這個群體?!?/p>
對中等生現象的關注,全社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當有一天大家真正開始正視這個群體,一定會想起一個人,他叫蒲邦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