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天平
參加工作30多年了,隨著年齡的增長,懷舊憶古的情結(jié)日漸濃厚,過去的點點滴滴時常沖進思想的腦海,闖入我的夢中?;厥走^去,總有一個人在我腦海揮之不去,這個人在我一生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用嚴厲高壓的方式,逼我改變了生活的軌跡,使我每每想起,感恩和思念的情緒就難以控制。這個人就是王天太老師,雖然他離開我們已經(jīng)快16年了!
1979年,16歲的我就讀于市第十五中學高二畢業(yè)班。這是我的母校,一所極普通的農(nóng)村中學,我家離學校一公里也不到。當時盡管已恢復了高考制度,但山區(qū)農(nóng)村中學參加高考的氣氛一點也沒有,年少的我連高考的意識和想法都沒有,因而混了兩年,于當年七月高中畢業(yè)回家了。
我父親同生產(chǎn)隊長關(guān)系不錯,沒畢業(yè)我就和隊長說好了,畢業(yè)后回生產(chǎn)隊放牛。畢業(yè)的第二天,我就如愿以償,直接回家放牛了,每天早出晚歸,和其他生產(chǎn)隊的同伴一起,上山放牛。放牛的活兒真好,輕松自由,牛任意騎,早晚沒人管,把牛趕上山,我們就沒事了,雖然中午沒飯吃,但山廣天高,任意放縱,好不痛快!
但好景不長,三個月后的一天晚上,在村里當民辦教師的我四叔領(lǐng)著十五中的一個老師到俺家,來做我父母和我的工作:十五中要辦高考補習班,學校要從本校畢業(yè)的學生中選20個有培養(yǎng)前途的學生,集中補習后參加明年高考。因?qū)W校王天太老師的點名,我被選中了,現(xiàn)來做我的工作,讓我返校復習。父母通情達理,更知道上學的好處,我一向聽父母的話,不得不放棄自己心愛的工作,離開我心愛的牛群和伙伴,回校復習!
我們的補習班只有18個同學,都是我原來的同學,每天吃住在校,離家?guī)装倜滓膊荒芑?,生活異常艱苦,學習異常緊張,天太老師教語文,任班主任。他是以嚴厲出名的老師,學生誰都怕他。這次他當班主任,我們整天在他的監(jiān)管下學習生活,從此開始了高壓下的學習。
王老師當年五十來歲,正值傳道授業(yè)的黃金年代。他行武出身,參加過解放戰(zhàn)爭和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等個子,剛毅方正的臉龐,筆直的身材,常穿一身得體的深色中山服,戴一頂黑色的尼子帽,手拿教案,走路一陣風,好一幅雷厲風行的軍人形象,好一派嚴謹治學的長者風范!
王老師對學生要求很嚴。每天早上五點半,學生必須起來跑操,除非天氣極端惡劣,除非有病真不能參加,任何人不得偷懶。上課準時準點,不能遲到,遲到了不能進教室,只能等下課后上下一節(jié),挨一頓臭批是必不能少的。上課必須坐姿端正,專心致志,有違者一根粉筆可能直擊你的腦門,或則是黑板擦向你飛來。當天的作業(yè)必須認真完成,否則加倍懲罰。該背的課文必須背會,隨時提問。王老師講課有板有眼,聲宏大,批評人更大,說暴跳如雷一點都不過,大家都很伯他,更怕完不成作業(yè)背不會課文挨吵受批。為了不挨批,我們拼命地學習。
王老師教學很有一套。他專教語文,教學嚴謹,每堂課都準備得很充分。當時我雖不懂什么是教案,但王老師的課從頭到尾都跟演戲一樣,嚴謹合拍,恰到好處。他板書公正大方,發(fā)音宏厚準確,在當時的農(nóng)村中學,是很難得的優(yōu)秀教師。他最拿手的教學方法是提問式教學,每次上課必先復習上次的學習內(nèi)容,且提問學生站起或直接上講臺回答提問。因為方法得當,或許是高壓下的努力和灌輸,不管怎么說,我們進步都很快,語文成績都不錯。
王老師對學生像對孩子一樣親。在教學上雖然嚴厲,但他對學生的愛,我能深深地體會到。我們學生都住校,他家離校僅2公里,為了管好學生,為了照顧學生,他竟然讓師母也隨他住校,和我們一樣成月不回一次家!那時候的我們家都很窮,生活都很艱苦,喝口開水都是很難的事。王老師每天早晚都要到操場、到教室、到寢室去檢查,誰身體不好了,誰沒吃的了,誰穿的太單薄了,他都要去過問解決。他常說,大問題解決不了,誰喝熱水可以去他家。我也記不清去王老師家喝過多少水,吃過幾次飯,因為王老師和師母都喜歡我!多少年后,提起王老師和師母對我們的好,同學們都異口同聲。
王老師對我疼愛有加。十五中是我的母校,畢業(yè)后回老家放牛是王老師又把我招回的!到校后,王老師對我的關(guān)注重于其他同學,我有一點錯誤,都會遭到比其他同學更嚴厲的批評,甚至痛罵。每次上課,提問別人,別人可以不會,但到最后,我是必須被提問的,而且是必須會的。如果我答不上來,那將是一場迎頭痛批。我應(yīng)該會,我必須會,我不能不會!我是王老師的得意學生,其他同學都不會了就該我出場了!我敢說,我是受王老師批評最多最嚴厲的學生,也是讓王老師最操心最生氣的一個學生!當然,我也是王老師最關(guān)心的一個學生!
第二年高考,我們沒辜負母校的希望,沒辜負老師的希望,18個學生,過線12個,遠遠高出預(yù)期!但是,那一次,我沒被錄取,原因是17歲的我,身高一米五一,體重36公斤,被懷疑有病。更可悲的是,那一年,我的母校市第十五中學因教育改革并校,學校被取消高中,成了僅有初中的初級中學。
當年高考后的我,在成績公布后只知道考上了,在別人都領(lǐng)到通知書報到后,才知道因身體原因未被錄取,又一次回家了!那年冬天,天太老師因教學成績突出,被調(diào)到了另一所高中,仍教高中畢業(yè)班語文,送畢業(yè)生高考。這個時候,王老師又想到了我,召喚我,我再次投奔王老師。
1981年高考后,我終于被一所學校錄取了。到外地上學和后來參加工作,我曾給王老師寫信報告學習工作情況,也去看過他,后來也由于年少不懂事,漸漸的聯(lián)系少了。大約在1993年左右,有一段時間我突然特別的想老師。記得是1994年春節(jié)前,我了解到天太老師退休后和師母在老家住,便騎上摩托車,帶著我四歲的兒子,懷著渴望的心情,去看望我親愛的王老師。
那一次的拜見,讓我終生難忘。我把車停在老師家院門外,進院門就大喊王老師,沒想到幾年沒見了,王老師在屋里竟一聽就聽出我的聲音,而且脫口而出:小天來了!小天來了!這聲音應(yīng)該太熟了,應(yīng)該早來了,是學生的聲音,是孩子的聲音!進屋后,王老師一把拉住我,看了又看,問這問那,非常親切,像久別的父親見了兒子。我也毫無拘束,跟王老師和師母進行了交流匯報,王老師仍像以前那樣,教育我好好學習,努力工作!看到老師和師母身體都那么好,那么和藹可親,我打心眼里高興,幸福!
后來,我又見過王老師兩面。然而,1999年12月29日,在那極其寒冷的冬天,噩耗傳來,我們敬愛的王老師病故了!聽到這不幸的消息,許多同學眼含熱淚,相互轉(zhuǎn)告。王老師德高望重,受人愛戴,是大家共知的。王老師在老家安葬的那天,鄉(xiāng)親們趕來了,十里八村的學生家長趕來了,他生前的戰(zhàn)友同事領(lǐng)導趕來了,聽到消息的學生從四面八方趕來了。人們?nèi)宄扇?,聚集在他的周圍,有的低聲訴說,有的泣不成聲,有的放聲痛哭,有的默默無語。我站在老師的靈柩前,撫摸著那漆黑的棺材,泣不成聲!老師,恩師,您這一走,我們就永遠見不到您了!相見只有在夢中了!
離開王老師快16年了,但王老師的聲影從未從我心中消減,受王老師教育培養(yǎng)的片片段段時常在眼前浮現(xiàn),對老師的感激之情越發(fā)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