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瑩
威廉·赫士列特(William Hazlitt)是英國浪漫主義時期最為重要的散文家、批評家之一。他創(chuàng)作了大量涉獵廣泛、文風犀利、富于論辯色彩的散文,在題材和風格等方面均獨樹一幟。赫士列特的莎士比亞評論站在浪漫主義的立場上,反對古典主義,在世界莎評史上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他高度評價莎士比亞,對蒲伯關于莎士比亞是唯一“原創(chuàng)”作家的說法給予了全面的肯定。區(qū)別于以往的莎評方法,赫士列特在散文《論莎士比亞》和專著《莎士比亞戲劇中的人物》中并沒有用過多的理論原則來指導自己的分析、解釋與評價模式,而是用了原著中大量的人物行為、對話、獨白來較為詳盡、具體地說明莎士比亞的高明之處。赫士列特較為重視對作品進行“印象式”解讀和“人物性格分析”式評論。一方面這是對于新古典主義莎評用種種清規(guī)戒律來界定莎士比亞作品這一傳統(tǒng)的破除,而更重要的則是為了“超越”。在《莎士比亞戲劇中的人物》的前言中,赫士列特毫不諱言自己這樣做的目的:一是要超越理查遜等人僅就“莎士比亞戲劇中的主要人物”作為討論范圍的“局限”;二是希望彌補施萊格爾的莎評作品由于討論范圍過于廣泛而缺少具體評論的缺憾,用“每一出戲中的具體實例”來闡明莎士比亞的“自然”與“原創(chuàng)”,從而使自己的莎評能夠超越頗具“神秘主義”風格的施萊格爾莎評。同時他還指出,寫作《莎士比亞戲劇中的人物》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民族自尊心的驅使,因為讓一個外國批評家來解釋人們?yōu)槭裁寸姁凵勘葋嗊@位英國劇作家是有傷民族自尊心的。
一、莎士比亞筆下人物的“性格”
人物性格分析在赫士列特莎評中隨處可見,并貫穿始終,由此成為赫士列特莎評的典型特點之一。威·施萊格爾在《莎士比亞研究》下篇中指出,莎評分為兩類,一類贊美莎士比亞筆下人物的真實性,另一類稱頌他的描繪、用語是優(yōu)美和崇高的,但后者是一種“最淺薄最廉價的藝術評論”。赫士列特高度評價施萊格爾的莎評,甚至在《莎士比亞戲劇中的人物》一書的前言中,未經(jīng)任何刪改地大段引用施萊格爾《戲劇藝術和文學講演錄》的原文,受其影響之深顯而易見。在赫士列特看來,莎士比亞在人物性格塑造的真實性方面是一位典范,他“用同一個靈魂激活不同的軀體”,作者的想象完全超越了自身,筆下人物似乎是來自自然,而非作者創(chuàng)作的產(chǎn)物。在談到莎士比亞四大悲劇的時候,赫士列特指出四大悲劇各具特色、毫無雷同之處,他認為:“只有毫不茍且地遵循真理和自然才能達到如此奇妙和新穎的地步,在自然的無窮變化中,莎士比亞獨具與自然競爭的天才?!彼茉炱矫癜傩諘r,莎士比亞深入日常生活;當刻畫歷史人物時,莎士比亞又能夠深入歷史人物和政治人物的內心,由此而產(chǎn)生的角色令人信服。赫士列特指出其他劇作家是在詮釋人生,而莎士比亞的描寫和評論卻提供了生活的原文,讀者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斷。
赫士列特的莎評較為成功地運用了性格分析模式,不僅用大量實例來分析莎士比亞筆下人物的性格,更側重深入挖掘人物性格形成的心理動因和道德特性。在分析麥克白的性格時,赫士列特認為在哥特式性格輪廓的外表下,麥克白擁有不向命運妥協(xié)的獨特個性,他是被機運、預言和妻子的挑唆影響才走上犯罪道路的。麥克白心理上的麻木不仁,是在不斷犯罪之后形成的一種心理習慣。哈姆雷特敏感、多疑、憂郁和遲疑,其性格多被解釋為“缺乏成為一個英雄的魄力”。赫士列特則追溯其性格和行為的心理動因,認為哈姆雷特之所以遲遲不為父親報仇,是因為“在他身上占主導地位的是思考,而不是行動”。關于王后喬特魯?shù)拢帐苛刑貏t認為她雖然表面罪無可恕,但卻并不缺乏道德情感,她在奧菲利亞的葬禮上哭訴渴望奧菲利亞能夠成為自己的兒媳時,就展現(xiàn)了其母性的溫柔和悲憫之情。莎士比亞因波洛涅斯等人物性格上的不一致而受到評論家指責,赫士列特則認為這是因為莎士比亞忠實地再現(xiàn)了人的理解力和道德習慣之間的偏差,人物看似不恰當?shù)男袨樵醋杂谒麄儍刃牟磺‘數(shù)膭訖C。
赫士列特認為莎士比亞在描寫人性的深度方面是一個天才,而且善于展示人物的性格對比。奧賽羅與伊阿古之間的性格對比,就被莎士比亞以高超的技巧處理為細微處的精雕細琢,向讀者描述了人性的優(yōu)劣、高貴品德和心靈痛楚的結合。赫士列特將伊阿古的作惡多端歸結為他內心道德原則的缺失,歸結為人類天性中對權利的欲望。如果說莎士比亞筆下的個別女性形象表現(xiàn)出了浪漫和放縱,那是因為他們在“極端壓抑下內心拘謹和怯懦”的一種反作用??寺孱D求愛伊摩琴時的自負與愚蠢是由于“情感錯位和缺乏理解”。
通過以上例子,我們會發(fā)現(xiàn)赫士列特的人物性格分析是以挖掘人物行為背后隱秘的動機為出發(fā)點和歸宿的。赫士列特在區(qū)分對文學作品進行理性分析和人性解讀時提出,理性分析的關鍵是找出人們出于天性所采取的普遍性行為,而人性解讀則關乎到激烈的情感作用下的特殊人性。他認為“常識反映的是通常情況下普通人的看法,而天才捕捉的是激情狀態(tài)下想象力的創(chuàng)造”。換言之,激情狀態(tài)下或突發(fā)事件中所激發(fā)出的人類情感,表現(xiàn)了一種壓抑和潛在沖突的心理機制,這是一種無意識對意識的反作用,它使意識中的印象變得更加真實可信。比如,有人質疑哈姆雷特的性格塑造,赫士列特為之辯護認為哈姆雷特表面不合常識的行為來自“希望的破滅、痛苦的悔恨和由于突發(fā)的事件而懸而未決的愛情”,創(chuàng)造出這樣的人物形象,正說明莎士比亞是極為擅長描寫人們的復雜情感和動機的。
施萊格爾創(chuàng)作有機論思想認為藝術“像自然一樣是自動創(chuàng)造的,既是被組織的也具有組織力……不是像鐘擺一樣靠某種外在機械裝制來發(fā)動,而應像太陽系一樣,靠一種內在力量來啟動”。受此思想影響,赫士列特莎評以人物性格分析為媒介深入探討性格背后的“內在力量”,即“心理動力”。首先,赫士列特認為莎士比亞戲劇中的人物來自自然的真實,是“有血有肉的真人”。其次,人物的性格是不斷形成又不斷變化的,性格中的每個要素“在接觸中或者親和或者對抗,影響了整體性格的變化?!比宋锏母星槭窃诒舜私煌^程中自然產(chǎn)生,又會隨人物關系變化而變化,這其中有理解力和意志力的充分參與。最后,人物的行動都是以其內心明確的目標為源動力的??傮w說來,赫士列特認為莎士比亞在人物性格塑造方面是成功的,是很少失手的。
赫士列特借助于對莎士比亞戲劇中的角色進行的評論,進一步強調了他對人類思想力量的觀點:人與生俱來是擁有“力量”的,這種力量具有“能動性”,人類的行為是在這種“力量”的支配下進行的。莎士比亞的全部“韻味”就在于他能夠極盡真實地反映人類固有的“力量”,他筆下人物的性格和行動全然不似經(jīng)過作家設計的模樣,而完全是出于人類“力量”之驅使下的自然發(fā)生物。莎士比亞把“自己的天才帶進了人類天性和人類激情的最遙遠的疆界”,體現(xiàn)出的是“一種巨大的力量和崇高的精神”。對于赫士列特來說,“力量”意味著人類思想獨立于感官而存在。對“力量”的熱愛,對那些利己主義的哲學家來說是一種自我的習慣性機制,但赫士列特卻不這樣認為,人類與生俱來的力量感恰恰證明,人類智慧擁有控制、顛覆機械力的能力?!傲α俊痹谌诵灾?,有時會扮演著一股邪惡的創(chuàng)造力,不受道德的控制,這一點可以從麥克白夫人這一角色中體現(xiàn)出來?!胞溈税追蛉瞬磺粨系囊懔湍行园愕膱詮娦愿?,使她戰(zhàn)勝了她丈夫的猶豫不決。為了立即獲得時刻誘惑著他們的榮華富貴,她執(zhí)拗地急于抓住一切機會,而且毫不動搖、毫不退縮,直到事情完成。這個女中奸雄令人憎恨,但是,與其說我們恨她,倒不如說我們敬畏她。她作惡只是為了達到一個宏大的目的,她的主要特點不是心腸狠毒和缺乏慈愛之心,而是高傲的意志力量和鐵石心腸般的頑強性格?!丙溈税追蛉说膼悍炊l(fā)了我們的敬畏,是因為這種惡的源頭是人性的“力量”,是人性中對自我利益的堅守,當這種力量不受道德支配之時,便可能會產(chǎn)生惡的結果。
赫士列特莎評的人物性格分析實際上是一種動力論心理學,其焦點是人類行為背后潛在的心理驅動力,這一點他與弗洛伊德心理學思想有異曲同工之處。他通過對文學作品中人物性格的分析來審視文學創(chuàng)作的真實性與自然性,并提出文學的想象對主觀意志具有補償作用。赫士列特在強調人物行為的內在心理動力的同時,還注意到了作者主觀創(chuàng)作過程中對自然和真實的把握,這樣就與柯勒律治的有機理想主義相區(qū)別開來。
二、關于莎士比亞語言的“象形化”
為了更好地理解赫士列特對莎士比亞戲劇語言的解讀,我們首先應該了解一下威·施萊格爾關于西方藝術的分類。施萊格爾以基督教的出現(xiàn)為界將西方藝術分為“古典”和“浪漫”兩個類別。古典藝術以古希臘文化為巔峰,其內在原則是理想的、有限的和現(xiàn)世的,表現(xiàn)形式則是造型的、建筑性的。而浪漫藝術的特點是神秘的、無限的和來世的,表現(xiàn)形式是圖畫式的,浪漫藝術之大成者首推莎士比亞?!吧勘葋喌脑娝鑼懙膶ο笫菬o限的。它的包羅萬象的宏富內容,迫使他沖破一些舊的風格上的拘束?!庇纱?,施萊格爾為古典主義者對莎士比亞晦澀詩風的指責進行了辯解??吕章芍螌υ姼枵Z言的評論與施萊格爾如出一轍,他認為浪漫主義詩歌的語言,是用來“傳遞與情感相聯(lián)系的意象”,并指出這樣富含意象和情感的文字是不能夠改動的,一旦改動,其傳遞的情感便會發(fā)生變化。將施萊格爾和柯勒律治有關詩歌語言的論調加以總結,會發(fā)現(xiàn)在浪漫主義批評家看來,詩歌語言是不應該受到太多規(guī)則束縛的,是對人類自由馳騁的想象進行的圖畫式描繪,而最重要的則是這種描繪應該以激發(fā)人類最真實的情感為目標。
仔細研讀赫士列特對莎士比亞戲劇語言的評論,我們會發(fā)現(xiàn)它來源于施萊格爾和柯勒律治等人。赫士列特將莎士比亞的語言類比為“象形文字”,認為莎士比亞的語言能將思想直接變成形象,并強調莎士比亞的語言完全是情感的真摯流露,代表了莎士比亞超乎尋常的想象力。莎士比亞妙語連珠,信手拈來,看似不是莎士比亞的創(chuàng)作,而是劇中人物在“情境”下的真實語言。莎士比亞戲劇臺詞中,有些段落的意象是密集出現(xiàn)的,赫士列特認為莎士比亞這樣的巧妙安排是為了使每一個意象都能夠喚起讀者或觀眾的一種真摯情感,而意象疊加則能夠推動讀者或觀眾的情感向更深層次遞進。莎士比亞戲劇歌謠中的意象能夠喚起人們豐富的情感,使讀者或觀眾感到自己是在聆聽美妙的音樂一般。18世紀的古典主義者們曾指責莎士比亞的語言晦澀,赫士列特則認為:“莎士比亞的天才得到極為廣闊的用武之地,他把自己的天才帶進了人類天性和人類激情的最遙遠的疆界。這一點可以用來解釋為什么那些滯澀的詞句、極度的對比以及峻急的風格不是表達上的缺點,而是優(yōu)點”。他引用《麥克白》中描述夜色的一句臺詞說明,莎士比亞的臺詞是不可替代的,如替換其中的詞或意象,表達含義則會發(fā)生變化。施萊格爾反對古典主義者對莎士比亞的種種指責,從“趣味”“道德”“天才”和“語言”等多個方面為莎士比亞進行辯護,并認為莎士比亞戲劇區(qū)別于古典戲劇的種種創(chuàng)新都是為達到更高的戲劇效果而做出的正確選擇。而赫士列特也同樣認為,傳統(tǒng)之于莎士比亞并不構成任何羈絆,他用自己多姿多彩的語言突破和發(fā)展了傳統(tǒng)。
與施萊格爾將莎士比亞置于圣人位置、奉其為完美化身不同的是,赫士列特確乎意識到莎士比亞的某些不足之處。在語言方面,赫士列特認為莎士比亞“詩化”的語言只適用于那些情真意切的精彩段落,而散文式的對話和普通行文中的語言則顯得不那么生動。莎士比亞的確有粗野之處,不過這出于他不想隨波逐流、追名逐利的原動力,以及他天性上的不拘小節(jié)。
三、對莎士比亞作品的“印象”式解讀
赫士列特的莎評屬于典型的印象主義批評,強調的是莎士比亞戲劇創(chuàng)作的真實性、個性化和其戲劇作品留給讀者或觀眾的印象。這部分緣于當時批評風氣的轉變,而更重要的是緣于赫士列特本人批評理論的印象主義導向。在《論天才與常人之識》中他說:“對于藝術、趣味、生活和語言,人們是憑感覺而非理智去判斷事物的?!薄霸诤帐苛刑乜磥恚膶W創(chuàng)作有賴于對自然印象的感發(fā),而文學批評的任務也就在于捕捉和交流那些得之于作品的原初感受和印象?!案惺芰Α睂τ趧?chuàng)作者和鑒賞者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赫士列特試圖從印象主義批評的角度,對莎士比亞的文學創(chuàng)作和其作品的讀者效果這兩個問題進行深刻剖析。
論及莎士比亞的藝術創(chuàng)作時,赫士列特強調創(chuàng)作過程中自然印象的重要性,為了獲得最為真實、自然的印象,偉大的詩人應該通過一種“同情的自居作用,把自我消融于客觀對象之中,以博大的精神去描寫自然萬物”。也就是說,作者要置身于不同角色之中去感受角色,才能創(chuàng)作出最接近自然的偉大作品。赫士列特贊嘆莎士比亞對于自然就有著極為精細的感受力。莎士比亞帶著濃厚的情感去真實地描繪每一個對象,他不僅能夠將筆下的單個人物描繪得真實準確,更加善于調和不同的人物間的巨大差異以使全劇貫穿統(tǒng)一的情調。莎士比亞的創(chuàng)作并不來自于構思,而是源于自然而然的聯(lián)想,他將同一情緒的不同表現(xiàn)形態(tài)調和得好似音樂中的和弦一樣。他在創(chuàng)作上忠于自然,在情節(jié)處理上顯得輕松自如,故意的漫不經(jīng)心更顯示了其創(chuàng)作技巧的高超。而他的超凡的想象力又使他能夠將感受轉化為動人的語言和意象。
赫士列特強調優(yōu)秀的作品讓讀者看到的不僅僅是外在的光榮與苦痛,還應讓讀者體會到內在的真實情感流動。在論及莎士比亞作品的讀者效果時,他指出莎士比亞所描寫的東西能夠深入讀者的心靈,并成為讀者個人經(jīng)驗的一部分,因為它具有強烈的真實感,能夠令讀者感到仿佛是親身經(jīng)歷的事件一般。而莎士比亞劇作所產(chǎn)生的統(tǒng)一效果與其說是觀察到的,毋寧說是感覺到的。赫士列特評論莎士比亞戲劇中的歌謠雖然沒有明確的意象,卻能夠喚起讀者、觀眾豐富的情感,因此具有一種特殊的魅力。他指出莎士比亞的悲劇能夠使讀者的情緒產(chǎn)生一種平衡,引發(fā)讀者對生活中現(xiàn)象的觀察和思考。他認為籠罩在《辛白林》全篇的一種淡淡的陰郁是令讀者感到愉快的?!尔溈税住芬粍∫砸环N超自然的巨大壓力驅趕讀者的激情似海浪般奔涌。類似從讀者感受角度進行的作品分析、人物性格分析構成了赫士列特莎評的基調。
在《論人類行為之原則》一書中,赫士列特提出人類具有“感應想象”的能力,這種能力使得藝術家具有想象不同角色情感的能力,也使讀者具有感受不同角色感情的能力,它對于文學創(chuàng)作和欣賞都是重要的。文學創(chuàng)作應該是作者對于自然印象的有感而發(fā),為了能夠獲得既普遍又具有個性的印象,作者應該做“自然的工具”,不做自然的摹仿者,也不是從自然中汲取話語,而是真真切切地與自然融為一體,讓自然通過作者表達見解?!扒楦衼韥砣トゾ拖耧L中傳來的音樂聲那么自然,沒有什么東西的產(chǎn)生是經(jīng)過邏輯的推理,層層推進或者映襯對照,一切都來自或似乎來自生活的真實”。赫士列特反對約翰遜式的以理性分析來進行評論的做法,認為理性分析確實能夠把握普遍性的原則,但卻不知道如何將普遍的原則應用到特例當中,尤其無法把握激情作用下的人性的真實。對于讀者效果,赫士列特認為真正偉大的作家應該讓其作品“作用于精神和理智,給人以真實感”。這恰恰體現(xiàn)了浪漫主義批評方法對傳統(tǒng)的一種顛覆。古典主義的摹仿式批評認為文學作品是對自然的真實“摹仿”,衡量作品的標準是其能否真實地再現(xiàn)自然的原貌。而實用主義批評則更加重視文學作品帶給讀者的美感、教益或引起的各種感情沖動。這事實上是一種“客觀論”與“主觀論”的爭辯。從朗基弩斯開創(chuàng)印象主義批評方法開始,到浪漫主義批評家施萊格爾、蘭姆、赫士列特、佩特、王爾德等都選擇以作者能否真實地表達自己對自然的印象,和文學作品能否給讀者帶來各種真切的情感印象為標準品評文學作品,并以批評家們自己的主觀感受來進行文學評論,印象主義批評曾經(jīng)盛極一時。
然而正如沒有兩片樹葉具有相同的葉脈,不同個體的主觀感受也差異巨大。印象主義批評家必須面對的問題就是由主觀隨意性而導致的客觀不確定性。韋勒克在《文學理論》中將文學批評活動定義為一門知識或學問,既然是學問,自然不能完全憑借主觀感受而任意為之,“研究者必須將他的文學經(jīng)驗轉化成理智的形式,并且只有將它同化成首尾一貫的合理的體系,它才能成為一種知識”。印象主義批評取消對作品進行理性分析,單純憑借個人趣味和主觀感受作為文學作品的衡量標尺,最終走向批評上的相對主義,也影響了文學批評本身的價值,于20世紀初走向衰敗也應該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赫士列特莎評為后世的莎士比亞戲劇研究者留下了內容豐富的參考資料,不僅對莎士比亞戲劇研究者來說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其對莎士比亞作品的詳盡解讀也可以幫助普通的戲劇愛好者更好地鑒賞莎士比亞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