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蒙古獨立始末

丁曉平

一

雅爾塔到底藏著什么秘密呢？

美英蘇“三巨頭”于1945年2月11日簽訂了一份秘密的《雅爾塔議定書》，其中就包括一份極其保密的《三大國關于遠東問題的協(xié)定》。下面就是它的全部內容：

蘇聯(lián)、美利堅合眾國及大不列顛三大國領導人同意，在德國投降及歐洲戰(zhàn)爭結束二至三個月后，蘇聯(lián)將參加盟國方面對日作戰(zhàn)，其條件是：

1.維持外蒙古（蒙古人民共和國）現(xiàn)狀。

2.恢復1904年日本背信棄義的進攻所破壞的原屬俄國的各項權利，即

（甲）將庫頁島南部及其全部毗連島嶼歸還蘇聯(lián)；

（乙）大連商港國際化，并保證蘇聯(lián)在這個港口的優(yōu)惠權益，恢復租借旅順港為蘇聯(lián)海軍基地；

（丙）設立中蘇合營公司，對通往大連的中東鐵路及南滿鐵路進行共管，并保證蘇聯(lián)的優(yōu)惠權益，而中國保持在滿洲的全部主權。

3.千島群島交給蘇聯(lián)。

經(jīng)諒解，有關外蒙古及上述港口與鐵路的協(xié)議尚需征得蔣介石委員長的同意，根據(jù)斯大林元帥的建議，總統(tǒng)將采取步驟以取得該項同意。

三大國政府首腦同意，蘇聯(lián)的這些要求應在戰(zhàn)敗日本后毫無條件地予以滿足。

蘇聯(lián)方面表示準備和中國國民政府簽訂一項蘇中友好同盟協(xié)定，以期用武力幫助中國達到從日本枷鎖下獲得解放的目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一切秘密都在這里。約·斯大林、富蘭克林·羅斯福和溫斯頓·丘吉爾在1945年2月11日以密約的形式出賣了中國，并且毫不商量。

現(xiàn)在終于知道斯大林為什么在會見杜魯門特使霍浦金斯時，重申“俄國人民參加戰(zhàn)爭必須具備正當?shù)睦碛?，而這就要看中國是不是愿意同意雅爾塔各項建議”的原因了。

而這一切，作為當時中國政府最高領導人的蔣介石，竟然一點兒也不知道。

讓我們繼續(xù)看看美國人和斯大林，以及中國領導人是如何處置這個問題的。

1945年5月28日，霍浦金斯報告杜魯門在莫斯科第三次見到斯大林之后的收獲時，說：“他（斯大林）第一次說他愿意在宋子文來莫斯科的時候，直接同宋商談這些建議。他希望能在7月1日以前見到宋子文，并盼望我們能同時同蔣介石商談這個問題。由于斯大林就遠東問題作了如下的發(fā)言，從我們的觀點來看，這樣做似乎是十分必要的。他使我們完全相信他將于8月間開始攻擊。因此，重要的是宋子文于7月1日以前來到這里。斯大林準備隨時接見他?！?/p>

在這封電報中，我們還可以看到與后來的歷史發(fā)展完全背道而馳的信息，真實的歷史讓你終于發(fā)現(xiàn)任何偉大的人物都不可能成為歷史的先知。斯大林毅然決然地說，他將盡一切努力促進中國在蔣介石領導下的統(tǒng)一。他并且說，這種領導在戰(zhàn)后還應當繼續(xù)保持下去，因為沒有其他的人像他那樣強大。他特別提到?jīng)]有哪個共產(chǎn)黨領袖擁有足夠的力量來統(tǒng)一中國，盡管他對蔣委員長有許多保留的意見，但他仍建議支持這位委員長。

他重申他在雅爾塔會議上提出的全部意見，他希望中國成為一個統(tǒng)一的和穩(wěn)定的國家，并希望中國控制整個滿洲，把它作為統(tǒng)一的中國的一部分。他斷然說，他對中國沒有領土要求，并且特別提到滿洲和新疆。他還說，在他的軍隊為了打日本人而進入的任何地區(qū)，他都將尊重中國的主權。

斯大林說，他將歡迎蔣委員長的代表同他的軍隊一同進入滿洲，以便在滿洲設立中國的行政機構。

斯大林同意美國的“門戶開放”政策，并且特意表示美國是戰(zhàn)后能夠用自己的資源在經(jīng)濟上援助中國的唯一國家。他認為在未來許多年內，俄國人將忙于用自己所有的力量來鞏固蘇聯(lián)國內的經(jīng)濟。

斯大林同意應當由中國、英國、蘇聯(lián)和美國共同托管朝鮮。5月31日，杜魯門發(fā)電報給霍浦金斯，說：“我們將把斯大林想在7月1日前于莫斯科會見宋子文的意圖轉告宋氏，并為他準備必要的航空交通工具。在宋子文到達莫斯科的時候，我就將同蔣介石談判在雅爾塔會議上所提出的條件。”

6月4日，杜魯門致電美國駐中國大使帕特里克·赫爾利，說：“在最近的將來，你可望得到指示，爭取蔣介石贊同一項至關重要的軍事和政治任務；如果這項任務獲得贊同，那就會根本地和對我們有利地改變你那一地區(qū)的整個軍事局面。宋子文將前往莫斯科商談同一問題，特此告知你，保密。為了避免泄露這項絕密的消息，上述指示將遲至宋子文到達俄國前不久再告訴你?！?/p>

6月9日，杜魯門在白宮接見了中國外交部部長宋子文。杜魯門告訴宋子文，斯大林說他對中國沒有領土要求，并贊成在蔣介石領導下統(tǒng)一中國。但是斯大林希望把日本在1904年從俄國手中搶過去的太平洋上的一些權利歸還俄國，而且希望俄國在對日作戰(zhàn)以前同中國就這一問題達成協(xié)議。

會議結束之后，杜魯門立即打電報給赫爾利，將上述斯大林的想法和雅爾塔協(xié)議的具體內容進行了非常具體的交代，希望他告知蔣介石：“蘇聯(lián)準備與中國國民政府簽訂一項中蘇友好同盟條約，俾以其武力協(xié)助中國達成自日本枷鎖下解放中國的目的。羅斯?？偨y(tǒng)在雅爾塔會議上已同意蘇聯(lián)就其參加對日作戰(zhàn)的問題所提出的這些要求。我也同意這些要求。”最后，杜魯門命令赫爾利在6月15日同蔣介石談判這個問題，并且盡一切努力爭取獲得他的贊同。

6月14日，杜魯門再次會見宋子文，將霍浦金斯在莫斯科與斯大林會見的情況作了簡要通報，并將《雅爾塔協(xié)定》的文本交給了宋子文。

聽了美國總統(tǒng)介紹的情況，宋子文大吃一驚，他沒有想到“三巨頭”在四個月前就已經(jīng)秘密達成了出賣中國權益的決定，并以蘇聯(lián)出兵抗擊日本為條件相威脅。宋子文說：“我感謝總統(tǒng)先生把這些重大的問題告知我，但是我希望總統(tǒng)能注意到有幾個必須加以澄清的問題。雅爾塔會議取得的諒解要求恢復俄國在滿洲的權益，而這些權益都是由于1904年的日俄戰(zhàn)爭而喪失的?！?/p>

杜魯門沒有說話，示意客人接著說下去。宋子文說：“在1924年訂立的兩個條約中，蘇聯(lián)政府已經(jīng)放棄了它在中國的一切租讓、租界和其他特權，其中包括治外法權。我到莫斯科后，我還會向斯大林元帥把這一切問題澄清一下。比如蘇聯(lián)在大連港的‘優(yōu)越權益一詞的含義問題，尤其是租用旅順港的問題，中國政府和人民是極其強烈地反對任何在中國恢復特殊租用港口的舊制度，要接受蘇聯(lián)的這一點采取的立場是很困難的。更何況這次會議沒有中國代表參加，其協(xié)定自然對中國沒有約束力。對這種密約，中國不能予以承認。我深表遺憾?！?/p>

杜魯門解釋說：“我們迫切地希望蘇聯(lián)盡快參加對日作戰(zhàn)，以便縮短戰(zhàn)爭的時間，從而拯救無數(shù)美國人和中國人的生命。盡管這是我當前所主要關心的問題，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會做出任何損害中國——我們遠東朋友的利益的事情。部長先生，你要相信，我最感到焦慮的是想要避免在遠東或歐洲撒下可能在將來引起糾紛和戰(zhàn)爭的火種?！?/p>

“我很高興地聽到總統(tǒng)先生做出這樣的承諾?！彼巫游氖终\懇地說，“在世界各國中，還沒有哪個國家比美國更被中國看作是朋友的?！?/p>

會見結束時，宋子文答應先回去向蔣介石報告，再去莫斯科。

會后，杜魯門立即給斯大林拍了一封電報，說：“宋子文今天乘飛機離此經(jīng)重慶前往莫斯科。他將于7月1日前到達莫斯科，商談締結中蘇協(xié)定的細節(jié)。已指示赫爾利大使在6月15日把蘇聯(lián)的條件通知蔣介石，并盡一切努力得到他的同意。還指示赫爾利大使通知蔣介石，美國政府將支持《雅爾塔協(xié)定》?！?/p>

與此同時，杜魯門還給丘吉爾拍發(fā)了一封類似的電報。這位英國首相回電說：“我完全同意并歡迎這些安排?！?/p>

至此，杜魯門掃清了美國與蘇聯(lián)結盟中存在爭議問題的一切障礙，完成了他前往波茨坦與斯大林進行談判的所有程序，終于可以拿著羅斯福的“舊船票”，登上了開往歐洲的“奧古斯塔號”軍艦。

寫到這里，也就是在宋子文趕往莫斯科與斯大林會見之前，我們十分有必要以年表的形式回顧一下影響中美關系的一些重大事件——

1941年

12月7日，日本襲擊珍珠港。

12月8日，美國正式對日本宣戰(zhàn)。

1942年

1月29日至30日，宋子文、史汀生交換照會，商議任命史迪威將軍為美國駐華陸軍代表兼蔣介石委員長聯(lián)合參謀部總參謀長。

2月2日，馬歇爾將軍下令派遣史迪威將軍赴重慶，受最高統(tǒng)帥蔣介石委員長的指揮。

2月7日，美國批準對華貸款五億美元。

3月6日，史迪威將軍向蔣委員長報到。

1943年

1月11日，中美關于取消美國在華治外法權及處理有關問題條約在華盛頓簽字。

10月30日，美、英、蘇、中四國普遍安全宣言在莫斯科簽字。

11月23日至26日，羅斯福、丘吉爾、蔣介石在開羅舉行會議。

11月28日至12月1日，羅斯福、丘吉爾、斯大林在德黑蘭舉行會議。

12月1日，中、美、英三國發(fā)表《開羅宣言》。

12月17日，美國國會取消在立法上歧視中國移民及其歸化的法案。

1944年

6月，華萊士副總統(tǒng)奉命使華。

8月18日，任命赫爾利將軍為羅斯?？偨y(tǒng)個人駐華代表。

8月31日，赫爾利與莫洛托夫在莫斯科會談。

10月24日，美國宣布從中國召回史迪威將軍。

1945年

1月8日，赫爾利以美國駐華大使資格向蔣介石遞交國書。

2月4日至11日，羅斯福、丘吉爾和斯大林舉行雅爾塔會議。

4月15日，赫爾利與斯大林、莫洛托夫會商，解決關于國共之間的問題。

7月17日至8月1日，美國、英國和蘇聯(lián)在柏林召開波茨坦會議。

二

現(xiàn)在，讓我們回到1943年。

10月26日，美國國務卿赫爾、英國外交大臣艾登、蘇聯(lián)外交人民委員莫洛托夫在莫斯科舉行三國外長會議，起草《關于普遍安全原則的宣言》。會上，就赫爾根據(jù)羅斯福指示提議中國作為宣言共同發(fā)起國產(chǎn)生了嚴重的分歧，爭得不可開交。莫洛托夫表示強烈反對，艾登也持冷淡態(tài)度。但赫爾按照羅斯?！皟蓚€三國協(xié)定遠遠抵不上一個四國協(xié)定”的意見，十分強硬地指出：“美國政府就中國局勢做了并正在做一切可做的事情。在我看來，不能把中國從‘四國宣言中刪去。我的政府認為，中國已經(jīng)在世界范圍內作為四大國之一進行戰(zhàn)爭。對中國來說，現(xiàn)在如果俄國、大不列顛和美國在宣言中把它拋在一邊，那太平洋地區(qū)很可能要造成可怕的政治和軍事反響?！?/p>

赫爾告訴莫洛托夫和艾登：“排除中國是錯誤的，美國的決心是，如果不以四強名義發(fā)表，寧愿此次會議不發(fā)表宣言?！?/p>

在這種情況下，莫洛托夫不得不做出讓步，三國外長同意中國為宣言發(fā)起國。

10月30日，中國駐莫斯科大使傅秉常受權與三國外長一起在“四國宣言”上簽字。應該說，這個“四國宣言”的歷史作用，形式大于內容，它的確標志著中國開始作為“大國”介入國際事務的商討之中。而美國為什么一定要把中國拉入“四強”呢？毫無疑問，當然是羅斯福從美國戰(zhàn)略利益出發(fā)的一種長遠考慮。

對此，我們可以聽聽羅斯福跟他的兒子小羅斯福是怎么說的：“我們與英國的聯(lián)盟也有一種容易使中國與蘇聯(lián)誤會我們是在國際政治上完全支持英國方針的危險性。美國將必須領導，并且以我們中間人的立場去調解和幫助解決其他國家之間的不和與爭論；幫助解決中英、中蘇在遠東方面的爭端。我們有力量可以辦到這一點，因為我們現(xiàn)在是個強大而自足的國家。英國是在走向衰落的道路，中國則依然停留在18世紀之中。蘇聯(lián)懷疑我們，并且也使我們懷疑它。美國是在世界亂局中足以建立和平的唯一的強國?！?/p>

在羅斯福看來，“這是一個巨大而艱辛的責任。而使我們能夠圓滿地達成這一個責任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先和這些巨頭們面對面地談一下”。

正是為了這樣的一個夢想，羅斯福決定在“四國宣言”簽字之后，要召開一次四國首腦會議。羅斯福在寫給斯大林的信中建議會議在開羅舉行，說：“開羅在許多方面是吸引人的。據(jù)我所知，在那里的城郊，金字塔附近，有一家旅館和幾所別墅，這些場所都完全可以和城市隔絕開來。在前意屬厄立特里亞的首府阿斯馬拉，據(jù)說有一個非常好的建筑物和一個任何時候都可以使用的飛機降落場。其次，也可以在東地中海的某一港口會晤，只要我們每人都備一條船?！?/p>

除了在會議地點上爭來爭去之外，最重要的是，斯大林表示鑒于蘇聯(lián)與日本的微妙關系（蘇聯(lián)與日本訂有互不侵犯條約，沒有向日本宣戰(zhàn)），他拒絕參加有中國領導人蔣介石在場的任何會議。羅斯福退而求其次，如果斯大林不來，是否可以請莫洛托夫參加四強會議。斯大林告訴他：“僅限三國政府首腦參加的會議，理應根據(jù)以前取得的協(xié)議在德黑蘭舉行。應當絕對不準任何其他國家的代表參加這次會議?！?/p>

斯大林的電報徹底粉碎了羅斯福的設想，他只得放棄原計劃，著手準備在德黑蘭會議之前，召集一次美、英、中三國首腦的會議。這就是1943年11月22日至26日，羅斯福、丘吉爾在前往德黑蘭的途中，與蔣介石在埃及首都開羅舉行了美、英、中三國政府首腦會議——開羅會議。

羅斯福之所以堅持以大國首腦的方式，力挺中國走進大國俱樂部，是因為他充分估計到了中國在未來太平洋戰(zhàn)場，以及戰(zhàn)后美國在遠東的利益——中國可以作為美國在遠東利益上與蘇聯(lián)抗衡的緩沖區(qū)，是平衡亞洲勢力的一張王牌。他對他的兒子說：“假如沒有中國，假如中國被打垮了，你想一想有多少師團的日本兵可以因此調到其他方面來作戰(zhàn)？他們可以馬上打下澳洲，打下印度——他們可以毫不費力地把這些地方打下來。他們并且可以一直沖向中東……”說白了，羅斯福的目的就是用中國來牽制日本。“為什么不呢？日本可以和德國配合起來，舉行一個大規(guī)模的夾攻，在近東會師，把俄國完全隔離起來，割吞埃及，斬斷通過地中海的一切交通線?！?/p>

對于召開開羅會議，羅斯福傾注了極大的熱情，先后于10月28日、11月1日和11月9日三次致電蔣介石，邀請他到開羅會晤。羅斯福為什么在這個時候不停地向蔣介石拋橄欖枝呢？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讓羅斯福、馬歇爾將軍以及美國在戰(zhàn)時的其他領導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是，蔣介石對消滅日本人反倒不如他們感興趣。在1938年底之后的五年半的時間里，日本人沒有怎么去碰中央軍，也沒有發(fā)動新的重大進攻，而蔣介石則十分滿足于坐等觀望態(tài)度，把那些訓練和裝備最好的精銳部隊，都集中在西北逼近延安的戰(zhàn)線對付中國共產(chǎn)黨的軍隊。白宮得到的消息有時也是自相矛盾，其中史迪威將軍言辭尖刻的批評，全是抱怨國民黨軍隊的官僚腐敗無能，甚至私下給蔣介石取了一個綽號“花生米”，認為“他是動搖的，詭計多端的，不可靠的老惡棍，他從未信守過自己的諾言”；大使高斯在一份電文中提到有人說蔣介石是奮力領導中國抗日的偉大領袖，發(fā)出了自己的評論：“看看眼前這些冷酷的事實，誰都會認為這是在胡說?！钡Y介石還是運用他的智慧，在美國駐華官員中挑撥離間，再加上赫爾利等美國官員的傲慢自私，左右了羅斯福的對華政策，以最終撤換史迪威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其間一大批像謝偉思、戴維斯等諳熟中國事務、對中美合作具有真知灼見的“中國通”在二戰(zhàn)勝利后均遭到“麥卡錫主義”的清洗。這是后話。

對于羅斯福的邀請，蔣介石喜憂參半，喜的是自己作為中國領導人終于躋身“大國巨頭”的行列，憂的是自己的實力實在無法與英美相提并論。11月13日，他在日記中寫道：“余此去開羅與羅、丘會談，本‘無所求、無所予之精神，與之開誠交換軍事、政治、經(jīng)濟之各種意見，勿存一毫得失之見則幾矣?！彼奶旌?，他又在日記中表示：“余此去與羅、丘會談，應以淡泊自得，無求于人為唯一方針，總使不辱其身也，對日處置提案與賠償損失等事，當待英、美先提，切勿由我主動自提，英、美當敬我毫無私心于世界大戰(zhàn)矣?！?/p>

11月18日，蔣介石偕夫人宋美齡，率領20人的代表團自重慶動身，于21日上午抵達開羅，下榻于戒備森嚴的米納飯店。當日下午，丘吉爾抵達；第二天上午，羅斯福到達。會議期間，蔣介石和宋美齡先后與丘吉爾、羅斯福在他們位于金字塔附近的別墅里進行了私下會晤。毫無疑問，中國代表團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蔣夫人，丘吉爾發(fā)現(xiàn)她“最不尋常而且最為迷人”。

事實上確實如此，在開幕式上，身穿繡有黃色水仙圖案的黑色緞子旗袍，一件優(yōu)雅的黑色上衣，腦后用黑紗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臉上罩著黑色面紗，足蹬淺色長筒襪和有著碩大銅釘?shù)暮谏ば?。英國陸軍總參謀長布魯克認為，她“本身就值得研究，是一個奇怪的人物，在她身上性別與政治似乎占著統(tǒng)治地位，這兩者都在被不加區(qū)別地、分別地或者聯(lián)合起來運用以達到她的目的”。在某一時刻，她改變了一下坐姿，通過她的旗袍開衩露出了布魯克所謂的“一條勻稱的腿”。將軍補充說，“這在與會者中間引起了一陣沙沙聲，我甚至想我聽到了一陣來自某些年輕與會者壓抑的嘶鳴聲”。宋美齡的英語水平給她帶來更多的機會，因此在會議上她不僅搶了她丈夫的風頭，甚至多次打斷翻譯，說她有必要傳達蔣委員長更完整的想法。

會上，蔣介石與丘吉爾就打開緬滇通路問題，產(chǎn)生了嚴重分歧，始終沒有達成協(xié)議。蔣介石要求英國出動海軍從南緬登陸，配合中國軍隊南北夾攻，收復緬甸全境，以恢復緬滇公路，確保中國的補給線。丘吉爾只要求中國單獨在緬甸北部作戰(zhàn)，牽制住日軍不向英屬印度進攻，拒不接受蔣介石的建議。他甚至帶蔣介石夫婦來到他的地圖室，不厭其煩地向他們介紹自己的作戰(zhàn)計劃。這令蔣介石十分生氣。最后還是由羅斯福出面調解，與丘吉爾達成了一項就緬滇作戰(zhàn)的“海盜”行動計劃。

11月26日下午，開羅會議在積極愉快的氛圍中舉行了最后一次會議，三國首腦討論通過了《中英美三國開羅宣言》文稿。隨后，領袖們繼續(xù)討論緬甸作戰(zhàn)的時間問題，沒有達成一致意見，于是決定待德黑蘭會議后再做決定。會上，蔣介石要求美國幫助裝備90個師，提供10億美元貸款。羅斯?？陬^答應予以考慮，同時要求蔣介石在中國東北地區(qū)對蘇聯(lián)做出讓步，把大連作為國際自由港，以此換取蘇聯(lián)參加對日作戰(zhàn)。蔣介石對此表示同意。會上，蔣介石要求收回香港，羅斯福表示支持中國政府的要求，主張將香港變成自由港，但遭到丘吉爾的拒絕。

會議結束時，羅斯福、丘吉爾和蔣介石、宋美齡夫婦在花園里合影留念。宋美齡坐在身穿白衣服的丘吉爾的右側，兩人正微笑著談論著；而另一邊，羅斯福正與英語較差的蔣介石說著什么，蔣報之以微笑。這張照片被作為蔣委員長與其夫人的卓越標志在中國廣為傳播。

27日上午，《中英美三國開羅宣言》文稿由羅斯福帶往德黑蘭，以征求斯大林意見。在德黑蘭會議期間，斯大林閱后，表示同意。12月1日，在德黑蘭會議結束的當天，“開羅會議宣言”公開發(fā)表，蔣介石夫婦也回到了重慶。

中美英三國開羅宣言

三國軍事方面人員，關于今后對日作戰(zhàn)計劃，已獲得一致意見，我三大盟國決心以不松弛之壓力，從海、陸、空諸方面加諸敵人。此壓力已經(jīng)在增長之中。

我三大盟國此次進行戰(zhàn)爭之目的，在于制止及懲罰日本之侵略。三國決不為自身圖利，亦無拓展領土之意。三國之宗旨在剝奪日本自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開始以后在太平洋所奪得或占領之一切島嶼，在使日本所竊取于中國之領土，例如滿洲、臺灣、澎湖列島等，歸還中國。日本亦將被逐出于其以武力或貪欲所攫取之所有土地，我三大盟國軫念朝鮮人民所受之奴隸待遇，決定在相當期間，使朝鮮自由獨立。

我三大盟國抱定上項之各項目標，并與其他對日作戰(zhàn)之聯(lián)合國家目標一致，將堅持進行為獲得日本無條件投降所必要之重大的長期作戰(zhàn)。

開羅會議以法律的形式確定臺灣、澎湖列島屬于中國。這是蔣介石最大的成功和貢獻。

更為傳奇的是，在開羅會議期間，羅斯福在和史迪威的一次談話中，當他問及蔣還能撐多久時，將軍告訴總統(tǒng)只要日本人一次新的攻勢便可使他傾覆。于是，羅斯福建議他們應該尋找“某個其他人或者組織來繼續(xù)進行下去”?；氐街袊?，史迪威告訴他的副官，羅斯?！坝H口說他厭倦了蔣和他的壞脾氣。實際上他用他威嚴的方式告訴我：‘如果你不能與蔣和平共處而且也不能取代他，那就一勞永逸地擺脫他。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找一個你可以控制的人?！绷硪粋€版本說羅斯福下令制訂了暗殺蔣介石的計劃。但是否真的如此，似乎可信，又不可信。

盡管開羅會議把中國奉為將塑造戰(zhàn)后世界的四個大國之一，但由于斯大林不愿意與蔣介石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的實際情形，無論美國總統(tǒng)在后來的爐邊廣播談話中怎樣贊譽蔣介石是“不可征服的人……有著偉大的見識和偉大的勇氣”，但國民黨政府也只能是四個大國中的一個次要伙伴。

實際上，無論是斯大林還是丘吉爾，他們從本國的利益出發(fā)，都不贊成羅斯福堅持把中國看作“大國”、把蔣介石看作大國首腦的觀點。而開羅會議和德黑蘭會議余音未了，五個月之后，“三巨頭”就在克里米亞再次秘密聚會，召開了雅爾塔會議，出賣了中國的權益。難怪雅爾塔會議蘇聯(lián)代表團的馬伊斯基在給駐瑞典大使亞歷山大·柯倫泰的私人信件中說：“克里米亞會議非常有趣。給人印象特別深刻的是，我們在總體上的影響力以及斯大林個人的影響力都極其強大。會議的決議75%都是我們的決定……‘三巨頭的合作現(xiàn)在非常緊密。德國不會有什么好結果，無論是在這場戰(zhàn)爭還是在此之后?！?/p>

三

現(xiàn)在，讓我們再回到即將前往莫斯科的宋子文這里。

1945年2月11日，斯大林、羅斯福和丘吉爾秘密簽署了《雅爾塔協(xié)定》，其中《三大國關于遠東問題的協(xié)定》嚴重出賣了中國，直到6月14日才通知中國外交部部長宋子文。由此可見，“三巨頭”為了達到各自國家的戰(zhàn)略目的，一致支持和承認蘇聯(lián)在十月革命前沙俄入侵中國、瓜分中國主權的權益。實際上，就是讓中國繼續(xù)履行沙俄時代強加給中國的不平等條約。斯大林明目張膽地背棄了1924年簽訂的放棄一切特權的《中俄協(xié)定》，推翻了1936年的《蒙特羅公約》，乘人之危，火中取栗，侵害中國主權。而在這個過程中，主謀是美國——羅斯福，幫兇是英國——丘吉爾，受益者是蘇聯(lián)——斯大林。

拿著中國領土主權作交易的《雅爾塔協(xié)定》，在美國也引起了很大爭議。1945年3月1日，在美國國會開會的時候，一位議員就曾以風聞“雅爾塔會議犧牲中國的權益和主權，妄圖賄賂蘇俄”為題，向總統(tǒng)提出了質詢。羅斯福面對質詢，也無言以對，深為內疚。

當然，在聽到《雅爾塔協(xié)定》出賣中國的風聲之后，蔣介石非常惱火。他知道，同盟國的宰割行為無疑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凡爾賽和約》悲劇的重演，他擔心自己將無法向國人交代。為此，他曾要求駐華大使赫爾利回去問問羅斯福。

這位身材高大、留著卷曲胡子和頭發(fā)梳理得油光可鑒的大使，是一個對自己的能力有著一種不可抑制的自信卻對中國一無所知的家伙，本來總統(tǒng)派遣他去履行支持史迪威、促進國共合作的使命，結果事與愿違，竟然伙同蔣介石除掉了史迪威，自己則成了著名的反共斗士。在受到總統(tǒng)接見和承諾之后，他在華盛頓召開記者會，公開聲明了他的反共立場：“美國的對華政策是只承認中國國民黨政府，不承認中共武裝軍閥和武裝政黨……美國只同蔣介石合作，不同中共合作?！彼胍源粟A得蔣介石的歡心。

宋子文回到重慶后，立即向蔣介石作了報告。

聽了報告，蔣介石深深地知道，此事如果弄不好，會背上喪權辱國的罪名而遭到人民的唾罵，但考慮到來自美國的壓力和自身政權的需要，他實在也拿不出什么抵制的辦法。

6月30日，以外交部部長宋子文為團長的中國政府代表團抵達莫斯科。同時，蔣介石還派自己的兒子——時任青年軍政治部主任、中央干部學校教育長、陸軍中將蔣經(jīng)國去莫斯科，同行的還有外交部亞洲司司長卜道明，試圖向斯大林發(fā)起外交攻勢。但這一切努力，在態(tài)度強硬的斯大林面前都如同竹籃打水，《雅爾塔協(xié)定》沒有任何更改的余地。

就像丘吉爾向斯大林表示友好曾讓自己的夫人代轉信件一樣，蔣介石之所以派蔣經(jīng)國赴蘇，目的是為了向斯大林表示親善友好。一方面，兒子可以代表父親；另一方面，蔣經(jīng)國在蘇聯(lián)有過12年的學習經(jīng)歷，通曉俄文，便于觀察、分析俄國人的意圖。談判期間，蔣介石發(fā)電報給蔣經(jīng)國，命他以個人身份單獨會見斯大林談一談外蒙古獨立問題。會見時，斯大林與蔣經(jīng)國有如下一段對話：

斯大林：“你們對外蒙古，為什么堅持不讓他獨立？”

蔣經(jīng)國：“你應當諒解，我們中國八年抗戰(zhàn)，就是為了把失土收回來，今天日本還沒有趕走，東北、臺灣還沒有收回來，一切土地都在敵人手中，反而把這樣大的一塊土地割讓出去，豈不失卻了抗戰(zhàn)的本意？我們的國民一定不會原諒我們，會說我們‘出賣了國土；在這種情形下，國民一定會起來反對政府，那我們就無法支持抗戰(zhàn)，所以我們不同意外蒙古歸并給蘇聯(lián)?！?/p>

斯大林：“倘使你的國家有力量，自己可以打倒日本，我自然不會提出要求。今天，你沒有這個力量，還要講這些話，就等于廢話。”

斯大林的話多么強硬！這種話一說出來就是一種侮辱。我們完全可以想象，無論他是誰，只要他是中國人，他都會感到憤怒。更何況，此時此刻面對斯大林“強盜邏輯”的是中國領導人的兒子。毫無疑問，斯大林的話就像扇了蔣經(jīng)國一個耳光——屈辱啊屈辱！恥辱啊恥辱！這不是某一個人的屈辱和恥辱，而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屈辱和恥辱！

其實，斯大林與中國談判有關簽訂同盟條約的問題，只是他為了爭取獲得加入遠東戰(zhàn)爭的有利條件，在軍事準備的同時采取的一個外交戰(zhàn)略。斯大林實在太狡猾了。他并不急于與中國談判達成協(xié)議。為什么？因為他擔心與中國簽訂同盟條約之后，就會把蘇聯(lián)紅軍即將進攻日軍的消息泄露出去。因此，他才答應談判在7月初波茨坦會議召開之前才進行。

從6月30日到7月12日，斯大林先后六次會見了宋子文。在杜魯門的催促下和當時中國抗戰(zhàn)的歷史條件下，斯大林一方面抓住大國之間的利益沖突，一方面抓住中國國內的矛盾，引誘并脅迫中國國民政府、蔣介石理所當然地與蘇聯(lián)簽訂條約，并且急切地盼望蘇聯(lián)紅軍向日本人發(fā)動進攻。但蔣介石從一開始并不愿意承認外蒙古的獨立，也不愿意接受蘇聯(lián)人提出的要對大連港和旅順港進行的控制。宋子文認為，蘇聯(lián)的這一要求違反了《雅爾塔協(xié)定》中關于“外蒙古現(xiàn)狀”的含義。同時，宋子文還通過美國大使哈里曼，尋求美國在這一問題上對中國的支持。但美國以保持中立為由予以拒絕。

英國皇家歷史學會會士杰弗里·羅伯茨認為：“斯大林與宋子文的會談記錄事后讀來既費力又乏味，而且對這位蘇聯(lián)領導人來說，無疑也十分令人沮喪。就像斯大林在一次會談后向哈里曼抱怨的那樣，他‘無法確切地理解宋的建議是什么。宋談了很多，并且把很多時間浪費在記筆記上，但他們沒有確切地理解他在建議什么。他們曾經(jīng)要他以書面的形式提出他的建議，但他至今并沒有那樣做……他們用書面的形式，用俄文和英文兩種語言，向宋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從宋那里，他們只得到寥寥數(shù)語。盡管如此，斯大林與宋的談判還是提供了一扇極為有趣的窗戶，由此可以窺見這位蘇聯(lián)獨裁者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時的全球戰(zhàn)略。斯大林主要考慮的是日本人會與德國人一樣構成長期威脅?！?/p>

7月2日，斯大林告訴宋子文：“即使日本被迫無條件投降，它也不會滅亡。歷史表明，日本人是個很有力量的民族。在《凡爾賽和約》之后，所有人都認為德國不會再起來了，但在大約15-17年之后，它就恢復了實力。如果日本被迫屈服，那它最終也能夠重復德國所做的一切。”接著，斯大林解釋說，在遠東問題上，他簽訂《雅爾塔協(xié)定》的主要目的是，鞏固蘇聯(lián)的戰(zhàn)略地位，以便將來與日本開戰(zhàn)。

7月7日，斯大林對宋子文說：“蘇聯(lián)考慮的是將來，是長遠，不是六個月或一年。日本在戰(zhàn)敗后20年左右又會東山再起。蘇聯(lián)政府想要構建的是一種著眼于未來和長遠、而不僅僅是現(xiàn)在的中蘇關系?！?/p>

7月7日，蔣介石致電宋子文：“中國同意戰(zhàn)后承認外蒙古人民共和國的獨立，假若蘇聯(lián)同意完全尊重主權與領土和行政的完整的話。蘇聯(lián)將獲得旅順的共同使用權，但無共同控制權。大連將作為自由港，但歸中國管理。兩條鐵路將共同經(jīng)營，但所有權和主權屬于中國。蘇聯(lián)必須同意對中國共產(chǎn)黨或新疆的叛亂分子不予任何支持……”蔣介石強調說，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遵照蔣介石的指示，宋子文在7月9日將這份電報內容轉告了斯大林，稱中國政府在戰(zhàn)事結束后，不反對蒙古人民投票表決外蒙古獨立，其承諾方式，容再洽商。斯大林對此“甚表滿意，并同意于戰(zhàn)敗日本后，再宣布”。這樣，中國承認外蒙古獨立便成不可逆轉之勢。

7月11日，斯大林又一次以德國為例跟宋子文說：如果德國的重工業(yè)不被拆除，那這個國家就很容易會重新武裝。至于日本，他擔心英國人和美國人“會忘記現(xiàn)在的這場戰(zhàn)爭所帶來的苦難，又會開始給予日本各種各樣的特權，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對德國那樣……在美國和英國，有人會幫助日本。宋不了解……為了采納德國無條件投降的要求，蘇聯(lián)代表在德黑蘭和雅爾塔進行了多么艱難的斗爭……他們（英國人和美國人）為了搞政治游戲，為了搞平衡，就想保存德國。毫無疑問，在美國和英國有人會幫助日本”。

正如大衛(wèi)·霍洛韋指出的那樣：“德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的卷土重來，以及20世紀30年代日本和德國在東、西方對蘇聯(lián)構成的雙重威脅，對斯大林有關戰(zhàn)后世界的想象產(chǎn)生了非常大的影響。他預計日本和德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到頭來還會東山再起，但希望盡量把它們東山再起的時間向后延遲。他擔心英國和美國會設法使這兩個國家恢復它們的實力，以便制衡蘇聯(lián)。所以，占據(jù)幾塊陣地意義重大；只有這樣，才可能防止、延誤或反制德國和日本的卷土重來，并確保蘇聯(lián)在歐洲和亞洲的支配地位?！比绻麖恼蔚慕嵌葋碚f，斯大林的這種預言不可謂不是戰(zhàn)略家和政治家的遠見卓識。20世紀下半葉的歷史正好印證了斯大林的預言。

“在歐洲，德意志人的力量與擔心其西方盟友反目，使斯大林進退兩難。他應對這種困境的辦法是，與斯拉夫國家建立長期的同盟關系。在遠東，他的辦法是建立堅固的中蘇同盟?！睔v史學家杰弗里·羅伯茨認為，“還有一個跟歐洲相似的問題，那就是在斯大林對戰(zhàn)后的遠東的規(guī)劃中，中國共產(chǎn)黨的角色。在中國就跟在歐洲一樣，斯大林敦促共產(chǎn)黨人建立民族陣線，反對共同的敵人——在這里就是日本人——并準備在戰(zhàn)后建立民主的、進步的政權。對于毛澤東和中國共產(chǎn)黨來說，要接受這條路線有點困難，因為他們跟蔣介石的國民政府斷斷續(xù)續(xù)地打了將近20年的內戰(zhàn)。但是，毛澤東顯然是接受了斯大林的戰(zhàn)略指導，雖說沒有接受他在戰(zhàn)術上的建議。同時，他像東歐的共產(chǎn)黨人一樣，也認為蘇聯(lián)最終對日的軍事介入，可以帶來許多好處。這當然讓蔣感到不安，但斯大林打消了他的疑慮，因為他承諾，承認他的政權為中國唯一的合法政府。在一次與哈里曼的談話中，斯大林開玩笑地把毛澤東和他的同志稱為‘人造奶油式的共產(chǎn)黨（margarine communists）。大使把這理解為是說他們不是真正的共產(chǎn)黨，而是一些愛國者，他們關心的主要是自己國家的民族利益。不再把‘蘇維?；ㄔ诠伯a(chǎn)黨的政治議程中，這就是斯大林給他的西方盟友一直在傳遞的信息，這一點在亞洲與歐洲一樣?！?/p>

盡管蔣介石政府一再退讓，但斯大林依然得寸進尺，在大連港國際化、蘇聯(lián)租借旅順口軍港、中蘇共同經(jīng)營中東鐵路等問題上，依然分歧很大，談判最終無果而散。宋子文以回去向蔣介石匯報決定為由返回重慶，并說任何時候斯大林愿意的話，他都將重返莫斯科。

7月14日，斯大林也坐著那節(jié)從博物館收藏的曾經(jīng)是沙皇的專列車廂，前往柏林參加波茨坦會議。宋子文也回到了重慶。

7月20日，蔣介石在與宋子文討論之后，致電始終關注中俄談判的美國總統(tǒng)杜魯門，說：“中國在雅爾塔會議上沒有代表參加，但您，總統(tǒng)先生，應當體會到我們已最大限度地履行雅爾塔協(xié)定。在外蒙古問題上我們甚至超過了這種限度，我們做了中國輿論所許可的最大讓步。我們的讓步可能已經(jīng)超出了中國人民所能支持的范圍。我相信在您同斯大林元帥的談話中，將向他明確指出我們采取的顯系合理的立場，使他不要堅持不可能做到的條件?！?/p>

7月23日，杜魯門在波茨坦致電蔣介石：“我請您執(zhí)行《雅爾塔協(xié)定》，但未請您做出超過那個協(xié)定的讓步。您若同斯大林元帥在《雅爾塔協(xié)定》的正確解釋上持有不同意見，希望派宋子文回莫斯科繼續(xù)努力，以便達到完全諒解。”

杜魯門的這種外交辭令，等于沒有回答，揶揄得蔣介石無可奈何。

8月6日，美國向廣島投下了原子彈。

8月8日，蘇聯(lián)對日宣戰(zhàn)。

此前一天，8月7日，宋子文率領一個新的代表團來到莫斯科，與蘇聯(lián)人進行第二階段的談判。因為知道這次簽訂《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必將承認外蒙古獨立，所以聰明的宋子文在臨行之前辭去了外交部部長職務，從而躲避了在出賣國土的條約上簽字而留下罵名，改而以行政院院長的身份前往莫斯科。隨行的是新任外交部部長王世杰。

在與斯大林和莫洛托夫的談判中，宋子文、王世杰繼續(xù)就大連、旅順口、中東鐵路和南滿鐵路等問題進行了會談。在外蒙古疆界問題上，中方提出，要求以中方以前繪制的外蒙古地圖和1926年版的蘇聯(lián)地圖為依據(jù)，遭到蘇方拒絕。會談中，蘇方還提出第一階段談判中沒有涉及的戰(zhàn)利品問題。蘇方要求將蘇軍占領區(qū)的日本工廠設備作為戰(zhàn)利品，但因中方的堅決反對以及美方在這一問題上表示反對討論，蘇方才放棄。但蘇方卻提出了新的要求，這便是中國必須為進入東北的蘇軍支付給養(yǎng)費。經(jīng)交涉，中方同意蘇方發(fā)行自己的貨幣，由中國負責兌換。在談判中，中方要求蘇方把蘇軍進入東北后的撤退時間寫入條約正文，遭蘇方反對。但斯大林聲明，在日本投降之后，蘇軍當于三星期內開始撤退。

宋子文問道：“大元帥，請問你們撤退完畢需要多長時間？”

斯大林回答說：“撤軍可于不超過兩個月之期間內完成?！?/p>

宋子文繼續(xù)追問道：“是否確在三個月之內撤退完畢？”

斯大林說：“最多三個月，足以完成撤退之期?！?/p>

于是，雙方確定將三個月撤退的期限列入談判“記錄”項下。

8月14日，中國國民政府外交部部長王世杰與蘇聯(lián)政府外交人民委員莫洛托夫，在莫斯科簽訂了《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及兩個換文和四個協(xié)定。兩個換文分別是：一、中蘇關于蘇聯(lián)只援助國民政府、尊重東北主權與領土完整、不干涉新疆問題，二、中蘇關于外蒙古獨立的問題。四個協(xié)定分別是：《中蘇關于大連之協(xié)定》《中蘇關于旅順口之協(xié)定》《中蘇關于中國長春鐵路之協(xié)定》《關于中蘇此次共同對日作戰(zhàn)蘇聯(lián)軍隊進入中國東北三省后蘇聯(lián)軍總司令與中國行政當局關系之協(xié)定》。中國方面聲明，日本戰(zhàn)敗后，如外蒙古公民投票證實其獨立愿望，中國國民政府當予承認。王世杰和莫洛托夫在新協(xié)議上簽了字。盡管這份條約的最突出特點是它的反日性，但依據(jù)它的條款，斯大林得到了他在中國東北要得到的大部分東西，但沒能完全得到大連的控制權。

上述文件的主要內容可概括如下：

（一）中蘇兩國協(xié)同其他聯(lián)合國對日本作戰(zhàn)，直至獲得最后勝利為止。在戰(zhàn)后彼此給予一切可能之援助。

（二）蘇聯(lián)根據(jù)友好同盟條約所給予中國的道義上和軍需品及其他物資之援助，完全供給中國中央政府；中國中央政府同意外蒙古獨立。

（三）中國長春鐵路，為中蘇兩國共同合作，并共同經(jīng)營。大連為自由港。港口主任由蘇籍擔任，中國應將所有港口工事及設備之一半，無償租于蘇方。蘇聯(lián)經(jīng)該口之出入貨物，均免除關稅。

（四）中蘇兩國共同使用旅順口為海軍根據(jù)地。該海軍根據(jù)地由蘇聯(lián)擔任防護，蘇聯(lián)有權駐扎陸、海、空軍。該區(qū)域內之民事行政屬于中國，但旅順市主要民政人員之任免，應征得蘇聯(lián)軍事指揮當局之同意。

就在《中蘇友好同盟條約》簽訂的同一天，日本天皇宣布投降。

二戰(zhàn)勝利了，中國到底獲得了什么呢？

與蘇聯(lián)簽訂了《中蘇友好同盟條約》，被迫承認外蒙古獨立，可謂喪權辱國；與英國，就香港受降的權限也被剝奪，更談不上恢復主權；與美國，因為自赫爾利到馬歇爾一系列的調停失敗，導致一場硝煙彌漫的內戰(zhàn)不可避免地上演，而“麥卡錫主義”的盛行更讓“丟失了中國”的問題在華盛頓刮起了反華反共的風暴，包括史迪威將軍和戴維斯、謝偉思、埃德加·斯諾等外交官和新聞記者在內的一大批“中國通”受到政治迫害……

中國和美國、蘇聯(lián)、英國同盟協(xié)力，一起戰(zhàn)勝了日本，因而也拯救了人類。這不是一句大而無當?shù)目赵?，這是事實，這里包含了中國人民和中國軍隊數(shù)不勝數(shù)的巨大的犧牲奉獻和具體行動。令人遺憾的是，在西方至今依然還有人非但不能正確評價中國人民在世紀反法西斯戰(zhàn)爭中的歷史功績，甚至失去了對中國人民的感激之心。

（節(jié)選自《另一半二戰(zhàn)史：1945·大國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