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起大落的顧阿桃

田偉

顧阿桃，“文革”期間都叫她“顧媽媽”。洪涇大隊，則是顧阿桃所在的太倉縣（現(xiàn)為太倉市）沙溪公社（現(xiàn)為沙溪鎮(zhèn)）的一個大隊（現(xiàn)為洪涇村）?，F(xiàn)在中年以下的人，對“顧阿桃”和“洪涇大隊”已感到陌生了?？墒窃谏蟼€世紀六七十年代，顧阿桃、洪涇大隊都是全國活學活用毛澤東著作的頂級先進典型，聞名全國。尤其是顧阿桃，一個農村老年婦女，斗大的字都不識幾個，竟然成了學習典型，還被邀請到中共中央華東局和中國人民解放軍等有關方面召開的高級干部會議上，講述她學習毛澤東著作的體會，使聽者大感興趣，稱之為奇跡。

曾慕名去向顧阿桃拜年

我因欽佩顧阿桃，又因一位老領導的孩子插隊在她所在的洪涇大隊，說是要在洪涇過“革命化”的春節(jié)不回蘇州了。于是，我也就湊個熱鬧，在1970年大年三十那天下午趕到了洪涇大隊。第二天年初一清早，與留守的四位知青一起去向顧阿桃拜年。

因顧阿桃家比較侷促，我們五個人到后全都站在客堂里。顧阿桃熱情地招呼著我們，慈祥地笑著說：“你們春節(jié)也不回蘇州，與我們洪涇的社員一起過個革命化的春節(jié)，我要向你們學習?！蔽覀凖R聲說了“向顧媽媽拜年”、“向顧媽媽學習”之類的時髦話語后，沒多久就告辭了。記得我們進門時看到顧伯伯（顧阿桃丈夫），這位對顧阿桃在外“出風頭”一直不停嘀咕的老實人，一會人就消失了。

誰知，離我們這年去向顧阿桃拜年，僅隔了一年不到時間，精心培養(yǎng)顧阿桃、被顧阿桃一直視為“恩人”的葉群與她的丈夫、曾經是中國共產黨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統(tǒng)帥林彪，于1971年9月13日倉皇出逃，折戟沉沙。面對如此突變，顧阿桃好似晴天霹靂，頓時蒙頭轉向了，她人也一下從天上掉到了地下。那么，顧阿桃究竟怎樣成為學習毛澤東著作的標兵？林彪、葉群葬身異國后，又是誰在關鍵時刻為她保駕過關，晚年顧阿桃又做了些什么工作，老夫婦倆的生活過得如何？

精心培養(yǎng)的學用典型

1965年冬季，林彪到蘇州休養(yǎng)，住在十全街南園賓館7號樓（即蔣介石的二公子蔣緯國公館）。而這年秋時，林彪的夫人葉群已帶頭到了太倉縣沙溪公社洪涇大隊搞“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簡稱“四清”）。葉群在沙溪有宿舍，有時到蘇州住到林彪下榻的南園賓館。

根據(jù)時間推算，約在1965年11月，林彪在蘇州委派葉群到杭州向毛澤東告羅瑞卿的狀。毛澤東對葉群匯報羅瑞卿的問題，本來不以為然，可在聽了葉群大半天時間有聲有色的匯報后，不但相信了，而且決定于1965年12月8日至15日，在上海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在這次被稱為“上海緊急會議”上，連中央委員也不是的葉群，憑著其能說會道，前后作了3次發(fā)言，時間長達10個小時。在這次會議后，中央所發(fā)出的文件認為：羅瑞卿的錯誤，是修正主義的錯誤，是資產階級野心家篡軍反黨的錯誤。僅在一個星期里，羅瑞卿即被撤銷了所有職務，陷入殘酷斗爭和無窮盡的批判之中。

林彪一貫標榜忠于毛澤東，他在部隊首先提倡“活學活用”毛澤東著作。沒有多久，舉國上下掀起了一股學習熱潮。至于到了“文革”時，人們擁有不止一本，大家以手持“寶書”（即《毛主席語錄》）為“忠”，神州大地成了一片紅彤彤的紅色海洋。

葉群是“夫唱婦隨“，緊密配合林彪。她在洪涇大隊就不遺余力地積極推行林彪活學活用毛澤東著作的“新經驗”。果然憑著她的陰謀和心機，成功地推出了顧阿桃活學活用的典型，又經過媒體的一番宣傳，一時間家喻戶曉，無人不知，為林彪撈足了政治資本。

顧阿桃自小是個苦命人，過的是艱難貧窮的生活。由于家境不好，父親早亡，在她8歲時，母親不堪生活重負，忍痛將她送到離家3里路程的利泰紗廠做童工，過著“包身工”一樣的慘痛生活。12歲那年，年僅28歲的母親又貧病離世。為生計，顧阿桃只得當了人家的童養(yǎng)媳，之后就做農活、干家務。新中國成立后，顧阿桃家的生活過得還是可以的，丈夫是個莊稼漢，老實巴交。顧阿桃給人的印象是：一個典型的農村婦女，純樸勤勞，里里外外張羅得很有條理。她的特點則是人很精明，能說會道。

那么，葉群是怎樣“培養(yǎng)”顧阿桃呢？葉群認為顧阿桃苦大仇深，是個可以培養(yǎng)的對象，專門為她配備了輔導員，不厭其煩地反復地給顧阿桃講解《毛主席語錄》和《為人民服務》、《反對自由主義》等文章，并畫了圖案讓顧阿桃跟著輔導員“鸚鵡學舌”。可是，一個50多歲的目不識丁的農村婦女，畢竟習慣了要么田里頭（干農活），要么灶前頭（燒飯做菜），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現(xiàn)在既要背毛主席的語錄和文章，又要作活學活用的講用報告，這可把顧阿桃急得寢食不安。顧阿桃逢人就說：“這些日子我真的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著，時刻擔心記不牢、講不好，滿腦子緊張，整天弄得神魂顛倒?！比~群也真有她的“本領”，經她對顧阿桃的一番精心“打造”，終于“培養(yǎng)”成功了。

從此，原本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顧阿桃，通過“活學活用”毛澤東著作，身上起了變化、收到效果，這引起人們的極大興趣。從此，顧阿桃可是出足了“風頭”，她的學習之“經”從太倉講到南京，又從上海華東局講到部隊和全國多個省市，連篇累牘的報道文章，充塞于報紙版面和廣播節(jié)目。使顧阿桃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被邀請赴京參加國慶觀禮，之后又連續(xù)六上北京。顧阿桃最為終生難忘的是1966年10月1日，她在天安門城樓上受到毛澤東的接見，毛澤東與她進行了親切交談。顧阿桃做夢也未曾想到的是，她不僅不久入了黨，還從縣革委會常委、地區(qū)革委會副主任，一直做到了江蘇省革委會常委。那時，有人在背后議論：顧阿桃已是一個副省級的“高干”了。

晚年的平靜滿足

1971年9月13日，林彪和葉群倉皇出逃，葬身異國。這是被葉群常?！暗肽睢钡念櫚⑻宜f萬沒有想到的。顧阿桃是到了這年的10月底，才聽到林彪叛逃事件的傳達。顧阿桃頓時大為震驚。她可承受不了這樣的沉重打擊，發(fā)了高燒病倒了。在她稍微平靜后，終于恍然大悟地說：“林彪、葉群是陰險毒辣的大壞人，他們原來是從北京到這里來欺騙我們鄉(xiāng)下人?！?/p>

對于顧阿桃與林彪、葉群的關系，多數(shù)人是能夠理解的，認為她是被利用的犧牲品?？墒?，有些人對她曾經大紅大紫不能釋懷，動輒厲聲要她老實交代。這可急壞了顧阿桃。她怎么說得清呢？就在這關鍵時刻，許世友挺身為顧阿桃說了公道話。許世友說：“誰沒有上過林彪的當，我許世友當年也不是說林彪的好話嗎？那時不這樣說是要殺頭的?！庇捎谠S世友的保駕，顧阿桃順利解脫了。

就這樣，被林彪、葉群愚弄折騰了5年之久的顧阿桃，終于從懸掛的空中落到了地上，回到了人間，又開始過著普通人的生活。粉碎“四人幫”后，已平靜下來的顧阿桃家，老倆口承包了點責任田，農活做好后尚有不少空閑時間。于是，她閑來背著木箱賣起了棒冰。真是靠著“名人”效應，人們常常圍著顧阿桃，問長問短之余，爭相購買她的棒冰。所以，顧阿桃的生意做得還真不錯。每每這時，顧阿桃則會風趣地說：“當年毛主席請我上北京，現(xiàn)在是鄧小平讓我賣棒冰。”使顧阿桃老夫婦未曾想到的是，一直還在關心著她的縣、鎮(zhèn)、村三級組織，為他們蓋了兩間瓦房，結束了老夫婦倆一輩子居住茅草屋的歷史，給了她以人生的莫大安慰，她和老伴以及兒女們喜出望外，感激不已。從此老倆口過著平靜愉悅的晚年生活。

（責任編輯：武學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