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早早地就爬起來了,飯桌上放著用梅干、鰹魚和大馬哈魚(鮭魚)做的飯團,是媽媽和舅媽做的。我問這大馬哈魚是在哪兒打撈的,媽媽告訴我說是在大海里。
“游到河里來的大馬哈魚不能吃嗎?”我問。
“大馬哈魚游到河里來是為了產(chǎn)卵,產(chǎn)完卵后就死了。它們游到河里來之后就不進食了,所以河里的大馬哈魚不好吃?!眿寢尳忉屨f。
我以前聽說過大馬哈魚游到河里來是產(chǎn)卵的,但并不知道它們產(chǎn)完卵后就會死去,我以為它們產(chǎn)完卵后還會游回到大海里去呢。這么說,今天去河里要看大馬哈魚產(chǎn)卵后死去的樣子嗎?那太可憐了,我禁不住說:“我可不愿意看大馬哈魚死的樣子?!?/p>
“美加,你可知道大馬哈魚游到河里來是為了產(chǎn)卵的,產(chǎn)完卵也就實現(xiàn)了自己的心愿,死得很坦然。大馬哈魚一點都不悲傷,美加用不著難過。”舅媽邊解釋邊安慰我說。
“可我還是不愿它們死,多可憐呢?!?/p>
“沒什么可憐的,美加,你想想看,大馬哈魚飯團、昨晚烤的大馬哈魚塊,美加不是很喜歡吃嗎?那都是從大海里打撈上來的,它們本來活得好好的,撈上來吃了不是更可憐嗎?”
“舅媽說的也是,不過……”
聽了舅媽的話,我的心情變得好復雜。確實,我很喜歡吃大馬哈魚,這么說,像牛肉啦、雞肉啦我也很愛吃,可是,如果沒有人把它們殺掉,活著的牛啦、雞啦是吃不得的呀。要是眼前有活牛、活雞,我可不忍心殺掉它們,太可憐了??稍捰终f回來了,要是不讓我吃肉,光吃蔬菜的話,我準會沖媽媽發(fā)牢騷說:“又光是蔬菜,怎么沒有肉???”我只是覺得它們可憐,可平時光考慮自己,根本就不拿它們當回事。
“美加,先別想那么多了,還是去看了再說??戳舜篑R哈魚,你肯定會理解它們的。”媽媽說。
大馬哈魚游到河里來是什么樣的心情呢?明明知道再過幾天就會死去,它們還那么頂著激流向上游、樂于拼命嗎?要是換了我,別說往上去了,也許早就不干了……我心里這么想著。
“啊,不好意思,昨晚好像喝多了。”舅舅邊說邊用手拍著自己的后腦勺走了過來。
“可不是,上來就喝那么多。”
“沒事的,昨晚喝酒賞月高興了嘛?!?/p>
舅媽和媽媽兩人在一旁說笑著。
“哎呀,你哥還在睡呢,美加,快去把他叫起來?!?/p>
“好吧。”我說著朝樓上跑去。
外面天氣很好。我們坐上舅舅的車,舅媽坐在副駕駛座上,媽媽、哥哥和我坐在后面。
“今天你們是去索普拉齊河吧?”留下來看家的外婆問道。
“是啊,去索普拉齊河的‘孵化場’?!?/p>
“上星期一直下雨,肯定會有很多大馬哈魚游上來吧?”
“但愿吧。”
“舅舅,即使下雨大馬哈魚也往上游嗎?”哥哥問。
“是啊,下過雨后河水上漲,大馬哈魚更容易游上去?!?/p>
“可是,河水漲了水流得很急,不會把魚給擋回去了嗎?”
“沒錯,水量太大了魚很難游上去,不過,水量稍漲一些還是有利的?!?/p>
“舅舅,快點兒出發(fā)吧?!备绺绱叽僬f。
舅舅把車發(fā)動起來,我們上路了。
索普拉齊河在我們城鎮(zhèn)的邊上,是一條比較大的河流。我們的汽車開到一條通往索普拉齊河上游的道路上。
“這前面有‘孵化場’嗎?”哥哥問。
“有啊?!本司嘶卮鸬?。
我不明白“孵化場”是什么意思,便問舅舅說:“舅舅,‘孵化場’是什么呀?”
這時,媽媽顯得有些吃驚地說:“哎呀,美加,怎么連‘孵化場’都不知道呢?”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媽媽是在北島長大的,可我生在本島,來到北島還不到一年呢,我對媽媽的說法有點兒不服氣。
舅舅向我解釋說:“‘孵化場’嘛,就是把游到河里來的大馬哈魚打撈上來,把它們的魚卵進行孵化、繁殖的地方?!?/p>
“前幾天,我在學校學了?!备绺缟袂榈靡獾卣f,“把雌魚的肚子切開,把魚卵取出來,把雄魚的精子放在魚卵上一起孵化。”
“?。堪汛启~的肚子切開?那多可憐呢!”聽哥哥這么一說,我真不想去這樣的地方。
“是有點兒可憐,不過,這么做魚卵都能孵化出來,確保魚苗的安全,大馬哈魚會很樂意的。”舅媽說。
“是啊,美加,這對大馬哈魚來說是好事啊。”媽媽也說。
“可是,把肚子切開,雌魚就死掉了呀。”我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
“小傻瓜,大馬哈魚產(chǎn)完卵也會死掉的呀?!?/p>
“可不管怎么說,切開魚肚子,把它殺死,太殘忍了,我討厭這么做!”
即便魚產(chǎn)下卵后馬上死掉也好,我就是不能容忍這種為了取卵把魚殺掉的做法。
“哈哈哈,美加也這么想啊,舅舅跟你一樣,也討厭這種開膛取卵的做法。美加,今天帶你到河里去看好東西?!?/p>
“舅舅,河里有什么好東西嗎?”我問,想不到舅舅也贊成我的看法,太高興了。
“舅舅,河里能看見什么呢?”哥哥大聲問道。
“這個嘛,到了以后再好—好—看—看—吧!”
“快說嘛!別讓人著急了。”
“還是等會兒吧。小泰、美加,我先問問你們,知道大馬哈魚要長幾年才返回到河里來嗎?”
“四年!”哥哥迫不及待地大聲答道。
“在學校學過了吧?”
“還有呢,魚卵在河里孵化后,小魚苗游入大海,在海里長大,四年后重新回到出生的故鄉(xiāng)!”
“沒錯。不過,也有很多雌魚三年多就游回來的,相反,雄魚也有五年后才返回來的。”
“是嗎,還有晚一年的嗎?”
“大馬哈魚不全是一樣的呀。”
“五年,那跟我是同一年級了?!蔽艺f。
“哈哈哈,可以這么說吧?!?/p>
“說是大馬哈魚記著自己出生的河流的氣息,所以能找回來,真的嗎?”媽媽問道。
“嗯,好像是這樣。不過,大馬哈魚不像我們?nèi)艘粯佑帽亲勇剼馕叮鼈兙烤故窃鯓痈兄獨庀⒌倪€不清楚。不管怎樣,它們確實能以某種方式記憶和分辨出故鄉(xiāng)的河水里溶解的化學物質(zhì)。”
“可是,就算能分辨河水的話,它們也只能知道到河口那段的河流吧?在大海里怎么辨別呢?”
“它們在大海里,好像靠太陽羅盤導航。”
“太陽羅盤?”
“就是以太陽的位置來確定方位?!?/p>
“羅盤是不是那種畫圓時用的圓規(guī)?”
“不是的。英語里羅盤指南針和圓規(guī)是同一個詞,美加,你用過指南針吧?!?/p>
“用過,以前去野外郊游時,用它在山頂上測過方位?!边@使我想起在本島時乘坐巴士去野外郊游時的情景,指南針的磁針晃來晃去,不太容易穩(wěn)定,不過,指針總是指向南北方向的。
“可是,舅舅,難道大馬哈魚體內(nèi)有這種磁性指針嗎?”
“美加,太陽從哪兒升起?從哪兒落下?”
“太陽從東邊升起,從西邊落下,這么說是以太陽升落來確定方位嗎?”
“對啊。這就叫太陽羅盤。因季節(jié)不同,太陽升落的方位也稍有不同,大馬哈魚能隨時感覺太陽的位置,這叫做體內(nèi)生物鐘?!?/p>
“舅舅,這么說,大馬哈魚是邊游水邊看太陽嗎?”哥哥問道。
“我想是這樣的吧。不過,究竟怎么個看法還不清楚?!本司苏f。
我聽著哥哥和舅舅的對話,覺得太不可思議了。在深海里游著的大馬哈魚,到底是怎么樣看太陽的呢?是不是常常把頭探出水面朝太陽眺望呢?
“總覺得不大可信啊?!眿寢屢舶胄虐胍傻卣f。
“嗯,所以說呀,不光靠太陽羅盤導航,說不定大馬哈魚體內(nèi)真的會有磁鐵呢。”舅舅又說。聽了這話,我更摸不著頭腦了。
說話之間,我們的汽車一直沿著索普拉齊河奔馳。中途,道路變成了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周連續(xù)下雨,坑洼的地方還有積水,為了避開水洼,舅舅忽左忽右地打方向盤,汽車左傾右斜,晃得我和哥哥止不住地大聲喊叫。
“舅舅,你說真的有磁鐵嗎?是在大馬哈魚身體里面嗎?”哥哥問道。
“不是帶指針的那種磁鐵,小泰、美加,你們知道為什么指南針指向南北方向嗎?”舅舅問道。
“這個……因為地球就像是個很大的電磁鐵,自然科學課上學過?!?/p>
“是這樣,地球是一個大磁鐵,就像電磁鐵一樣,在它周圍形成了磁場?!?/p>
“磁場是什么呀?”
“就是磁力作用的空間,指南針在地球的磁場中受磁場力的作用,所以會一端指南,一端指北?!本司私忉屨f。
“啊,我明白了。就是說大馬哈魚身體里面有一種能感應(yīng)地球磁場的東西,對吧?”我說。
這個想法閃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我想象著大馬哈魚的頭部含有一種小磁鐵似的東西,通過它來感應(yīng)地球磁場,為自己導航。
“說得沒錯,美加,這方面的專家還沒有發(fā)現(xiàn)這種東西,不過好像確實存在。好啦,我們到‘孵化場’了。”舅舅把方向盤轉(zhuǎn)一大圈,把車停在了河堤前面。
“啊,到站了!”
我和哥哥歡呼著從車上跳了下來。一路坑坑洼洼的,屁股都被顛疼了,不過,我腦袋里裝的全是大馬哈魚,也就顧不上這些了。我仿佛看到大馬哈魚像潛水艇一樣潛入很深很深的海底,在藍藍的深海里感受著地磁場的方向,朝著遙遠的北島拼命地游啊游啊,歷經(jīng)幾個月之久終于游回到了自己的故鄉(xiāng)北島……大馬哈魚有著我們?nèi)祟悰]有的特異功能,是多么了不起的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