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新月會的護士把肖齊亞腿上的石膏切開,并扯了開來。
肖齊亞的傷腿看起來瘦骨嶙峋,一點兒力氣都沒有。
“試著站起來?!弊o士說道。
肖齊亞小心地在傷腿上施加了一點力氣,那確實有點兒刺痛,但感覺也還好。她的狗賈斯帕狠狠聞了一下她這條剛重獲自由的腿,接著又輕輕地舔了一口。
“斷得不嚴重,”護士這么說,“你很幸運。從現(xiàn)在開始要遠離這些暴動?!?/p>
肖齊亞又走了幾步,試試這條剛恢復(fù)的腿。
“我們下午就會把你的急救包準備好的,”那個把肖齊亞帶到診所來的護士跟薇拉夫人說道,“你準備什么時候出發(fā)?”
“我想應(yīng)該是明天吧,或者今晚。我還拿不準,不知道天黑時上路會不會安全,也許還是應(yīng)該等到天亮再出發(fā)吧?!?/p>
“都有風(fēng)險?!弊o士對薇拉夫人的話表示理解。
“你要去哪兒?”肖齊亞問道。莫非她這次真的會從薇拉夫人的束縛中掙脫開來?
“薇拉夫人是個很勇敢的女性,”護士說道,“我希望你們能尊重她。她即將帶著幾名護士返回阿富汗?!?/p>
“你要回去?”肖齊亞這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們國家的人又遭到炸彈轟炸了,”薇拉夫人平靜地答道,“現(xiàn)在有成千上萬的人聚集在邊境線旁,想要逃出國。但邊境線剛關(guān)閉了,那里現(xiàn)在急需護士?!?/p>
“既然邊境線已經(jīng)關(guān)了,你們怎么進去?”
“我們將不得不偷偷溜進去,也許會從山上翻過去吧?!?/p>
“就只有你們這些女人嗎?你們不會成功的,塔利班會把你們都抓起來的!”
“這個險是一定要冒的,”薇拉夫人跟肖齊亞說道,“那里的人們需要我們,到時候他們會盡最大可能地幫我們的?,F(xiàn)在我們得回難民營了,還有很多事需要安排?!?/p>
剛過去的這一個星期,“寡婦之家”里舉辦了各種活動,但肖齊亞都沒怎么關(guān)注。編織小組已經(jīng)不做那些漂亮、細致的針線活了,現(xiàn)在開始切割各種材料,以制作繃帶和縫補舊毯子上的小洞。肖齊亞也注意到了周圍人忙忙碌碌的樣子,但并沒怎么過問。
那天晚上,她坐在地上,后背靠著她睡覺的小屋,那也是婦女組織的辦公室所在地。女人們不停地進進出出,沒人注意到肖齊亞。
她的朋友法扎娜坐在她的旁邊,賈斯帕抬起尾巴,把頭放在了法扎娜的膝蓋上。
“要是沒了薇拉夫人,這里會安靜得可怕的。”法扎娜說道。
“就算她待在世界的另一頭,到了晚上我們還是會聽見她的呼嚕聲的,那個聲音會來找我們的。她能把塔利班分子的耳膜統(tǒng)統(tǒng)震碎,接著取代他們,成為阿富汗的統(tǒng)治者!”
“到時候她就有一個國家的人供她差使了!”法扎娜咯咯地笑了,“她肯定喜歡那樣?!?/p>
“你以為塔利班頒布的法律很殘酷嗎?錯了,薇拉夫人的法則會更加殘酷!她會逼所有人每天下午都去打曲棍球!”
法扎娜又笑了,“她還會讓老人也來打球,還有用拐杖走路的人,統(tǒng)統(tǒng)都要加入進來?!?/p>
“她真是瘋了!”肖齊亞真的生氣了。她朝院子里丟了一塊石頭,差點砸中一個正忙得不可開交的女人。她又說道:“再回到阿富汗,她真的瘋了!而且連個陪她們?nèi)サ哪腥硕紱]有!她以為她就能心想事成嗎?真是個瘋子!”
“你干嗎這么在乎?”法扎娜問道,“反正你都要去海邊?!?/p>
“沒錯,”肖齊亞說道,“現(xiàn)在我的石膏已經(jīng)沒了,過陣子我就出發(fā)!”
“你不會帶我走的,是不是?”法扎娜問道。
肖齊亞沒有回答。
“沒關(guān)系,”法扎娜又說道,“薇拉夫人早跟我說過你不會的,我自己心里也明白得很!”
肖齊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輕輕拍著賈斯帕柔軟的皮毛?,F(xiàn)在這感覺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你干嘛還坐在這兒?”法扎娜追問道,“你怎么還不走啊?”
“我會走的,”肖齊亞說道,“我要先休息一下,走到海邊的路將會很長很長?!?/p>
“那就坐到其他地方休息去!”法扎娜說道,“現(xiàn)在我不想看到你!”
“但是在你來之前我就已經(jīng)坐在這兒了。”
“你以為事事都會如你所愿嗎?我就待在這兒,你走!”
“好啊,我很高興這么做,”肖齊亞站起身來?!半S便找個人做伴也比你強!來,賈斯帕,我們走!”
賈斯帕的棕色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看著她,但頭還放在法扎娜的膝蓋上。
“愚蠢的狗!”肖齊亞說完,就大步從他們身邊走開了。
她又找了一個地方重新坐下,背靠著難民營的墻,這里她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肖齊亞隨即從口袋里掏出了那張印著法國薰衣草田的圖片。
也許是因為昏暗的燈光,也許是因為賈斯帕在她們倆之間選擇了法扎娜。不管是什么,那片紫色的花田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吸引人了。事實上,它看起來了無生趣。
肖齊亞把照片又放回口袋,繼續(xù)背靠著墻坐著。她坐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
“她們要走了!薇拉夫人要走了!”
肖齊亞聽見了這聲呼喊,立即站了起來。她必須看著她們離開,必須確定薇拉夫人是真的要走了。
“寡婦之家”的每個人都聚集在院子里,跟她們道別。肖齊亞站在后面,看著這一切,急切地想要逃走,但心里什么感覺又促使她留了下來。
薇拉夫人看到了她,于是立馬把肖齊亞重重地抱在了她寬廣的懷里。
“你是個無價之寶,是個很難得的孩子?!鞭崩蛉溯p柔地說道,“我希望你能看見大海,希望法國會張開雙臂迎接你,你能去那兒是他們的福氣?!?/p>
薇拉夫人松開肖齊亞,轉(zhuǎn)身去和護士們集合了。她們最后揮了揮手,離開了這里。
大家都分散開,各自回家去了。只有肖齊亞、法扎娜和賈斯帕依然站在門口,看著她們漸漸走遠。
“要是有個男人和她們在一起,會安全得多啊?!毙R亞不由得說道。
“就算是個男孩也好。”法扎娜也說道。
突然,肖齊亞的各種想法都消失了,她行動了起來。她跑回屋里取出了手提包和披肩,往外跑時,在法扎娜和賈斯帕面前停了短短一會兒。
“好好照顧賈斯帕,”她對法扎娜說道,“要是你們倆最終見到了大海,就給他在海水里好好洗個澡?!闭f完,她遞給法扎娜一塊她一直珍藏的肥皂,肥皂還散發(fā)著花香。接著,她手伸進口袋,拿出了那張印著薰衣草田的照片,也一并遞給了法扎娜。
最后,肖齊亞彎下腰來,用力抱了一下賈斯帕。她知道要是她這時候哭,賈斯帕是不會介意的。
做完這一切,肖齊亞就離開了“寡婦之家”,朝著薇拉夫人和護士們跑去。
她還有二十年時間呢,到時候再和法扎娜在巴黎的埃菲爾鐵塔上會合也不遲。她會去那兒的,但首先,她有個“小活兒”要做。
薇拉夫人的腿很長,肖齊亞必須努力地跑才能趕上她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