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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特伍德《使女的故事》中的身體主題研究

      2016-04-29 00:00:00鄭碧娟吳小惠
      名作欣賞·學術版 2016年10期

      摘 要:身體是加拿大女性作家阿特伍德著名小說《使女的故事》中的一個重要主題。本文借助女性主義理論對小說中女性身體被客體化、他者化的根源進行梳理探討,同時通過如何利用“女性身體書寫”達到女性主體建構進行分析論證,進而審視作者阿特伍德對女性身體與女性主體建構間關系所做的深切思考。

      關鍵詞:阿特伍德 《使女的故事》 身體 主體性

      出生于加拿大安大略省渥太華的瑪格麗特·阿特伍德是一名詩人、小說家與文學評論家,曾被授予“加拿大文學女王”的稱號。她曾四次被提名布魯克獎,并且在2000年榮獲該殊榮。《使女的故事》是阿特伍德的著名小說,自出版以來廣受評論家和讀者的喜愛和關注,并得到不同角度的解讀與批評,深化了小說的主題研究。

      《使女的故事》的故事背景設置在基列共和國,其前身是美利堅合眾國境內形成的神權政治軍事獨裁。故事的敘述者是一位名叫奧夫弗雷德的使女。使女們作為一個特殊群體,主要擔負為男性傳宗接代的使命。奧夫弗雷德的主人大主教是基列國一名高級官員。他們之間曾產生一種非法和曖昧的關系。大主教與奧夫弗雷德私下幽會,給她看不允許出現(xiàn)的書籍,帶她去政府經營的秘密妓院。而大主教的妻子瑟琳娜也與奧夫弗雷德有著秘密交易。為了使這個使女懷孕,她安排奧夫弗雷德與大主教的司機尼克發(fā)生性關系。為免奧夫弗雷德不配合,主教夫人以她女兒的消息威脅她。在奧夫弗雷德與尼克首次密會后,他們開始更頻繁地見面。她也知道了一個名為“五月天”的地下網絡反抗組織的存在。然而,在另一個使女奧夫格倫失蹤不久之后,大主教夫人發(fā)現(xiàn)了奧夫弗雷德與大主教之間非法關系的證據。奧夫弗雷德就嘗試自殺來逃避嚴酷的懲罰。然而,在尼克的命令下,她最終被秘密警察“上帝之眼”帶走。在她被送進一輛黑色的大車上之前,尼克囑咐她要相信他,相信這個“五月天”組織。她帶著對未來的不確定上了車。小說以一個史料做結尾,解釋了在所謂的“基列國”所發(fā)生的事,結尾是2195年的“第十二屆基列研究專題研討會會議記錄”。根據會議的主要發(fā)言人皮埃索托教授的發(fā)言,他和他同事韋德教授發(fā)現(xiàn)了奧夫弗雷德錄在磁帶上的故事。他們轉錄磁帶,稱其為“使女的故事”。教授的語氣和動作很明顯地表明了學術界對此故事是否存在持懷疑態(tài)度。

      故事中以奧夫弗雷德為代表的使女們的故事充分反映出男權社會制度下女性身體完全被客體化、工具化以及他者化。女性的主體建構失去了物質根基,為此,她們通過女性“身體書寫”重新尋找建構女性主體的方式方法。阿特伍德以文本敘述的方式對身體、性別以及主體性等一系列女性話題進行深切思考。本文借助女性主義關于身體的理論觀點,系統(tǒng)分析論證女性身體被他者化的根源所在以及如何積極利用女性身體以使女性主體建構成為可能。

      法國女性主義學者西蒙·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在其《第二性》一書中提出“女人不是天生(be)的,而是后天造就的(become)”{1}。她認為社會性別是文化建構的,而不是生理決定的。在男權傳統(tǒng)中,女性被認為是男性的附屬品。女人沒有任何權利和資格,只能聽命于她們的父親、丈夫或者兄弟。因此,女人有了第二個稱呼——第二性。為此,波伏娃又提出:“她是根據他來定義和區(qū)分的,然而他卻不是以她來定義的;她是偶然的,是與重要相反的無關重要。他是主體,是絕對——而她是他者。”{2}

      從小說主人公奧夫弗雷德的敘述中,讀者可以知道,在基列國女性的地位從本質上發(fā)生了變化。女性被分類成不同等級,比如說主教夫人、姑姑、使女、馬大、經濟太太等等。當新的執(zhí)政者上臺時,為了從經濟層面更好地掌控女性,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女性的銀行賬戶轉到其男性親屬名下。因此,女性在政治和文化生活中處于附屬的地位。這種目的也恰恰呼應了波伏娃對女性生存現(xiàn)狀的描述:“……人類指的是男人,而女人則被男人定義為他的附屬而不是她本身,她不是一個獨立自主的個體?!眥3}基列國森嚴的性別規(guī)范剝奪了女性的獨立性,迫使她們依附于男性。作為小說中重要角色之一,大主教夫人看似站在女性權利金字塔的頂端,實際上她們的權利是被男權社會所賦予的,她必須嚴格按照男權規(guī)范執(zhí)行自己所謂的“權利”。作為男人的所有物,她所能做的就只能是幫助他的丈夫令使女們懷孕并且管理好其他階級女人。她成為男性管理家庭的一種工具,并且只能依靠這種工具性維持自己的生活,她的身份主體仍然是一種依附性主體。

      女性沒有主體性,她們也沒有機會展示自己的女性才能。相反,她們變成了社會中的一個脆弱群體。她們的生活圈從社會被縮小到家庭。在小說中,使女是一群沒有具體身份的女人。她們被剝奪了自由和說話寫字的權利,甚至連名字都不被允許擁有,她們的名字只能是Offred(Of+Fred,即某某先生的)之類的,以此凸顯女性之于男性的依附關系。此外,使女們的主要社會功用就是生育,她們也被稱為“生育機器”。在基列國,女人最有用處的部分則是她們的子宮:“我們的用途就是生育,除此之外,別無他用。我們不是嬪妃,不是藝妓,也不是高級妓女。相反,為了使我們與這類人涇渭分明,真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充其量我們只是長著兩條腿的子宮:圣潔的容器。能行走的圣餐杯?!眥4}

      更為殘酷的是,一旦失去生育能力,使女們則會被視為無用、低級的社會群體。在《使女的故事》中,那些過了生育年齡的年長使女們會被發(fā)配到“隔離營”去處理核廢料和化學廢料。使女們由于身體不能再被積極利用(生育)而只能遭遇更加非人般的待遇,這從某種程度上反映出女性的依附性主體身份,這種身份會輕易地因依附對象的殘酷拋棄而隨之消失??梢哉f,使女們是沒有自我的一群人。她們甚至不能與自己生育的孩子出現(xiàn)在任何的家庭照片中:“……一定還少不了家庭相冊,全是孩子的照片,但不會有使女。從未來史觀的角度出發(fā),扮演這種角色的我們是見不到的?!眥5}

      此外,在小說中,女性身體經常被認為是欲望和邪惡的化身,必須對之進行遮蔽與掩蓋:“我穿著睡袍,即使在大熱天也一樣長袖遮臂,為的是使我們遠離自身肉體的誘惑,使我們無法用裸露的手臂擁抱自己?!眥6}男人不允許女人暴露自己的身體,意味著女性必須把自己偽裝起來,以滿足男性的欲望。法國女性主義思想家露西·伊利格瑞(Luce Irigaray)認為為了參與男人的欲望,女人不得不放棄她自己的欲望而將自己偽裝起來。{7}除此之外,女性不能自由支配自己的身體,因為使女們的身體不屬于她們個人,而是一種國有資源。為了控制女性,男人在女性腳踝上紋身:“我不能避免看到,現(xiàn)在,我腳踝上的小紋身。四位數字和一只眼睛,背面一個護照。據說這永遠不會消失,最后,變成另一種圖畫。我太重要了,因為我是國家資源?!眥8}顯然,這種紋身對女性來說是一種羞辱,因為這意味著她們沒有自我身份,她們的身份不僅是依附性的,而且是標簽化的,她們只是男性的所有物。故事中發(fā)生在女性身上的這一切主要是由于原教旨主義中的一些極端分子過度解讀了圣經中的生活方式,相信只要相信上帝,一切困難和痛苦都會過去。他們生活在一個二元的世界,沒有中間地帶,非黑即白。這種宗教思想與傳統(tǒng)男權意識相結合就造成了使女們沒有名字、沒有自我、沒有地位的悲慘狀況。

      《使女的故事》的整個故事是由生活在基列政權國的一位使女(奧夫弗雷德)講述的。從其敘述中可以發(fā)現(xiàn)她極度想逃離那個社會,她想念她的丈夫和孩子,想念她原來的生活。然而,她與他們失去了聯(lián)系,也沒有能力尋找他們。在基列國里,她沒有名字,沒有工作,有的只是作為大主教生孩子的工具。而且,她并不是唯一的一個,還有很多像奧夫弗雷德的女性同樣在肉體上被禁錮、精神上被束縛。然而,使女們并沒有以此放棄自我,她們一直在努力試圖逃脫,并爭取重構自我的主體身份。

      在小說中,奧夫弗雷德總是回憶她與丈夫孩子的美好生活,并且幻想以后能再相遇。除了幻想,奧夫弗雷德做的最多的是將她在基列國的故事錄成磁帶,來告訴人們她的悲慘經驗以及警告后人。在基列國社會里,女性不允許相互之間交談。然而,通讀全文,讀者會發(fā)現(xiàn)奧夫弗雷德似乎在對某人訴說,盡管只是一個想象出來的人?!笆侵v,而不是寫,因為在我身邊沒有可以書寫的工具,即使有也受到嚴格禁止。但是,只要是故事,就算是在我腦海中,我也是在講給某個人聽。故事不能只講給自己聽,總會有別的一些聽眾……講故事猶如寫信,親愛的你,我會這樣稱呼你。只提你,不加名不帶姓?!眥9}即使這個“你”是一個模糊的身份,但是奧夫弗雷德相信在這個社會之外會有一個人在傾聽她的故事。不僅僅在這一章,在其他很多章節(jié)中,也都有跡象表明奧夫弗雷德在與虛擬的“你”對話:“對你講這個,我確實感到自慚羞愧。但這件事本身的意義卻不僅于此。”{10}這些內容都在暗示著奧夫弗雷德在敘說自己的欲望,并以女性的“身體書寫”方式反抗男權社會的種種壓迫與束縛。而這正與西蘇的“身體書寫”理論相契合。

      法國女性主義學者西蘇(Helene Cixous)的理論致力于解構男性中心主義,肯定女性的價值,認為女性是生命和能量的源泉。她還提出了一種寫作實踐——“身體寫作”,一種提倡女性通過身體來書寫和表達自己的言說方式。奧夫弗雷德通過錄音以及和一位虛擬的“你”進行交流的方式敘說自己,這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種身體寫作。在小說中,奧夫弗雷德通過她的述說來反抗,而這種反抗靈感來自于她發(fā)現(xiàn)的前任奧夫弗雷德留下的信息:“我跪下身子仔細查看櫥柜底部,有了,在昏暗的角落里,有一行小字,似乎剛寫上去不久,用針或指甲刻劃出來。這行小字全文是:Nolite te bastardes carborundorum?!眥11}即使她不能完全理解這個信息的確切意思,但這同時令她十分興奮,因為她覺得自己似乎在與某個人,某個同病相憐的人在默默地進行著交流,“思索這行文字令我快樂。想到我正與她,與那個不知名的女人默默交流同樣令我快樂”{12}。奧夫弗雷德渴望談話與交流,就像西蘇在她的書中所寫的:“可你為什么不寫?寫!寫作是為你,你是為你;你的身體是你的,接受它。我知道為什么你還沒有寫。”{13}身體是主體意識的物質載體,是銘寫女性經驗的場域。小說中的使女奧夫弗雷德意識到女性身體訴說的重要意義,她和其他使女的簡單的書寫行為(訴說和用刻出的字)暗合西蘇的觀點:“女性必須參加寫作,必須寫自己,必須寫女性。就如同被驅離她們自己的身體那樣,女性一直被暴虐地驅逐出書寫領域?!眥14}可以說,使女們首先收復了自己的身體場域,并以此作為言說、書寫的途徑,使女性建構自我主體性成為可能。

      奧夫弗雷德是阿特伍德成功塑造的文學形象之一。通過她,阿特伍德表達了自己對女性思想的真實想法,也展示給讀者女性打破圓圈(傳統(tǒng)的性別規(guī)約)、重獲自我的可能性。通過對女性遭受的身體壓迫以及她們對壓迫體系的反抗的描寫,阿特伍德設想了女性重建自我主體身份的可能性。阿特伍德研究專家戴維斯在他的《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的女性身體》一文中指出阿特伍德對女性身體的關注不能忽視,讀者也應該意識到身體與形體變化、假面舞會、危機以及戲劇相關聯(lián)的不同方式。{15}阿特伍德以文本敘述以主要載體,展開對如何對待女性身體、如何處理身體與女性主體建構之間的緊密關系的積極探討。她的觀點態(tài)度對女性主義的身體研究都不乏啟發(fā)意義。本文關于《使女的故事》中女性身體的簡單探討旨在拋磚引玉,希望更多讀者能夠對阿特伍德小說中的身體主題給予更多的關注與批評。

      {1}{2}{3} 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陶鐵柱譯,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309頁,第310頁,第315頁。

      {4}{5}{6}{8}{9}{10}{11}{12} Atwood M. The Handmaid’s Tale.London: Virago Press,1993.

      {7} Luce Irigaray. An Ethics of Sexual Difference. trans. Carolyn Burke and Gillian C. Gill, Ithaca. NY: Cornel University Press, 1993.

      {13}{14} Cixous H.. The Laugh of The Medusa.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76.

      作 者:鄭碧娟、吳小惠,浙江萬里學院外語學院學生。

      編 輯: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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