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仔一直都很喜歡吃餛飩,小時候開計程車的爸爸經(jīng)常下了晚班載著他和媽媽一起去大排檔吃餛飩,汶仔總是笑得合不攏嘴。他們一家常去的大排檔叫好味園,如今這家大排檔已經(jīng)成了香港家喻戶曉的老鋪。
可自打六年前起,汶仔就再沒吃過餛飩,甚至開始恨自己這個癖好。那是一個下著暴雨的深夜,十歲的汶仔伏在窗臺前望著雨等著爸爸回家。因為剛才爸爸打來電話說今晚有暴雨要早點收工,還說給自己打包了好味園的餛飩。可那晚汶仔等到睡著了都沒有等到爸爸回來。在給他買餛飩的路上,爸爸出車禍死了。
后來管這起事故的警察說,經(jīng)調(diào)查汶仔父親是在買了宵夜后被一個醉駕男子迎面給撞上了,現(xiàn)場在他爸爸車?yán)锇l(fā)現(xiàn)散落一地的餛飩,這讓汶仔聽了悲痛不已。他怨恨那個醉駕的男子,更怨恨他自己。
日復(fù)一日,汶仔對自己的恨絲毫不減。媽媽經(jīng)常開導(dǎo)汶仔那不是他的錯,可汶仔總是沉默不語。這也難怪,因為給自己買一碗餛飩,父親就出了意外,不要說汶仔這樣一個十歲的孩子,恐怕任誰也無法釋懷。
汶仔開始討厭餛飩了。每當(dāng)別人問他對食物的喜好時,他就恨恨地說他最討厭餛飩?;蛟S時間并不可以帶走一切,餛飩總會讓他記起爸爸出事那晚,心就會久久作痛。
六年過去了,這一天汶仔中午放學(xué),見家里來了一位從未謀面的客人。他對汶仔笑了笑,略帶拘謹(jǐn)?shù)卣f:“孩子,我給你送餛飩來了?!彼蜷_放在桌上的一個塑膠袋,一個外賣紙碗上邊寫著“好味園”三個醒目的字。 汶仔立即變了神色。他走進(jìn)廚房,氣沖沖對正在燒水沖茶的媽媽問道:“這人誰呀?不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餛飩嗎?”“他是……是你爸爸的一個朋友?!便胱袐屜肓讼胝f。一聽他是爸爸的朋友,汶仔覺得自己剛剛有點失禮。他幫媽媽端出了茶,三人坐著喝起茶來。
“叔叔從哪來?”聊著汶仔隨口一問。
“監(jiān)獄,今天剛出的獄,一出獄我就來了。”男人沉沉說道,突然撲通一聲就在了汶仔面前。
“孩子,對不起!是我撞的你爸爸。那天老婆吵著要跟我離婚,我心情不好喝醉了開車回家,不想?yún)s……卻撞上了你爸爸。對不起!對不起!”男人流著淚給汶仔磕起了頭。
“原來是你!你走,快走!”汶仔指著門口惡狠狠說道。
汶仔連聲讓男人快走,直瞪著眼恨不得吃了男人。男人面如死灰,起來向門口走去。
“拿走你的破東西!”汶仔指著桌上的餛飩說。
“不!孩子,這是你爸爸帶給你的。”男人轉(zhuǎn)身說。
“我爸爸?”汶仔一怔。
“是的。出事后我爬起來救出你爸,把他從車下拽出來。當(dāng)時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對我說,幫我?guī)腽Q飩給我兒子,好味園的。我打電話叫來救護車可惜晚了。那晚我不斷勸警察放我出來給你買碗餛飩,可不管我怎么說,警察就是不理我。在牢里的六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懺悔自己犯下的罪。除了懺悔,我心里滿滿的就是你爸臨終的囑托。今天一出獄,我買了餛飩就來了。”男人說罷彎腰對汶仔母子鞠了個躬后轉(zhuǎn)身走了。
吃著這碗遲了六年的餛飩,汶仔原諒了那個替父親送來餛飩的人,慢慢也就解脫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