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立玉
詩難寫,好詩更難寫,好應(yīng)景詩最難寫。但難與不難,又因人而異,正所謂“難者不會,會者不難”。不久前,在湖北省隨州市舉辦一年一度的炎帝神龍節(jié)期間,文人騷客云集,應(yīng)景之作不少,卻有兩首小詩脫穎而出。
其一:
游神龍故里百草園感懷
千里尋根拜烈山,不求財寶不求官。
但期覓得神農(nóng)藥,勿使貧民看病難!
其二:
歲逢甲午拜神龍感賦
堪詡秦坑兵馬俑,猶夸曾國古編鐘。
更期出土神龍劍,直斬倭奴定海東!
不難看出,前者立足于國內(nèi)難點,后者注目于國際焦點。詩人拜山游園,“不求財寶不求官”,為的什么呢?開宗明義,直指要義,一顆憫民、愛民之心,跳出熾熱的胸膛,令人肅然起敬;而特意點明“歲逢甲午”這個敏感的時序節(jié)點,自有其深刻寓意。作為一個有血性的中國男兒,自然負有歷史的屈辱感、現(xiàn)實的責任感、與生俱來的人類正義感和民族自豪感。
震驚于世、炫耀于世的兵馬俑和古編鐘,固然可圈可點、可歌可頌,但終究抵御不了外國列強們的鐵蹄炮艦,五千年文明古國最關(guān)鍵、最必要、最需要的,恰恰是削鐵如泥、掃平倭寇的“神龍劍”!“神龍”二字,一語雙關(guān),字字千鈞,一顆憂國、護國之心,跳出赤誠的胸膛,令人頓然警醒。而一則“但期”,一則“更期”,接地氣、養(yǎng)元氣、抒正氣、鎮(zhèn)邪氣,情真真,意切切,既“合于時”,又“合于事”,深得白居易“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之真?zhèn)鳎x罷這樣的詩,怎能不令人感慨不已而產(chǎn)生心底共鳴呢?
不難看出,這兩首詩,雖是應(yīng)景,但不倉促。如此從容,應(yīng)對裕如,乃平日學(xué)養(yǎng)積淀之所致。雖是應(yīng)景,但非敷衍、應(yīng)付而已,乃平日創(chuàng)作積習(xí)之所致。語言平易自然,卻直抒胸臆。既非“俗”,又非“熟”,頗得劉熙載“詩要避俗,更要避熟,剝?nèi)?shù)層方下筆,庶不墮熟字界里”之教誨。凡別出心裁、別開生面之作,怎能不令人耳目一新、為之點贊呢?
這種強烈的家國情懷,絕非一時沖動,或偶爾為之。眾所周知的“東方之星”遽殞,舉國震驚,悼詩如潮,其中就有他的一首:
暴雨龍風(fēng)卷巨輪,驚聞噩耗愿非真。
何當?shù)贡M長江水,救我船中耄耋人。
—《聞長江龍卷風(fēng)沉船事件感賦》(見2015年6月3日《楚天金報》)。消息分明是千真萬確,卻寧愿是以訛傳訛。長江分明是無盡之水,卻“何當?shù)贡M”之,其大愛之意、慈悲之心、急切之態(tài),躍然紙上,真可謂“深心托豪素”(南朝宋顏之),正所謂“好詩不過近人情”也(清張同陶)。讀罷這首挽歌,掩卷低吟,不禁令人潸然淚下。
請再看:
正值“煮日焚天六月間”,而他并沒有獨自優(yōu)游沉緬于“松風(fēng)夜永夢猶寒”,卻想到,“但能攜出清涼界,共享炎涼百姓安。”(《七律·挪步園避暑感懷》)在《游利川騰龍洞“臥龍吞江”瀑布》中,他寫道:“吞江巨瀑水空流,哪計田家谷絕收。今日吾來囑龍語:快施風(fēng)雨解農(nóng)憂!”其詩句充滿仁愛之心、赤子之情。
“荷鋤耕稼上東坡,腹有詩書值幾何?食盡千鐘官粟者,不分五谷古今多!”(《參觀遺愛湖十二景點之“東坡問稼”有作》)寥寥四行詩,憤憤不平意,理應(yīng)鐫刻于茲,供游人們撫今追昔,駐足深思。
這種憂患意識,擔當精神,在《詠傘》中更得以充分展示。詩云:“錚錚硬骨向心連,伸屈隨機自坦然。落拓尋常若無事,每逢風(fēng)雨敢撐天!”他就是一把傘,“風(fēng)雨敢撐天”。
他“新詞有興和憂寫”(《七律·七十抒懷》),他“滿卷詩文寫我心”(《七律·五十書懷》),他“人心思善不宜遲”(《七律·拜謁老祖寺懷老祖》),如此等等。是什么使他如此糾結(jié)而“冥頑不靈”?毛澤東主席說得好,世上絕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他從未忘懷自己土生土長于鄂南山村,乃農(nóng)家子弟一個,屬平凡草根一族,心靈的光柱,總是追逐著歷史舞臺的主角——“一生未做調(diào)資夢,八輩無關(guān)晉級緣”的農(nóng)民(《七律·山間老農(nóng)》)。他“少時夜課坐西窗,阿母挑燈縫補忙??v使油干熬欲盡,馀光猶伴讀書郎”(《憶菜油燈》)。那盞照亮他生命的燈——母親,更令他永生難忘。盡管他上大學(xué),當干部,居鬧市,但“樹高千尺也忘不了根”。從他的詩作中,我挑不出“無根的浮萍、無病的呻吟、無魂的軀殼”(引自習(xí)近平總書記在北京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分明感受到了山民的執(zhí)著、質(zhì)樸和善良,分明看到了楚人的騷勁、耿介與基因。
他是誰?他就是李輝耀。
李輝耀,何許人也?就全國詩壇而言,或許知之者不多。一則,他為人低調(diào),深諳“浮名浮利濃于酒,醉得人心死不醒”(《全唐詩》鄭遨《偶題》)的哲理,不事張揚。平生詩作頗豐,卻謂“文章自娛”,不愿輕易示人。他完全有能力出一本自已的詩集,卻至今沒有動靜。二則,他在湖北省詩詞學(xué)會,多年從事事務(wù)性工作,尤其是任副會長兼兩本詩詞雜志的主編以來,更加埋頭于“詩仆”工作,默默服務(wù)于幕后,埋頭苦干于基層,心甘情愿于為人作嫁,獎掖后起之秀,但凡與之一起共事者無不稱道,不僅詩情似火,而且詩藝超邁。其“片言明百意,寸水藏尺魚”之作,幾可信手拈來。因篇幅之限,恕不贅述。
(作者系中華詩詞學(xué)會會員、湖北洪湖市詩詞學(xué)會副會長、高級經(jīng)濟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