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黎族不同方言區(qū)文身比較

吳紅妹

黎族是我國最古老的民族之一，現(xiàn)主要聚居于我國海南省中部、南部地區(qū)，如五指山市、三亞市、東方市、昌江縣、瓊中縣等市縣；在海南省其他市、縣、地區(qū)亦有分布，如澄邁縣、定安縣、瓊海市，但分布密度不及中南部高。早在秦漢已有人定居在海南島，而“黎”這一專有族稱始于唐末，沿用至今。

文身是百越文化的重要特征之一，黎族的先民們自然而然地繼承了這一傳統(tǒng)，并隨著歷史的發(fā)展，不斷豐富文身樣式的種類、增強紋樣圖案的美感、賦予其更多的文化意義。目前黎族文身多見于黎族老年女性體表；男性鮮有文身者，1960年后鮮有文身者。黎族文身主要文于面部、手部（包括腕部）、腿部、胸部、背部等主要身體部位；紋樣沿用傳統(tǒng)，不外乎以點、線為主，單個或多個組合，組合成抽象幾何圖形，均為非寫實性。若考慮到初創(chuàng)文身時期當?shù)厝说膶徝廊の?、思維能力與文繪技法，其文身圖樣也表達出一定的象征意義，圖案大多受日常生活中常見的自然事物影響，如花、蛙、羊、山等，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中的確具有一定的寫實性。通過總結歸納現(xiàn)階段已有的研究、采訪以及影像資料，可以推斷，黎族文身的功能和意義主要集中于以下三點：一是受黎族原始宗教的影響，文身者相信，通過文上黎族獨特的文身，死后可免成孤魂野鬼，相當于烙上了黎族印記，文身是提升族群身份認同感、歸屬感的重要手段，在走訪中，幾乎所有的文身者都稱，沒有文身的黎人在死后會“祖宗不識”；二是受黎族傳統(tǒng)思維方式影響，而文身圖案在黎族文化里則是美的象征，為了追求美、裝飾身體而文身；三是受當時歷史環(huán)境影響，現(xiàn)今健在的黎族文身女性表述，其當初文身時間主要是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而當時的海南島先后被日軍、國民黨占領，由于審美差異，文身女性可避免在戰(zhàn)亂中被擄掠。

作為一個民族共同體，黎族總體保持著大致相同的民族特征，但按照其內部在方言、服飾、風俗禁忌、地域分布等方面的細微差異，可將海南地區(qū)的黎族劃分為五個支系（亦稱“方言區(qū)”）——“哈”（舊作“侾”）、“杞”、“潤”（舊作“本地”）、“美孚”、“賽”（舊作“加茂”）。本文即是對各方言區(qū)的文身紋樣、文身部位、文身的文化意義進行比較并加以討論。

哈

在黎族五個支系中，哈是人口最多、分布最廣的支系，其聚居于海南省西南部的樂東黎族自治縣，此外，在三亞市、東方市、儋州市也有少量分布。哈方言區(qū)文身多文于面部、手、肘、腿部。面部紋式主要以對稱分布在兩頰的平行線條為主，線條自嘴角延伸至眼角，有時兼以散點裝飾。各村落、各宗族的面紋各異，本宗族不可文他宗族之式樣，否則會引起爭執(zhí)，甚至導致部族間的戰(zhàn)爭。因此哈方言區(qū)的面紋除了前文中所提到的三點功能外，亦承擔著表明文身者氏族的功能，它是支系中族群的象征。

杞

杞方言區(qū)在人口數(shù)量與分布廣度上，僅次于哈系，其主要分布于五指山及其周邊地區(qū)，如瓊中黎族自治縣、五指山市大部、昌江黎族自治縣東部地區(qū)。這一支系的文身部位較少，主要是面紋，始終遵循著對稱性原則。雖然在實際調查中發(fā)現(xiàn)該支系中部分婦女的手部、腿部也有紋素，但均為若干條平行的直線，圖式非常簡潔。這樣的元素缺乏藝術性和文化意義，故不在本文的討論范圍內。整體而言，杞方言區(qū)的紋式是所有方言區(qū)中最簡單的一個；文身過程也是最短的一個，普遍在一個小時左右文完，據(jù)目前的走訪情況來看，文身時間最短是十分鐘，最長四小時。

潤

潤方言區(qū)主要位于白沙黎族自治縣大部、儋州市南部地區(qū)。該支系的文身主要文于面、胸、背、腿、手幾個部位，是所有支系中文身部位最多的一個。從文身圖樣的豐富程度來看，潤支系的圖樣也是最多的，尤其是腿紋，現(xiàn)已考的腿紋樣式至少有22種，且每種腿紋在實際的文身過程中，還被變化加工，被賦予文身師獨特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性。因而，文身時間也較長，普遍需五天、分五次方能文完。若以現(xiàn)當代美術學衡量標準來看，潤方言區(qū)的文身圖樣最具藝術性，裝飾意義最為突出。

美孚

美孚方言區(qū)零散分布于海南島西部的東方市與昌江黎族自治縣。同文身部位最多的潤支系相比，該支系缺少了背紋，然而卻豐富、細化了面紋、腿紋——擁有潤不具備的眼眶紋、膝蓋紋。其文身樣式極為復雜，有斑斕的美感，文身密度較高。然而這些復雜紋樣的構成要素卻并不復雜，僅有散點、直線、曲線三種最基本的元素。由于美孚方言區(qū)的紋式大量使用點這一元素，結合黎族原始信仰的圖騰——蛙圖騰崇拜，筆者推測，該地區(qū)的文身圖樣在原始時期是一種寫實性文身，散點的廣泛使用可能是黎族先民在試圖描摹青蛙表皮的紋路，或是希冀青蛙繁盛的繁殖能力。

賽

賽方言區(qū)在人口數(shù)量上與分布的廣度上，均處五個方言區(qū)中的末位，且語言與其他方言區(qū)差別較大，難以相互溝通。賽方言區(qū)的文身絕跡多年，且缺乏專門針對賽支系文身的史料研究。因此該支系文身無處可考。

在幾千年的歷史進程中，黎族積淀了大量寶貴的文化財富，單就美術方面即擁有黎錦、黎單、黎族藤編、椰雕、炭畫像等技藝，其中黎族傳統(tǒng)紡染織繡技藝（著名的黎錦屬其中的一部分）被列入世界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名錄。黎族是一個只有語言、沒有文字的古老民族，那么文身便極有可能是黎族先民們記錄信息的載體。對黎族文身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幫助當代人還原古黎人的生活勞作方式以及美學思想。此外，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傳統(tǒng)黎族文身紋樣亦能給予當代的紋身設計一定的啟迪。雖然黎族文身在1960年之后被禁止，但對其美學意義、史學意義、文化學意義、符號學意義的探索只是剛剛開始。作為黎學的重要構成部分，黎族文身研究亟需越來越多的美術學、人類學專家、學者的加入；在海南本土高校的美術專業(yè)校本課程中也有待于開設黎族文身相關的課程來保護這一珍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作者單位：海南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