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我國口供補強規(guī)則的完善

李永艷

(黑龍江大學 法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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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我國口供補強規(guī)則的完善

李永艷

(黑龍江大學 法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口供補強規(guī)則是司法進步和保障人權的體現(xiàn)，可是在實踐中并未充分實現(xiàn)其應有的價值，究其原因，是立法過于原則和抽象，如對以下關鍵問題未作明確的具體規(guī)定：法庭內(nèi)外的口供是否均需要補強、口供補強的適用范圍、口供補強的程度、共犯口供的適用效力等。立法未對此作明確規(guī)定，那么在實踐中就不能形成統(tǒng)一的認識標準和操作標準。因此，迫切需要從相應幾個方面對口供補強規(guī)則進行細化、規(guī)范和完善。

口供補強；缺陷；完善

一、口供補強證據(jù)規(guī)則的定位

口供補強規(guī)則，又稱共犯規(guī)則，是指在刑事訴訟中，被告人的口供不得成為有罪判決的唯一依據(jù)，還需要由其他證據(jù)對口供進行補強后，才能夠認定案件事實和做出有罪判決。其中，口供主要包括三個方面的內(nèi)容：一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承認自己犯罪事實的供述；二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說明自己無罪或罪輕的辯解；三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揭發(fā)、舉報他人犯罪行為的陳述，也稱攀供[1]179。

口供具有較低的可靠性、主觀性、易變性等特征，所以不能過度依賴口供，單憑口供定案。但口供又具有對案件事實的直接證明性，作為當事人的被告人，知悉案件發(fā)生的全部過程，獲取真實的口供能夠大大提高辦案效率。

我國《刑事訴訟法》第53條規(guī)定：“對一切案件的判處都要重證據(jù)，重調(diào)查研究，不輕信口供。只有被告人供述，沒有其他證據(jù)的，不能認為被告人有罪和處以刑罰；沒有被告人供述，證據(jù)充分確實的，可以認定被告人有罪和處以刑罰”，上述法律規(guī)定確立了我國的補強證據(jù)規(guī)則。補強證據(jù)規(guī)則有利于確保被告人的口供真實有效，避免刑訊逼供和口供中心主義，防止被告人由于各種原因自我歸罪，增強法官的心證，防止法官擅斷，是保障人權和司法公正的體現(xiàn)。

二、我國口供補強規(guī)則的立法缺陷

(一)對庭外的口供是否需要補強沒有規(guī)定

在重視訴訟當事人的意愿和自決權利的英美法系國家，嚴格堅持自白任意性規(guī)則，還有相關的制度做保障，如沉默權制度，律師充分地參與制度，量刑上的優(yōu)惠等，實行有罪答辯制度就有了保障，如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法庭上選擇了有罪答辯，將直接進入定罪量刑程序，不需要其他證據(jù)進行補強。但在庭外，由于缺乏程序保障，對犯罪嫌疑人進行強制的可能性較大，口供的真實性不高，應該進行補強。

在大陸法系國家，雖然嚴格禁止以非法手段逼取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口供，但一般不實行自白任意性規(guī)則。如我國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如實回答”的義務。不管在庭上還是庭外，口供的真實性均不高。在日本，不論是否在法庭上的自白，都要求用其他證據(jù)補強，以防止法官偏重于自白，有錯判的危險。

我國《刑事訴訟法》第53條的補強證據(jù)規(guī)則中把被指控者的口供表述為“被告人的供述”，被指控者只有在審判階段被稱為“被告人”，而在偵查階段和審查起訴階段都被稱為“犯罪嫌疑人”，由此可以看出，我國是對庭上的自白進行補強，而對庭外沒有規(guī)定。

(二)口供補強規(guī)則的適用范圍不明確

補強證據(jù)的范圍也就是哪些案件事實需要給予補強證明有罪體說和實質(zhì)說之爭?！八^罪體說，是指自白中有關犯罪構成的客觀方面的事實，至少主要部分要有補強證據(jù)。在認定自白數(shù)罪時，對各罪的罪體必須有補強證據(jù)。所謂實質(zhì)說，是指補強的范圍可以保證自白事實的真實性即可”[2]220。“罪體”包括：行為、客體(行為指向的人和物)、結果、因果關系、客觀的附隨情況(如時間、地點等)。不過兩者都認為被告人的同一性和主觀要素不需要證據(jù)補強。罪體說對補強范圍提出了較高的要求，更加注重程序正義和保護人權，而實體說是從補強證據(jù)的功能出發(fā)的，在實踐中更易操作。我國立法對此并無明確的規(guī)定，司法實踐中對它們的處理方法各異。

(三)口供的補強程度不明確

補強證據(jù)對口供的補強需要達到何種程度？是否要求補強證據(jù)能夠獨立證明案件全部的待證事實？對此存在“絕對說”和“相對說”的分歧。前者要求補強證據(jù)能夠獨立證明案件事實，與自白的內(nèi)容相聯(lián)系，補強證據(jù)能夠獨立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程度。后者認為只需補強證據(jù)和自白結合能夠證明犯罪事實的真實性，達到排除合理懷疑即可，即使是證明力很小的間接證據(jù)，也可以作為補強證據(jù)。我國立法并無明確規(guī)定，學術界對此也是各抒己見。

(四)共犯口供的效力不明確

我國《刑事訴訟法》第53條中“只有被告人供述，沒有其他證據(jù)的”中的“被告人”是指單個的被告人，還是也包括共犯和非共犯的同案被告人呢？

在實行“當事人主義”的英美法系國家，同案被告人無資格相互作證，但另案處理的共犯是可以作證的，他們?nèi)舯环謩e審判，就不是共同被告人了。在英國，如果公訴方希望某一共同被告人為他們提供證據(jù)，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終止共同被告人身份。美國證據(jù)法認為共犯可以轉換為證人。

在大陸法系的日本，存在“積極說”“消極說”和“折中說”?！胺e極說”認為，共犯的自白必須進行補強，因為它與口供并無區(qū)別?！跋麡O說”認為，共犯的自白不需要補強，因為共犯的口供具有各自完整、獨立的證明力，且被告人可以對共犯人進行反詢問?！罢壑姓f”認為，在法庭上可以進行反詢問，故法庭上共犯的自白不需要補強，但在法庭外難以提出有效的反詢問，故庭外的共犯自白需要補強。

在我國，立法未對之進行明確規(guī)定。我國學術界存在三種觀點：“單一屬性論”認為攀供仍然是口供。被告人是當事人，同案件的處理結果有直接的利害關系，虛假的可能性極大，不能作為補強證據(jù)?！半p重屬性論”認為，同案被告人既是被告人，又是證人，對犯罪的行為有清楚的了解，可以作為證人證言對口供進行補強?！霸瓌t加例外論”認為，攀供的性質(zhì)是被告人口供，不是證人證言，但在某些情況下，可以發(fā)揮證人證言的功能[3]96。

三、完善我國口供補強規(guī)則的構想

(一)以立法的方式明確要求法庭上和法庭外的口供均需要補強

我國的口供補強規(guī)則里僅對法庭上的口供進行補強。我國要求被告人有“如實回答”的義務，“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沒有重視訴訟當事人的意愿和自決權利，在法庭外所取得的口供，不一定具有可采性和證據(jù)能力。而且證據(jù)一般都是在偵查和審查起訴階段形成的，公訴機關在證據(jù)達到確實充分的程度以后向法院起訴，法官在現(xiàn)有的證據(jù)下對案件進行判決。如果在法庭外不對口供進行補強，可能會影響法官的自由心證。所以，應該借鑒日本的做法，對口供，無論法庭內(nèi)外，都應該進行補強。

(二)明確口供補強規(guī)則的適用范圍

一般的犯罪行為構成要件有四個：犯罪客體，犯罪客觀方面，犯罪主體，犯罪主觀方面。犯罪客體是刑法所保護的社會關系，內(nèi)化于犯罪中，不需要用補強證據(jù)來證明[4]25-29。對于犯罪的主觀方面，即犯罪人故意或者過失的心理態(tài)度，只有被告人自己知道，不為外界人所知曉，對于此，也是無法用證據(jù)予以補強的。對于犯罪客觀方面的補強，縱觀罪體說和實質(zhì)說，我們會發(fā)現(xiàn)它們都存在一些弊端，如目前我國的偵查技術不是很先進，采用罪體說難免過于苛刻，不利于訴訟效率的提高，若采用實質(zhì)說，只需要補強部分犯罪事實，這一過低的要求又有不重視人權保護之嫌疑。對此，我國臺灣學者柯耀程認為，“有關犯罪客觀要件事實中重要且有影響性的全部事實必須有補強證據(jù)”。筆者建議，為了保障人權，提高訴訟效率和懲罰犯罪的考慮，對于那些重大犯罪案件，如可能判處無期徒刑和死刑的案件，應該對補強證據(jù)提出較高的要求，采取罪體說，對于那些輕微的刑事案件，為了節(jié)約司法資源，提高訴訟效率，應該采取柯耀程學者的建議，對于重要且有影響力的全部事實進行補強。

(三)明確口供的補強程度

筆者認為，我國宜對此采取相對說。因為我國目前偵查技術、裝備相對落后，如果對補強證據(jù)要求過高，容易使罪犯逃避法律的制裁，不利于提高訴訟效率、打擊犯罪、保護公民的合法權益。所以對于那些間接證據(jù)，只要和自白相互結合，能夠證明犯罪事實，形成完整的證據(jù)鏈，在蓋然性程度上可以排除其他的合理懷疑，是可以作為補強證據(jù)使用的。

(四)明確對共犯口供的效力認定

共犯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作為共同被告人一并追訴的，但也有另案處理的，如部分犯罪嫌疑人在逃，對在案的犯罪嫌疑人進行先行審理，基于業(yè)績考核，故意分案處理等情況。對于共犯的口供能否作為補強證據(jù)使用，筆者支持“原則加例外論”的觀點，一般情況下，攀供不能作為補強證據(jù)使用，它的性質(zhì)仍然是口供，但在特殊情況下，攀供可以作為補強證據(jù)。這些特殊情況包括：第一，如果共犯是對共同犯罪以外的罪行進行檢舉、揭發(fā)，與自己是沒有利害關系的，如共同犯盜竊罪，在審理期間，揭發(fā)出另一共犯人犯有強奸罪的罪行。在這種情況下，這種攀供可以作為證人證言使用。第二，如何排除串供的可能，先受審并結案，或者刑期已經(jīng)執(zhí)行完畢而被釋放的被告人口供，可以作為后審理案件的證人證言使用。第三，人民檢察院對某一被告人做出不起訴決定，或者由于某一被告人缺乏刑事責任能力，而不承擔刑事責任時，其口供可以作為證人證言使用。第四，對于主要的關鍵的犯罪事實已經(jīng)根據(jù)眾多證據(jù)被查清，而對于那些無關緊要的情節(jié)，可以利用同案被告人口供認定。

(五)建立相關輔助制度

建立沉默權制度。我國目前偵查技術水平不高，過于依賴口供，建立這一制度困難重重，但沉默權制度是自白任意性的要求，代表訴訟的發(fā)展方向，所以要加大對偵查技術的投入，提高偵查工作的科技化、法治化程度。不能因為獲取實物證據(jù)的能力差而依賴言詞證據(jù)。

建立訊問時律師在場制度。詢問之前應該提前通知律師訊問的地點、時間。律師可以由司法行政機關指派，也可以由犯罪嫌疑人自己聘請，訊問的筆錄必須由律師簽字蓋章，律師在法庭上可以出庭對訊問情況作證。這樣就可以實施對訊問的監(jiān)督，也可以減少通過誘問方式而被串供的可能性。

建立全程錄音錄像制度。目前，法律對訊問時錄音錄像也做出了規(guī)定，但實踐中，不能保證客觀公正的錄音錄像，常常是打時不錄，錄時不打，或者無故中斷，使錄音錄像制度流于形式。所以要建立全程錄音錄像制度，規(guī)范訊問的時間、地點，而且訊問與錄像不得分離，中斷的錄音錄像無效。這樣有利于獲得真實有效的口供。

四、結語

由于我國口供補強規(guī)則不完善，如立法未對法庭內(nèi)外的口供是否均需要補強、口供補強的適用范圍、口供補強的程度、共犯口供的適用效力等做明確規(guī)定，在實踐中不能形成統(tǒng)一的認識標準和操作標準，筆者相應從這幾個方面對口供補強規(guī)則的完善提出改善建議，并提出需要建立一些相關輔助制度，以期這一規(guī)則在實踐中得到充分利用，減少冤假錯案，促進我國的法治建設。

[1] 陳衛(wèi)東.反思與建構:刑事證據(jù)的中國問題研究[J].法學家,2015(1).

[2] 譚永多.刑事證據(jù)規(guī)則理論與適用[M].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03.

[3] 聶世基，李建明.刑事訴訟疑難問題思辨[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1991.

[4] 謝小劍，伍操.論我國自白補強證據(jù)規(guī)則之架構[J].山東警察學院學報，2006,18(5).

[責任編輯樂知]

O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orroborating Rule of the Oral Confession

LI Yongyan

(LawDepartment,HeilongjiangUniversity,Harbin150080,China)

Rules of oral confession reinforcement is a reflection of the judicial progress and safeguard of human rights, but it does not fully realize its value in practice, because it is too principle and abstract, for example: whether the statements need to reinforce both within and outside of the court, the scope of reinforcement of oral confession, the extent of oral confession reinforcement and the effectiveness of the accomplice’s confession are not clear, etc. Therefore, it is urgent to take some steps to elaborate, standardize and improve the rule respectively.

oral confession reinforcement; defects; improvement

2015-12-08

李永艷(1989- )，女，河南信陽人，黑龍江大學法學院2014級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刑事訴訟法學研究。

D922.291.91

A

1671-8127(2016)04-004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