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教：高校師范生人文素質培養(yǎng)的理論新視角

（湖南師范大學 教育科學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人文素質培養(yǎng)是高校師范生人才培養(yǎng)的核心所在。上海大學的葛紅兵教授在談到人文素質的實質時認為其是一種超越性思考：“實際上，Humanity，它的根本性觀念是從類的角度來思考人，思考人的存在根基，由此才會有下述超越性問題：人的本性、人的本源、人和大自然的關系、人和神的關系、人和人的關系。因為它把人作為類來思考，所以我們說它的思考是超越具體人倫事功，超越有限存在的。”［1］葛紅兵對人文思考的哲學闡釋中，可以體現(xiàn)出人文素質在人類生活中的根本性意義。作為高校師范生，其人文素質培養(yǎng)的意義尤為重要，因為其擔負著教書育人，教育強國的重大使命，其人文素質直接影響到中國未來一代的發(fā)展乃至整個中國教育的品質。

2014年9月24日，習近平主席在紀念孔子誕辰2565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暨國際儒學聯(lián)合會第五屆會員大會開幕會上講話指出：“文明特別是思想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無論哪一個國家、哪一個民族，如果不珍惜自己的思想文化，丟掉了思想文化這個靈魂，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是立不起來的。本國本民族要珍惜和維護自己的思想文化”。中國自古以來就是詩的國度，中國人本身就具有一種天然的浪漫情懷與經(jīng)典風尚，優(yōu)秀的古詩文恰恰反映了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心性情趣和審美追求，彼此形成一種天然維系與內在聯(lián)系，“詩教”的歷史也因此源遠流長?？梢哉f，是“詩教”涵養(yǎng)了民族的性格，造就了華夏的精魂。古典的心情，心性的修養(yǎng)，精神的價值，人文的關懷，都可以通過“詩教”來滋養(yǎng)涵化。詩教的歷史，詩教的方法和詩教的價值都與人文素質息息相關。在漫長的歷史中，詩教主張維持了“以詩為教”的形式，培養(yǎng)了國人的詩性思維、創(chuàng)立了國人詩性生活、開拓并豐富了中國人的詩意情感，構建了中國人詩意的精神家園。不僅如此，伴隨著時代變遷，詩教作為一種詩意的教育，一種詩化的涵養(yǎng)方式，體現(xiàn)出獨特的現(xiàn)代價值。因此，本文試從詩教傳統(tǒng)入手，探討詩教在高校師范生人文素質培養(yǎng)中可能發(fā)揮的作用，梳理詩教的現(xiàn)代價值，體現(xiàn)其傳統(tǒng)意義之上的時代意義。

一、高校師范生人文素質的現(xiàn)實困境審理

審視當下高校師范生人文素質現(xiàn)狀，主要存在著以下缺失：

（一）人文知識相對貧乏

人文知識是與自然知識和社會知識對舉的一種知識類型，它主要以語言（符號）的方式對人文世界進行把握、體驗、解釋和表達，是人類總體知識構成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具體而言，人文知識主要包括文學、史學、哲學知識以及藝術知識等。豐富的人文知識是個體良好知識結構的必備要素，也是一個人人文素質的前提和基礎。對高等師范教育來說，豐富的人文知識是促進學生成為“全面發(fā)展的人”的必備條件。高校師范生人文素質的養(yǎng)成，需要讓學生充分浸潤于人類文化長河之中，獲得人文的陶冶以及對真善美等價值的深度認同。正如金耀基先生所言，“一個大學生應該對人類知識文化有相當程度的了解，對自己民族的學術文化有一基本的欣賞與把握”。［2］11文化陶冶不足，將直接導致個體精神發(fā)展不充分。反觀當下，高校師范生就人文知識的涉獵而言，遠較專業(yè)知識貧乏。尤其是理科高校師范生，閱讀面更是相對狹窄。人文知識的相對貧乏，限制了高校師范生思維的深度和廣度，弱化了他們精神成人的文化底蘊。

（二）人文精神亟待加強

人文精神以人為對象和中心，是對人類生存意義和價值的關懷，主要體現(xiàn)為人的信念、理想、人格和道德等。作為一種哲學精神，人文精神具有高度的概括力和包容性，帶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和價值取向。人文精神關注人的情感，推崇想象性和多樣化的生活，追求美好的人生境界。它是人文素質的內在支撐，也是人文素質的最高層面。一個人具有人文素質的最典型的標志就是具有人文精神。當下高校師范生受社會大環(huán)境影響，急功近利思想較為嚴重，對自身精神的涵養(yǎng)和人生價值關懷不夠。他們往往缺失遠大的理想，而將本專業(yè)學習的終極目標定位于就業(yè)考錄等現(xiàn)實選擇。對于即將從事的教育教學工作，缺少一種為教育生存的宗教般虔誠的信仰，更多的是把它當做一份備選職業(yè)，一種謀生手段，職業(yè)認同感不強。因為思考與生活所及的范圍更多的是個人私利，缺少把自身發(fā)展與民族國家的前途命運相結合、寓個人發(fā)展于民族復興偉業(yè)之中的開闊的生命氣象，缺少對人生價值的思考和追求，缺少對事業(yè)的崇高理想和堅定信念。因此，出現(xiàn)了錢理群先生所說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他們的高素質所指向的不過是個人的一己發(fā)展，而非把個體成長始終置于時代與社會的內在需要之中”，［3］人文精神被弱化，缺少應有的職業(yè)尊嚴和人文氣質。

（三）相對專業(yè)素質，人文素質發(fā)展整體滯后

受歷史因素和現(xiàn)實需求的影響，現(xiàn)有高校師范生的培養(yǎng)模式特別注重學生專業(yè)素質的培養(yǎng)。注重構建相對完善的本體性知識（即學科專業(yè)知識）和條件性知識（即教育教學知識及技能）體系；注重學科專業(yè)知識的深度學習和教育教學技能的訓練培養(yǎng)?，F(xiàn)有的高校師范課程體系中，所謂的通識課程常以原理、概論、通史等內容居多，人文教育基本上被思想政治教育所取代或成為其附庸。學生直面原典的機會較少，不能充分地浸潤于人類優(yōu)秀文化之中。對學生的學業(yè)和綜合評價也多是“唯分數(shù)論”的傳統(tǒng)考評方式。這些都導致了高校師范生人文素質發(fā)展與專業(yè)素質不同步，人文素質明顯落后于專業(yè)素質。再加上受市場經(jīng)濟的負面影響，高校師范生極易受功利主義和工具主義侵蝕，單純?yōu)榫蜆I(yè)或考研考錄考公而強化專業(yè)素質，卻忽視自身人文素質的提升，從而導致部分畢業(yè)生從業(yè)后“高分高能”卻“無德無愛”。

綜觀當前高校師范生教育，適應現(xiàn)實生存的知識—事功型教育成為相當數(shù)量學校人才培養(yǎng)的價值取向，而注重個體人格發(fā)育，心靈完善的教養(yǎng)性教育卻明顯缺失。師范教育某種程度上成為純然理智的知識授受，難以喚起高校師范生對人生意義的渴求，更遑論對富于意義的生活的建構?！敖逃菐椭唤逃娜耍o他能發(fā)展自己的能力，完成他的人格，于人類文化上能盡一分子的責任；不是把被教育的人，造成一種特別器具，給抱有他種目的的人去應用的?！保?］334正如蔡元培先生所言，大學教育的根本乃是在文化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中育人，讓學生在人類文化的充分浸染下，完成人格的養(yǎng)成與生命氣象的更新，促進學生從肉身存在衍生而來的生命精神整體的發(fā)展，最終喚醒并葆有對生活與世界源源不斷的愛與熱情。

二、以詩教作為提升人文素質的可能視角

培養(yǎng)高校師范生的人文素質，首先要豐富高校師范生教育的人文知識體系，促進其文化自覺。簡言之，高校師范生教育的課程體系必須向人類優(yōu)秀文化開放。而作為人類優(yōu)秀文化的精粹所在，文化經(jīng)典首當其沖。而向民族文化自身的深度開放，又是向文化經(jīng)典開放的重要表征，構成了豐富高校師范生人文知識體系的首要維度。因為只有接近本民族歷史上最杰出的經(jīng)典，我們才可能從活化的歷史痕跡中尋找到崇高的生命原型，感悟古老智慧的博大精深，從而遠離物欲性的存在，啟迪人的心智與良知。一旦幽閉于當下龐雜的知識體系，滿足于物質主義的高潮尋找，以及迷失于流行時尚的感官刺激，則會失去與經(jīng)典傳統(tǒng)跨越時空的悉心交流，人文教育也隨之失去了精神之源。

（一）詩教歷史與人文教育的濫觴

承載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詩教”，是民族文化傳承與創(chuàng)新的根基所在，對國人精神品格的鍛造有著深遠的影響，其歷史流脈與人文教育息息相關：

《黃文叔詩說序》認為，“自文字以來，詩最先立教?！薄渡袝虻洹分幸灿邢嚓P記載，“夔！命汝典樂，教胄子，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禮記·王制》里周太學則有“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的記載。從以上古代典籍中不難看出，自人文初祖，詩教就是一種重要的育人之道。

而傳統(tǒng)意義上的詩教，則多以孔子為正宗?？鬃印笆┙獭保紫纫浴对姟纷鳛槠湓娊痰闹饕敖滩摹?，《孔子家語·弟子行》有明確記載，衛(wèi)將軍文子就孔子詩教的內容和順序向子貢發(fā)問：“吾聞孔子之施教也，先之以詩書，而道之以孝悌，說之以仁義，觀之以禮樂，然后成之以文德。”《孔叢子·雜訓》中也有類似的表述：“夫子之教，必始于詩、書而終于禮、樂?！薄洞蟠鞫Y記·衛(wèi)將軍文子》的記載也佐證了這一觀點：“吾聞夫子之施教也，先以詩。”由此可以看出，孔子的詩教，首先授弟子以《詩》，但并不是單純看重《詩》的內容和技法，或者說，孔子詩教的著眼點不僅僅局限于知識層面，而是以授詩和教詩為詩教的根本出發(fā)點，繼而是學生施加“孝梯”和“仁義”的道德教育，最后歸于禮樂和文德的人文理想。所以，談及孔子刪訂《詩經(jīng)》的標準時，司馬遷在《史記·孔子世家》中表述為“取可施于禮義”，可謂道出了孔子重視“詩教”的根本原因。所以，孔子認為“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笨鬃邮状蚊鞔_了《詩》的學習對提升人的內在精神，進行禮義教化，塑造高尚人格，培養(yǎng)外交和政治素養(yǎng)等人文素質的重要意義，創(chuàng)建了詩教理論的雛形。自此，“以詩為教”在中華育人之道中牢不可破的地位初步奠定。

至漢代，漢儒尊《詩》為“經(jīng)”，并設壇講《詩》進行“詩教”。統(tǒng)治者和道學家們延續(xù)孔子的理論主張，強調《詩》中蘊含的道德人格的內容，追求溫柔敦厚、文以載道和經(jīng)世致用。此時的“詩教”經(jīng)統(tǒng)治者和道學家不斷發(fā)展和延續(xù)，成為封建時期道德教化的重要渠道。

魏晉以啟，習練的、研究的“詩教”，逐步向欣賞的、實踐的“詩教”過渡。隋、唐之后，詩教概念泛化。除《詩經(jīng)》之教外，新的詩歌的學習、研究和創(chuàng)作也并入“詩教”范疇。五經(jīng)外還以詩賦取士的科舉制度，更是極大地強化了“詩教”在中華文化中的特殊地位。讀書人以能歌善詩為能事，詩人和詩歌的數(shù)量急劇增加。其后歷朝歷代，這一傳統(tǒng)賡續(xù)不已。直至清朝，“詩教”依然是知識分子的必修課，吟詩作對自發(fā)蒙開始就是重要的教學內容。而隨著時代的變遷，詩教外延的進一步擴大，詩教的內涵也發(fā)生了相應變化。詩教逐步演變?yōu)橐环N詩意的教育方式和生活方式，體現(xiàn)出生命對詩性存在終極意義的思考。

（二）詩教對豐富高校師范生人文知識體系的可能影響

回溯漫長的中華文化史，可以深刻感受到詩教對中華民族文化產(chǎn)生的深刻烙印。詩教的豐富性、普及性和廣泛性，決定了它對中華民族人文精神的影響超過了其他任何教育形式。作為詩詞的泱泱大國，詩教凸顯了中華民族的基本美質。廣闊豐富的自然、社會和人生都是詩教的內容，詩人、詩歌理論家、詩歌愛好者和廣大民眾都是詩教的主體。詩，詩意地表現(xiàn)著生活的各個層面，被各階層不斷批判和追求，逐漸積淀為全民族的美學和人文共識，成為世代相傳的人文基因。正如林語堂先生所說：“詩歌教會了中國人一種生活觀念，通過諺語和詩卷深切地滲入社會，給於他們一種悲天憫人的意識，使他們對大自然給予無限的深情，并用一種藝術的眼光來看待人生。詩歌通過對大自然的感情，醫(yī)治人們心靈的創(chuàng)痛；詩歌通過享受簡樸生活的教育，為中國文明保持了圣潔的理想。”［5］211因此，作為傳承文明薪火的未來教師，高校師范生更應自覺通過閱讀詩歌，閱讀經(jīng)典重新觸摸中華民族內在的精神結構，尋求穿越時空的恒久的生命意義，獲取古代圣哲留下的精神財富，建構豐盈的人文知識體系。當高校師范生將詩教經(jīng)歷幻化成美好而鮮活的記憶，他們就擁有了思考和追求美好教育的個人性起點，從而引導未來個體生命向著自然、社會和文化世界詩意地敞開。而學校，也應通過詩教培養(yǎng)高校師范生對美好閱讀的感受力，啟迪個體內心對經(jīng)典文化的開放性，把尋求真善美的可能性植入學生的生命品質，引導學生置身于自然的生動境域之中，從而獲得更豐富的知識體驗與意義訴求，在現(xiàn)代化背景中孕育新的的民族精神，裨補現(xiàn)代價值背后的內涵空虛，續(xù)接民族的精神底氣，最終達到文化自覺。

三、“興觀群怨”的詩教觀：高校師范生人文素質培養(yǎng)的理論新資源

培養(yǎng)高校師范生的人文素質，必須提升其人文精神，開闊其生命氣象，從而形成良好的人文行為。而詩教，恰恰是站在歷史的角度去培植教育的詩意情懷。較之其他教育方式，詩教給人以豐富、厚重、多樣的生命陶冶，引導學生無限接近歷史的真實存在，并以此活化個人的生命想象。因此，通過詩教來不斷拓展師范院校人文教育的詩性空間，就是不斷拓展高校師范生個體生命存在的詩性空間?！靶∽雍文獙W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保ā墩撜Z·陽貨》）基于這一點，孔子“興觀群怨”的詩教觀可以提供直接的理論借鑒。

傳授式的意思是指單向地把知識傳授于對方，如演講、教師講學生聽。發(fā)現(xiàn)式是指學習時，不是教師傳授知識，而是學生發(fā)現(xiàn)新的知識。例如，學習昆蟲特征時，從觀察與分析不同昆蟲的共同地方，發(fā)現(xiàn)它們應有的特征。再如，學生從閱讀中發(fā)現(xiàn)中國文化的特色。

（一）以“興”喚起高校師范生的教育意向性

“興”，是中國古典詩歌的基本技藝，朱熹將其注疏為“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如《關雎》吟詠的是君子求偶的行為，卻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開篇。它的價值在于“創(chuàng)造了一種氛圍，在這種氛圍中，后面的句子才能得到恰當?shù)睦斫狻！保?］85正是有了這樣的背景和視域，淑女方能盡顯“窈窕”氣韻，君子求偶的自然行為也才能被升華為詩化的優(yōu)雅的生命氣象。以自然之美好視域的呈現(xiàn)來喚起美好人性的優(yōu)雅姿態(tài)，喚起愛與美的人生訴求，興的作用一至于此。由此引申的詩教理念即是“感發(fā)志意”（朱熹《四書集注》）：藉學《詩》而喚起、興發(fā)自我，憑借對詩歌以自然為基礎而實現(xiàn)出來的人性之中最美好、最和諧的部分的感受，提升個體詩意的人文之性。作為詩教中體現(xiàn)教育技藝的“興”，一方面可以喚起高校師范生作為生命個體的教育意向性，“喚起個體身心對當下情境的真實參與，讓教育的發(fā)生置于個體身體、生命的視域之中，由此而促成個體教育意義的生長與生命意義的生成，”［7］從而喚起個體生命“詩意地看——教學事物”的意向性結構，讓個體獲得美好的人性體驗，進而開啟個體詩意的禮樂人生之門，實現(xiàn)個體生命文化的提升與塑造。另一方面，詩教中“興”的教育藝術，可以遷移到高校師范生未來的工作實踐中，以喚醒和激發(fā)學生對美好事物的欲求，從而形成積極向學的生命狀態(tài)。

（二）以“觀”加強高校師范生的實踐反思

“觀”，即“觀風俗之盛衰”（《集解》鄭玄注），“考見得失”（《集解》朱熹注）。意為可以通過詩歌來了解社會政治與道德風尚，來感受其性格特質、情趣志向、心胸氣度。觀，體現(xiàn)了詩教的“格物”精神，既飽含著對“世”、對“人”的關注與熱情，又在冷靜、理智的考察、觀察之中伴隨著強烈的情感態(tài)度?！啊对姟啡伲谎砸员沃?，曰‘思無邪’?！保ā墩撜Z·為政第二》）“《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論語·八佾》）從孔子的《詩》論中，可以發(fā)現(xiàn)：觀，是對一定社會時代的人們的精神情感心理狀態(tài)的深切體察，也是對其所做的價值批判。詩歌生動、具體、深入地表現(xiàn)著一定社會時代的人們的精神情感心理狀態(tài)，并顯示出它的全部的豐富性、多面性、復雜性。以“觀”的姿態(tài)學習經(jīng)典，對世情人文報以熱情的關注和深刻的批判，高校師范生的生命氣象才能愈加開闊，漸趨世事洞明、人情練達之境。此外，通過“觀”，還可以引導高校師范生在觀察、體認和反省中，加強同伴互助和對自身實踐的反思，促進其人文行為的提升。正如《小雅·伐木》中所表達的，“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相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p>

（三）以“群”促進高校師范生的社會交往

“群”，孔安國注疏為“群居相切磋”，強調人的社會性?！叭壕酉嗲写琛笔巧鐣幕L的根本之所在，也是人的社會化之必須。高校師范生教育以其專業(yè)特殊性，更強調人與人之間生動的、詩意的交往。“學校猶水也，師生猶魚也，其行動猶游泳也，大魚前導，小魚尾隨，是從游也。從游既久，其濡染觀摩之效，自不求而至，不為而成?！保?］梅貽琦校長的這個比喻，鮮活地表述了“群居相切磋”對學生生長的重要意義?！叭骸?，朱熹注疏為“和而不流”，強調為人處世應秉持的原則，即為人要和順，善于協(xié)調自己與他人的關系，但又不能無原則地隨波逐流?！昂汀笔窍嗷プ鹬?、和諧相處；“不流”是堅持原則、堅持本心，以無畏的勇氣、毅力和信心去追求和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和價值目標?？梢哉f，“群”既是詩教所主張的一種教育方式，也是一種群體生命彼此溫暖的詩意存在方式。它不僅對高校師范生建立良好的人際關系，在詩意的從游中獲得個體生命完整的生長提供了價值導引，同時也為未來更好地引領學生群居切磋，以友輔仁打下了堅實的心靈基礎。

（四）以“怨”觸發(fā)高校師范生的生命共情能力

“怨”，孔安國注疏為“怨刺上政”，意為《詩》可以批評指責執(zhí)政者的為政之失，抒發(fā)對苛政的怨情。如《碩鼠》、《伐檀》都是這類怨諫詩。不過，《詩》之“怨亦不必專指上政”（清代黃宗羲《南雷文定》四集卷一，《汪扶晨詩序》）。在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當人們符合于“仁”的欲望和情感要求得不到實現(xiàn)，或遭到壓制、否定的時候，都可以用詩歌表達怨情。正如東漢何休所云：“男女有所怨恨，相從而歌。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詩》“怨”的范圍是廣泛的，既有對苛政、戰(zhàn)爭、勞役、剝削等的不滿，也有男女在愛情中的種種憂傷、追求、感嘆；后者如《氓》、《蒹葭》等?？鬃铀灾?，更接近詩歌的抒情性特征，是指詩歌對具有普遍社會意義和崇高道德價值的情感的表達。正因為如此，詩歌才“有偉大深厚的情感能永遠讓人們落淚、歡快。”［9］336詩教之“怨”，可豐富高校師范生的情感，使心靈趨向細膩敏感，觸發(fā)對世間苦難深切的同情，從而培養(yǎng)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共情能力。當高校師范生未來以忠誠明敏之心去從教，自然不會簡單粗暴，冷漠麻木，而是以優(yōu)雅的人生姿態(tài)與開闊的生命氣象，賦予學生更多的人文關懷，實現(xiàn)師生生命的整全與幸福。

孔子“興觀群怨”的詩教觀，體現(xiàn)出了詩教功能的兩個層面，即“一是直接性的，也就是憑借詩對個體生命的喚起而發(fā)生的興觀群怨。二是延后性的，也就是通過詩教之后所達成的個體生命狀態(tài)的改變?！保?0］詩教憑借詩歌獨特的審美特征，陶冶人的情感，豐蘊人的思想，促進人的交流，和諧人的關系，成就人的品性。這種由心理學而倫理學的教養(yǎng)模式，利于高校師范生在積極的生命情態(tài)和開闊的生命氣象里獲得自身人文的生長，進而掌握激勵、喚醒和鼓舞的教育藝術。

四、結語

古希臘人稱“庸俗”為apeirokalia，意為缺乏對美好事物的經(jīng)歷。詩教可以帶給高校師范生對美好事物的經(jīng)歷，以激發(fā)他們內心對于美好事物的渴求，讓生存空間超越個人當下的感覺欲望，讓心靈超出日常生活的喧囂、浮躁、盲目、無思與虛妄，進而追求人性的卓越。而高校師范生這種向著更高價值追求的卓越，將成為他們的一種重要的教育特性，啟迪、激勵著他們未來的學生追求德行的發(fā)展、獲得人格精神的成長。簡言之，詩教對于高校師范生人文素質培養(yǎng)的現(xiàn)代價值，正是用美好的、經(jīng)典的詩歌，以及與之相關的所有經(jīng)典文化，擴展高校師范生作為凡庸個體之生命存在的張力，幫助他們對抗浮躁世俗的侵壓，引領他們追求卓越的人性，并使未來培養(yǎng)卓越的“詩意之人”成為可能。

參考文獻：

［1］葛紅兵.論人文精神的實質——兼及大學人文教育問題［J］.杭州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1）.

［2］金耀基.大學之理念［M］.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1.

［3］劉鐵芳，劉艷俠.精致的利己主義癥候及其超越：當代教育向著公共精神的復歸［J］.高等教育研究，2012（12）.

［4］高平叔.蔡元培教育論集［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7.

［5］林語堂著，郝志東，沈益洪譯.中國人［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

［6］張祥龍.孔子的現(xiàn)象學闡釋九講——禮樂人生與哲理［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7］［10］劉鐵芳.教育意向性的喚起與“興”作為教育的技藝——一種教育現(xiàn)象學的探究［J］.高等教育研究，2011（10）.

［8］梅貽琦.大學一解［J］.清華學報，1941，13（1）.

［9］老舍.老舍全集（第17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