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育春
(福州外語外貿學院,福建 福州350202)
從巴赫金對話理論解讀《飛鳥集》新譯
葉育春
(福州外語外貿學院,福建 福州350202)
巴赫金的對話理論指出存在的本質和思想語義產生的機制。本質上,翻譯也是一種對話,它是作者、譯者、讀者在文本平臺上的多重對話。譯者作為原作者和譯入語讀者的對話媒介,在與原作者對話的同時也與譯入語讀者對話,而讀者的統(tǒng)覺背景則會影響到對話的進行。新譯《飛鳥集》的理論解讀正是基于對話理論的相關視角和觀點。
對話理論;統(tǒng)覺背景;翻譯;《飛鳥集》
米哈伊爾·巴赫金,前蘇聯(lián)著名文藝學家、文藝理論家、批評家,結構主義符號學的代表人物之一,其研究理論在眾多社科領域都有巨大影響。其中,對話理論在其思想體系中居于重要的核心地位。翻譯的過程本質上也是一種對話,近年來國內外的學者從巴赫金的對話理論視角出發(fā),拓展了翻譯研究的視角。作家馮唐2015年重譯印度詩人泰戈爾的詩集《飛鳥集》再次引起公眾的關注和議論。本文將從巴赫金的對話理論解讀馮唐新譯《飛鳥集》。
關于什么是對話,從宏觀的角度看,對話是超出語言學范疇的,它是人的存在本質。巴赫金認為對話是同意與反對關系,肯定和補充關系,問和答的關系。而對話關系不局限于語言,在人類社會中無所不在,存在即對話?!罢Z言只能存在于使用者之間的對話關系之中,對話交際才是語言生命的真正所在。語言的整個生命,無論是在哪個領域,無不滲透著對話關系?!盵1]從微觀層面看,巴赫金的對話理論闡釋了文本思想和意義的本質和產生過程:思想和意義是在對話過程中產生的,而非源自作者的獨白?!案旧?,意義位于對話者之間,意義只能在積極的、對應的互相理解過程中產生。意義不存在于講話者的心中或口中,也不存在于聽者的心中或口中。意義是講話者和聽者由特殊的聲音系統(tǒng)的物質材料所進行的互相交流的效果。意義如同電光火花,在兩個電極碰撞的一剎那迸發(fā)出來?!盵2]當然這個意義的產生過程是受到眾多背景因素影響的。
無論從何種角度,巴赫金的對話理論都揭示出:不與他人建立對話關系的獨白主義,無法解決社會生活中的任何問題;而對話才是理解、交流、互動、共存的根本所在。
因此,巴赫金認為,作者、作品和讀者之間,無論是在創(chuàng)作過程還是在閱讀過程中,都存在對話和對話關系,這種對話關系是雙向交叉的。正是在這樣的對話過程中,在各種因素的催化之下,產生了文本的思想和意義。在過程中,三者應是一個整體,是一種平等的對話關系。與之類似,翻譯行為也涉及到作者、文本和讀者,但多了譯者這一主體,其既是原文讀者,又是譯文作者。因此翻譯對話關系中就涉及兩個作者,兩個文本,兩種讀者??梢?,翻譯過程的對話性更為復雜、多重,或者說翻譯的對話性是多向互動的,既有原作者與譯者的對話、譯者與讀者的對話,又有讀者與譯本之間的對話。
巴赫金認為,作者的文本創(chuàng)作,是從主人公的立場出發(fā),體驗其思想與感情,結合一定的社會歷史文化背景,使用與之相符的社會話語,來塑造出人物形象。作者自然而然與文本主人公產生了對話關系。但作品一旦寫成,作者便失去了對原作的統(tǒng)攝,成為與作品有著某種血緣關系的特殊讀者。“作者加以思索反映的是主人公的情感意志立場,而不是自己對主人公的立場”,“他只是體驗著自己的主人公,并把自己對主人公的整個原則性創(chuàng)作立場注入到主人公的形象之中”[3],之后文本的存在依賴于閱讀和闡釋活動。作品的思想和意義的產生需要進入一個更廣闊的公共視域,并與眾多讀者在期待和思想激蕩中獲得生命。作者的創(chuàng)作不是排他性的獨白,作品的生命力需要讀者的賦予,因此,作者創(chuàng)作時,都會或應該積極思考和估計作品的可能讀者,并在某種程度上預料到讀者可能的反應。在具有公約背景知識的基礎上,作者促成了文本和讀者在特定文化語境時空的相遇,從而創(chuàng)造出文本之意義和思想。
巴赫金的對話理論,強調一個文本的闡釋應該包含讀者的個人主觀理解。讀者、文本、作者之間的平等對話和碰撞共同構建了文本的思想和意義。譯者在翻譯之前,首先是一個讀者。正確的理解是譯者的必備前提條件。理解過程,就是讀者與文本、原作者之間的對話過程。然而對話會受到多種因素的制約,對此,巴赫金提出了“統(tǒng)覺背景”的概念,概括和定義了這些因素。讀者的統(tǒng)覺背景指的是讀者閱讀文本前的準備,包括語言知識水平、認知能力、社會背景、觀點態(tài)度,等等。不同的讀者統(tǒng)覺背景不同,同一讀者的統(tǒng)覺背景也是變化發(fā)展的。如果讀者的統(tǒng)覺背景知識大于或等于原作的思想內容,那么文本作品就容易與讀者產生對話與交流。反之,其文本信息內容可能遭到讀者誤解。對比《飛鳥集》的鄭振鐸經典譯本和馮唐的新譯本,從統(tǒng)覺背景的角度,筆者探討他們對文本的解讀和與文本對話的不同之處。試看以下詩句對比:
馮譯: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開褲襠/綿長如舌吻/纖細如詩行
鄭譯:世界對著他的愛人/把他浩瀚的面具揭下了/他變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馮譯:有了綠草/大地變得挺騷
鄭譯:大地借助于綠草/顯出她自己的殷勤好客[4]
譯者對于同一作品的不同翻譯,從巴赫金的對話理論來看,這是兩位作家?guī)е煌慕y(tǒng)覺背景在與原作和原作者對話后產生的不同反應。馮之新譯,遣詞諸如“小混蛋”“騷”“褲襠”看似粗鄙,不似詩作,褻瀆原作。從對話理論看來,這與其本身之統(tǒng)覺背景相關。按照董小英的對巴赫金統(tǒng)覺背景概念的解讀,她認為統(tǒng)覺背景是讀者在閱讀前的知識準備,是閱讀的前提,包括所知和所設。具體來說,包括兩個方面:一是特定的社會文化背景知識,包括社會上各種不同看法和觀點以及形成的對某一事物的指向;二是在具體語境中,給定的表述的語言意義。鄭振鐸之經典譯本,誕生于20世紀20年代,彼時“五四”運動前后,其文化語境、情景語境、語言語境,融入于讀者(譯者)的統(tǒng)覺背景之下,產生了一版經典譯本。遣詞白話、歐化,又保留了中國文言色彩,傳遞出的思想與內涵為當時之青年所推崇。馮唐之新譯,出版于2015年,網絡發(fā)達、信息爆炸,獲取文本信息渠道速度遠非過去能比,由此也帶來了文化、情景、語言語境的變化。譯者本人的文學風格,有點“黃”、有點“痞”,作品中充斥著輕狂當流氓的情懷。如此統(tǒng)覺背景,馮之新譯,語言“低俗”也就順理成章。在對話理論看來,這就是讀者(譯者)與原作者和文本,在具體的語境中對話交流的結果。一千個人有一千個不同的觀點。無論是作為譯者還是讀者,不同人對于原文本和作者的對話和解讀自然不同。
巴赫金認為,作品需要有人讀,發(fā)生對話以完成寫作的目的。為此,作者必須揣摩讀者,即揣摩讀者的統(tǒng)覺背景。作為譯作,其任務由譯者來承擔,譯者要收獲讀者,架起原作者和譯文讀者對話的橋梁,必須揣摩讀者的統(tǒng)覺背景。原作者無法和譯文讀者進行對話,原因在于語言障礙,即譯文讀者的統(tǒng)覺背景的知識水平無法達到原作者的預測水準。譯者就是要彌補這種不足,讓讀者的統(tǒng)覺背景知識水平大于或者等于原作者的預測,從而進行對話。因此,譯者必須揣摩譯文讀者的統(tǒng)覺背景,主要包括語言知識和文化知識。然而,同一讀者的統(tǒng)覺背景是變化發(fā)展的,時空的改變,影響到包括審美情趣在內的統(tǒng)覺背景,而不同的讀者統(tǒng)覺背景也大不相同,這些因素挑戰(zhàn)了譯者對讀者的揣摩。譯者揣摩的是特定時期的目標讀者群,是部分,是他預估的對話對象,他無法揣摩所有可能讀者。
鄭振鐸之經典譯本,其受眾讀者群(對話對象)為當時進步人士,其文化和語言水平大都較佳。如此統(tǒng)覺背景為基礎,譯者的文字使得原作者、譯者、讀者三者間的對話得以碰撞出思想的火花。翻譯是在一定社會歷史語境下發(fā)生的話語構建行為,社會歷史語境大不相同,譯文讀者的統(tǒng)覺背景也完全不同,因此譯者揣摩須與時俱進,符合當下實際。新譯《飛鳥集》的受眾讀者,其變化首先是語言方面的統(tǒng)覺背景,無論是漢語表達還是外語水平都變化巨大。另外,譯文讀者的統(tǒng)覺背景因人而異,難以具體判斷,尤其是網絡擴大了讀者受眾面,使得這種差異有擴大的趨勢。如此背景,馮唐新譯《飛鳥集》自然無法與所有的可能讀者產生目標對話,他揣摩的是其目標讀者群,對話的只是部分受眾,預估他們的統(tǒng)覺背景知識,作出彌補,以他的譯本構建翻譯的多重對話。
從巴赫金的對話理論角度來看,新譯《飛鳥集》是文風略“痞”的譯者在網絡時代的背景下,與部分讀者的一種另類的嘗試性對話。這是社會歷史發(fā)展的結果,因為一個特定譯本,無法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而變化,在特定的時期完成與特定的讀者對話后,必將成為歷史,隨之必然會有更權威的譯本出現以與新的帶有不同統(tǒng)覺背景知識的讀者對話。馮之新譯,無論是否獲得肯定,又或是有更大的顛覆,取決于將來的對話關系,即在統(tǒng)覺背景因素之下的譯者、讀者、作者之間的對話。
有學者將翻譯的對話概括為兩種,即共時對話和歷時對話,體現了翻譯的穩(wěn)定性和動態(tài)性?!肮矔r對話指影響特定譯本構建的各種語境因素間的對話關系”“歷時對話指影響原文翻譯的各種因素在歷史上的變化與協(xié)調,現時因素展現自我的獨特性,發(fā)出自己的聲音,與歷史上的相關因素展開對話,構成對話關系”[5]。馮譯《飛鳥集》正體現了翻譯的歷時對話。現時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網絡時代的信息傳播特點以及特定讀者群的閱讀喜好相比過去截然不同,現時環(huán)境下無論是譯者又或是讀者的統(tǒng)覺背景相比于彼時也是如此。于是,譯者與原作者的對話以及讀者與譯者的對話自然差別巨大,思想和語義也產生調整。從這個意義上講,馮之新譯是在新時代背景下,與原作者和新讀者思想碰撞與交流對話的結果,其誕生有譯者個人主觀因素所在,也是一種對話歷時性的必然。
[1]巴赫金.文本、對話與人文[M].白春仁,等.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a:386.
[2]呂俊.跨越文化障礙—巴比塔的重建[M].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01:162.
[3]巴赫金.哲學美學[M].賈澤林,等.譯.石家莊:石家莊教育出版社,1998b:102-103.
[4]蔡震.馮唐譯本《飛鳥集》被指“充斥荷爾蒙味道”[N].南京:揚子晚報:http://news.sohu.com/20151229/n432870853.shtml:2015-12-29.
[5]彭利元,蔣堅松.語境·對話·翻譯-巴赫金語境對話理論對翻譯的啟示[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5(9):50.
責任編輯 劉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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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5787(2016)02-0065-03
2016-03-06
葉育春(1982—),男,碩士,福州外語外貿學院,助教,研究方向:翻譯學。
10.13887/j.cnki.jccee.2016(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