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代的心事

苗壯

1、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剛剛恢復高考，歐陽考入了東北的一所美術學院。那時，學校里的學習氣氛相當濃厚，早晨不太大的校園里到處是讀書和晨練的學生。食堂里排隊買飯的師生幾乎每個人手里都拿一本書，歐陽覺得排隊不看書，很不好意思，所以每次都帶一本以免感到無聊。晚飯后畫室里都是畫畫的學生。同學們莫名其妙的用功，用當時流行的話說，就是要把耽誤的時間補回來。盡管整天忙忙碌碌，精神上并沒有什么壓力，因為用功的動力來源于他們自己和他們的學習氛圍。未來對于他來說仿佛是無比美好的。

他一直認為每個年代都有每個年代的不足而每個年代也有每個年代的美好。特別是八十年代，在那個年代，在他心里是一個充滿理想和憧憬的年代。是一個青春萌發(fā)的時代。有點類似西方的文藝復興時期。

入學的第一個元旦是最熱鬧的，那天，外面下了一場大雪，氣溫驟降。而學校的禮堂里卻一片沸騰，學生會組織的元旦舞會即將在這里舉行。晚會上還來了許多距離美術學院不遠的音樂學院的學生。青年男女湊在一起，自然是青春激蕩，情投意合，大家談笑風生，氣氛可想而知。歐陽和班級里的幾個同學進入禮堂后，立刻被現(xiàn)場的氣氛所感染。當時在青年中流行跳迪斯科舞?？稍诋敃r校方還不允許跳迪斯科。舞會上半場有個別學校領導和老師參加，學生們也假裝著遵守紀律。第一個舞曲是《大波蘭舞曲》開始，曲風悠揚歡快。接下來是約翰.斯特勞斯的圓舞曲。這時大家大都是跳圓舞曲。優(yōu)雅平和也不乏氣氛熱鬧。尤其是音樂學院的學生，樂感好，個個跳得神采飛揚。過了十點鐘學校里的領導和老師逐漸散去。這是學生主席在高聲喊，接下來我們跳什么？大家異口同聲大叫：“迪斯科！”幾乎全部的青年人開始上場了。當節(jié)奏感強的迪斯科音樂奏響的時候，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開始舞動，激情加雜著樂感、節(jié)奏感、禮堂的地板仿佛地震般顫抖。棚頂都幾乎被音樂和激情掀翻了。

當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歐陽和同學們都跑到校園里跪在厚厚的雪地上默默地祈禱，他們在祈禱什么呢？未來？理想？幸福？也許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赡苓@就是青春的悸動。

十月在京城舉辦的法國盧浮宮250周年油畫展。吸引了處于精神生活及其匱乏的國人。剛好歐陽他們班去華北實習路經(jīng)京城，有機會去看畫展。出乎意料的是，趨之若鶩的參觀者排超長的隊伍購票，購票還要專業(yè)單位的所謂專業(yè)介紹信。他和老師同學幾乎要排一上午的時間，才進入美術館。

展品十分豐富，然而展廳里的人太多幾乎很難接近展品。當歐陽穿梭在比肩接踵的入群之間，在一幅又一幅法國油畫間轉(zhuǎn)換時，猛然間兩個手挽手的女孩闖入他的視野，前邊的女孩清新的倩影迅速的吸引了歐陽。當時一種無法名狀的感覺，展廳里的油畫黯然失色，讓他怦然心動。他尾隨著她們，仿佛有磁力般難以控制。那是一幅流動的畫面，是鮮活的畫面，讓他心跳加快的青春女孩。他猜想她們應該是學舞蹈的學生，身姿綽約，黝黑發(fā)亮的頭發(fā)自然的向后梳著，像瀑布灑向后肩。皮膚象美玉溫潤白皙。長而圓潤的脖子，像只純潔的白鴿。上身穿一件黑色薄紗襯衫，微翹起的胸部充滿彈性，下身穿一條小喇叭褲顯露出勻稱而富有曲線的雙臀和兩條姣長的美腿。那完全是自然之美，沒有矯飾、只是天生麗質(zhì)。他的眼光完全被她吸引，幾乎忘了周圍一切。直到同學洪輝用力拽他，他如夢方醒。展廳里的人實在太多，那個女孩很快被人群吞沒了。

看完展覽在美術館出口他又遠遠的看見了她的倩影，然而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了。懷著一種五味雜陳的心情，走在王府井的大街上。經(jīng)過一家書店，在書店的玻璃柜里放著一張照片制作的歌片，歌片是鄭緒嵐演唱的歌曲《鴿子》，歌片的左上角處有一張照片，酷似美術館里的女孩，他迅速買下這張有照片的歌片的，插在自己皮夾子里，以解相思之苦。嘴里哼唱著歌詞，走出書店，天已經(jīng)黑了，這時的王府井大街已經(jīng)是華燈初上，他心里念著心中的鴿子，心潮澎湃的一個人走在燈火闌珊的街上。

實習結(jié)束已是深秋了，歐陽和同學們坐在返校的綠皮火車上，望著車窗外列車駛過華北的大地上，北方金色秋天的景致帶有幾分凄美。師生們都覺得有點冷。同行的洪輝提出要和歐陽去餐車喝點小酒，花田認為這是消除旅途寂寞的好主意，就和洪輝穿過擁擠的車廂，來到餐車。

洪輝家在美術學院的那個城市里。他雖然年齡不大卻在讀大學前就工作一年了。還有一個年紀小小的女朋友，因為當時大學里不允許年紀小的學生談戀愛，因此提起女朋友的事他總是諱莫如深。幾杯酒過后也不避諱。告訴歐陽女朋友的情況。他說女朋友年齡比較小，家是省城外的一個小城市的，原來洪輝在那個城市工作認識的，那個女孩高中剛畢業(yè)，今年高考沒有考中還在復習準備明年再考。歐陽問：“你們談戀愛，她還能集中精力復習嗎？”

洪輝帶著幾分醉意說：“考上考不上都不重要?！睔W陽說：“你小子年紀不大，見識過的東西還不少？你們有沒有一起睡過覺啊”。

洪輝說：“睡過，不過我們是和衣而睡。那次我們談得太晚了，她不敢回家。就在一起睡了一晚。嘿嘿?！?/p>

洪輝問歐陽：“你還沒有女朋友嗎”？歐陽答：“沒有中意的”。洪輝問：“想在哪里找啊。” 歐陽說：“想找京城的?！彼睦锵肫鹚闹械镍澴?。洪輝說：“想什么呢？戶口問題沒有辦法解決?！睔W陽苦笑。

那時的戶口問題束縛人們的想象力。洪輝說：“不過我們小時候有一個鄰家的女孩，她們家在京城，她還在東北讀大學。不過畢業(yè)后應該會分配到首都。她爸爸原來是省委辦公廳的主任，現(xiàn)在調(diào)到國家的部委里工作。如果你有興趣我讓小東介紹你們認識，她們兩家原來是世交?！睔W陽想洪輝根本不懂我說的意思。也不愿意解釋。就說：“好，回學校再說?！?/p>

歐陽回到學校以后也有好長時間了，在首都美術館遇到的那個鴿子的形象時常在心中縈繞。沒事的時候背著畫夾去郊外寫生，以排解單相思之苦。身上帶了一個小錄音機，播放鄧麗君的歌曲。歌曲傳達他此時的心境。

不知道為了什么

憂愁它圍繞著我

我每天都在祈禱

快趕走愛的寂寞

春天又來到來北方的大地，雖然春天的氣溫還很低，春寒料峭，而明麗的陽光還是將路旁的積雪慢慢的融化。北方的春天來的晚，就和秋天來到早一樣。溫暖的季節(jié)讓人總是很欣喜。

一天洪輝帶著他的朋友曉東來找歐陽說：“介紹個女朋友給你認識，以前我們提到過的”。星期天曉東帶著歐陽來到東北大學，好不容易找到了方佳住的學生宿舍。宿舍里有的同學在看書，有的同學在洗衣服。對兩個不速之客的到來毫無防備。方佳應聲從蚊帳中竄出說“你們來了？我這里沒有那么多喝水的杯子，我買了西瓜，我們吃西瓜吧”。于是三個人攀談了起來。方佳是東北大學生物系畢業(yè)班的學生。長著一個像個沒有太完全長開的孩子的臉，而身材卻又是個成熟女性的身材。因為家里已經(jīng)搬到了京城。所以星期天都呆在學校里。兩個美術學院男生的到來，給她帶來了久違的欣喜。

曉東的父親曾經(jīng)是該省的一個沿海城市的市長。因為政治運動影響，現(xiàn)在已經(jīng)賦閑在家。曉東的父親和方佳的父親是從前的同事，也是鄰居。所以他們以往的事情聊起來滔滔不絕。歐陽搞不懂他們聊的是誰，是什么事情，悻悻地坐在旁邊聽。直到分手。東北大學距離美術學院的距離非常遠，回學校的公交車上曉東問歐陽對方佳的印象，歐陽嘴上說還可以，心理還是想著心里的鴿子。曉東說：“以后你們可以先信件往來?！?/p>

于是歐陽開始給方佳寫了第一封信。因為沒有從前交往的歷史，只好不不厭其煩的介紹自己和自己的專業(yè)?；艘簧衔绲臅r間，寫了一遍又謄寫了一遍湊足了兩頁稿紙，裝好信封投遞了出去。心中有種說不清的感覺，天天盼著回信。按照計算，同城郵遞兩天就可以收到回復了?？傻綍r沒有收到回信。一種失落感悠然而生。直到下周總算盼到了回信。信中字跡很小，但字跡娟秀，寫了大約一頁信紙。內(nèi)容主要是表達很高興相識，和感謝曉東的話，希望保持通信。接到信后歐陽立刻就信。接下來每周一、兩次的往來書信，形成了常態(tài)化。歐陽將方佳的信藏在箱子里，很快成了一摞。同樣的信封，同樣的筆記。在這段書信往來中，歐陽發(fā)現(xiàn)方佳對當時流行的朦朧詩感性趣，于是，信中的內(nèi)容有很大部分是討論朦朧詩。方佳也寫朦朧詩，偶爾抄一兩首在信中。歐陽覺得很像朦朧詩。但看不出有自己的特點，但他不好意思說。后來他們的信中開始討論美術作品，歐陽感到方佳理解的美術作品全和自己不一樣。反正方佳的信中從來不談她自己的專業(yè)。

一個月后他們有了第一次約會。約會地點在離方佳學校不遠的北陵公園。北陵原是清太祖的陵寢。這里古樹參天，很幽靜。他們繞著公園的小路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一邊走一邊討論天南海北。最后歐陽說送方佳回他們學校。在距離學校一百米的地方他們分手告別。以防被同學和老師看到。

之后的聯(lián)系方式是書信，歐陽發(fā)現(xiàn)在書信來往中自己的文字水平提高了，感情也升溫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對方佳的感情，好像只是一種感情寄托。盡管方佳來信中不停的給他校正一再出現(xiàn)的錯別字。寫信變成彼此之間排遣和解悶的精神生活方式。他們的見面次數(shù)也開始逐漸多起來。與其說他們是約會不如說更象朋友小聚。方佳的聊天內(nèi)容也開始涉及她的家庭。

方佳的父親原來是一個文化部門的高級干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政治上的沉重打擊，難以忍受迫害，上吊自盡。那時方佳還是個六七歲的小孩。她媽媽怕兩個孩子幼小的心靈有陰影，沒有讓孩子看到他們爸爸的遺容。后來方佳媽媽改嫁給現(xiàn)在的繼父。繼父是一名高級干部，前幾年調(diào)到京城工作。母親也是高級干部一同調(diào)京。方佳還有一個在南京讀大學的哥哥。在東北讀高中的時候戀上了同班女同學，后分手了。因為是女孩子主動提出分手，方佳哥哥精神受到嚴重刺激。至今脾氣不穩(wěn)定，經(jīng)常暴跳如雷，有點神經(jīng)質(zhì)，使得方佳感到缺少家庭的溫暖。

認識歐陽后，她感覺有所依戀。而歐陽的感受卻不一樣，他覺得和方佳是個不錯的聊伴，大家閨秀，可和她在一起沒有一絲沖動。他們雖然已經(jīng)交往半年了，從來沒有想擁抱一下方佳的愿望，甚至沒有拉過手。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已經(jīng)到了大學的最后一個元旦了。同學們把食堂的菜買回宿舍里，買了酒水，用喝酒來辭舊迎新。年輕人聚在一起推杯換盞很快就失去了控制，還沒有等到新年的到來就個個醉倒了。在睡夢中他們進入了新的一年。

歐陽仿佛在京郊的一片金黃的秋色中飛跑，忽然聽到一竄銀鈴般的笑聲，回頭望去，他心中的那個小鴿子也在追著他跑，柔曼的黑發(fā)在起伏飄動。歐陽好像被絆倒了，慢慢地摔在落葉上，小鴿子也摔了下來，飄逸的頭發(fā)散在歐陽的臉上。小鴿子翹起雙唇吻向歐陽，歐陽興奮的迎接著她柔軟的雙唇。激吻中歐陽好像醒了，迷糊中吻他的人好像是方佳，他想坐起來，可是四肢無力支撐，很快又昏睡了過去。

寒假過后歐陽背起行囊去東北的小興安嶺林區(qū)體驗生活，小興安嶺林區(qū)的冬天景色銀裝素裹，格外動人，也格外凍人。按照指導教師的要求體驗生活。這是本著當時藝術來源于生活的指導方針。為工人、農(nóng)民服務。提出的要求。白天和伐木工人上山伐木，晚上和伐木工人住在帳篷里，同吃同住，想提高自己的藝術修養(yǎng)。而他感受到得是，一片一片松木林被砍掉的惋惜。因此他對體驗生活的指導方針產(chǎn)生了疑問。而為此在林區(qū)整整呆了一個月的時間。

歐陽從小興安嶺林區(qū)做完畢業(yè)實習回來，已經(jīng)是大學學習的最后一個學期到了。他又收到方佳的來信，信中說：我們學校里面已經(jīng)在做畢業(yè)分配工作的調(diào)查。老師說按照政策我要分配去京城工作。因為我的父母都在京城工作。那樣，我們就可能就要各自一方了。我想請求老師留在本地。你認為如何？歐陽感到很為難。他回信說：你還是去京為好。一是可以回家，和家人在一個城市。二是你即使留在本市，我也未必能分配在本市。這樣搞不好兩面都不利。過兩天方佳又來信說：“我爸爸說找一個老部下幫忙，他現(xiàn)在是副省長。讓他把你也分配到京城工作?！?/p>

這個星期天的晚上方佳讓歐陽陪著一同去副省長家。副省長家是一棟獨棟小樓，外面有高高的圍墻，門口有解放軍守門。通過電話告知只可以方佳一個人進入。歐陽只好一個人在凜冽的寒風中等待。過了好久方佳出來了，歐陽已經(jīng)冷瑟瑟發(fā)抖了。方佳告訴歐陽，副省長說：方佳分配京城符合政策，歐陽要分配去京城政策不允許的。還是沒要找麻煩吧。那個副省長在這個問題上，怕麻煩，并沒有幫以前提拔過的老首長的忙。方佳兩個人接下來默默無語的回到了各自的學校。

歐陽回來后決定忘掉方佳，全心投入畢業(yè)創(chuàng)作。雖然方佳還不停地來信，他卻無動于衷。

畢業(yè)答辯終于結(jié)束了，晚上在學校的食堂里舉行畢業(yè)生會餐。每個系一桌。油畫系的班長王瑞舉起酒瓶一口氣灌掉一瓶啤酒。全場鼓掌歡呼。歐陽說讓我們的班長喝它一盆，震一震他們油畫系。于是同學們找來一個洗臉盆，倒入一瓶啤酒。在一片歡呼聲中，一飲而進。大家覺得還不夠盡興，又找來一個直徑約七十公分的洗衣盆，倒進一瓶啤酒。讓班長站在凳子上，氣勢恢宏的一飲而盡。餐廳里掌聲雷動。

畢業(yè)了同學們都想發(fā)泄一下，很快就到了畢業(yè)分手的時候。洪輝到火車站送歐陽。歐陽無比激動，不善于表達感情的他，只是無語的從車廂里向著站臺上的洪輝招手，隨著火車的啟動站臺上的人逐漸遠去。想到大學四年的時光轉(zhuǎn)瞬即逝，不免有一絲傷感。

2、

當歐陽遠遠看到一輛公交車即將駛?cè)胝军c，就開始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跑，歐陽隨著人流登上了擁擠的公交車。這是一個夏末的早晨，他第一天上班。也是學校開學的第一天。想到今天要開始工作了。今后可以自食其力了，心中不免有種新奇和自豪感。東北建筑工程學院是一座歐洲古典風格的建筑。走進二樓的行政部門，進入團委辦公室報到。領導用新奇的眼光看著他，因為歐陽穿一條喇叭形的牛仔褲。

工作有條不紊地展開了。歐陽每天固定的時間上班、固定的時間下班。學校分配了集體宿舍，所以上班的距離變得很近。每天平凡的工作和禮貌的招呼。一個月后心里有點對今后的前途產(chǎn)生了迷茫感。這里的氣氛和美術學院的氛圍有較大的不同。沒有沖動，也缺少點激情。自己的專業(yè)也沒有了用武之地。在這里他似乎是多余的人。

一次團委要組織一次音樂講座。袁波說：“歐陽你不是學美術的嗎，音樂講座的海報你幫忙畫一下吧？”

“可以，包在我身上”歐陽找到了紙、筆、顏料開始考慮怎樣設計畫面。

當他和袁波將設計的音樂講座廣告貼在學校大廳的廣告欄里的時候，這幅富有設計感的廣告，明顯和以往的廣告形成鮮明的對比。以往工科院校的廣告多是簡單的毛筆字，根本沒有藝術感染力。

午間，在學校的食堂吃飯的時候，一個年輕教師，來到歐陽和袁波吃飯的桌子前，問袁波：“你們團委剛剛貼出的廣告是誰畫的？”

袁波拍著歐陽的肩膀說：“哦，是他畫的，他是我們團委新來的，美術學院畢業(yè)的?！痹ㄓ纸榻B：“這位是建筑系的章利老師?！闭吕蠋熣f：“一看就是專業(yè)的人畫的，與眾不同?！庇謱W陽說：“你可以到我們建筑系做美術老師??！怎么會跑到團委去了？”

下午歐陽正在辦公室里看書，進來一個頭發(fā)和胡子都花白的老教師模樣的人。他個子不高但是很健壯，兩只眼睛炯炯有神。客氣的和歐陽打招呼。袁波介紹到：“這是建筑系美術教研室的王教授?！?/p>

王教授問：“聽說你是美術學院畢業(yè)，剛剛分配來的？”“你好！王老師?！睔W陽和王教授打著招呼。王教授說：“學院大廳里的廣告是你畫的？畫的不錯啊。以后有機會去我們教研室坐坐，我們可以經(jīng)常聊聊。都是同行嘛?！?/p>

以后王教授經(jīng)常來找歐陽聊天，有時在團委辦公室，有時在美術教研室。王教授每次都談他的遠大目標。他告訴歐陽教研室的教師大多年紀都很大了，很需要你這樣的年輕教師。歐陽也感到在團委工作不適合他。他向王教授表示愿意調(diào)到教學崗位上。

方佳到京城后起初還經(jīng)常給歐陽來信，隨信寄他們報社的報紙給歐陽。信中大多訴說自己生活的平淡和工作情況。歐陽偶爾回信給方佳，信中多是些鼓勵她積極工作之類的廢話。后來方佳的來信也逐漸越來越少了。

九月末，團委里面組織學生搞社團活動，深秋的北方郊外一片金黃色，深藍的天空下，一片白樺林，一片片金黃的樹葉閃著耀眼的光輝。望著美麗的景色，年輕人們禁不住歡呼雀躍著。歐陽正陶醉期間。忽然一個聲音好聽的女同學，從后面跑過來，笑著和歐陽點頭示意道：“老師，聽說你是美術學院畢業(yè)的？”

歐陽注意到一個臉蛋漂亮的女生，笑的樣子很好看，晶瑩潔白的牙齒，人顯得干凈利索。歐陽回答“是啊。你是什么專業(yè)的？”女生回答：“我學建筑學的。你看這景色多好看啊，有沒有帶畫具啊？應該畫下來啊。”歐陽說：“今天沒有想到會這么美。你怎么沒有帶畫具?。俊迸孟裼悬c害羞的笑著回答：“我也沒想到。”

一路上他們兩人攀談起來。歐陽注意到，這個女孩說話時總是面帶微笑，一幅十分討人喜歡的樣子。是建筑系大三的學生，名字叫李紅。李紅是學生記者團的成員，同時也是學校廣播站的廣播員。

來到一片空地，大家圍成一圈。由袁波組織大家來表演節(jié)目。開始大家都不太好意思，嬉笑著你推我桑的。后來大家建議袁波老師帶頭。袁波很大方的操著美聲的嗓音唱了一首《星星索》。因為歌聲響亮，迎來一陣掌聲。而后，每個參加的同學一個個輪流出來表演。輪到李紅表演了，她用清翠的嗓音朗誦了一首詩《風流歌》：

風流喲，風流，什么是風流？

我心中的情思像三春的綠柳；

風流喲，風流，誰不愛風流？

我思索的果實像仲秋的石榴。

我是一個人，有血，有肉，

我有一顆心，會喜，會愁；

我要人的尊嚴，要心的穎秀，

不愿像丑類一般鼠竊狗偷！

我愛松的高潔，愛蘭的清幽，

決不學蒼蠅一樣追腥逐臭

……

好長一首詩啊，歐陽佩服李紅超強的記憶力和她韻律有致的朗誦能力，特別是她那種極富性感的嗓音。心里暗暗地喜歡上了這個女生。

春秋多佳日，很快國慶節(jié)到了同學們在組織各種慶?；顒?，歐陽按照學校布置的任務幫總務處制作了一個超大的慶祝國慶燈箱，懸掛在主樓的正立面。當完成了吊裝任務，正在考慮去那里玩的時候，李紅帶著幾個女同學來找他說：“老師去參加我們記者團開的舞會吧。我們那里女生多，就是缺男生?！睔W陽高興的叫上袁波，一起去了李紅他們組織的聯(lián)歡舞會。舞會的場地就是一間教室，棚頂上用彩紙拉了幾條，作為裝飾。教室里放著一部錄放機，里面放著施特勞斯的圓舞曲。舞廳雖然簡陋，可是氣氛十分的熱烈。年輕人聚集在一起，一種難以遏制的青春力量。袁波舞跳得十分的好，很快邀請到了女生，在舞池中盡情徜徉。歐陽不會跳，只好站在邊上看熱鬧。一會李紅面帶笑容，露著一排皓齒。邀請歐陽一起跳，歐陽面露難色道：“真對不起，我不會跳?！?